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避稅的一致性研究

王娜 沈冰嫣

【摘 ?要】論文以2009-2019年存在企業間高管聯結的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考察了高管聯結關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存在高管聯結的企業在稅收規避行為方面表現出“一致性”特征，企業激進或穩健的避稅決策都會通過共同高管“溢出”給處于網絡中的聯結企業。進一步研究發現，相較于外部高管所形成的聯結關系，內部高管聯結關系更有助于激進避稅決策的擴散，在穩健避稅策略的一致性方面，兩類關系網絡的影響并無顯著差異。論文的研究結論不僅有助于厘清社會網絡關系影響企業避稅行為的具體形式，也為理解管理者異質性對企業避稅決策的影響提供了新的解釋。

【關鍵詞】企業間高管聯結；公司避稅；避稅一致性

【中圖分類號】F272.3；F812.42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章編號】1673-1069（2023）07-0034-04

1 引言

由于我國轉型經濟環境的特殊性，社會關系網絡已成為正式制度的一種替代機制[1，2]。鑒于社會網絡的信息傳遞與溝通機制為組織間的模仿與學習提供了可能，已有研究顯示企業間高管聯結會影響公司諸多行為決策，聯結企業之間呈現出戰略行為“同質化”特點[3-5]。那么，作為戰略決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司避稅決策如何受到企業間高管聯結的影響呢？Brown[6]指出，處于社會關系網絡中的企業往往會通過獲取聯結企業避稅行為的信息，作為自身避稅行為的“向導”，因此他們避稅活動的相似性很大[7，8]。王營和曹廷

求[9]發現具有高管聯結關系的企業避稅決策體現出一定的“同伴效應”，類似的研究還發現激進的避稅行為還會通過連鎖董事、共享審計師等途徑“傳染”給目標企業[10，11]。既然處于關系網絡中的目標公司可能會“效仿”聯結企業調整避稅策略以獲取更大的避稅收益，那么相反的，如果聯結公司實施穩健的避稅策略，高管對稅收風險的感知力是否也會反過來約束目標企業的避稅程度呢？已有文獻多聚焦在激進避稅活動在社會關系網絡中的“傳染效應”，鮮有文獻結合聯結公司不同的避稅程度來考察社會網絡關系對目標公司避稅水平的影響。基于此，本文以2009-2019年存在企業間高管聯結關系的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考察企業在聯結不同避稅程度的企業后，其避稅決策是否也體現出“一致性”特征，即“近激進者多避稅、近保守者少避稅”？鑒于不同類型的聯結關系所發揮的作用有所不同，本文進一步探討內、外部高管聯結關系在影響目標公司避稅決策方面是否有所差異。本文的研究不僅有助于厘清高管社會網絡關系影響企業避稅行為的具體方式，同時也為在代理框架下理解管理者異質性與企業避稅行為提供新的視角與解釋。

