無懼監禁威脅，特朗普死磕拜登

謝奕秋

“即使一半是真的，（特朗普）也完蛋了。”美國前司法部長威廉·巴爾，在看到6月9日司法部通過法院提前披露的49頁起訴書后這樣說。

威廉·巴爾，特朗普曾經的同路人，曾幫助搭救“作偽證”的邁克爾·弗林將軍，在卸任司法部長后依然深得特朗普長女伊萬卡信任。但他不客氣地指出了特朗普面臨的大麻煩。

在特朗普之前的兩宗官司中，紐約地方檢察官布拉格針對“封口費”案的34項控罪先聲奪人，卻因為法理不清、“雞蛋里挑骨頭”，反倒刺激特朗普支持率猛漲；時尚作家卡羅爾針對特朗普性虐待和誹謗的民事官司打贏了一審，但特朗普連法庭都沒去，還變本加厲地毀壞對方名譽，卡羅爾迄今也沒拿到500萬美元賠償。

早年國會兩次彈劾特朗普，分別針對烏克蘭“電話門”和國會山騷亂，都未能成功將其定罪。現在的“私藏密件”風波，能破特朗普“金剛不壞之身”？

不同于自不量力的紐約地方檢察官布拉格，拜登政府任命的特別檢察官杰克·史密斯穩扎穩打，策反了多位特朗普身邊人，第一次讓前總統面臨“非常真實的定罪和監禁威脅”。

但“密件門”審理會遷延日久，負責該案的法院位于“紅州”佛羅里達，主審法官和陪審團都可能較為同情特朗普；即便37項控罪中有若干罪成，也不妨礙他繼續競選總統；而他目前相對于拜登的民調優勢，以及司法部最近對拜登之子罪行的從輕發落，也是特朗普辯稱自己遭到“政治迫害”的理由。

自證其罪vs雙重標準

6月13日，特朗普在邁阿密的聯邦地區法院過堂。那里離所謂犯罪現場之一、他在棕櫚灘的私人俱樂部海湖莊園，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特朗普自首后，在法院按了指紋，沒有拍大頭照，幾乎都由律師代答，沒交保證金或護照就獲釋了。

但他被法官要求，不得私自與從犯或證人討論該案事實，以免串供或脅迫對方。他還需要另外聘請有安全權限查閱涉密文件的律師。新的庭審日期，初定在8月14日開始的兩周，橫跨他拒絕參加的8月23日共和黨第一場初選電視辯論。

對特朗普來說糟糕的是，他之前在藏匿文件時所咨詢的律師埃文·科克倫，在司法壓力下交出了保存的筆記，供出了與特朗普的若干密談，被用作起訴的依據之一。他的另一名律師蒂莫西·帕拉托雷，也在5月反水了。

對辯方不利的物證，則除了照片拍到裝有白宮文件的盒子隨意堆在海湖莊園的洗手間等處，還包括特朗普在卸任后的一段錄音中，向來訪作家炫耀擁有“尚未解密”的文件。這是特別檢察官撿到的“冒煙的槍”。

關于從海湖莊園查抄的33箱材料中，有13箱包含共計100多份機密文件一事，特朗普多次辯稱，在將它們帶出白宮的那一刻，其已自動解密。他還聲稱，這些材料是“個人的”而不是“總統的”，自己根據《總統記錄法》有這個自由裁量權。

右翼媒體和智囊，也幫他找到了若干疑似法律漏洞或執法破綻：一是檢方“錯誤”援引法律，如《反間諜法》中與收集、傳輸國防信息有關的條款，其實 “不適用于前總統”；檢方所謂的“妨礙司法”，也沒有區分合法阻撓與非法阻撓。二是證據來源“不合規”，例如，聯邦調查局搜查海湖莊園時，沒有按規定讓佛州當地探員介入；又如，牽強地援引例外情形，打破律師—客戶保密特權，脅迫律師檢舉特朗普。三是司法部持“雙重標準”，7年前放過了在“郵件門”調查中妨礙司法的希拉里，如今卻對特朗普提出加總刑期可達400年的幾十項重罪指控。

