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婧妍

摘要:作為世界表演藝術中心的倫敦西區見證了英國戲劇歷史的發展。然而,學者較少關注的是,倫敦西區也是零售業的天堂,向世人展示了消費世界的浮華過往。19世紀倫敦西區通過開辟以攝政街為典型的零售空間,在其間修建利于零售商固定經營的拱廊街建筑,吸引了來自不同地區和階層的人群進行享樂性的消費活動,同時推動倫敦成為現代性和世界性的大都市。本文聚焦倫敦西區零售業在19世紀的發展和變化,探討拱廊街與零售業對于體現倫敦城市文化特征的作用與意義。
關鍵詞:倫敦西區;零售;拱廊街;現代性;世界性
18世紀末19世紀初,倫敦西區 (West End)從貴族在社交季和議會召開期的臨時居所變為繁華的都市中心,慕名來到倫敦的游人都會在這里流連忘返。倫敦西區并非一個明確規定的行政區劃單位,其核心是位于泰晤士河以北、倫敦市以西的一片中心地區,主要包含威斯敏斯特市、肯辛頓和切爾西區的部分區域。而在19世紀的歷史進程中,這一片區域的邊緣地帶則伴隨道路改建處于不斷調整當中。[1]
倫敦西區引人注目的背后有兩點值得關注。一方面,《1843年劇院法令》通過后,打破了專業劇院的壟斷,西區涌現出在旅店酒館進行的大批流動演出;另一方面,西區在19世紀通過區域改造和更新,開辟了新的零售空間,建立了面向更多階層的拱廊街 (Shopping Arcade),構成倫敦消費社會的重要一環。
從英國戲劇發展的整體歷程中研究西區的文本不勝枚舉。然而,從城市的角度單獨考察西區的發展過程則是近年來才發展起來的新方向。本文聚焦倫敦西區零售業在19世紀的發展和變化,追溯以攝政街為代表的零售空間在 19世紀倫敦西區的開辟,探討購物長廊這一零售形式的情況,探討拱廊街與零售業對于體現倫敦城市文化特征的作用與意義。
一、零售空間的開辟:攝政街的建立
西區并非倫敦市內一個擁有法定界限的行政區劃,而是一個人為界定的區域,伴隨歷史發展進程不斷調整,而在研究者的筆下,西區的范圍則根據研究需要加以定義。不過,在大多數定義方式中,攝政街都是西區內部無法忽視的重要街道,特別是在針對西區商業的研究當中,羅漢·麥克威廉斯 (Rohan Mcwilliams)從 “享樂區 (pleasure district)”的角度劃定倫敦西區為 “西邊是邦德街,北邊是牛津街,東邊是國王大道 (Kingsway),南邊是泰晤士河或者斯特蘭德大道”,從這個劃分方式來看,攝政街是貫穿該區域中心地帶的一條街道;而在朱迪斯·沃格維茨 (Judith Walkowitz)看來,西區是劃定在 “北邊的牛津街,西邊的攝政街,東邊的查令十字街,南邊的考文垂街和萊斯特廣場”內部的區域,其中攝政街在19世紀對周邊地區的改造是促使西區的傳統商業區——索霍區 (soho)變得更加開放和包容的重要推動因素。由此可見,攝政街的開辟與19世紀西區零售商業更新密切相關。
攝政街是倫敦西區內一條優雅的道路,于19世紀10—20年代建造完成,是首次由倫敦政府全程參與和管控的城建項目,也是一條從建立之初就明確劃定了零售商業區的時尚大道。當時的攝政王,即后來的英王喬治四世,希望能夠仿照巴黎建制,將待建的攝政公園和自己的住所卡爾頓宮 (Carlton House)相連,于是邀請自己的朋友——著名的建筑師約翰·納西 (John Nash)來主持這一道路建設項目。在納西的規劃中,上攝政街建立高級住宅區,下攝政街用以建設旅社和俱樂部,而攝政街中心的部分就用以建立零售商業區。
