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黎明 王秋浪
(湖南科技大學商學院 湖南湘潭 411201)
自2010 年以來,為促進制造業有序轉移及區域協調發展,我國開始批復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以下簡稱“示范區”)。根據國務院及國家發改委的官方公告統計,截至2023 年2 月初,已有11 個示范區獲得國務院或國家發改委的批復,涉及我國欠發達地區的13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43 個市(區)。示范區是引導我國產業從沿海發達地區向欠發達地區有序轉移的排頭兵,它的設立既有利于作為產業轉出地的東部沿海發達地區“騰籠換鳥”,又有利于作為承接地的中西部及東北欠發達地區實現加速發展,對于深入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中部崛起戰略及東北振興戰略具有重要引領作用。在我國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的背景下,2022 年1 月,工信部等十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促進制造業有序轉移指導意見》指出,“推動制造業有序轉移,是優化生產力空間布局、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途徑”。因此,示范區作為國家探索制造業發展新空間、欠發達地區探索經濟發展新動力的試驗區,對帶動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及區域協調發展亦具有重要的先導意義。
自2010 年安徽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作為第一個國家級示范區被設立以來①,關于示范區的相關研究逐漸成為學術研究熱點。學者們主要運用計量分析方法,評估了示范區的政策效果,認為示范區的設立具有環境優化效應、產業升級效應、能源節約效應、全要素生產率提升效應及減貧效應 [1-3]等。這些研究雖然都和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相關,但大多是圍繞某一單一效應而展開的,缺少對“多重并發”復雜因果關系的 探討。高質量發展是“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新發展理念的集中表達,從本質上說是一個多維的、綜合性的概念[4]。因此,在我國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背景下,如何對示范區經濟高質量發展進行科學評估?哪些因素影響了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哪些因素發揮了關鍵核心作用?哪些因素組合能有效促進具有不同發展基礎的示范區高質量發展?這無疑是當前亟待深入探討的問題。
為回答以上問題,本研究通過分析產業轉移驅動下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前因因素,明確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主要條件變量,同時構建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評價指標體系以量化高質量發展水平,進而從11 個示范區中選取28 個地級市作為研究案例,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以下簡稱“fsQCA”)分析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前因因素組合,識別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條件及邊緣條件,最終歸納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以期為示范區乃至欠發達地區的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支持與政策參考。
我國各示范區自被設立以來,承接產業轉移就成為其最重要、最核心的任務。產業轉移作為一攬子要素流動協議不僅會對承接地的承載力提出內在要求,還將對承接地經濟社會各方面產生巨大影響[5],而示范區的高質量發展正是在自身承載力不斷提升和承接產業轉移效應不斷強化這雙重因素作用下的結果。示范區的承載力與承接產業轉移的效應構成了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前因因素,這些因素歸納起來主要體現在城鎮化、基礎設施、產業結構及人力資本四個方面。