2 文獻回顧、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傳統觀點認為公司避稅能夠節省稅收支出，符合所有者價值最大化的目標，但Slemrod[12]卻指出，由于公司避稅需要安排復雜的交易或事項，其復雜性和隱蔽性為管理層（內部人）隱藏自己的“抽租”行為提供了“面紗”， 所有權和經營權相分離不僅有可能導致管理層不按照所有者的利益避稅，還有可能導致管理層進行自利性的避稅活動，公司避稅成為滿足管理層私利的手段[13]。然而激進的避稅行為往往也會帶來較大的稅收風險成本，其中最直接的莫過于稅收稽查風險[14]。為了降低稅收監管處罰的風險，高管在進行避稅時可能采取更加隱蔽或者更為復雜的方法，這不僅增加了高管與股東以及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同時也為高管“抽租”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不管是出于躲避稅收監管處罰考慮采用更加隱蔽的避稅方法，還是通過企業避稅掩飾自身的“抽租”行為，這類較為“隱秘”的信息都很難通過公開渠道獲取，而企業間高管聯結提供了“隱秘”信息的交流渠道。作為社會影響的渠道，企業間高管聯結能夠促進相互聯結企業之間實現信息的傳遞與擴散、戰略資源的共享以及知識的學習與模仿，因此處于聯結網絡中的企業通過獲取聯結企業避稅行為的相關信息，可以作為自身避稅行為的“向導”。由于高管聯結網絡增強了企業間的緊密聯系與信任關系，根據制度同質理論，聯結企業高管可能會呈現出一致的行為偏好：一方面，如果聯結企業采用了隱蔽而復雜的方法進行較為激進的避稅行為，那么通過交流經驗與信息共享，這種激進的避稅行為可能會“傳染”給目標企業，目標企業可能也會“效仿”聯結企業進行較為激進的稅收籌劃。此外，聯結企業的相關技巧和經驗可能會導致目標企業低估避稅的風險成本，進而可能會影響目標企業高管的避稅偏好。另一方面，如果聯結企業采用了較為穩健的避稅策略，由于聯結關系網絡會強化制度規范以及規則安排在聯結企業中的遵從壓力，而激進的避稅活動常常被視為是“不道德”的或者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因而目標企業高管可能更傾向采用同質化的避稅策略來體現其符合社會規范的形象以避免商業圈內自我聲譽的受損[15]。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具有高管聯結的企業在避稅決策方面具有“一致性”特征。

3 研究設計

3.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9-2019年存在企業間高管聯結的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參照曾姝和李青原、田高良等的做法，按照如下原則對于初始樣本進行篩選：

①剔除金融業和保險業企業；②剔除當年ST、PT類企業；③剔除稅前利潤小于0的企業；④剔除有效稅率大于1或者小于0的企業；⑤剔除聯結公司中同時具有低稅率組和高稅率組的企業；⑥剔除財務數據缺失的企業。最終得到13 809個樣本觀測值。

本文的數據主要來源于CSMAR數據庫和Wind數據庫。為了控制極端值對檢驗結果帶來的偏誤和影響，本文對所有的連續變量進行了1%和99%分位數上的縮尾處理。

3.2 變量設計與模型選擇

為了檢驗本文的研究假設，構建模型（1）如下：

ETR=β0+β1Tie+β2Size+β3Lev+β4Growth+β5Roa+β6Ocf+β7Ppe+β8Invent+β9Intang+β10Dual+β11Ind +β12Shrcr+∑Industry+∑Year+ε ? ? ? ? ? （1）

在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的避稅程度，參照葉康濤和劉行[16]、王亮亮等[17]的做法，本文使用實際稅率（ETR）來衡量，實際稅率（ETR）等于（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費用） /會計利潤總額，ETR越低，公司的避稅程度越高；模型（1）中的解釋變量（Tie）為企業間高管聯結關系。借鑒Brown 和 Drake的做法，首先對企業進行年度和行業的劃分，將企業的實際稅率按大小進行排序后劃分為5個等級，將每個年度每個行業的實際稅率處于最低20%范圍內的企業界定為低稅率（激進避稅）組，實際稅率處于最高20%范圍內的企業界定為高稅率（穩健避稅）組，然后分別設置虛擬變量Tie_Low和Tie_High。如果某企業與低稅率組企業存在高管聯結關系，那么Tie_Low記為1，否則為0；如果某企業與高稅率組企業存在高管聯結關系，那么Tie_High記為1，否則為0。根據本文的假設1，預期Tie_Low和Tie_High的系數統計上顯著；其余為控制變量，具體定義與說明如表1所示。

4 實證結果分析

4.1 描述性分析

表2是本文研究變量（行業虛擬變量和年度虛擬變量除外）的描述性分析結果。從表2可以看出，具有高管聯結關系的企業，ETR的均值為0.192，說明企業普遍存在一定的避稅行為，而且不同企業之間差異較為明顯（標準差為0.134），ETR的25%分位數為0.003，75%分位數為0.872，較大的變異度也為觀測是否存在避稅一致性問題提供了數據基礎；在企業間高管聯結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其中約26.7%的企業與低稅率（Tie_Low）企業具有聯結關系，約26.9%的企業與高稅率（Tie_High）企業具有聯結關系；控制變量的統計結果與已有研究較為一致，不再贅述。