然而,納西天才的設想卻無法抵消攝政街在實際建造中的困難。根據 《泰晤士報》的通訊稿,為了開辟足夠的空間來建設攝政街,科克斯勃街 (Cockspur Street)北部、斯沃洛街 (Swallow Street)和索福克街 (Suffolk Street)的居民整體搬遷,并進行街道拆除和重建。顯然,這一舉措是出于王室單方面的利益考量,并未征得居民的同意,而在后者看來,王室的舉措無益于街區的整體發展,只是追求享樂的自私之舉。因此,居民、政府和王權之間就土地利用和改造的方式爆發了諸多沖突,從斯沃洛街的改造就可見一斑。根據時人的說法,改造之前,這條狹長的街巷擁擠骯臟,人畜混雜,到處都是當鋪、酒吧和車馬行,經常光顧這條街道的人都是些職業的攔路強盜。新設的街道委員會根據攝政街改造的需要,提議回收這片土地,并以金錢形式賠償遷移的居民,還允許有能力的居民來經營高級店鋪收取租金。然而,當地居民堅持認為政府的做法破壞了他們在街道之上進行的日常貿易活動,是對社區生活的破壞而非促進,拒絕接受政府的補償。最后,政府還是通過了改造方案,斯沃洛街上不僅建立起整齊優雅的拱廊建筑,街道也變得更加寬敞,此外,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土地改建為四分之一圓環 (Quadrant),以便于攝政街和臨近的梅菲爾高級住宅區獨立出來。這一做法,使得原本作為中下層居民共同活動區的斯沃洛街改而成為分隔西區內上、下層市民的邊界。[2]
攝政街建立后,沿街的陶立克柱式騎樓呈現聯排和新月形,鐵合金陽臺和弓形窗增添了優雅和靈動。在這些建筑之內,不斷有零售商涌入和建立店面,使得這條街道發展成為 “19世紀倫敦商業的核心區”。筆者以 “攝政街 (Regent Street)”為檢索對象,發現在1820年,即攝政街初建的第六年,攝政街僅有靴子制造商、建筑商、手表制造商、樂器制造和音樂銷售商、雕刻和鍍金商各一家。而筆者以同樣的方式對1843年相關信息進行檢索,找到了400多條包含服裝鞋帽制造商、五金用品加工商、書商和食品商等多種零售業的名錄。
二、拱廊街(Arcade)上的零售業
隨著倫敦市內人口集中和購買力提升,在19世紀中期以后,固定的交易場所成為繼定期市集和流動商販后城市零售行業的新景觀,其中拱廊式的商店街在倫敦西區廣泛出現。從建筑學的角度,拱廊街是一種 “有頂的通道一側或兩側都有商店,而通道要么是天窗,要么是全玻璃屋頂”的建筑形式。沿街的商店在對通道內部的一側設有櫥窗,方便顧客瀏覽商品,在通道外側也設置了方便進出的店門。巴黎是最早建立了拱廊街的城市,在拿破侖戰爭之后,英國人再度踏上這片土地,了解到了這一新奇建筑并將其引入倫敦的市政建設。在倫敦西區,早在19世紀10年代先后就有皇家劇院拱廊街 (Royal Opera Arcade,1817 年)和伯靈頓拱廊街 (Burlington Arcade,1818年)建立,此后在1834年和1879年又建立了羅澤爾拱廊街 (Lowther Arcade)和皇家拱廊街 (Royal Arcade)。19世紀60年代以后是拱廊商店街在英國城市廣泛建立的繁榮期,到20世紀初,特別是在一戰后,隨著百貨商店的流行,拱廊街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拱廊街是中世紀的集市貿易向現代社會的商場轉型期間的產物,因此拱廊街內的零售行業呈現出過渡性的特征。在拱廊街內從事零售業的商鋪增多,在牛津街、攝政街和斯特蘭德街一帶表現出集中成片的趨勢 (詳見圖1),與此同時,西區內部以圣詹姆斯市場為代表的一類集市正在被改造和取締。可以想見,集市內被迫遷移的零售商販要么撤出西區市場,要么設法在拱廊商店街內獲得一席之地。
此外,拱廊街中有限的銷售區域和相對高額的用地費,導致市場競爭更為激烈,商店間的兼并倒逼零售業升級改造,否則就會被吞并和淘汰。根據伯恩和霍林公司在牛津街的兼并活動可以看到,“零售”類土地用地被該公司兼并數量最多,有13家承租人被清退。
