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2日,中國大運河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中國第46個世界遺產項目。大運河包括京杭大運河段、隋唐大運河段和浙東運河段,全長3200多公里,有2500多年的歷史,是世界上最長的、最古老的人工水道。在目前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1100多個世界遺產項目中,中國大運河以其時間跨度之長、輻射面積之廣、涉及人口之多,而居于獨一無二的地位。
邗溝開鑿是大運河的開端
大運河的開鑿并非一個朝代完成,而是歷朝歷代不斷開鑿而形成的。
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在今天的揚州附近開通了一條邗溝,溝通淮河和長江。這就是后來大運河在江蘇境內的一段。邗溝開通之后,吳王夫差以它運兵運糧,北上伐齊,打敗齊國之后成為春秋五霸的最后一霸。邗溝的開鑿也被視為中國大運河的開端,我們說中國大運河的歷史有2500多年,就是以此為根據。
戰國七雄同樣和大運河相關。戰國七雄之一的魏國以大梁為首都,大梁就是今天的開封。魏國修了一條鄭州和商丘之間的運河,名為鴻溝。鴻溝的開鑿方便了魏國農業的灌溉和商品貿易的往來,所以,魏國成為戰國七雄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邦國。后來楚漢爭霸時,項羽和劉邦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這也是后來中國象棋中楚河漢界的由來。
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大運河整體的變化并不大。然而,由于北方經常發生戰亂,導致北方人口大規模遷移到南方,中國經濟中心進一步南移,這也直接影響了隨后中國政局的發展。
對隋唐大運河的歷史評價不一
隋朝重新統一了中國后,大運河進入了一個重要的發展階段。
隋煬帝為了派兵北上攻打高句麗,同時源源不斷地從南方獲取財富,便以洛陽為中心,開鑿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大運河,即隋唐大運河。隋朝建都長安,即今天的西安,而西安至洛陽之間的運道非常兇險,運糧極其不方便,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隋煬帝在洛陽的大運河附近修筑了很多糧倉,包括洛口倉、回洛倉和含嘉倉。含嘉倉是當時天下第一大糧倉,根據考古發現推斷,含嘉倉儲糧可達4.6億斤。
關于隋唐大運河的評價,歷史上有不同的說法。有一種觀點認為,大運河的開鑿導致中央權力延伸到江南地區,江南的財富成了中央政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蓄水池”,所以說“東南四十三州地,取盡脂膏是此河”。也有人認為,這條大運河修得非常好。有詩云:“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也就是說,隋煬帝開鑿大運河的功績簡直可以與大禹治水相提并論。
隋朝非常“短命”,沒有享受到大運河的好處,而大運河的紅利被唐朝繼承了。由于長安人口眾多,從洛陽運糧到長安的難題并沒有很好地解決,唐朝皇帝只能越來越頻繁地到洛陽“就食”。所謂“就食”,就是皇帝帶著一大群皇親國戚和文武百官到洛陽去解決吃飯問題。唐高宗在位34年,在洛陽“就食”長達14年;武則天在位15年,除兩年在長安外,其余都在洛陽“就食”。
唐朝“安史之亂”后,藩鎮割據,南方通道經常受阻。唐德宗時,因為漕糧沒有按時到達,皇帝的禁軍神策軍發生嘩變造反,后來江南送來了糧食,唐德宗得知消息后急忙跑到東宮告訴太子:“米已至陜,吾父子得生矣!”神策軍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山呼萬歲,危機解除。由此可見,大運河對于唐朝統治的安危有著重要的意義。所以說,盛唐氣象很大一部分應該歸功于隋煬帝所開鑿的這條大運河。
“北京是大運河上漂來的城市”
北宋定都開封,有效地避開了將糧食運往洛陽和長安的風險。北宋時期,每年通過運河運到開封的漕糧多達600萬-700萬石,這是中國漕運史上的巔峰時期。由于南方的物資不斷運來,當時的開封極度繁華。
南宋偏安江南,以臨安(今天的杭州)為首都,獲取漕糧更加便捷。這一時期,浙東大運河得到了有效的利用。浙東大運河實際上從春秋戰國以來就不斷被開鑿和利用,它連接杭州和寧波,南宋的物資可以通過這條運河直達海上,順利開通海上絲綢之路。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以北京作為首都建立了元朝。為保證北京首都的物資供應,元朝最初采取的是海運。與此同時,在著名水利專家郭守敬的領導下,以隋唐大運河為基礎,截彎取直,開鑿了京杭大運河,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京杭大運河的基本面貌。京杭大運河開通后,從南到北有效連接了五大水系,包括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和海河,把中國北方主要的河流全部連通起來,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不過他對于南京作為都城并不滿意,他后來在一篇文章里寫道:“朕本欲遷都,今因年老,精力已倦,又天下初定,不欲勞民。”然而,朱元璋遷都的想法被他的兒子朱棣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完成了。
朱元璋在位期間分封自己的幾個兒子到各地,其中燕王就是分封到北京的朱棣。朱元璋死后將皇位傳給了孫子建文帝,但建文帝上臺不久,朱棣就起兵造反,奪得了皇位。所以,朱棣稱帝后很快就啟動了營建北京和遷都北京的巨大工程。
北京的營建工程極其浩大,朱棣花了14年,從全國各地征調人力和物力。北京幾乎所有的物資都是靠全國支援。這些物資大部分都是通過運河運到北京的。北京營建完之后,同樣還需要大運河從南方運來景德鎮的瓷器以及江南的絲綢、漕糧、茶葉等物資,供皇帝使用。所以,有人說,“北京是大運河上漂來的城市”。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也曾說過,“北京什么也不生產,但什么也不缺少”。
京杭大運河為北京的大繁榮、大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不僅是物質基礎,還提供了充足的人口。據史料記載,北京的土著居民不到十之一二,其余都是從外地來的。到明朝中后期,北京人口已經達到200多萬,是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這一趨勢到了清朝依然延續,法國著名的年鑒學派史學家布羅代爾在他的《十五至十八世紀的物質文明、經濟和資本主義》一書里寫道:“1793年,北京的面積遠不如倫敦,但人口是倫敦人口的二到三倍。”
大運河體現了中華文明的基本特性
大運河是一條政治之河、經濟之河、文化之河,它對中國歷史的進程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就像梁啟超所言:“自運河既通以后,而南北一統之基礎,遂以大定。此后千余年間,分裂者不過百年耳。”在大運河修建之前的千余年,中國經常發生四分五裂的情況,可是大運河修建之后,中國分裂的時間不過百余年。中國之所以能保持大一統,就在于大運河提供了基礎,讓中國保持了經濟的繁榮和文化的昌盛。
不可否認,近代大運河衰落了。但新中國成立之后,大運河重新得到再利用。南水北調工程有很大一段借用了運河河道,今天蘇北運河段仍然是非常繁忙的黃金水道,是北煤南運的重要通道,每年運煤的吞吐量在3億噸以上,相當于3條京滬鐵路的運量。
2022年,通過南水北調工程向大運河灌水,大運河實現了百年來首次全線水流貫通。當時社會上有人質疑這樣做不劃算、不經濟。其實,大運河不能不算經濟賬,但是大運河也不能只算經濟賬。大運河充分體現了中華文明的基本特性,即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一旦想到大運河所賦予的這些政治意義、經濟意義、文化意義、科技意義,我們就無法用劃算或不劃算來簡單地判斷。大運河不應該僅僅停留于文字和史料記載中,它應該成為鮮活的、奔騰不息的國家記憶、民族記憶,永遠留存下去。
(摘自《解放日報》倪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