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稅降費政策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研究
——基于中高端制造業上市公司的門限效應分析

吳瓊，康志鵬，王威，丁楊秋，朱青玉

（中國人民銀行南通市中心支行，江蘇 南通 226004）

1 引言

隨著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以創新和技術進步作為核心驅動力的發展模式已經成為新常態下拉動經濟增長的最佳選擇。企業是重要的創新主體，相比于其他經營活動，企業創新需要大量資金，研發階段的高資金投入、低回報甚至虧損都可能給企業帶來資金鏈緊張的問題，抑制企業的創新活動。減稅降費作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能夠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添加更強的驅動力，能夠有效減輕企業因生產和經營造成的資金鏈緊張問題，緩解現金流壓力，減少企業運營成本，促進企業進一步加大對技術、設備和產品研發的投入意愿，提升研發效率和創新產出，改善供給側投入結構和質量，使得企業更具發展活力，從而提升生產效率。近年來，各類減稅降費政策在緩解企業經營壓力、推動企業轉型升級等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

2 減稅降費政策施行概述

近年來，我國減稅降費政策持續實施，從政策目標看，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穩增長，制造業是實體經濟的壓艙石，通過減稅降費等財稅支持政策進行跨周期調節，減輕企業經營壓力，支持制造業發展，進而保障經濟長期增長。二是調結構，通過針對高新技術企業創新的稅收政策，多角度著手，激發企業創新活力。近年來，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政策經過不斷補充完善，扣除比例及覆蓋面不斷提升，促進企業提高創新投入，加快轉型升級。

從具體成效看，以2016年“營改增”全面推開為起點，一系列減稅降費政策持續出臺，政策力度不斷加大，成為促進企業創新、推動供給側改革的重要政策手段。一是2016-2019年。營改增政策全面展開，稅率由四檔簡化至兩檔，企業稅費負擔降低，涉企收費被全面清理，減稅降費規模逐年擴大，從最初2016年的5 736億元，到2019年已上升到2.3萬億元，企業經營壓力得到釋放，推動企業向高質量發展轉型升級。二是2020-2021年。在全面深化增值稅改革的基礎上，為應對疫情影響，一系列更具針對性的減稅降費政策措施推出，降費規模約為3.6萬億元，為市場經濟健康穩定發展提供有力支撐。根據稅務部門有關數據顯示，2021年度稅收收入占GDP的比重為15.1%，較往年略有下降，經濟市場主體稅負進一步減輕。三是2022年以來。為應對經濟下行壓力，提振市場主體活力，2022年實施新的組合式稅費支持政策，堅持制度安排和階段措施相結合，減稅規模達到2.5萬億元，為歷史最高值。2022年，全國約有2.3萬億元留抵退稅款退至納稅人賬戶，覆蓋制造業、科學研究等重點行業，又兼顧受疫情沖擊較大的服務業。

3 減稅降費政策對企業創新行為影響的實證分析

3.1 研究假設

減稅降費政策通過普惠性與結構性政策相結合，在減輕企業負擔、激發市場創新動力方面取得良好成效。中高端制造業①企業是我國產業結構升級的“主力軍”，也是減稅降費政策重點支持對象，以中高端制造業為樣本，研究減稅降費政策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具備代表性和現實意義。

過往研究多認為減稅降費政策能通過降低企業研發成本等機制促進企業創新，但減稅降費政策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是否因企業經營狀況的不同而有差異，過往研究較少涉及。基于上述情況，本文提出以下兩個研究假設。假設1：企業稅負的降低對企業創新行為有促進作用。假設2：企業稅負降低對企業創新行為的促進作用因企業經營狀況不同存在差異。下文以實證方法驗證上述假設。