城鎮化是隨著地區生產力水平不斷提高,該地區由以傳統農業為主導的鄉村型社會向以工業和服務業為主導的現代城市型社會轉變的歷史過程[6]。在我國的城鎮化實踐中,地方政府一般通過建立開發區、建設新區和新城、城市擴展、舊城改造、建設中央商務區、鄉鎮產業化和村莊產業化這七種模式來推進地區城鎮化進程[7]。示范區作為新型城鎮化的核心區,在這七種城鎮化“推進模式”中,承接外來產業無疑在大多數示范區的城鎮化模式中起到了基礎性的作用。承接產業轉移不僅能通過吸引低層次勞動力向示范區集聚及本區域外出勞動力回流來提升城鎮化水平,還能通過“溢出效應”對示范區的城鎮化產生“雙轉移”正效應[8-9]。而城鎮化又會通過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的作用[10]對示范區經濟增長速度和經濟增長質量產生深刻影響。從經濟增長速度角度而言,城鎮化能通過吸引勞動力、資本等要素的集聚及土地的集約利用來加快示范區經濟增長速度;從經濟增長質量角度而言,城鎮化通過地區科技創新水平提高、生態環境改善、城鄉協調發展等方式提升示范區經濟發展質量。相關實證研究表明,無論是傳統型城鎮化還是新型城鎮化對地區經濟增長質量均存在不同程度的正反饋[11-12]。
基礎設施立足于為社會生產和人民生活提供公共服務,其不僅作為中間投入品關乎生產效率,也作為準公共產品關乎分配公平,是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支撐[13]。一個地區的基礎設施大體可分為生產性基礎設施和社會性基礎設施,其建設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該地區產業生產效率、要素流通速度、市場交易成本及人民生活質量等方面。對于示范區而言,一方面,基礎設施是打通產業轉入與承接“最后一公里”的關鍵保障,是驅動產業區位選擇的重要因素[14-15];另一方面,承接產業轉移又是推動示范區進行基礎設施投資的基本動力,為增強示范區的承載力,大多數示范區在獲批后都率先制定了專項的基礎設施規劃。隨著我國步入新發展階段,各示范區除了繼續推進傳統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外,也在不斷加大新型基礎設施投資力度,目前,一個初具雛形的現代化基礎設施體系正在各示范區逐漸形成。示范區的基礎設施建設不僅通過提升總產出、私人投資及降低勞動力流動成本等方式促進了示范區的經濟增長[16],還通過提高勞動邊際產出、推動制造業升級、促進生產性服務業發展等方式促進示范區經濟增長質量[17]。因此,不論是傳統基礎設施,還是新型基礎設施,都對示范區經濟高質量發展作出了貢獻,其中傳統基礎設施為示范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重要支撐,新型基礎設施有助于示范區形成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18]。
21 世紀以來,隨著產品內分工的出現和全球價值鏈的不斷細化,世界經濟發展進程中的一個典型現象就是全球產業轉移與產業結構調整相互交織,全球產業轉移使得嵌入到全球價值鏈中的國家和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有了突破“低端鎖定”的機會,可實現從低附加值的價值鏈環節向高附加值的價值鏈環節攀升[19]。示范區作為承接國內產業轉移的先導區,產業轉移不僅有助于示范區利用其相對區位優勢,提升產業發展基礎,增強產業結構合理化程度,從而實現產業優化和增值,還能通過產業配套效應、產業關聯效應、產業鏈整合效應、技術溢出效應等方式提高第二、三產業的比重,提升示范區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20]。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最直觀結果就是提升經濟總體發展效率,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21],這無疑體現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核心要義。從國際產業轉移的歷史來看,20 世紀50、60 年代日本、德國通過承接美國產業轉移實現了國內產業優化,從而成為了世界級制造強國;20 世紀70、80 年代“亞洲四小龍”通過承接美日產業轉移實現了價值鏈攀升,從而迅速崛起;20 世紀90 年代至今,中國通過承接全球產業轉移不僅建立完整的產業體系,而且迅速提高了二、三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從而創造了“中國奇跡”,為推動中國經濟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奠定了基礎。
