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陷低碳環保危機，“快時尚”將被終結？

吳利婷

發現沒，快時尚品牌們正在拋棄“快時尚”這個標簽。

在SHEIN 2022年度ESG報告中，“快時尚”這個詞首次消失；在接受采訪時，H&M自我定位為時尚零售業者；同樣，C&A和ZARA在官方文件中也不再用“快”來強調自身的定位。

聯合國數據顯示，服裝行業的碳排放量占據了全球碳排放量的10％，是全球第二大排放產業，僅次于石油行業。據環保機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估算，每秒鐘就有一卡車的廢棄紡織品被傾倒在垃圾填埋場或被焚燒。

今年6月，歐洲議會通過了《歐盟可持續和循環紡織品戰略》，呼吁歐盟成員國應采取措施結束“快時尚”，在歐盟銷售更耐用、更易重復使用、修補與回收的紡織品。

發明了“快時尚”概念的歐洲，試圖在摒棄它。與此同時，隨著年輕消費者越來越關注品質和環保，“快時尚”是窮途末路，還是有轉型的可能？那些品牌們又該如何有效自救？

為何“踩剎車”？

在許多環保倡導者看來，追新求快的“快時尚”與可持續發展存在根本沖突。

“快時尚”是指以低成本生產和定價的服裝，迅速復制最新的流行款式，并通過連鎖店鋪進行展示，以便快速吸引消費者并利用流行趨勢進行銷售。

美國管理咨詢公司麥肯錫發現，按照目前時裝行業的發展速度，預計到2030年，時裝業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將增加50％。

“快時尚”無疑加劇了這一負面影響。

據公開報道，ZARA可以在15天實現從設計到成衣上市，每兩周就要更換新品；SHEIN每天推出6000種新品，生產數量驚人……由于原生纖維是石油化工的產物，更多的衣服意味著材料和工藝管理將更加粗放，積壓的產品庫存也將被大量廢棄，形成垃圾污染。

與此同時，年輕一代消費者低碳環保意識提高，對時裝行業提出了新的需求。美國二手服裝交易網站“ThredUp”的一份報告顯示，65％的Z世代（1995-2009年出生的人）希望實踐可持續的購物方式，選擇更耐用的服裝。

為抓住這一需求，許多國內外品牌正在轉向全新的營銷策略。UR、ZARA、H&M等“快時尚”品牌，通過可持續產品設計、生態門店、淘汰一次性包裝等方式，試圖實現品牌 “綠化”，以此與消費者建立更緊密的關系。

然而，我們并未得知所有真相。據歐盟委員會數據，有42％的產品環保聲明涉嫌夸大或欺騙。近期國內媒體發布2022年“漂綠榜”，TOP9中“快時尚”品牌占據了兩席。

“漂綠現象背后，是市場和技術動態選擇的結果。現在被認為是綠色的產品，未來可能也會被列入漂綠榜。”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社會責任辦公室副主任胡柯華指出，在歐盟和中國兩個市場中，有關部門都在嘗試建立統一標準。實際上，綠色產品的認證、可識別以及可操作性，都有待進一步驗證。當技術條件無法實現低成本高效率的綠色生產時，企業只能退而求其次，講看似綠色的故事，口惠而實不至，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快時尚”會消失么？

近年來，快時尚品牌在中國的門店數量連續下降已成為不爭的事實。今年，H&M關閉了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旗艦店；ZARA關閉位于上海南京西路的國內首店，姊妹品牌Bershka、Pull&Bear和Stradivarius更是已經完全退出中國市場；GAP也在全國大規模撤店。

門店減少的原因有很多。但伴隨著行業屢陷環保危機，人們不禁發問：“快時尚”真的要消失了嗎？

紡織廢棄物環境污染。圖/圖蟲

“‘快時尚不會被立即終結，但會被大大限制。”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資源與環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長常紀文表示。

“‘快時尚是社會經濟生活發展的必然產物，此次推進生產者延伸責任制的強制性規范，為歐盟試圖建立新的經濟增長模式提供了法律基礎。”胡柯華提到。

在采訪中，幾位00后消費者也給出了他們的答案，“學生黨希望投身潮流，停購是不現實的。但‘快時尚并不是唯一的選項。” “‘快時尚確實會不斷刺激我想去買新的衣服，有點浪費，其實不用那么快，按四季的節奏上新就好”……

隨著“快時尚”高速周轉、低定價的商業模式優勢在可持續之風的對沖下減淡，更具有韌性的替代品就會成為新的需要。

艾媒咨詢《2022－2023年中國服飾行業發展與消費趨勢》數據顯示，中國服飾企業正在向高端化、品牌化方向發展，國民接受度進一步提升。

H&M 大中華區企業相關負責人王鵬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我們在談論快時尚的前途時，首先應該明確，時裝行業永遠不會消亡，需要迭代更新的一定是其發展方式。政策倒逼快時尚品牌盡可能地從制衣材料、回收措施以及公益項目等層面重新定位自身品牌，為達成可持續發展目標進行著不斷的品牌升級。”

可持續重塑時裝未來

“在全球提倡可持續發展及我國制定‘雙碳目標的背景下，相關紡織服裝企業如何科學高效地踐行綠色發展，平衡產品供給和綠色循環低碳之間的關系，已成為行業必須直面的挑戰。”常紀文說。

服裝作為國民剛需性產業，消費受眾覆蓋到社會中的每個人。胡柯華提出，“可持續發展的高級階段，需要全生命周期維度和系統化的解決方案去實現。”

具體到生產中，越來越多的服裝品牌向上溯源，通過采用更環保的生產工藝和材料，減少廢棄物的產生，推動循環經濟的發展。因此，品牌們開始關注供應鏈的透明度，確保原材料的可追溯性，以減少對自然資源的過度開采和不可持續的采購方式。

青島阿脒諾材料技術有限公司CEO毛德彬表示，當前有效的辦法是選用可回收、易分離混紡的原料。從全球來看，廢紡循環只有局部技術解決方案。如此才能減輕回收端研發壓力。過程中，分銷商、零售商則可按照不同面料分揀。針對庫存問題，數字化的營銷手段應用于預測市場需求，減少過度生產。

當產品到了消費者手上，另一個周期才剛剛開始。“我認為，最好的再生是回收。品牌通過二次設計、轉售平臺對產品再利用，這樣減少原始棉麻材料投入的同時，延長了衣物的生命周期。”王鵬談到，回歸本源，消費者也需要樹立少買、用得更久的消費觀，對二手產品展現更多包容度。

從商業角度來看，可持續發展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成本控制。

毛德彬舉了一個例子：一件原定價30美元的衣服，分別采用生物基原料、再生氨綸和石油化工中的原生纖維生產，從成衣制造廠到消費者的手中，有機面料價格要高出很多，市場小眾。最終以差價0.5美元從后兩者選擇，相信大部分人會偏向可再生的綠色產品。

專家指出，建立和普及國際公認的標準體系同樣重要，這將為企業管理者實施和監管綠色供應鏈提供標準量化指標，讓消費者有效識別綠色產品，提高行業在綠色轉型實踐上的可執行性。

“當突破性創新的技術解決方案得以產業化應用，循環再生的基礎設施完備的時候，快時尚必然能實現循環和可持續發展，而且時尚會發展得更快。” 胡柯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