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嘉文,尤治靈,李昶鋒,張 玥,郝宏恕,張 丹
清華大學醫院管理研究院,廣東深圳,518000
壓力知覺作為心理壓力的衡量方式,被定義為個體對周圍環境刺激的感知、評價和反應,即當人的適應能力被環境的刺激和需求超過時就會感知到壓力[1]。研究表明,較大的心理壓力可能帶來抑郁情緒、低質量睡眠、社交回避、學習倦怠等心理問題,也可能是造成冠心病、糖尿病等健康問題的危險因素[2]。因此,探究心理壓力狀況的影響因素,有利于預防過大的心理壓力或在心理壓力加重前進行早期干預。相關文獻中指出,吸煙、飲酒、體育活動等生活方式對壓力、焦慮、抑郁等心理問題有顯著影響[3]。Cockerham將健康的生活方式定義為人們根據生活條件選擇一系列與健康有關的行為模式,包括飲食模式、體育活動、吸煙、飲酒、睡眠等[4]。因此,成年居民通過主觀能動性調整并改進自身的飲食與運動偏好,可能有效減緩心理壓力的加重。飲食偏好指對某類食物具有更高的進食動機,這些偏好可能是由出生時的神經回路決定的,也可能是后天學習社會經驗的產物[5]。運動偏好是指由骨骼肌產生并導致能量消耗的、與久坐相對的一種身體活動偏好[6]。目前,已有研究證實這兩個因素對壓力知覺的影響[7-8],但也有研究認為它們對壓力知覺的影響不顯著[9-10]。因此,健康的飲食偏好與運動偏好能否作為我國成年居民緩解心理壓力的手段有待驗證。此外,個體處于不同年齡層時,其體力、精力、社會角色、社會經驗有所差異[10],從而導致其所面對的壓力源和具備的抗壓能力也不甚相同[11]。因此,在飲食、運動偏好對心理壓力產生影響的過程中探究年齡因素是否具有調節作用,有利于提出更具針對性的干預建議。綜上,本研究采用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中我國成年居民的數據,探究以飲食、運動偏好對心理壓力狀況的影響作用,并分析年齡因素對這種影響的調節機制,為制定預防和控制心理健康問題的干預措施提供科學依據。
本研究數據來自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CHNS)2015年的公開數據[12]。CHNS是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與美國北卡羅萊納大學合作開展的一項追蹤調查研究,共納入遼寧、江蘇、山東、河南、湖北、湖南、廣西、貴州、黑龍江9個省份,并根據縣收入的低、中、高程度對各省市縣進行分層隨機聚類抽樣。該調查自1989年始,內容包含居民經濟狀況、健康情況等,并于2015年首次增加心理壓力狀況方面調查。本研究數據的納入標準為:成年居民;有效填寫壓力知覺、食物偏好和體力活動偏好的調查問卷。排除標準為:數據不合邏輯的問卷;重復的問卷。最終,共納入有效問卷8945份。
1.2.1 因變量。因變量為心理壓力,CHNS中,通過壓力知覺量表測量,采用由我國學者楊廷忠教授等人于2003年根據我國實際情況對美國心理學家Sheldon Cohen等編制的壓力知覺量表進行漢化形成的中國壓力知覺量表(Chinese perceived stress scale, CPSS)測量獲得[13]。量表由14個條目組成,每個條目有5個等級,分別為從來沒有、幾乎沒有、有時、經常、通常,每個等級評分對應0-4分,總分為0-56 分,得分越高表示心理壓力越高。第4、5、6、7、9、10、13 條目為正向條目,反向計分; 第1、2、3、8、11、12、14 條目為反向條目,正向計分。總分≤25分為較低心理壓力,總分≥26分為較高心理壓力。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alpha為0.749,KMO值為0.874。
1.2.2 自變量。自變量為飲食偏好和運動偏好,CHNS中,分別通過食物偏好和體力活動偏好量表測量。①食物偏好量表由5個條目組成,分別為對快餐、零食、飲料的偏好,每個條目有5個等級,分別是很喜歡、喜歡、中立、不喜歡和很不喜歡,分別記為1-5分,總分≤15分為偏好高質量食物、≥16分為偏好低質量食物。通常,認為偏好高質量食物,不偏好快餐、零食、飲料,偏好蔬菜、水果的居民具有更健康的飲食偏好。因此,3個條目均為反向條目,正向計分。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alpha為0.773,KMO值為0.662。②體力活動偏好的量表由3個條目組成,分別為對散步或太極、體育運動、健身的偏好,每個條目有5個等級,分別是很喜歡、喜歡、中立、不喜歡和很不喜歡,分別記為1-5分,總分≤9分為偏好體力活動、≥10分為不偏好體力活動。通常,認為偏好體力活動,偏好散步或太極、體育運動、健身的居民具有更健康的運動偏好。因此,3個條目均為正向條目,反向計分。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alpha為0.705,KMO值為0.634。體育運動指乒乓球、羽毛球、網球等競技運動項目,健身指瑜伽、健身球、搏擊操等體育運動外人們出于強健體魄或塑形目的的規律性鍛煉活動,散步或太極、健身、體育運動三者的體力活動強度依次遞增[14]。
1.2.3 控制變量。控制變量設置了人口學特征、社會經濟因素和生活習慣因素。①人口學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和身體質量指數(body mass index, BMI)。②社會經濟因素包括職業、地區和城鄉戶籍。③生活習慣因素包括睡眠時間和飲酒頻率[15]。本研究對控制變量的缺失值采用均值或中位數進行替代。
采用SPSS 21.0進行統計分析。首先,對所有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和方差分析。其次,采用分層logistic回歸探究飲食、運動偏好對我國成年居民心理壓力狀況的影響,并采用logistic回歸探究細分類目對中國成年居民心理壓力狀況的影響。此外,采用方差分析探究性別和年齡的調節作用。檢驗水準α=0.05。
如表1所示,男性和女性分別占47.36%和52.64%,青壯年、中年、老年居民各占31.96%、38.08%和29.96%,大專及以上學歷占10.63%,84.07%居民已婚,57.95%居民BMI正常。47.65%在集體企業工作,東、中、西部地區居民各占42.37%、33.76%、24.87%,城鎮居民占41.38%。79.97%居民每日睡眠時長處于合理區間,62.28%居民不飲酒。本次調查壓力知覺平均得分(22.87±6.12)分,偏好高質量食物的居民占93.32%,偏好體力活動的居民占41.03%,偏好低質量食物的居民和不偏好體力活動的居民均具有更高的心理壓力(P<0.05),即具有不健康飲食、運動偏好的居民會產生更大的心理壓力。