按照羅默的技術進步內生增長理論,人力資本積累是經濟增長的源泉。經典的國際產業轉移理論也表明,產業轉移促進欠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取決于承接地的吸收能力,而這種吸收能力最終又取決于承接地的人力資本水平[22]。示范區承接產業轉移不僅能通過吸引勞動力集聚及外出勞動力回流提高剩余勞動力的利用率,擴大本地的就業規模,還能吸引高技能型人才的轉入[23],從而有效推動示范區人力資本存量的增加。同時,示范區承接產業轉移是一個相對持久的連續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產業轉移與人力資本積累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即產業轉移溢出效應增加了示范區個體知識和技術的積累,示范區個體知識和技術的積累又提高了示范區的技術能力和競爭能力,示范區的技術能力和競爭能力提升又促使具有更高技術含量的產業轉移到該地。在這一良性循環過程中,示范區的人力資本積累效率和配置效率都將得到提高。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背景下,示范區要實現以創新驅動為主導的高質量發展,增長動力就需要從要素驅動轉向內生動力驅動[24],而人力資本由于克服了物質資本邊際報酬遞減的特點,成為產業轉移促進示范區技術進步的關鍵,從而為示范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持久的動力。
綜上所述,產業轉移會對示范區的城鎮化、基礎設施、產業結構、人力資本等產生深刻影響,而這些影響因子又為示范區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前提條件。本文從組態視角出發,將城鎮化和基礎設施作為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硬前因因素,將產業結構、人力資本作為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軟前因因素,建立產業轉移驅動下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框架(如圖1 所示)。在此框架中,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和非高質量發展就是在產業轉移驅動下,由硬前因因素與軟前因因素組態形成的“多重并發因果關系”綜合作用下的結果。

圖 1 產業轉移驅動下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框架
社會學家Ragin 為解決復雜因果關系提出了基于案例導向的定性比較分析方法(QCA),這一方法能識別出不同變量組合對結果的影響。通過前述分析已發現,影響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因素是復雜多樣而非單一的。此外,已批復的示范區樣本數量有限且各示范區及其地級市的地理位置、制度、文化、資源、生產要素稟賦等各具特色,產業分工不盡相同,采用案例研究能有的放矢地對示范高質量發展展開研究。可見,QCA 這一研究方法十分適用于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路徑研究。QCA 中有三個主要技術:清晰集(csQCA)、多值集(mvQCA)和模糊集(fsQCA)。csQCA 和 mvQCA 對變量的劃分“非黑即白”,而fsQCA 克服了兩者的缺陷,允許部分隸屬,使變量的劃分更加靈活,結果的解釋性更強。本研究所涉及的高質量發展是階段性、程度性的,進行僵硬、粗糙的劃分會有失偏頗,故采用fsQCA 來探討多因素對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復雜影響。
截至2023 年2 月初,我國已有11 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獲得批復,涉及13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部分地級市。本研究根據數據可獲得性及可分析性,剔除了部分樣本。具體情況如下:2011 年,安徽省撤銷了巢湖市并交由合肥市代為管理,故本文不單獨考慮巢湖市,而以合肥市為準;重慶沿江示范區的7 個區縣部分數據無法獲得;湖北荊州示范區中的仙桃、天門和潛江3 市屬省直管市,行政級別介于地級市與縣級市之間,故不將其納入樣本。根據數據可分析的時間長度,大多數示范區是在2015 年以前批復設立,故剔除了2018 年批復設立的湘南湘西示范區中屬湘西地區的湘西州、懷化和邵陽3 市,保留2011 年已批復的湘南示范區3 市,同時剔除2020 年批復的遼西北示范區的錦州、阜新、鐵嶺、朝陽、葫蘆島5 市。最終,本文選取了9 個示范區涵蓋的28 個地級市作為樣本案例,如表1 所示。

表1 納入統計樣本的示范區一覽表