3.2 變量選取

第一，被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研發投入，研發投入是企業創新活動的直接體現，本文以企業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之比表示企業在創新活動中的投入力度，記為inv。第二，稅負相關解釋變量。本文以增值稅、企業所得稅為研究對象，探究兩類主要稅負變化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以企業綜合稅負為對象，探究不同經營狀況下，稅負變動對創新投入是否存在差異。稅負均以相對稅負表示，增值稅稅負（vat）=增值稅/企業利潤；企業所得稅稅負（cit）=企業所得稅/企業利潤；綜合稅負（tax）=（增值稅+企業所得稅+稅金及附加）/企業利潤。第三，控制變量。一是凈資產收益率（roe）：企業凈資產收益率代表企業的盈利能力，一般認為，盈利能力較強的企業有更多資源開展研發創新。二是資產負債率（lev）：資產負債率反映企業負債水平，過高的資產負債率會拉高利息支出，擠占研發投入。三是企業規模（size）：本文以營業收入代表企業規模。企業規模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存在兩面性，一是企業規模大，具備較強的研發投入能力，二是大企業往往具備一定的市場地位，可利用其市場支配力獲利，不必投入大量資源進行研發創新。

3.3 模型構建

本文將構建固定效應模型和門限回歸模型進行實證研究，針對假設1，本文構建如下固定效應模型：

式中，下標i代表不同企業，下標t代表不同年份，invit為研發投入，vatit為增值稅稅負，citit為企業所得稅稅負，taxit為綜合稅負，β0是常數項，β1～β6是各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回歸系數，ηi是個體效應，εit是殘差項。

針對假設2，本文以凈資產收益率（roeit）為門限變量，代表企業不同經營狀況，構建門限模型，檢驗綜合稅負（taxit）變動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是否因企業經營狀況而有所不同，其中，γ1和γ2為待估計門限值，I（roeit）為指示函數，當roeit在門限值（γ1和γ2）范圍內時，指示函數值為1，否則為0，其余變量含義與假設1一致。本文認為，在盈利水平較低時，企業資金偏緊，綜合稅負降低并不會促使其立刻開展研發創新；盈利水平超過一定限度后，企業資金充裕，綜合稅負降低對企業研發創新才有促進作用。模型如下：

3.4 樣本選取與實證結果分析

本文以2015-2021年A股全部中高端制造業企業為樣本，剔除ST企業及數據缺失的企業后，共計1 464家，樣本數10150個，所有數據均取自同花順iFinD數據庫。

3.4.1 描述性統計

由表1可知，中高端制造業企業研發投入強度的均值為6.096 5，最小值0.026 3，最大值88.56，差異較大的主要原因是部分行業（如醫藥制造業），研發活動處在經營的核心地位，因而投入強度明顯高于其他行業。增值稅稅負、所得稅稅負和綜合稅負的均值分別為0.0785、0.06965、0.2244。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3.4.2 數據平穩性檢驗

為確保結論的可靠性，對樣本數據進行HT檢驗，確保數據平穩。HT檢驗結果顯示，所有變量均在5%水平上顯著，即所有變量均為平穩變量。

3.4.3 固定效應模型結果分析

根據穩健豪斯曼檢驗結果，拒絕隨機效應假定，使用固定效應模型。實證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稅負對企業創新行為影響回歸結果

實證結果顯示，增值稅、企業所得稅及綜合稅負均和企業創新投入呈負相關關系。增值稅稅負每降低1%，企業研發投入增加0.46%，在5%水平下顯著。企業所得稅每降低1%，企業創新投入增加0.001%，在10%水平下顯著。綜合稅負降低1%，創新投入增加0.003%，在10%水平下顯著。說明增值稅留抵退稅、研發加計扣除等減稅降費政策均能對企業創新投入產生促進作用，但增值稅稅負降低對企業研發投入的激勵作用更強。

控制變量方面，資產負債率和企業規模與企業創新投入呈負相關。本文認為，當企業規模較大時，具備一定的市場支配力，可以依靠市場地位獲取利潤，會削弱企業創新動力。此外，大型企業研發投入相對穩定，與企業規模的關聯性減弱，也是研發投入與企業規模負相關的可能原因。企業的資產負債率與研發投入負相關，主要原因是負債率較高的企業財務壓力較大，而研發投入不確定性因素高，不能立刻形成收益，企業會縮減研發投入，保障日常運營和債務清償。所以負債率較高的企業，研發活動會受到制約。

