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穎,沈奇嶸,劉瀟天
(1.河海大學商學院,江蘇 南京 211100; 2.昆士蘭大學商學院,昆士蘭 布里斯班 4702)
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明確指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仍然是一個明顯的短板,資源環境約束趨緊、生態系統退化等問題越來越突出,特別是各類環境污染、生態破壞呈高發態勢,成為國土之傷、民生之痛,如果不抓緊扭轉生態環境惡化的趨勢,必將付出沉重的代價。雖然中央政府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將環境保護列為我國的基本國策,但地方政府出于晉升考核等目的,存在犧牲環境效益換取經濟效益的環境規制非完全執行行為[1]。2007年太湖藍藻危機暴發,面對嚴峻社會壓力的無錫市政府發布了《無錫市河(湖、庫、蕩、氿)斷面水質控制目標及考核辦法(試行)》,任命全市各級黨政負責人為每條河道的負責人,并將治理成效作為政績考核和選拔晉升的重要依據。河長制的實行激發了地方政府官員治理水污染的動力和決心,緩解了環境規制非完全執行的行為,同時在河長的主導下,流域內多部門實現了協同治理,避免了九龍治水的弊端[2]。之后,無錫市的成功經驗逐漸推廣至河北子牙河水系、云南滇池水系,并輻射至廣東、山東、浙江等地。2016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頒布了《關于全面推行河長制的意見》,指出要全面建立省、市、縣、鄉四級河長體系,標志著河長制成為一項國家層面的水污染治理制度。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依靠重工業、制造業先行發展戰略推動了經濟的高速增長,然而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了高能耗、高污染問題[3]。黨中央強調,生態文明建設是關乎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根本大計,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決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一時的經濟增長。重污染企業作為污染排放的主體,是實現節能減排和健全生態文明建設的關鍵。河長制實施后,重污染企業環境治理壓力上升,可能采取多種措施應對外部壓力,如停工減產、環保投資和綠色轉型等[4],而綠色轉型可以幫助重污染企業獲得清潔能源和節能減排技術,從源頭上解決高能耗、高污染問題,實現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的協調發展[5]。重污染企業可以通過兩種方式實現綠色轉型:一種是偏向內部研發的綠色技術創新策略;另一種是偏向外部獲取的綠色并購策略。本文探究了河長制對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產生的影響,以期為未來國家制定和實施環保政策以促進重污染企業發展提供參考。
隨著2016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頒布《關于全面推行河長制的意見》,學者們從多個角度對河長制政策的實施效果、擴散模式等進行了研究。部分學者通過對比轄區內水質在實施河長制前后的變化,探究了河長制對水污染治理帶來的提升與不足:沈坤榮等[6]研究發現,河長制的實施顯著提升了水中溶解氧的濃度,緩解了水體黑臭問題;She等[7]以長江流域地級市為研究對象,發現河長制降低了水域中化學需氧量和氨氮含量,改善了水質情況,并當城市GDP較高或環境規制更為嚴格時該現象更為明顯;Li等[8]發現,河長制對于不同污染物具有異質性影響,河長制實施后酸堿度和氨氮情況明顯改善,但化學需氧量和溶解氧沒有發生顯著變化。上述研究均發現河長制的實施有效改善了水質情況,但對于水質改善程度觀點不同:沈坤榮等[6]認為地方政府存在粉飾性治理行為,僅解決了水體黑臭問題,但并未徹底解決水污染問題。也有學者從擴散方式、經濟收益等方面對河長制的演進進行了探討。王班班等[9]將河長制擴散模式劃分為平行擴散模式和向上擴散模式,結果顯示兩種模式在經濟效益與治污效果之間有所取舍,平行擴散模式下地區政府犧牲了較少的經濟收益,但治污效果不佳;而向上擴散模式下治污效果良好,卻需要付出較大的經濟代價。除擴散模式外,官員特征也被證實是河長制推行效果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年輕官員為更快晉升看重經濟利益,缺乏推行河長制的動力;年長官員晉升概率下降,出于避免上級問責的目的,更傾向于推行河長制[10]。此外,李強[11]根據長江經濟帶市級面板數據,發現河長制通過增強地區環境規制強度,促進了城市產業升級。