Rihoux & Ragin(2017)[25]認為QCA 方法的案例數量和條件數量的選擇要保持良好的平衡,在中等樣本(10—40 個案例)中,通常選擇4~7 個條件變量。根據Rihoux & Ragin 的建議以及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前因因素分析,本文最終選取了人力資本(HC)、基礎設施(I)、城鎮化(URB)、產業結構(IS)4 個條件變量。
關于人力資本(HC)的測度,學者常用省級層面的勞動力受教育年限來衡量,但地級市層面這一數據難以獲取,鑒于此,本文從勞動價值論出發,認為勞動力這一特殊商品的價值決定交換貨幣(即價格)的多少,高水平人才對工資會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時參考李松亮等人[26]的做法,以人力資本的價格即職工平均工資(單位:元)表征人力資本水平。基礎設施易受地理位置影響,特別是交通基礎設施,如部分地區有河流途經,一些地區則可能無河流途經,這就容易造成地級市間交通基礎設施分布差異,因此,為克服這一弊端,本研究選用較為普遍的公路基礎設施建設作為測算依據,具體用公路里程與土地面積的比值(單位:1/km)進行衡量。城鎮化(URB)用城鎮人口占年末常住人口的百分比來衡量。產業結構(IS)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加以量化。
本研究的結果變量為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自高質量發展概念提出以來,學者廣泛響應,在內涵上,高質量發展應該以新發展理念為指導,以滿足人民的真實需要為出發點,從量的追求回歸本真。在如何評價上,應根據新發展觀評價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與否,測度體系應反映高效、公平和可持續發展[27]。有鑒于此,下文構建了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并根據此評價體系進行測算,以量化示范區高質量發展水平。
第一,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的構建。高質量發展是黨的十九大提出的新表述,由于現有研究還沒有一套專門針對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評價體系,故本研究在綜合考慮高質量發展內涵、評價體系構建原則、數據可獲得性,同時在參考學者關于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構建的基礎上[28-29],結合示范區這一國家主體功能區的實際情況,構建了一套比較全面的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評價體系。該評價體系圍繞高質量現代產業體系和人民美好生活兩大維度,包括2 個一級指標、11 個二級指標、17 個三級指標,具體如表2 所示。
第二,示范區高質量發展指數的測算。由于各項統計指標間存在統計單位及數值上的偏差,需要進行標準化處理才能放在同一層面進行匯總。本研究參考魏敏等(2018)[30]的做法,正向指標處理方式為公式(1):
負向指標處理方式為公式(2):
其中,i表示第i個統計指標,j表示第j個數據,imin 表示第i 個統計指標里的最小值,imax 表示第i個統計指標里的最大值,Xi j表示處理前的數據,Yi j表示標準化處理后的數據,處理后的負向指標在加權時按正向指標處理。此外,對于恩格爾系數這一程度指標的處理,將依據恩格爾系數富裕程度的國際分類標準,對數值所對應的最富裕、富裕、小康、溫飽、貧困程度分別賦值為0.8、0.6、0.4、0.2、0,賦值后的程度指標按正向指標進行處理。最后,采用熵權TOPSIS 法計算結果變量。根據標準化處理后的各統計指標離散程度確認各自的權重后,加權計算得出示范區各地級市高質量發展指數。
由于受2020 年起的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疫情三年對經濟影響廣泛,因此,使用2020 年以前的數據分析過去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更具有科學性和代表性。此外,在樣本案例中,石嘴山市是最晚批復設立為示范區的(2014 年),為了各示范區在時間上的統一,故采用2014 年起的數據。同時基于數據可得性,本文最終運用示范區28 個地級市高質量發展指數及4 個條件變量,取兩者 2014 至2019 年數據的平均值,進行fsQCA 分析。數據來源于中國專利之星檢索系統、國泰安數據庫、EPS 數據庫、地區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中國城市統計年鑒,部分缺失數據根據缺失情況采用相似指標、線性插值法、鄰近法等方法補齊。