拱廊街的商品也極大滿足了倫敦居民求新求異的市場需要。伯靈頓拱廊街作為有名的奢侈品長廊,新奇之物層出不窮,“這個百貨商店的主要制造商依次是珠寶、扇子、羽毛、法國小說、畫冊、年鑒、剪貼簿、漫畫、豎琴、手風琴、四組舞音樂譜、波爾卡舞曲、玩具、香水、發刷、香醋、羅蘭茲的馬卡沙油、輕薄外套、鼻煙盒、珠寶首飾、檸檬色的手套和假胡子”。而羅澤爾拱廊街則是有名的 “小商品”一條街,被認為是 “倫敦市內最讓人快樂的地方”,這里有 “玻璃孔雀和蠟制木偶、手鼓和小號”等一系列做工精美又價格低廉的小玩意兒。由于商品的多樣化,拱廊街成為令不同階層和職業的顧客群體都流連忘返的場所。“皇家劇院拱廊街是為圣詹姆斯的男性精英服務的,但伯靈頓拱廊被證明是一個更公共的空間,為精英男女提供了奢侈品消費和展示自我的平臺。然而,羅澤爾拱廊街對中產階級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此外,隨著這一片商業區的發展,相應的餐飲業、劇院等娛樂休閑場所也伴隨著倫敦城區的公共交通等基礎設施的發展而發展起來。
三、作為一種文化形式的拱廊街
西區的零售業不僅是作為金融城的倫敦證明自身經濟實力的名片,其靡靡之風也蘊含著19世紀倫敦城市文化的特質。零售行業通過視覺這一中心媒介提供給西區消費者以感官刺激與文化享受,展示了倫敦的現代性特征;同時,零售行業通過匯聚和融合不同等級和族裔的人群,在西區的公共空間內表達了現代倫敦的世界性特征。
18世紀后半期,西區的零售商鋪大多建成了玻璃櫥窗來展示商品。這些櫥窗大多是垂直落地窗,有時甚至占據整幅墻面。正午的攝政街上,臨街店鋪的玻璃櫥窗使得整條街道都在熠熠閃光,“那些飾有紋章的披肩在巨大的玻璃幕墻上垂落華麗的布穗,那些雕刻磨碎的金銀塊,也在玻璃之后閃耀著絢麗的光彩。”
在這里,駐足欣賞的人忘卻了自己的處境,不論貧窮或富貴的倫敦市民都在櫥窗前流連忘返,而在這些櫥窗后面,獵奇心理通過視覺刺激得到滿足,霍利韋爾街 (Hollywell Street)的象人展就是例證,畸形秀所帶來的視覺沖擊掩飾了行為本身有違道德倫常的不正當性。此外,西區眾多的零售書商和持續擴大的閱讀市場,表明通過印刷品 “閱讀”的方式成為理解周圍世界的首選。玻璃制造技術與印刷術在倫敦得到廣泛使用,提供了人們用視覺而非其他感覺來進行貫序生活的現代社會運作方式。
作為英帝國的首都,倫敦是一座匯聚了不同地區特色的世界性城市。西區的拱廊街建筑實際上是在喬治王時代古樸大方的風格之上融合了古典希臘與現代巴黎的異域特色,而在拱廊內經營的人群更是來自世界各地。在19世紀晚期,“圣安妮 (St.Anne)地區內有更多意大利人,他們的生意更昌盛;擁擠的攝政街東部,圣詹姆斯地區吸引著更加貧窮的生意人,這里成為猶太裁縫的聚居地”。
不同族群的聚居改變了西區的地理環境,使得舊倫敦城市轉向更加多元和開放的新倫敦城。對于世居此地的倫敦人,特別是上層人來說,多種族的涌入為他們帶來了從沒有過的新奇體驗。比如,1870年底改頭換面后的萊斯特廣場 (Leicester Square)被稱為 “倫敦的無主之地 (Exile World)”,這里不僅有安達盧西亞女郎的舞劇徹夜上演,還有世界性的阿罕布拉俱樂部 (Alhambra),吸引著優雅的法國人在啜飲瓊漿的同時與英國紳士們談笑風生。
四、結束語
倫敦西區的零售業在19世紀擁有一種矛盾的性質。本雅明曾說拱廊街是一個寄托烏托邦幻想的意象,可以抹平不同人群之間的階級差異,在玻璃櫥窗前,所有人都可以平等地駐足停留。但是本雅明在 《拱廊計劃》中也曾明確指出,“一條拱廊街就是一座城市,一個微縮的世界”,拱廊街依然反映著現實社會的參差。實際上,為建設這些華麗的建筑,當地貧困居民被迫遷移的不在少數。此外,盡管拱廊街為倫敦西區帶來了數不盡的新鮮商品和服務,但是它的商業價值遠遠無法同20世紀初期后的百貨商店相提并論。西區的拱廊街作為一種過渡時期的零售業形式,對于倫敦城市經濟和文化的貢獻還值得更多的關注與探討。
參考文獻:
[1] 孫潔.倫敦博羅集市:零售業驅動的城市更新[J].人類居住,
2020(02):36-39.
[2] 瀟琦.2009年全球零售業發展軌跡和趨勢[J].北京房地產,
2009(06):1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