重污染企業是污染排放的源頭,也是地方政府污染治理中的重點關注對象,政府希望通過環境規制促進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實現節能減排,從根源上解決污染問題。近年來學術界已經針對綠色轉型的兩種重要策略——綠色技術創新策略和綠色并購策略進行了充分探討。根據波特假說,適當的環境規制可以促進企業R&D投入和技術創新,實現企業治污能力和產品科技含量雙提升,并緩解規制對企業帶來的不利影響[12]。在中國的社會環境下,關于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頡茂華等[13-14]認為二者顯著正相關,即環境規制有助于促進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也有研究證明,二者之間存在非線性的U型和門檻效應,即只有當環境規制達到一定強度,才會對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正面影響[15-16]。上述研究中的環境規制大多是由地方政府污染治理水平計算而來,概括了重污染企業所在區域內的環境規制強度。
也有研究從具體環保政策入手,利用差分模型,評價了單一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造成的影響。如齊紹洲等[17]發現,排污權交易試點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誘發企業整體層面的綠色技術創新。也有學者研究了企業社會責任強制披露[18]和低碳城市[19-20]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證明二者均會帶來積極的促進作用。
與綠色技術創新相比,有關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并購的研究相對較少。邱金龍等[21]探究了正式環境規制與非正式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并購的影響,發現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并購呈倒 U型關系,非正式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并購呈正相關關系。除此之外,潘愛玲等[22]發現由于新上任官員面對的環境治理壓力較大,會積極開展污染治理工作,所以官員更替有助于推動企業綠色并購。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對河長制及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進行了深入探討,但當前有關河長制的研究主要是從宏觀視角展開,缺乏對微觀層面的討論,無法識別河長制對于企業綠色轉型行為的影響機理。目前有關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綠色技術創新,對于企業綠色并購的討論較少,鮮見考慮重污染企業面對多種綠色轉型策略時的選擇偏好問題。綠色技術創新策略和綠色并購策略二者相互補充,為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提供了新的可能。本文利用2008—2019年中國重污染企業數據,探討河長制對企業綠色轉型策略的影響。
河長制將水污染治理與政績考核相掛鉤,地方政府領導干部作為污染治理的負責人將受到一定的環境監管壓力。對于地方官員而言,提升水污染治理政績的最好方法是從源頭減少污染物的排放。而企業作為污染排放主體,排放了80%的環境污染[23]。為了更好地控制地區水污染、提升自身政績,地方官員的工作重心會偏向于控制企業污染排放。而重污染企業作為污染治理的重中之重,勢必面臨更為嚴峻的外部環境壓力。根據資源依賴理論,當外部環境發生改變,企業會采取各種策略改變自身以適應環境變化[24]。而重污染企業面對河長制實施后日益加重的環境治理壓力,可供其選擇的應對方式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可以進行綠色轉型獲取清潔能源和節能減排技術以得到長期收益[25];另一方面重污染或產生短期應激反應造成停工減產,消極避免污染產出[26]。與前者相比,停工減產會導致企業產生巨額沉沒成本,損害股東利益。除非環境治理壓力嚴重超出預期,重污染企業不會輕易做出停工減產的決策[27]。
a.綠色技術創新。具體而言,重污染企業可以進行內部技術創新,通過內部研發獲取清潔能源和節能減排技術,實現綠色轉型。雖然綠色技術創新可以同時兼顧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但其具有投資周期長、收益率偏低等缺陷。重污染企業在進行綠色技術創新過程中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但投入產出之間卻存在一定的時間滯后效應,同時研發過程中還伴隨一定的沉沒成本,致使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不確定性上升[27]。隨著我國并購市場規模逐漸擴大,重污染企業愈多通過綠色并購實現綠色轉型。