運用fsQCA3.0 分析組態路徑,首先必須對變量進行校準。校準前須確定各變量的錨點,包括完全隸屬點、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點,校準后,變量就被賦予了模糊集隸屬分數。Rihoux & Ragin(2017)[25]認為模糊集隸屬分數就是不同案例隸屬于集合的程度。本研究對變量設置了三個定性錨點,分別為完全隸屬(95%)、交叉點(50%)、完全不隸屬(5%),校準的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的校準
必要性分析是為了確定條件變量中是否存在影響結果的必要條件,當結果存在時,該必要條件總是存在。如果不進行必要性分析,最后得出的組態可能會忽略這一關鍵變量。Ragin[31]指出,當條件變量的一致性水平大于0.9 時,認為該變量是結果的必要條件。如表4 檢驗所示,條件變量中不存在一致性大于0.9 的情況。因此,條件變量中不存在影響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

表4 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性檢驗
真值表展示了案例隸屬的條件組合,案例頻數閾值和一致性閾值的設立會直接影響到組態最終的結果。杜運周、 賈良定[32]認為案例的頻數閾值應根據樣本大小及組態分布情況進行選擇,小樣本時,1 是最小臨界值,大樣本時,應選擇大于2 的臨界值。在一致性閾值的選擇上,Rihoux & Ragin[25]認為應根據數據性質、數據分布缺口,避免使用低于0.75 的一致性閾值。嚴格的一致性閾值將帶來更具有解釋性的組態,低一致性閾值會帶來分散、解釋力低的組態。基于對本研究樣本大小以及真值表的判斷,最終案例頻數閾值選擇為1,一致性閾值選擇為0.8。
通過分析真值表,確定案例頻數閾值和一致性閾值后,得到最終組態解。基于布爾最小化,本研究的組態解來源于中間解和簡約解,復雜解不進行考慮。在中間解和簡約解上均出現的條件變量為核心條件,未在組態上呈現的為可存在或不存在的條件,其余為邊緣條件。
第一,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通過上述處理,得到最終的組態解。如表5 所示,存在4 個促進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從總體上看,總體解的一致性和覆蓋度均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分別為0.787、0.941,各組態解的一致性均大于一般最低標準臨界值0.75,具有較強的解釋性。從表5 的縱向上看,組態H1(~IS*URB),城鎮化發揮核心作用,低產業結構發揮邊緣作用;組態H2(HC*URB),城鎮化發揮了核心作用,人力資本起邊緣作用;組態H3(HC* I),人力資本和基礎設施均發揮了核心作用;組態H4(IS*I),產業結構和基礎設施均發揮了核心作用。從表5 的橫向上看,各組態中條件變量作為核心條件出現的次數分別為城鎮化2 次(即出現的頻率為50%)、基礎設施2 次(50%)、人力資本1 次(25%)、產業結構1 次(25%)。這表明,城鎮化和基礎設施是促進示范區高質量發展最關鍵的核心條件,人力資本和產業結構是次重要核心條件。此外,組態H1 和H2 出現了核心條件一致的情況,發揮核心作用的條件均為城鎮化,一個邊緣條件存在差異, 兩者的一致性和原始覆蓋度差別不大,且均覆蓋9 個案例,故認為兩條組態解是等效的,即當城鎮化發揮核心作用的時候,不論是在低水平產業結構還是人力資本的輔助下,均能推動示范區中9 個案例的高質量發展。

表5 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
第二,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本研究選擇與示范區高質量分析一致的案例閾值、一致性閾值,運用fsQCA3.0 得到如表6 所示的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組態解,結果表明存在6 個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在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條件變量中,低人力資本作為核心條件出現3 次(50%)、低城鎮化出現3 次(50%)、低基礎設施出現1 次(16.7%)、低水平產業結構出現1 次(16.7%)。可見,低水平人力資本和低城鎮化是削弱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主要因素,低水平產業結構和低水平基礎設施發揮了次關鍵核心作用。

表6 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
