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 “ 有 ” 字句語義研究

鄧芳菲

【摘要】現代漢語“有”字句中語義豐富，不同語義之間往往有交叉或語義界限模糊之處，本文在廣泛的語料基礎上，對“有”字句的多種語義關系進行了梳理，歸納出六種語義，發現“存在”義作為“有”最基本最核心的意義，貫穿了本文所歸納出的“有”字句的六種語義，并對“存在”與“領有”；“領有”與“領屬”；“存在”與“領屬”的區別和界限作簡要的討論。

【關鍵詞】現代漢語；“有”字句；語義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3）29-01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9.039

在我國語法學界，對“有”字句的定義有兩種，一種是狹義的“有”字句，指以動詞“有”或“沒有”作謂語或謂語中心語的“有”字句，如“有緣千里來相會”；一種是廣義的“有”字句，既包含“有”或“沒有”作謂語或謂語中心語的“有”字句，也包含“有”不作謂語中心語的“有”字句，如“美麗的珊瑚，有的像鹿角，有的像扇面，有的像樹枝”。本文以狹義“有”字句作為研究對象，對其進行語義分析。

“有”本義表存在，許慎《說文解字》：“? （有），不宜有也”，以手取肉型，段玉裁注“謂本是不當有而有之稱，引申遂為凡有之稱。《春秋傳》曰：“日月有食之。從月。”古時“日食”“月食”被看怍不詳征兆，“不宜有也”即不適宜存在，“有”的本義為存在。上古中有用例如《論語·子路》：“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此處“有”表存在的意義，此后引申出領有義，目前的研究普遍認同存在與領有是其兩大基本義?！坝小痹诰唧w的“有”字句中，因前后組合關系及語境的不同往往呈現出不同的語義，“有”作為具體“有”字句中的核心，其在具體句子中的語義也往往是整個句子的語義核心。

張豫峰《現代漢語句子研究》（2006）根據“有”字句中前后段的關系將“有”字句中“有”歸納為：表領屬、表領有、表存在、既表領有也表存在、表發生、表估量六種語義。不過，在具體分析句子語義類別時，“存在”“領有”“領屬”三個語義往往不易區別，筆者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對所搜集到的語料進行分析，歸納出“有”字句的六種語義類型，并對“存在”與“領有”；“領有”與“領屬”；“存在”與“領屬”三組語義的異同作簡要的討論。

一、“有”字句的多種語義

“有”的基本語義是存在與領有，但“有”字在不同的前后段組成的語境關系中引申出了很多其他的語義。我們把“有”字句的基本結構記為：前段（A）+有+后段（B），A表示“有”前段的內容，B表示“有”后段的內容。從前后段的組合關系出發，在句法結構的基礎上，可以把“有”字句的語義類型分為以下幾類：

（一）表存在

①操場聚有幾千人。

②她/小明手里藏有一把糖果。

③恩施今天有雨。

④一切爆發都有片刻的寧靜。

⑤獲獎的有小麗。

“有”前段一般為人名、時名、處所名詞、表時間或地點的介詞詞組以及“的”字短語；“有”后段一般為表具體事物的具體名詞，表達某時某地存在某物，如“恩施今天有雨”意為恩施今天存在下雨這種天氣情況；“小明手里藏有一把糖果”意為“小明手里”這個地方存在一把糖果。存在義在“有”字句的語義類型中占比最多，使用頻率也很高。