b.綠色并購。與綠色技術創新不同,企業綠色并購[28]通過獲取標的企業的清潔能源和節能減排技術實現轉型,而非內部研發,使得企業綠色并購具備了一定的速度優勢[21,29]。同時,在河長制實施后,各級政府均向外界明確公布了各級河長清單與污染檢舉渠道,使得水污染治理成為一項大眾參與的活動。重污染企業面對來自政府、群眾的雙重外部監管壓力,勢必急于向外界傳遞綠色轉型信息、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可是,綠色技術創新難以為外部利益相關者所知曉,即便重污染企業投入大量資源用以技術創新,也無法快速向外界傳遞信息[30]。與默默無聞的綠色技術創新相比,企業綠色并購可能更符合重污染企業的需求,因為并購公告可以帶來眼球效應,迅速向外界傳遞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保護環境的信號,以緩解外部環境壓力[27]。
根據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受到河長制影響,重污染企業更傾向于外部獲取策略(綠色并購)而非內部研發策略(綠色技術創新)。
河長制之所以可以對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造成影響,主要是因為地方政府受到環境績效考核和上級政府問責的雙重壓力,調整了重污染企業的相關政策,促使企業通過綠色轉型節能減排,達到既定目標。地方政府作為政策的執行者和制定者,具有較大的決定權,可以通過制度支持和制度壓力對企業造成影響[31-32]。一方面,地方政府可以通過環保補償正向引導重污染企業進行綠色轉型。由于綠色轉型過程中需要企業投入大量資源,侵占了企業部分經營資源,導致資源約束、綠色轉型動力不足[33]。地方政府通過給予環保補貼沖抵一部分資金投入,緩解了綠色轉型對經營資源的侵占,使得重污染企業得以兼顧綠色轉型與日常經營。
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可以收緊環境規制,通過出臺節能減排相關法律法規、調整環境監測標準或對污染排放超標企業進行環保處罰等手段將環境治理目標直接轉移至重污染企業,倒逼其進行綠色轉型[5]。根據資源依賴理論,當環境規制變得日益嚴格,重污染企業會做出戰略調整以應對環境變化。而嚴格的環境規制會增強企業環境合規成本,出于降低成本的目的,重污染企業會考慮通過綠色轉型從根源上減少污染排放,達到環境規制的要求,降低合規成本。邱金龍等[21]的研究證實,無論是正式環境規制還是非正式環境規制,均會對企業綠色并購產生影響。河長制對綠色轉型的影響機制見圖1。

圖1 河長制對綠色轉型的影響機制
根據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河長制通過環保補貼引導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
假設3河長制通過環境規制倒逼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
為了更好地考察河長制對企業綠色轉型策略的影響,同時避免新冠疫情沖擊對試驗結果造成影響,以2008—2019年中國重污染企業為研究對象,主要關注當年發起過并購的企業。關于重污染行業的定義,參考潘愛玲等[27]的研究,根據2010年環境保護部印發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管理名錄》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 年修訂)》,將以下15類行業定義為重污染行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B06),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B07),黑色金屬礦采選業(B08),有色金屬礦采選業(B09),紡織業(C17),皮革和毛皮等(C19),造紙和紙制品業(C22),石油加工和煉焦及核燃料加工(C25),化工原料和化工制品(C26),化學纖維制造業(C28),橡膠和塑料制品業(C29),非金屬礦物制品業(C30),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C31),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C32),電力、熱力生產和供應業(D44)。
在此基礎上,對數據中的并購事件進行二次篩選:①剔除重組類型為資產剝離、資產置換、債務重組、股份回購的樣本;②僅保留標的類型為股權或資產的樣本;③剔除已經持有標的企業股權比例高于30%的樣本;④剔除收購金額小于100萬元、股權收購比例小于30%的樣本;⑤剔除交易失敗樣本和數據缺失樣本;⑥對同一企業同一年份發起多次并購且標的相同的樣本進行合并,對同一企業在同一年份進行多次并購且并購標的不同的樣本,僅保留其中交易金額最大、收購比例最高的樣本。經過兩輪篩選,最終得到711個樣本。