最后,結合表5、6 可見,在總體上,示范區高質量發展與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存在非對稱性。僅有組態H1 和NH1 存在對稱性,表現為低水平的產業結構和城鎮化是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而高產業結構和低水平城鎮化是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解,這是因為當前大部分示范區產業結構水平較低,還未能有效促進高質量發展,而城鎮化作為核心條件能帶動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反之則抑制。
關于QCA 的穩健性檢驗,Schneider & Wagemann[33]認為可以通過調整校準閾值或一致性水平的方式實現。如果調整后的結果與先前結果不存在較大的差異或組態解前后具有明確的子集關系,則說明先前結果穩健。但對于QCA 方法應該調整多少的一致性水平與校準閾值,調整后的組態結果怎樣才能界定為穩健,學術界尚未達成共識。本研究參考大部分學者的做法,采用提高一致性水平的方式檢驗組態解的穩健性,結合真值表分布情況,在維持覆蓋案例高于50%的基礎上,將一致性水平由0.8 調至0.84。結果發現,總體解的一致性和覆蓋度發生了微小變化,除了個別條件有變化外,組態解的數量并沒有發生改變,故可認為原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結果是穩健的。
示范區地級市所處發展階段各有不同,便產生了與之相匹配的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基于上述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解的分析以及各組態解核心條件的相似程度,將4 個組態解歸納為以下3 條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
由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H1、H2 可知,在城鎮化的核心作用下,不論是處于低水平產業結構下,還是獲得人力資本的邊緣輔助,結果是一致的,這表明,以城鎮化建設為核心的組態有利于推動示范區高質量發展。本文將上述以城鎮化為核心條件的組態H1、H2 歸納為城鎮化核心環繞型組態路徑,如表7 所示,此路徑覆蓋了13 個案例,包括石嘴山、馬鞍山、蕪湖、銅陵、荊門、三門峽、荊州、宣城、郴州、銀川、蘭州、合肥、池州市。且從示范區28 個樣本案例數據來看,以上13 個案例的城鎮化水平均位于中等偏上水平。依托于較高的城鎮化水平,首先,在低水平產業結構下,盡管這些示范區地級市承接大量勞動密集型等低端產業,產業結構中的非農產業比重提高,而產業結構的高級化程度欠佳,容易陷入“低端鎖定”,但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原本“荒蕪”的承接地的發展水平,為提升承接能力筑牢“地基”。其次,在人力資本的輔助下,“雙轉移”效應使勞動力及技能型人才不斷積累,勞動力人口向城市集聚,城市勞動力更加充足,人力資本和城鎮化水平不斷提升,有利于滿足產業承接、企業規模擴張等勞動力需求。因此,城鎮化核心環繞型組態路徑非常適用于承接能力較差,產業貧瘠或者有一定的優質勞動力積累,但城鎮化水平較其他方面要好的示范區地級市。
由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H3 可知,基礎設施與人力資本的組合能帶動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兩者均發揮了核心促進作用。本文將上述組態歸納為固“基”強“本”型路徑,指的是鞏固夯實基礎設施建設,強化人力資本積累,此路徑覆蓋的案例有合肥、馬鞍山、蕪湖、銅陵、滁州、廣安、六安7 市。從28 個案例的人力資本水平排名看,合肥第2、馬鞍山第4、蕪湖第5、銅陵第6、滁州第8、廣安第10、六安第11;從基礎設施水平來看,廣安第1、蕪湖第2、馬鞍山第3、合肥第4、銅陵第6、六安第10、滁州第11。不論是人力資本還是基礎設施水平,這7 市均處于案例的中等偏上水平。在基礎設施和人力資本的雙核心作用下,示范區既有保障產業順利承接的物力基礎,又有人力支撐,降低了產業轉入壁壘,容易得到轉入企業的青睞。可見,依托于較高的人力資本積累水平和基礎設施建設,上述7 市能向著高質量發展方向邁進。因而,固“基”強“本”型組態路徑較適用于其他各方面發展水平較低,但基礎設施發展與人力資本水平較有保障的示范區地級市。
