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涓涓細流到大江大河

譚峰

第一次走進中國石化鎮海煉化的生產廠區，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映入眼簾。沿儲罐橫跨一條道路，一處名為白鷺園的小樹林映入眼簾。憩息于此的白鷺悠然地扇起雙翅，自由飛翔于蔚藍的天宇之間，一派能源與環境和諧共生的景象、綠色高質量發展的圖卷徐徐鋪展。“您知道嗎？熱播劇《大江大河》就曾取景于我們廠區。”工作人員驕傲地對我說。

春江水暖鴨先知。位于寧波沿海城市的鎮海煉化，最先感知到改革開放的春風，乘風而飛，趁勢而為。建廠40余年以來，鎮海煉化利用浙江寧波優越的地理優勢和華東地區經濟發達的市場條件，改革創新，銳意創新，從涓涓細流發展到大江大河，使公司從250萬噸/年的小煉廠成長為目前中國最具競爭力的綠色石化基地。

時間退回到40多年前。那時投產于計劃經濟時期的鎮海煉化，只是一個以250萬噸產能在行業內名不見經傳的“小字輩”。作為一家調劑型小煉廠，國家分配的原油只占產能的三分之一，“嗷嗷待哺”的鎮海煉化因為原料缺口導致一年要停工兩次。生產裝置只能低負荷運行，幾無發展出路，一籌莫展。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原油市場，1983年國家決定對原油價格實行“雙軌制”，即在計劃外，油田企業可超產原油高價賣出，價格足足高于計劃內4倍；高價原油由煉油企業在加工后產出的成品油，屬國家計劃外的高價成品油，石油公司不予收購，必須由企業自銷。

對于當時連百姓食用油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在市場上買賣高價油不啻于石破天驚。這對長期習慣國家包原料、包銷售、包盈虧“三包”政策的煉油企業并不適應。

聞所未聞的高價油敢不敢要？加工出來的產品又往哪兒賣？賣不了怎么辦？鎮海煉化決策層激烈爭論后統一了認識：與其被動坐等，不如主動向市場要生存權。

當大多數煉廠都在猶豫不決時，鎮海煉化做了全國“第一個吃螃蟹者”。公司領導親自帶領銷售人員兵分多路，北上杭嘉湖，南下閩粵瓊，四處奔波，打躬作揖當起了“賣油郎”。

走了千山萬水，說了千言萬語，鎮海煉化終于在珠海、廈門為高價油打開了銷路。1984年在廈門設立第一家油品銷售公司——鷺甬石油聯營公司。緊接著在珠海、寧波等城市建立多個聯營公司。

此時，“賣油郎”第一次感受到爭分奪秒與市場賽跑的壓力，因為家里的高價成品油已大量積壓，新造的原油罐都裝滿了汽油。為拓展銷售終端，“賣油郎”隨即成立東海石化聯營加油站，其后，在北京、上海等全國大中型城市鋪開超過100家加油站。

不等不靠，身為央企的“賣油郎”，破天荒地向市場賣起了“吆喝”——把東海牌汽油廣告做到了上海等大城市的公交車車體上——“東海汽油，品質一流 ，鎮海石化獨家奉獻”16個大字。夜里，東海石化聯營加油站門頭正中“日夜加油”四字霓虹，成為那個年代我國城市走向現代化發展的一道風景。

高價油的第一年，鎮海煉化利稅比上年翻了一番。1986年，鎮海煉化“東海牌”90號車用汽油被評為中國石化總公司優質產品。至1988年，鎮海煉化累計加工高價油450萬噸，創利稅4.5億元，為企業大發展積累了第一桶金。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宋人曾用這樣的詞句，贊頌出沒于“勢極雄豪”的錢塘大潮之中的吳越健兒。這家浙江調劑型小煉廠，率先在我國市場改革的浪潮中搏風擊浪，華麗逆襲，被《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稱為不等不靠的“驚險一躍”！

今天已建成全國最大煉化一體化基地“打造中國石化旗艦型標桿企業，為中國石化未來發展探路引航”的鎮海煉化，在體制轉軌的撞擊下也曾有過揭不開鍋的尷尬和磨難。在改革開放大潮中，鎮海煉化主動投身競爭、自覺走向市場，順利實現了體制轉變并乘勢而上，“賣油郎”成為我國早期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搞活國有企業的生動縮影。

