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應龍
我與農民有著一種天然的情結。家庭出身農民;初到這個世界,父親給我取的名字是“華逸農”;從12歲起,干過不少農活:播種、捉蟲、噴藥、除草、施肥、收割、脫粒……不但為家里掙得了不少工分,還在同伴中很有成就感。就是現在做教師30多年了,仍不肯丟棄“農民”的心態和氣質,覺得能像農民種地那樣教書,是件很愜意、幸福的事情。
凡是與農民有過親密接觸的人都能體味到農民對于自己田里的莊稼所擁有的那份非常濃厚、深沉的感情,我覺得做教師也同樣如此,真心誠意地喜愛孩子,并讓孩子感受到老師的喜愛,是一種功夫,也是一門藝術;這種喜愛,是對生命的尊重,而不是功利的訴求;這種喜愛,是自心底里流出,而非虛偽的作秀。
哪怕勒緊腰帶,哪怕走痛雙腳,農民也要千方百計地挑選良種(我曾不懂事地把父親從遠房親戚那里找來的紅薯種給吃了)。教師應像農民精選種子那樣精選教學內容,教皈依學,從學的視角,對冷冰冰的教材進行選擇、加工、預熱,以期引起學生火熱的思考,制造令孩子們難忘的經歷,讓孩子們終身受用。
即使是最優良的種子,在未經耕作的土地里也難以生長。我們應該像農民深耕細翻土地那樣精心設計問題情境。好的問題情境,應像西班牙斗牛士的紅布,能喚起學生挑戰自我的激情,又像“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奇”的褒禪山,柳暗花明,內蘊豐厚。
在農業耕種過程中,不可預知的東西太多,所以農民總是不斷地調整、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物制宜地栽培,細心地呵護。老農說:人勤地不懶;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我們應像農民那樣滿懷期望、憧憬,但又從不希冀天上掉餡餅。新課程倡導因材施教,尊重生成性的課堂,但有預設的生成才是真正的精彩。預設需要全情的投入,需要兢兢業業的付出。
我們應像農民那樣耐心等待,不做揠苗助長、貽笑大方的傻事。
我們應像農民通過看天、摸土,確定播種時機那樣,尋找課堂上的進退時機。
我們應像郭橐種樹那樣“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不害其長”“不抑耗其實”,使“其天者全而其性得”。
農民種的莊稼長得不好,從來不責怪莊稼,而是反思自己:土是不是松得適宜,肥是不是施得及時,有沒有及時澆水和除蟲。因為他知道莊稼始終是無辜的。我們應像農民那樣,經常追問自己:學生上課為什么不專心,作業為何總是出錯?
葉圣陶先生說:“教育是農業,不是工業。”細細品味葉老的話,“農業”與“工業”最根本的區別在哪里?或許是農業的工作對象是有生命的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工業所需要的是一名技術熟練的操作工,而農業所需要的卻是能真正關注生命的農民!
一位哲人說:“人不是一件東西,他是一個置身于不斷發展過程中的生命體。在生命的每一時刻,他都在成為卻永遠尚未成為他能夠成為的那個人。”教育像農業一樣需要期待,是一種守望,一種耐心,一種信任,一種寬容。人的成長,并不僅僅是知識技能的積累,更重要的是精神和靈魂的發育、成熟和提升。知識是容易教授的,技能是容易訓練的,但精神和靈魂的成長卻需要“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追逐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教育是農業,不是工業,更不是商業。
能像農民種地那樣教書,真好!
(來源:《小學青年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