由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H4 可知,基礎設施和產業結構的組合推動了示范區高質量發展,且兩者均發揮了核心作用。本文將上述組態歸納為產業“基”累與升級型路徑,此路徑覆蓋了衡陽、合肥、運城、六安4 市,從案例的產業結構水平來看,運城排第3,衡陽第4,合肥第9,六安第12;從基礎設施水平來看,合肥排第4,衡陽第8,六安第9、運城第13。不論是產業結構,還是基礎設施建設,上述4 市均位于案例的中等偏上水平。在產業轉移承接地基礎設施建設及自身產業結構較好的情況下,其承接基礎、承接環境、承接能力表現較好,將有利于吸引技術水平較高的產業轉入,容易擺脫“低端鎖定”,獲得技術溢出,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可見,依托于產業結構升級和較好的基礎設施水平,上述4 個案例能朝著高質量方向發展。此類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較適用于那些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較高且具有一定的產業發展基礎的示范區地級市。
綜合上述三條組態路徑分析發現,低水平的產業結構在第一條組態路徑中發揮了邊緣作用,而高產業結構在第三條組態路徑中發揮了核心作用,說明示范區的產業結構升級情況還不夠協調穩定,僅體現在個別示范區地級市中,示范區整體的產業結構仍有待優化。此外,合肥市在三條組態路徑中均作為覆蓋案例出現,可謂“條條道路通羅馬”,其城鎮化、基礎設施、產業結構及人力資本在28 個案例中均處于較高的水平,這表明其總體發展水平在案例中表現較好,發展較為全面,具備了優良的承接能力,是示范區中高質量發展的排頭兵。對于示范區這類欠發達地區而言,以上三種組態路徑均屬于能吸引產業轉移、保障產業承接順利進行的基礎性條件,承接產業轉移是分階段進行的,在未筑牢“地基”的情況下,采取跨越式發展是不可取的,現仍需不斷提升基礎承接能力,優化承接環境,吸引優質人才,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才能更好地承接技術水平較高的產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從而邁向更高水平的發展。
通過運用fsQCA 方法對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分析可得到以下結論。第一,從總體組態的條件變量作為核心條件出現的頻率來看,城鎮化和基礎設施起到了最關鍵核心作用,人力資本和產業結構起到次核心作用;低水平人力資本和低水平城鎮化是導致示范區非高質量發展的最關鍵核心條件,低水平產業結構和低水平基礎設施是次核心條件,這表明示范區的落后往往伴隨著大量低水平廉價勞動力和低水平的城鎮化進程。第二,低水平產業結構作為邊緣輔助條件出現,而高產業結構又作為示范區核心條件出現,說明示范區產業結構在總體上還不夠協調穩定,大部分示范區地級市存在產業結構高級化程度低的情況,容易陷入“低端鎖定”。第三,示范區高質量發展存在4 個組態解,凝練歸納為3 條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分別為城鎮化核心環繞型、固“基”強“本”保障型、產業“基”累與升級型。不同示范區地級市的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因地而異,各示范區地級市應根據自身發展特點,選擇合適的路徑對癥下藥,實現高質量發展。
第一,處于起步階段或對自身路徑選擇不明確的示范區可以優先選擇發展具有關鍵核心促進作用的城鎮化、基礎設施。此外,由于低水平人力資本和低水平城鎮化是導致示范區落后的主要因素,因此也要注重提升技能型勞動力積累、吸引優質人才。以上核心條件,能有效提升基礎承接能力,優化承接環境,吸引產業轉移,承接環境越優,就越有利于企業的轉入,有助于化被動為主動。
第二,處于低水平產業結構的示范區,應循序漸進,有序擴大承接規模。在產業轉入時,示范區應積極做好有序承接工作,兼顧承接質量,科學判斷自身剩余承接能力,找準定位,先實現合理的量變,再層層加碼,有序提高產業轉入門檻,由量變轉為質變,促進產業結構有序升級。在產業轉入后,要對承接企業后續發展進行動態跟蹤,加強技術水平較高企業和人才間的交流,創造輻射帶動條件,為承接地產業后續轉型升級提供支持。
第三,處于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型的示范區,應根據自身的發展特點和承接能力量體裁衣,因地制宜,參考上述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三條組態路徑,選擇最適合自身的組態路徑,從而實現高質量發展。上述三條示范區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對應的案例各有不同,進一步說明了各示范區地級市必須結合自身發展情況來選擇組態路徑,摒棄亦步亦趨的戰略思想,避免盲目地跨階段、跨路徑發展。
注釋:
① 2010 年1 月,國務院批復了《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規劃》(國函〔2010〕5 號),自此安徽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成為我國第一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