憑借著“賣油郎”的干勁，鎮海煉化原油加工能力從最初的250萬噸增長超過10倍，如今達到原油加工能力每年2700萬噸，乙烯生產能力每年220萬噸，管理的碼頭年吞吐能力1.2億噸，罐儲能力約1700萬立方米，資產總額近1000億元，成為中國最具競爭力的煉化一體化企業。

另一個生動的縮影還不得不提及一份合同，它就是新中國第一份國外石油來料加工合同。

1988年12月12日，滿載5萬噸馬來西亞塔比斯原油的新加坡“海王號”油輪，身披東海岸斑斕的夕陽，徐徐靠上鎮海煉化算山碼頭，揭開了我國石化系統承接國外油來料加工業務的序幕。這源自1988年10月鎮海煉化與美國聯合油國際供貿公司簽訂的首批5萬噸原油加工合同，也是我國第一筆來料加工合同。

多年后的今天，北京市東城區東長安街16號，這張合同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內靜靜珍藏。平靜的紙頁下，是一個時代的巨浪。

20世紀80年代，對外開放政策的實行，中國正在敞開大門，原油市場正當時。國外原油來料加工，指煉化企業以受托加工方式，對國外委托方提供的進口原油進行加工并收取加工費，再將所產成品油復出口。

然而這在改革開放初期原油市場“雙軌制”施行下，大多數企業才剛剛轉變對于計劃內包原料、包銷售、包盈虧“三包”政策的依賴，向國外要油想都不敢想。可是對于第一個吃螃蟹加工高價油的鎮海煉化來說，幾年闖市場已經嘗到了“甜頭”。 隨著進入高價原油市場的煉油企業日趨飽和，鎮海煉化決策層研判認為，只有進入廣闊的國際市場，才能從根本上擺脫原油資源嚴重不足的困境！

1984年、1985年，黨中央、國務院接連批轉開放寧波等14個大中型沿海港口城市，將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閩南三角區劃為沿海經濟開放區。身處浙東沿海的寧波，擁有自備深海良港的鎮海煉化人，第一時間看準了國門敞開的機遇。

萬事開頭難！有人提出，公司煉油裝置是按照加工勝利油田的原油進行設計的，國外原油能適應裝置嗎？油種能搭配嗎？進出口手續怎么辦？質量達不到要求怎么辦？進出廠總量不平衡怎么辦？

一連串的問號，一連串的難題，倒逼公司決策層的計劃更周詳、決策更科學、措施更嚴謹。在中國石化國際事業公司的幫助下，經過三輪談判，1988年10月，鎮海煉化與美國聯合油國際供貿公司簽訂了首批5萬噸原油的加工合同。

1989年5月，美國聯合油公司副總裁專程到鎮海煉化，再次簽訂了30萬噸原油來料加工合同，并提高標準要求生產93號無鉛汽油。鎮海煉化采取一系列科學有效的工藝措施達到美方要求，生產出當時國內最高標號的汽油，首批1.9萬噸93號無鉛汽油裝船出海，不僅贏得了良好國際聲譽，而且打破了國際市場壟斷，為擴大海外市場拓寬了道路。

1990年，美方再次揮筆簽下了100萬噸原油加工合同。

鎮海煉化累計向美國、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國出口汽油、石腦油、丙烯等多種石化產品，累計創外匯收入3000多萬美元。算山碼頭擴建成全國首個最大15萬噸級碼頭，成為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黃金柜臺”。

第一筆來料加工合同，記載了中國對外開放的重要一頁，記錄了那一段特殊的歷史狀況下鎮海煉化人改變中國石油煉制傳統模式的首創精神。鎮海煉化的整體素質跨上了一個新臺階，產品質量向國際市場要求靠攏，93號無鉛車用汽油獲國家質量金獎，鍛煉和培養了一支自己的外貿隊伍。在外經貿部門領導和中國石化總公司及浙江省、寧波市人民政府的支持下，鎮海煉化成為國內首批4家擁有外貿自主權的煉油企業之一，首次獲得國際貿易的“綠卡”，至今加工世界原油超過200種。面對市場驚濤一次次拍打，鎮海煉化跨越無數條大江大河，搏風擊浪，向世界展現出了中國國有企業的形象和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