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拉姆斯《降e 小調諧謔曲》曲式分析及創作風格

李皓瑩

（青島大學 音樂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一、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風格概述及諧謔曲的演變

（一）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風格概述

在19 世紀初期逐步興起并發展的浪漫主義音樂領域，有肖邦、李斯特、勃拉姆斯、門德爾松、舒曼、柏遼茲等一大批天才般的作曲家、演奏家和音樂活動家。他們大多向往自由的生活，崇尚個性化的音樂表現及情感表達，尤其看重音樂中的抒情性表達，著力于用音樂去抒發內心世界的豐富情感。重視抒情性、旋律性是這一時期音樂的突出特點，注重對和聲、調性、色彩的運用則是這一時期音樂創作手法的特點之一。隨著樂器制造工藝的日益精進，鋼琴音樂的創作體裁日益豐富，演奏技巧也不斷進步，鋼琴的創作與表演領域迎來前所未有的大發展。舒伯特的鋼琴作品和貝多芬晚期的鋼琴作品都包含了浪漫主義的重要元素和特征。這些天才般的作曲家、演奏家們，在前輩們的創作基礎上，又將浪漫主義鋼琴音樂水平提升至全新高度。

勃拉姆斯自幼接受抒情性音樂的熏陶，是浪漫主義中晚期的代表性音樂家之一，但他又崇尚德國古典主義音樂風格中嚴謹工整的創作手法。他用十分巧妙的手法將浪漫主義的精美外表與古典主義的精神內涵完美融合，在浪漫主義時期掀起了一股醇美之風。

（二）諧謔曲的演變

“諧謔”一詞，有幽默、風趣、戲謔的含義，起初只是作為音樂表情術語出現在作品中。后來，隨著音樂家們對音樂作品體裁類型的不斷探索和挖掘，諧謔風格逐漸滲透和運用到器樂作品中，例如蒙特威爾第的《音樂的戲謔》。在最初階段，許多作曲家只是把這種風格應用于室內樂作品，并沒有將它獨立發展為一種作品體裁類型。再后來，在“交響樂之父”海頓的努力下，這種風格被成功地運用到奏鳴曲的終樂章中，諧謔曲這一音樂體裁得以正式確立。諧謔曲大多是世俗聲樂作品，節奏變化較多，比較跳躍、活潑，具有戲劇性，它的歌詞多具有戲謔性。諧謔曲常采用三拍子的節奏型，輕巧、靈敏是其主要特征。通常來說，諧謔曲的音樂性格是輕松愉快的。

到了浪漫主義中葉，鋼琴諧謔曲這一體裁更是被肖邦發展為獨立的鋼琴中型作品。肖邦創作了四首規模龐大、技術燦爛的諧謔曲，諧謔曲不再是古典主義奏鳴曲和交響曲的一部分，而是一個嶄新的、獨立的音樂作品。在眾多浪漫主義作曲家如舒伯特、門德爾松等人的筆下，諧謔曲千姿百態，呈現出風格迥異的藝術特色。但是在浪漫主義中晚期作曲家勃拉姆斯的創作思維與寫作手法下，諧謔曲有了新的特色與理念。

二、勃拉姆斯作品的曲式結構分析

在勃拉姆斯早期的鋼琴作品中，多數為規模宏大的鋼琴奏鳴曲，《降e 小調諧謔曲》則是獨樹一幟的鋼琴小品。《降e 小調諧謔曲》不僅在音樂風格上區別于傳統的奏鳴曲，也在體裁上進行了創新。小步舞曲的三部曲式是諧謔曲通常采用的曲式結構，但《降e 小調諧謔曲》這首曲子的曲式布局別出心裁、與眾不同。從全曲的曲式結構來看，《降e 小調諧謔曲》采用了帶有尾聲的A—B—A—C—A'回旋曲式結構，而且主部和插部都是篇幅比較龐大的三部曲式結構。這個在當時是比較少見的、新穎的。將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結合，便是勃拉姆斯創作的創新之處。

主部（A 部）為再現單三曲式結構。其中，A 段呈示段是降E 小調上的開放樂段，在降B 小調上完全終止；第一個連接段有12 小節，通過連續離調，最后在降E 小調上半終止，引出對比中段；B 段中段是對比中段，從降E 小調進入，最后在降E 小調上半終止；第二個連接段有3 小節，對主部動機進行預示；A'段再現段是擴展再現，使音樂變得更加緊湊，最后在主調上完全終止。插部（B 部）也為再現單三曲式結構。其中，C 段從降E 大調進入，最后在降B 大調上完全終止；D 段中段是C 樂段主題的轉調發展，轉到降E 小調，最后在降E 小調上半終止，引出再現段；C'段再現段為開放性再現，從降E 大調進入，引出再現部。主部的第一次再現（A 部）為完全再現。第二個插部（C 部）為再現單三曲式結構。其中，呈示部為B 大調；E 段為B 大調上的開放樂段；F 段是展開中段，從B 大調進入，后轉入＃C 小調，最后在B 大調上半終止；再現段回到B 大調，并在B 大調上完全終止。連接部共有10 小節，過渡回降E 小調進行屬準備，從而引出主部的第二次再現。主部的第二次再現（A'部）為變化再現，在降E 小調上完全終止。尾聲為主部主題的結束動機的再一次發展，最后在降E 小調上完全終止。