本文數據來源為:①河長制信息主要來源于各地方政府官方文件、北大法寶和百度;②企業綠色并購數據由巨潮網發布的并購公告手工整理得到,綠色技術創新數據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綠色專利研究數據庫;③其余企業層面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地方層面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年鑒和國家環境統計年鑒。
3.2.1被解釋變量
企業綠色轉型策略:分別使用企業綠色并購和綠色技術創新作為外部獲取策略和內部研發策略的代理變量。參考潘愛玲等[28]的研究,將企業綠色并購(Mit)定義為將綠色理念引入公司并購決策,實現以可持續發展為目的的并購,且在并購標的選擇、并購交易設計和并購后整合的全流程中貫穿綠色發展理念。采用內容分析法逐一分析并購背景和目的、雙方的經營范圍以及該次并購對主并方帶來的影響并進行綜合分析,判斷該并購事件是否為企業綠色并購。綠色技術創新(Tit+1)參考李青原等[5]的研究結果。
3.2.2解釋變量
河長制實施情況(Hit):參考沈坤榮等[6]的研究,整理了樣本涉及的153個地級市河長制的推行情況。首先從重污染企業所處地級市或省份政府官方網站檢索與河長制相關的官方文件與新聞報道,整理各市河長制實施時間,如浙江省紹興市推行河長制的時間是根據《紹興市人民政府辦公室關于在紹興市區主要河道實施河長制管理工作的通知》(紹政辦發[2012]135號)確定;同時為確保數據準確,并解決部分河長制實施較早地區官方信息缺失、網頁無法加載等問題,進一步使用北大法寶和百度進行了交叉驗證,通過檢索關鍵詞“河長”,并設置時間限制以鎖定各地開始推行河長制的時間,并確保河長制信息有所依據。
3.2.3控制變量
參考李青原等[5]、齊紹洲等[17]、潘愛玲等[28]的研究,分別從企業層面和地方層面選擇控制變量,變量具體定義與衡量方式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構建基準回歸模型對假設進行檢驗:
Tit+1=β0+β1Hit+βX+γt+μi+ε
(1)
Mit=β0+β1Hit+βX+γt+μi+ε
(2)
式中:下標i、t分別為企業和年份;X為控制變量;γt、μi分別為年份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β、ε分別為系數和殘差。考慮到專利產出存在一定的滯后效應,所以Tit選用t+1期的數據。考慮到Mit為0/1虛擬變量,故式(2)選用非線性概率Probit模型,式(1)使用多元回歸模型。此外,為防止極端值對回歸結果造成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縮尾(winsorize)處理。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見,第二產業GDP占比均值達43.3%,說明第二產業在我國經濟發展中承擔著重要的作用,而各地區工業廢水排放量均值較大、標準差較小,說明在各地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也存在著較嚴重的污染問題。但可喜的是,樣本中大多數重污染企業都進行了綠色技術創新,且產出了大量的綠色專利;同時,重污染企業開展的并購活動超過40%都是綠色并購,這些均表明我國重污染企業正積極進行綠色轉型。此外,有47.8%的樣本受到了河長制的影響,對照組、試驗組較為均衡。在正式回歸之前,對變量進行了 VIF 檢驗,以避免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對估計結果產生影響。結果顯示VIF最大值小于5,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2 描述性統計
表3為基準回歸的結果,表中(1)(3)列僅考慮了時間固定效應,(2)(4)列則在此基礎上加入了行業固定效應。結果顯示,受到河長制沖擊,重污染企業綠色并購傾向明顯上升,但綠色技術創新沒有受到顯著影響,假設1得到驗證。該結果說明當地方政府在實行河長制后,重污染企業為減少外部壓力,會通過企業綠色并購推動企業綠色轉型。可能的解釋是相比綠色技術創新,企業綠色并購具有響應速度快、能夠向外界傳遞綠色訊息的特點,更能滿足重污染企業快速緩解來自利益相關者壓力的需求。

表3 基準回歸結果
4.3.1平行趨勢檢驗
使用事件分析法對事前平行趨勢進行檢驗,具體做法是在保留式(2)被解釋變量的基礎上,將解釋變量河長制實施情況替換為河長制推行前和推行后4年的啞變量,并建立以下回歸方程
(3)
式中:Mit為企業綠色并購變量;Dt為政策推行前后的年度虛擬變量;βt為需要關心的系數。將河長制實施年份設置為基準年(t=0)。由于河長制推行年份并非統一,故t=0實際代表了不同年份。
根據圖2結果,河長制推行前Dt的估計系數均未通過5%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試驗組與對照組滿足平行趨勢假定。因此,試驗組對對照組企業綠色并購出現顯著上升的情況是河長制推行的結果,而不是事前差異的結果。

圖2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4.3.2安慰劑檢驗