特朗普在卸任后的一段錄音中，向來訪作家炫耀擁有“尚未解密”的文件。這是特別檢察官撿到的“冒煙的槍”。

無論辯方理據是否充分，作為首個被聯邦刑事起訴的美國前總統，又是2024年總統選舉民調榜上的領跑者，特朗普絕不甘心示弱，勢必會升高反擊調門。果然，在邁阿密出庭后，他飛往曾存放密件的另一地點、新澤西州貝德明斯特的高爾夫俱樂部，火力全開地演講了半小時，抨擊特別檢察官史密斯是“惡棍”“政治打手”，而司法部是“被武器化的不公正部”；他揚言再次入主白宮后，要消滅“深層政府”中的敵人，并任命一名“真正的”特別檢察官，來追捕拜登這位“美國史上最腐敗的總統”。

當晚，他籌到了約200萬美元捐款，自被聯邦起訴的一周內，共籌款700萬美元。這一成果，蓋過去年8月其被“抄家”后短期的“日進百萬”，但不及“封口費”案刑訴時的“三天籌700萬美元”。

顯然，第二次刑訴對特朗普的威脅比第一次大，帶給他的加分效應卻小得多。

拉拜登“墊背”？

最新哈佛—哈里斯民調顯示，55%的美國人認為，對特朗普的起訴是出于政治動機。但前司法部長威廉·巴爾不茍同。他說，以前特朗普曾被錯誤地指控，那時自己也為他辯護，可這次不同，特朗普應該早點交出關系到國防安全的機密文件，以免“妨礙司法公正”。

與巴爾類似，任期末遭特朗普解雇的前防長埃斯珀，6月18日在CNN節目中表示：“人們說特朗普是文件的‘囤積者。很明顯，他的做法未經授權，也是非法且危險的。”

面對黨內質疑，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新聞“不友好”主持人采訪時解釋稱，自己沒把裝文件的箱子都交出去，是因為“我需要翻箱倒柜，先把私人物品拿出來，而且我很忙”。

被福克斯炒掉的網紅主播塔克·卡爾森，則在自制推特視頻中表示，華盛頓是一個“關于勞動節的備忘錄都會被列為機密”的城市，聯邦政府“有10億份文件被歸為機密，其中大部分都很無聊”。

何況，不當保留機密文件的政客頗多。從2022年中期選舉前夕開始，拜登的前辦公室里和他在特拉華州威爾明頓的家中，帶有機密標記的文件被發現，總數在25—30份。這些文件可以追溯到拜登擔任副總統和參議員時期。特朗普強調，當時的拜登無權解密這些文件，屬于非法私藏，而拜登任副總統期間私藏的文件多達1850箱，聯邦調查局卻不去搜查。今年年初，司法部長梅里克·加蘭任命了一名特別檢察官（羅伯特·赫爾），來監督對拜登居所文件處理的調查，但僅此而已。

今年1月下旬，在與特朗普分道揚鑣的前副總統彭斯的家中，也有“少量”被標記為機密的文件現身，并被移交給了聯邦調查局。司法部在沒有對彭斯提出刑事指控的情況下，就結束了調查。

而今，當司法部基于在海湖莊園發現的31份國防密件等“起訴特朗普”時，拜登正被國會共和黨人追查烏克蘭寡頭對他行賄500萬美元的傳聞。布里斯馬公司的創始人米科拉·茲洛切夫斯基，曾任烏克蘭生態和自然資源部部長，據稱擁有作為“保險措施”的17段錄音，這些錄音偷錄了他與拜登及其子亨特的對話。

拜登對記者相關提問的回答，是一句經典的反問：錢在哪里？

而美媒消息人士轉引上述寡頭的話說，由于涉及的銀行賬戶眾多，外界10年內很難揭開所謂的賄賂藍圖。目前，美國眾議院監督委員會的調查突破口，是亨特的前商業伙伴德文·阿徹。他和亨特一樣曾供職于布里斯馬公司董事會，據信曾多次會見當時負責烏克蘭事務的副總統拜登。