表1 成年居民心理壓力狀況的描述統計和方差分析
對心理壓力和飲食偏好、運動偏好及其細分條目進行二分類處理,處理結果如表2所示,并將控制變量處理為啞變量。以心理壓力為因變量,飲食偏好和運動偏好為自變量,方差分析中顯著的控制變量為控制變量,進行分層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模型4、模型5、模型6均比模型3有更高的擬合度(P<0.001),飲食、運動偏好對壓力知覺的影響均顯著,偏好低質量食物居民感受較高壓力的概率是偏好高質量食物居民的2.360倍(P<0.05),不偏好運動的居民具有更高壓力知覺的概率是偏好運動居民的1.364倍(P<0.05),即偏好不健康生活方式的居民有更高概率產生較大心理壓力。

表2 各變量的二分類與啞變量處理結果

表3 飲食、運動偏好對于心理壓力狀況影響的分層logistic回歸結果
以心理壓力為因變量,以飲食、運動偏好的細分條目分別為自變量,以上述回歸中顯著的控制變量為控制變量,進行logistic回歸分析。所得結果如表4所示,飲食偏好層面,偏好咸零食、偏好飲料的居民感受到更大心理壓力的概率分別是不偏好咸零食、不偏好飲料居民的1.488倍(P=0.016)、1.308倍(P=0.015),快餐偏好對心理壓力的影響不顯著(P=0.885)。運動偏好層面,不偏好體育運動的居民感受到更大心理壓力的概率是偏好體育運動的居民的1.959倍(P<0.001),散步或太極、健身偏好對心理壓力的影響不顯著(P=0.737、0.697)。上述顯著的結果均可得出具有不健康飲食、運動偏好的居民有更高概率產生較大心理壓力。

表4 飲食、運動偏好條目對心理壓力狀況影響的logistic回歸結果
本研究對年齡是否在心理壓力緩解機制中存在調節作用進行探究,所得結果如表5、圖1-圖4所示。飲料偏好與高心理壓力在18-30歲的青壯年居民中呈負相關關系,在31歲及以上的非青壯年居民中呈正相關關系(P<0.001);46歲及以上的中老年居民中咸的零食偏好與高心理壓力之間的正相關程度比其他年齡居民更大(P=0.004);31歲及以上的非青壯年居民中健身偏好與高心理壓力之間的負相關程度比其他年齡居民更大(P<0.001);60歲及以上老年居民中散步、太極偏好與高心理壓力之間的負相關程度比其他年齡居民更大(P<0.001)。