盡管在基準回歸模型中已經控制了企業特征、地區特征等變量,但回歸結果仍可能受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為了排除回歸結果受到遺漏變量干擾的可能,參考Chetty等[34]和沈坤榮等[6]的研究,通過隨機生成河長制變量進行安慰劑檢驗。基于隨機生成的河長制變量,重復500次基準回歸。根據圖3的結果,隨機生成的河長制變量樣本估計值基本集中分布在0附近,且基準回歸得到的系數(0.480)完全獨立于該分布之外,說明河長制對企業綠色并購的影響并未受到遺漏變量的影響。

圖3 安慰劑檢驗結果
4.3.3傾向得分匹配檢驗
為了驗證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同時處理可能的樣本選擇偏差問題,選擇傾向得分匹配法(PSM)為試驗組匹配對照組。通過比較不同模型的極大似然值選擇了較為合適的協變量Rit、Lit、Git、Eit、Pit、Fit和Vit。進一步地,使用Logit模型估計傾向得分,并選擇最近鄰匹配法(1∶1)以共同支撐原則對樣本進行匹配。結果顯示,匹配前后兩組樣本的均值差異并不顯著,且平衡假設檢驗結果表明,匹配后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處于10%以內。匹配后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結果顯示河長制對企業綠色并購的系數仍顯著為正,證實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此外,為了避免匹配方法對結果可靠性的影響,同時使用核匹配法和半徑匹配法(Caliper為 0.01)重復上述檢驗流程,結果一致。

表4 PSM檢驗結果
4.4.1機制分析
為了檢驗假設2和假設3,明晰河長制與重污染企業綠色并購間的內在機理,參考溫忠麟等[35]提出的逐步回歸法,分別將環保補助(Bit)和環境規制(Zit)兩個變量引入回歸模型。Bit使用重污染企業當年獲得的環保補助與年末總資產之比衡量;Zit參考陳詩一等[36]的研究,使用地方政府年度工作報告中的環保詞頻進行衡量,具體衡量方式為:地級市政府工作報告中出現的與環境相關的詞頻數占報告全文詞頻總數的比例。值得注意的是,之所以選擇環保詞頻作為環境規制的代理變量,是為了盡可能地減少中介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當前主流環境規制是由污染物排放量計算而來,與本文的控制變量存在一定的內生性問題,而環保詞頻很好地避免了這個問題。
由表5中的(1)(3)列可知,河長制實施前后環保補助并沒顯著變化,說明河長制的實施并沒有促使地方政府為重污染企業提供額外環保補助,誘導其進行綠色轉型。而(3)(4)列中,Hit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河長制實施后地方政府更加關注環境治理,收緊了環境規制,而較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成功倒逼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假設3得到驗證。地方政府更傾向于通過倒逼而非引導重污染企業進行綠色轉型的可能解釋是:一方面政府部門給予的環保補助可能被用于直接環保投資,而非綠色轉型[5];另一方面由于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政府部門難以監管環保補助的真實用途,環保補助可能淪為管理者獲取私人收益的途徑[37]。

表5 機制分析結果
4.4.2異質性分析
a.媒體壓力。畢茜等[38]認為地方政府受制于行政資源的局限性,往往在管理企業時處于信息劣勢,難以全面洞察重污染企業的環境違法行為。而媒體出于自身生存和謀求利益的目的,往往熱衷于曝光企業負面丑聞,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重污染企業與社會之間信息不對稱[39]的問題。而媒體負面報道的同時會對重污染企業造成重要影響:一方面負面報道會影響投資者未來預期,往往公眾會認為媒體曝光的問題僅是冰山一角,企業實際污染問題更為嚴重[40],導致投資者紛紛拋售股票,企業市值嚴重下滑[41]。另一方面,負面新聞曝光后,為避免事態升級、引發上級問責,地方政府必須對此做出回應,重污染企業無可避免需要接受調查甚至受到處罰。在負面新聞被曝光后,重污染企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會成為媒體、公眾和政府三方共同關注的對象,面對巨大的外部環境壓力。而企業綠色并購一大特點是具有眼球效應,能夠通過并購公告快速回應媒體質疑,挽救企業形象。并購公告也在資本市場釋放訊號,避免可能發生的股價下行風險。因此,可以預期當重污染企業媒體壓力較高時更傾向于發起企業綠色并購。