（二）表領有

1.物權領有

①我有一輛車。

②目前，娃哈哈有150余家分公司。

2.關系領有

①她有個姑姑。

②北島有詩集《北島詩選》《在天涯》《午夜歌手》。

3.性狀領有

①青年有志。

②兩人有著濃厚的情誼。

③這位年輕的大學生很有能力。

④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⑤老教授很有學術水平。

“有”前段由表具體人、事物的名詞或代詞充當，“有”后段由普通名詞充當，表達A具有或沒有B;B為或不為A所擁有。

根據“有”字前后段關系的不同可以將表領有的“有”字句細分為物權領有、關系領有、性質領有。

物權領有：句①“我”與“車”是擁有與被擁有、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屬于物權領有。“我”擁有這輛車的使用權等各項權利?！拔矣幸惠v車”即“有一輛車屬于我”。但是這輛車有可能以后不屬于“我”，所以在物權領有中的二者的關系是臨時的。“有”后也可以接表示動態變化的助動詞“了”“過”，表已經擁有或曾經擁有。

關系領有：“她”與“姑姑”是親戚關系，所以是關系領有，而且這種關系是穩定、長久的。“北島有詩集《北島詩選》《在天涯》《午夜歌手》?！边@些詩集出自北島之手，不可能為他人所有，也是關系領有。

性狀領有：“情誼”“志氣”“志向”“能力”雖都是名詞，但在整個句子結構中，其整體的語義是用來說明、形容主語的性質、狀態，屬于性質領有，而且，這些名詞基本上都是抽象名詞。如果“有”后段的名詞前沒有任何的修飾語，那么“有”前是可以加程度副詞來表達主語這種性質的程度，修飾語與程度副詞不可同時存在。比如：這位年輕的大學生很有能力；這位年輕的大學生有過人的能力。不能說成“這位年輕的大學生很有過人的能力”，語義重復。

（三）既表存在也表領有

①池塘里我種有很多荷花。

②爺爺在鄉下養有一只小土狗。

③小朋友腦子里有很多幻想。

④他書包里有很多書。

此種語義的“有”字句主語一般由處所名詞、人名或人稱代詞充當，賓語由名詞擔任。人名與事物對應著領有關系，處所與事物對應著存在關系，所以當表人的名稱和表處所的詞同時出現時，整句往往兼表存在與領有義。

“爺爺在鄉下養有一只小土狗”，“有”的語義指向有兩處，指向“爺爺”時，表領有義，即爺爺擁有一只小土狗；指向“在鄉下”時，表存在義，即在鄉下存在一只小土狗。在整個句子中，兼表存在與領有義?！俺靥晾镂曳N有很多荷花”，“有”語義指向“我”時，表領有義，即我擁有很多荷花；“有”語義指向“池塘里”時，表存在義，即池塘里存在很多荷花?！靶∨笥涯X子里有很多幻想”和“他書包里有很多書”同理。

（四）表領屬

①一張桌子有四條腿。

②銀河系中有1000—4000億個星系。

③多肉有肥厚的葉子。

④人有兩件寶：雙手和大腦。

主語一般由名詞或代詞擔任，賓語只能由名詞擔任。表達某物包含某物，某物隸屬于某人/某物的整體與部分之義。“多肉有肥厚的葉子”，“葉子”屬于多肉植物器官的一種，是其生來自帶的。“一張桌子有四條腿”，“四條腿”是桌子的一部分，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

（五）表達到、估量

①這位長壽老人有103歲。

②這斤蘋果有五斤重。

③市中心的那棟大樓有30層高。

主語一般為具體名詞或代詞，有確定的指向，賓語常常為數量短語或數量短語+形容詞，表示主語的年齡、高度、重量、長度、厚度等。

（六）表比較

①小姑娘的字寫得有老師那么規范。

②媽媽的廚藝有廚師那樣好。

③他的臉有城墻厚。

④這麻袋有座位那么高。

朱德熙在其《語法講義》（1982）里面將這類表量度、比較的“有”字句看作由動詞“有”組成的連謂結構。劉振平也在《表比較的“有”字句研究述評》（2010）中提到：“將‘有看作動詞，并不會帶來研究和教學上的不便，所以依從大多數人的意見，將‘有看作動詞，不失是一種可行的處理?！彼?，筆者將表比較的“有”字句也納入了狹義“有”字句并作為了本文的語義研究對象。