圖1 年齡對飲料偏好的調節作用

圖2 年齡對咸的零食偏好的調節作用

圖3 年齡對健身偏好的調節作用

圖4 年齡對散步、太極偏好的調節作用

表5 年齡對飲食、運動偏好的調節作用結果
結果顯示,我國成年居民中飲食偏好不健康的居民有更高概率產生較大的心理壓力。該研究結果與地中海居民中低質量評分食物與產生焦慮的概率正相關的結果相似[16]。此外,本研究通過對不同食物進行分層發現,偏好咸的零食和偏好飲料是危險因素,這與英國女性居民的壓力與零食、飲料等西式飲食模式正相關的研究結果相似[17]。這可能是由于攝入飲料或咸的零食會增加去甲腎上腺素的含量[18]、促進皮質醇的作用[19],從而與壓力的緩解相拮抗。而目前國內關于飲食偏好、飲食質量對心理壓力狀況影響的研究,或是局限于不同文化的飲食偏好對心理壓力無顯著影響[9],并未判定該食物或偏好健康與否;或是僅探究健康的飲食對心理壓力的緩解作用[7],缺少探究不健康的飲食對壓力感知影響的研究。本研究既對食物的健康與否進行判定,也補足非健康飲食作為高心理壓力的危險因素的證據。因此,我國成年居民存在通過調整飲食偏好,養成少吃零食、少喝飲料等健康的生活習慣來緩解心理壓力的可能。Boaz采用地中海飲食依從性篩選器測量所偏好食物的質量[16],Khaled統計了各類食物攝入量[17]。因此,基于食物偏好的覆蓋范圍與測量方式差異,以及食物偏好對心理壓力的影響中可能存在食物攝入量的中介效應,本研究仍有改進空間。
結果顯示,我國成年居民中運動偏好健康的居民有更低概率產生較大的心理壓力,這和沙特偏好步行、自行車、有氧運動等運動的成年人具有更小心理壓力的結果相似[20]。本研究結果顯示偏好體育運動是壓力知覺的保護因素,這與Meta分析發現高強度間歇性體育訓練可有效降低壓力的結果相似[21],也與國內研究中發現更頻繁參加體育運動的醫務人員具有更小心理壓力的結果相印證[8]。這可能是由于體育運動可以抑制去甲腎上腺素的作用和降低皮質醇的濃度[22],起到緩解壓力的作用。國內有研究表示個體活動量對日常壓力水平無顯著影響[10],但該研究采用可穿戴設備中統計的“步數”測量個體活動量,所涉及的體力活動維度較模糊,本研究運動分類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上述弊端。因此,加強體力活動偏好以加強運動,特別是體育運動,可能是我國成年居民減輕心理壓力的有效途徑。Alzahrani采用國際體力活動調查表統計步行、自行車、有氧運動等實際活動的時間、頻率[20],基于運動偏好對心理壓力的影響中可能存在實際活動量的中介效應,本研究仍有改進空間。此外,本研究未提及與健康的運動偏好相對的久坐活動偏好,該視角可在未來完善。
本研究發現,年齡因素在成年居民飲食、運動偏好與心理壓力之間存在調節作用。隨著年齡增長,咸的零食、飲料等不健康的食物偏好與高心理壓力的正相關關系越強,健身、散步或太極等健康的運動偏好與高心理壓力的負相關關系也越強,但不同調節路徑下的年齡節點有所差異。這可能是隨著年齡增長,人體血漿中去甲腎上腺素濃度升高和個體調節皮質醇水平的能力下降導致的[23]。以往研究中年齡正向調節皮質醇致郁作用的結果可一定程度作為本研究的理論支撐[24],但目前探究年齡對心理壓力的調節作用的研究仍較少,僅在國外文獻中發現年齡在新冠疫情對壓力知覺影響中具有調節作用[25]。此外,國內外也缺乏對不同年齡節點產生調節作用的差異及其背后影響機制的差異的研究。因此,隨著年齡增長,如減少零食、飲料等不健康飲食偏好,增加散步或太極、健身等健康運動偏好對我國成年居民日常心理壓力的緩解作用可能增強,但該結論有待深入研究與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