為檢驗媒體壓力存在差異情況下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策略的異質性,根據各年度媒體壓力的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媒體壓力組和低媒體壓力組。媒體壓力使用上一年度媒體負面報道與媒體報道總數之比進行衡量,媒體數據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表6中(1)(2)列顯示,在媒體壓力高的企業中,河長制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當重污染企業面對較高媒體壓力時更容易發起企業綠色并購策略,這與本文的推導是一致的。該結果同時也說色明媒體壓力有助于推動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

表6 異質性分析結果
b.環境不確定性。盡管企業綠色并購與綠技術創新相比速度更快、能夠釋放眼球效應,但并購活動是一項涉及多方的復雜性系統工程,無論是在標的選擇階段、并購交易階段還是并購整合階段都需要進行合理的設計規劃,任何疏忽都可能導致并購失敗,反而給重污染企業帶來經濟損失[21]。同時,企業在實施綠色并購過程中會占用其他方面的資源,增加了企業運作成本,可能造成經營效益下滑。所以,根據上述分析,企業綠色并購背后伴隨一定的風險,可能會對重污染企業造成負面影響。因此,重污染企業僅會在自身可以承受潛在損失時才會發起綠色并購。企業總是在特定的市場環境中開展生產經營活動的,市場環境的波動會對企業經營業績和風險產生明顯的影響[42]。當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信息不對稱程度上升、企業盈余穩定性持續性變差,管理者難以評估潛在風險、制定合適的企業戰略[43]。在此情形下,重污染企業或將對企業綠色并購采取更為審慎的態度,呈現風險規避偏好。而當風險不確定性程度較低時,企業能夠準確預測環境的未來變化,做出正確的戰略決策,維持經營績效穩定。在此情形下,可以預期企業能夠承受綠色并購帶來的潛在損失,愿意發起綠色并購。
為了探究重污染企業在不同環境不確定性情況下的反應,依據各年度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環境不確定性組和低環境不確定性組。參考申慧慧[43]的研究,使用重污染企業過去5年剔除穩定增長部分銷售收入的標準差并經行業調整后的值來衡量環境的不確定性。根據表6中(3)(4)列顯示,河長制系數在低環境不確定性組中顯著為正,說明重污染企業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更愿意發起綠色并購,而當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或將更為保守,不愿開展綠色并購。
本文利用A股上市重污染企業數據,使用雙重差分識別策略,研究了河長制影響下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策略的選擇行為。實證結果表明:受到河長制的影響,重污染企業為了快速獲取清潔能源和環保技術,并向外界傳遞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訊號,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企業綠色并購傾向顯著上升。該結果說明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外部獲取策略而非內部研發策略應對河長制帶來的環境監管壓力,并且當重污染企業面對較高的媒體壓力,或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該效應更為明顯。機制分析表明,河長制實施后,地方政府為了應對晉升考核和上級問責,會通過收緊環境規制倒逼企業綠色轉型。
a.河長制有效推動了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各地區應當持續推進落實河長制,實現河長制有名亦有實。同時嚴格執行環境績效考核,將環保指標納入政績考核體系,避免唯經濟論,充分調動地方政府和重污染企業環境治理的積極性。
b.重污染企業在污染防治過程中應當提前布局,循序漸進地進行綠色轉型。將低碳節能、綠色環保作為企業長期發展目標,推動自身綠色技術創新。同時地方政府應給予企業適當緩沖期,提供企業內部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發時間,避免對企業造成過大壓力。
c.地方政府應當制定明確的環境治理目標,并通過制度支持和制度壓力等方式督促重污染企業節能減排,從源頭緩解污染問題。但在污染治理過程中切不可急功近利、過分冒進。應當因地制宜,綜合各項條件制定適合本地的目標計劃,平衡生態和經濟效益。
d.地方政府以及廣大群眾應當重視媒體在環境治理中的作用,可以適當借助媒體之手緩解重污染企業與外界社會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狀況,了解企業排污治污的真實情況,達到環境監管的目的,促進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