為了拿到聯邦調查局扣下來的相關證據，眾議長麥卡錫一度威脅要起訴該局局長“藐視國會”。直到6月8日，也就是特朗普遭聯邦起訴當天，克里斯托弗·雷局長才向國會高層分享了來自“高可信度線人”的情報，證實了茲洛切夫斯基的角色。最新哈佛—哈里斯民調顯示，57%的美國人相信拜登收了500萬美元賄賂。

特朗普對此賣弄說，自己當初要烏克蘭查這事（為此首遭彈劾），原來是做對了。右翼媒體也宣稱，對特朗普的起訴是為了“淹沒”可能影響拜登連任的受賄丑聞，而司法部稍后與亨特達成不涉及洗錢或賄賂指控的“認罪換薄懲”協議，則是旨在“使他們對于特朗普的虛假指控看起來公平”。

初選無懸念，大選不然

起訴書曝光后的幾份民調表明，特朗普的黨內支持率沒有明顯下滑，相對于佛羅里達州長德桑蒂斯的領先優勢，仍維持在30個百分點左右。在美國兩黨初選歷史上，距離提名總統候選人僅剩一年多時，像這樣突出的領先優勢，基本上足以確保頭號競選者最終贏得本黨提名資格。

而穩居共和黨第二名的德桑蒂斯，自去年11月高票贏得第二個州長任期后，似乎乏善可陳。作為政客，他曾在幾乎所有正確的位置卡位，但近來他的施政劍走偏鋒，好評率不高。由于鏡頭感不強，他還在研究如何更真誠地笑，如何表現得更有風度。

特朗普對此賣弄說，自己當初要烏克蘭查這事，原來是做對了。右翼媒體也宣稱，對特朗普的起訴是為了“淹沒”可能影響拜登連任的受賄丑聞。

6月14日，蹭著前總統在邁阿密應訴的熱度，邁阿密的古巴裔市長蘇亞雷斯宣布競選總統。這樣，共和黨內角逐白宮的人選增至12位。而蘇亞雷斯市長對德桑蒂斯州長的批評態度，實際上會幫助特朗普分走德桑蒂斯的部分人氣。

至于明年的大選對決，雖說特朗普目前的平均民調支持率小幅領先拜登，但在賭盤對大選的預測中，拜登的贏面卻高出約十個百分點。之所以如此，特朗普官司纏身是個很大的不確定因素。“他可能再次當選總統，也可能面臨終身監禁。現在還不能說哪個更有可能。”《紐約客》撰稿人埃里克·拉赫說。

特朗普早就表明，即便自己被定罪也不退選。“我們會再次當選，我們別無選擇。”而只要他再次當選，就能獲得司法豁免權，乃至赦免自己。為防備特朗普在獄中當選總統，美國廣播公司“觀點”節目主持人烏比·戈德堡提議修憲。“如果我出獄后不能投票，你為什么能當總統？”她反問。

在各自黨內，80歲的拜登和77歲的特朗普激起了大量焦慮。這場潛在的復賽，正演變成一場誰不那么被嫌棄的較量。上屆大選中，拜登盡管以多出對方700萬張選票的優勢贏得了普選，但在4個決勝州總共只多贏了不到7.7萬張。

隨著拜登的支持率繼續低迷，民主黨一方再現上屆大選超高投票率的可能性走弱；共和黨如能贏得獨立選民的多數支持，便有望奪回白宮和參議院，同時保住眾議院控制權。前提是，特朗普別栽在“密件門”上，壞了整盤棋。

有意思的是，幾位無望明年出線的總統參選人，紛紛表示支持特赦特朗普。前駐聯合國大使妮基·黑利說，如果特朗普入獄，“這是你在第三世界國家看到的事。我在聯合國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傾向于贊成赦免”。另一位印度裔參選人、企業家維韋克·拉馬斯瓦米寫道：“我主張原則勝過政治。我承諾在2025年1月20日立即赦免特朗普，并恢復我國的法治。”剛參選的邁阿密市長蘇亞雷斯也有類似表態。

他們這樣做，可能是在為2028年、2032年乃至更久的未來做準備。畢竟，無論特朗普是否下獄，他一手打造的“MAGA”基本盤，都是黨內有志于白宮者垂涎的接盤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