三、勃拉姆斯諧謔曲的創作風格及寫作分析

（一）創作風格特征

一般來說，音樂作品的創作風格與作曲家的性格品質息息相關。勃拉姆斯就是如此，他本人既浪漫又嚴謹，而他的作品不僅有浪漫主義的風格，還具有古典主義的元素。勃拉姆斯的創作范圍廣，作品眾多。就鋼琴作品而言，勃拉姆斯有兩部鋼琴協奏曲、三首鋼琴奏鳴曲、兩首狂想曲、四冊匈牙利舞曲、十六首圓舞曲等。勃拉姆斯雖然生活在浪漫主義時期，但推崇和追求嚴謹古樸的創作風格。他既堅持自己內心的藝術追求，又受浪漫主義的影響，最終在作品中實現了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的完美融合。勃拉姆斯不過度強調絢麗的演奏技巧，只追求表達嚴謹而含蓄的情感。勃拉姆斯的音樂作品結構細密，和聲織體和曲式結構都與眾不同，甚至蘊含著豐富的復調因素，別出心裁。勃拉姆斯在中后期作品中運用了一種“展開性變奏”的演奏手法，使旋律、動機變化反復，鋼琴織體繁雜多變，不僅豐富了旋律的色彩，而且統一了全曲，讓全曲的各個部分都能使人眼前一亮。

勃拉姆斯對民間音樂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和見解。在創作生涯早期，他便對民間音樂進行搜集、整理、分析。德國民間音樂以小調為主，多為溫暖、平易近人的曲調，而這恰好與勃拉姆斯的創作構思相契合，所以在勃拉姆斯的許多作品中常見德國民間音樂的影子。由此可知，德國民間音樂對勃拉姆斯的作品創作影響極大。

（二）寫作分析

1.傳統創作手法的沿襲

復調巴洛克時期流傳下來的重復、模進等音樂發展手法是勃拉姆斯常用的創作手法。但是在他的作品中，完全重復的地方并不常見。勃拉姆斯大多采用變化重復，他將變化重復運用得十分嫻熟。勃拉姆斯在《降e 小調諧謔曲》中采用了模進的古典創作手法。在這首樂曲中，既有樂句、樂節的小部分模進，又有樂段的相對大規模模進。勃拉姆斯的大多數作品都有這一特點。勃拉姆斯通過不斷創作作品將這種創作手法傳承下去。可以說，勃拉姆斯是當之無愧的古典主義和巴洛克時期的沿革者。音樂材料的相對簡單是勃拉姆斯早期創作的特點之一。他通過加厚伴奏織體，使音樂的情緒更加激動、高亢。

2.全新的嘗試——展開性變奏

勃拉姆斯在創作的過程中，常常利用主題動機。他通過應用大量的展開性變奏的音樂發展手法，使主題動機發生變形，再用不同的形式去重復主題動機，而非進行單一的模進、重復。勛伯格受到勃拉姆斯的啟發和影響，也常常將這種創作手法應用于自己的作品。勛伯格基于勃拉姆斯常使用展開性變奏手法這一特點，提出了“改革者”的稱號，以表達對勃拉姆斯的贊美。

展開性變奏不同于一般的展開和變奏，而是將展開置于變化的基礎之上，引入新的材料內容，通過改變主題的發展方向，改變和聲、音程、節奏等方式，使主題、動機更具有整合效果，也就是我們經常提及的“樂思在反復”。這種音樂發展手法不僅可以用于主題動機，而且可以有針對性地用在相關的樂句上，使音樂思想更加豐富、深刻。這一點又與李斯特的“主題變形”很相似。由此不難看出，勃拉姆斯融會貫通，使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融匯在一起，交織出一幅美麗而深沉的畫卷。勃拉姆斯通過運用主題的展開性變奏，改變伴奏織體，加厚旋律線等，使主部主題和三中聲部主題發生了調性的轉變。

3.浪漫主義風格的體現

浪漫主義時期的作曲家常常采用民間音樂素材，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情感。許多著名的作曲家都采用了這種創作手法。例如，肖邦會在自己的作品中添加波蘭民間音樂元素來豐富自己作品，不僅擴展了全曲的結構，而且抒發了自己對故鄉的思念之情；李斯特從匈牙利民歌中汲取營養、捕捉靈感，成功地創作出《匈牙利狂想曲》。生活在浪漫主義時期的作曲家勃拉姆斯也深受這種創作手法的影響，喜愛、向往德國的民間音樂。在《降e 小調諧謔曲》中，勃拉姆斯就使用了德國民間音樂素材來表達出自己強烈的愛國熱情。勃拉姆斯就這樣用音樂與德國人民進行精神上的交流和溝通，這也使得他的音樂更加生活化和被大眾熟知。

相較于其他作曲家，勃拉姆斯對民間音樂素材的使用更加保守，他并沒有將德國民間音樂素材直接用于樂曲的主題部分，而是在保留德國民間傳統音樂素材原貌的基礎上將其插入到與主體段對比的抒情段落。德國傳統民間音樂有大調式和小調式之分，勃拉姆斯在《降e 小調諧謔曲》中選用的是小調式的德國民間音樂。勃拉姆斯運用的民歌素材，也反映了德國民間的創作技法。

在浪漫主義時期，作曲家追求和熱衷于音樂的交響化及民族化。勃拉姆斯就成功地實現了音樂的交響化和民族化，還使兩者有機結合。勃拉姆斯的音樂作品不似李斯特和貝多芬的音樂作品那般恢宏，也不像肖邦的音樂作品如交響詩一般抒情。他成功地融合了理性與感性，讓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交織，在浪漫主義時期掀起了一股古典主義之風，讓古典主義重現于浪漫主義時期。

四、總結

綜上所述，對于作品創作，勃拉姆斯不像李斯特和肖邦那樣大量運用民間音樂，并不追求極致的浪漫主義風格，也不像貝多芬狂熱地追求宏達壯觀，而是將前后者的創作風格有機地結合起來。他重新解釋了傳統，使傳統與新時代建立聯系，發展了新的文化價值與美學價值，使浪漫主義與古典主義交融，使理性與感性有機結合，成為浪漫主義時期獨樹一幟的作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