3.4.4 減稅降費對企業創新行為影響的門限效應分析

通過固定效應模型的分析，可以發現企業創新行為與經營狀況有較大關系。現實中，企業是否將資金用于創新，也會考慮企業經營狀況。因此，本文假定在企業盈利水平較低時，綜合稅負降低并不會促進企業開展研發創新。企業盈利水平較高時，綜合稅負降低才會促進企業創新，即綜合稅負變動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是非線性的。可通過門限效應模型，驗證上述假設。

首先，驗證門限效應的存在及門限個數，對樣本數據進行300次bootstrap檢驗，結果顯示，單一門限檢驗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說明存在門限效應。雙重門限效應也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但三重門限效應檢驗不顯著。根據檢驗結果，可認為綜合稅負變動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存在雙重門限效應。

從實證結果看（表3），在凈資產收益率達到第一門限值12.756 6%前，上市公司綜合稅負與研發投入強度存在負相關的關系，但并不顯著。說明當凈資產收益率小于12.756 6%時，稅負降低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并不顯著。本文認為，此時企業的盈利能力較弱，稅負水平降低帶來的資金并不會被企業投入研發創新活動。

表3 雙重門限效應模型實證結果

當凈資產收益率處于第一門限值12.756 6%和第二門限值41.100 3%之間時，上市公司綜合稅負與研發投入負相關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可認為隨著企業盈利水平上升，綜合稅負水平的降低能促進企業研發創新。在這個階段，企業綜合稅負水平每下降1%，研發投入強度將提高11.383%。根據描述性統計，12.76%的凈資產收益率超過行業凈資產收益率均值9.83%，表明該凈資產收益率水平的企業在行業內具備一定的競爭優勢，公司為了更快發展，傾向于加大投資，提升研發能力。

當凈資產收益率超過第二門限值41.100 3%時，上市公司綜合稅負與研發投入強度間仍呈負相關關系。每減少1%的綜合稅負水平，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的比例將提高53.940 25%。樣本數據顯示，處在該凈資產收益率水平的企業主要是醫藥制造業和部分研發投入較大的電氣機械制造業企業，創新是這些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其創新投入強度顯著高于其他企業。

4 政策建議

第一，加大減稅降費力度，激發企業創新活力。在較大的經濟下行壓力下，實施更大力度的減稅降費措施，減輕企業壓力，才能保障企業創新活動繼續開展。特別是受影響較大行業和中小企業，可以考慮在既有政策基礎上，通過提高稅收減免額度、降低稅收減免政策門檻、加大財政補貼支持等方式，緩解經營不佳對企業研發創新活動的影響。第二，豐富財稅政策手段，增強政策激勵針對性。增強財稅政策激勵企業創新的針對性。對具備創新意愿，但缺乏資金投入能力的中小規模企業，加大稅收優惠，提供財政補貼，保障企業創新活動正常開展。對創新能力強、研發投入大的企業，要完善創新活動全鏈條激勵政策，允許企業資助基礎研究等投入稅前扣除，進一步促進企業加大研發支出。第三，拓寬各類融資渠道，保障企業創新資金。鼓勵銀行機構加大對企業創新的融資支持，提高對科創企業貸款和企業創新用途貸款的不良容忍度，定制匹配企業創新活動期限和風險的信貸產品。另外，要加快股權融資市場發展。要建立多層次的股權交易市場，發揮政府產業投資基金的引導作用，吸引更多社會資本對企業進行股權投資，有效滿足企業創新投資需要。第四，加快科研技術服務業發展，強化企業協同創新。推動研究開發、技術轉移、科技咨詢等科技服務業快速發展，補強企業創新活動產業鏈。健全知識產權保護法制體系，打擊侵犯知識產權行為，保障企業創新利益，提升企業創新動力。促進企業間研發協作、資源共享，發揮大企業引領作用，通過企業協同，優勢互補，增強企業研發創新能力。

【注釋】

①中高端制造業包括醫藥制造業、汽車制造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儀表儀器制造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