表比較義的“有”字句，主語為被比較的對象，賓語為比較時的參照物，后面的形容詞部分表示比較的內容或標準。形容詞前常常加“那么、那樣”，表示接近之義。

通過歸納與分析，筆者總結了以上六種主要的“有”字句語義關系。這六種語義有著不同的表現結構、詞性搭配以及表義作用。但通過分析可以得知“存在”作為“有”的本義、核心義貫穿于后面五種語義。只有某一種事物或現象首先滿足“存在”這一條件，才會有人、事物的“領有”“領屬”；事物存在高度、長度、年齡等性質，才會有“達到、估量”義；只有兩者之間存在某種相似性，才會有“比較”義。王勇在《“有”字句的歷時考察和橫向比較》（2012）中也明確地提到了這點：“在‘有的諸多意義和用法中，最原始、最基本的意義是表示存在，這是其他意義的基礎?！?/p>

二、“存在”與“領有”義的共同點與區別

“領有”義是在“存在”義的基礎上引申來的，基礎決定了二者定有相似性，而引申也說明“領有”義總是有區別于“存在”義的。

當然了，也有同時表達這兩種語義的時候，即A處同時出現處所名詞/時間名詞和人稱名詞時可兼有“存在”與“領有”義。“爺爺在鄉下養有一只小土狗”“今天她有一場演出”。

三、“領有”與“領屬”義的共同點與區別

除了“存在”與“領有”的相同與區別值得分析外，還有“領有”與“領屬”義往往也很難區別：

首先，表“領有”時，A與B往往無內在的聯系，是區別于對方的獨立個體?！拔矣幸槐緯?，“書”是相對于我自身的身外之物。“我有一個姐姐”，“我”與“姐姐”雖然是關系領有，但我們仍然是獨立的個體，互不包含。表“領屬”時，A、B往往是包含與被包含、整體與部分的關系，B隸屬于A。

其次，從A、B關系的恒定性來看。表“領有”時，物權領有中A擁有B是臨時的，這種關系是動態的?！拔矣幸惠v車”，但不是與生俱來就有車，“我”擁有這輛車的使用權、處置權，可能把車送人或轉賣。性質領有與關系領有中A擁有B是相對穩定的、長久的。

表“領屬”時，A包含或具有B往往是穩定的，不變的?！白雷佑兴臈l腿”所有的桌子都有四條腿?！岸嗳庥蟹屎竦娜~子”所有的多肉都有葉子。“這本書有20萬字”已經定稿出版的書不會隨意增刪字數。

最后，“領有”與“領屬”義也同“存在”與“領有”義一樣有同一句子兼有兩種語義的情況，只是不太明顯而已。即“領有”中的“性質領有”義與“領屬”義往往同時存在。比如，“青年有志”我們把它劃分到“性質領有”中，表達青年有志向有志氣之義，是形容這位青年的特征。與此同時，這種特征正是這位青年身上所具備的品質，是青年身上所有品質中的一種，是“青年”的一種屬性，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耙话喟嚅L很有號召力”同理?！靶再|領有”的關系恒定性也是相對穩定的，與“領屬”義的關系恒定性相近。

四、“存在”與“領屬”義的共同點與區別

重點區分完“存在”與“領有”，“領有”與“領屬”義之后，“存在”與“領屬”義已經很好區別了。主要的難點還在于前面兩組，所以這里簡要地區分了一下“存在”與“領屬”義。

五、結語

本文主要對現代漢語狹義“有”字句進行了語義分析，歸納出六種語義類型，并簡要地說明了每種語義類型下句子的前后段關系。并從結構、詞性、語義關系等角度對“存在”與“領有”、“領有”與“領屬”、“存在”與“領屬”三組語義進行了對比分析，每組語義其結構與詞性大多相同，語義也有重合交叉之處，其區別主要體現在“有”字前后段的語義關系以及關系的恒定性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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