4.2 回歸結果分析

表3是企業間高管聯結與目標公司避稅水平的基準回歸結果。從列（1）可以看出，Tie_Low的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負相關，這說明與低稅率公司聯結的目標公司表現出更為激進的避稅水平；而與高稅率公司聯結的目標公司則表現出更低程度的避稅水平，如列（2）所示，Tie_High的系數在10%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這說明社會網絡關系為相互聯結企業之間進行避稅信息共享以及經驗學習提供了渠道，與此同時，高管對稅收風險的感知也會傳遞給目標公司，目標公司會“效仿”聯結企業的避稅籌劃進而表現出“一致性”特點，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

4.3 穩健性檢驗

4.3.1 替換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

為了保證結果的穩健性，參照以往研究，本文使用會計-稅收差異（BTD）作為公司避稅程度的替代變量對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從列（1）與列（2）的系數可以看出，在由高管聯結形成的社會網絡中，公司的避稅水平與其聯結企業的避稅決策顯著相關，企業激進或穩健的避稅決策都會通過共同高管“溢出”給處于網絡中的聯結企業，進而體現出一定的“一致性”特點，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本文進一步替換解釋變量，分別使用低稅率聯結公司占比（LowRatio）與高稅率聯結公司占比（HighRatio）

來反映聯結關系對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中

列（3）與列（4）所示。從表4的結果可以看出，企業所處的社會網絡中，較高避稅程度的企業占比越高，對企業避稅水平的影響也越顯著，這與以往的研究結論類似，說明企業間高管聯結促進了避稅實踐的趨同，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研究假設。

4.3.2 變更樣本

本文選取具有兩年以上高管聯結關系的目標公司重新對模型（1）進行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結果同上文，不再贅述，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研究假設。

4.4 基于不同聯結關系的進一步分析

基于中國情境下社會網絡關系的研究顯示，內、外部高管聯結關系在公司不同行為決策中所發揮的作用也有所不同，那么公司避稅相關的信息會更容易通過哪類聯結關系擴散呢？參照陳仕華和馬超的做法，本文將企業間高管聯結按照是否為外部獨立董事所形成的聯結關系進一步區分為內部高管聯結與外部高管聯結，如聯結關系屬于內部高管聯結，則InDirector為1，否則為0，相關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從表6可以看出，在公司避稅決策中，內部董事聯結的影響要強于外部董事，尤其體現在與低稅率企業聯結所形成的社會網絡關系中。由于激進的避稅活動會面臨更高的非稅收成本，企業往往會采用更為隱蔽且復雜的避稅手段來躲避監管處罰或者掩蓋自身的“抽租”行為，而這類較為“隱秘”的信息，相較于外部高管，內部高管具有更大的信息優勢，基于公司避稅高管效應的研究也強調了高管對于企業層面避稅活動的重要性[18]，因此本文發現，相較于獨立董事，公司內部高管更加會促進激進的避稅信息在社會網絡中的擴散，而在促進聯結企業在穩健避稅策略的趨同方面，內、外部高管聯結關系發揮的作用沒有顯著差異。

5 結論

本文從社會網絡關系視角研究了企業間高管聯結對公司避稅決策的影響，結果發現企業間高管聯結會促進聯結企業表現出避稅“一致性”特征，目標企業會“效仿”聯結企業采取較為“同質化”的避稅決策，即與激進避稅策略企業的聯結關系使得目標企業也呈現出較高程度的避稅水平，而與穩健避稅策略企業的聯結關系則促使目標企業降低了避稅程度。本文的研究發現高管聯結關系不僅會促進激進避稅信息的共享，高管對稅收風險的感知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通過聯結關系“溢出”給目標企業。在進一步分析不同類型聯結關系的影響后發現，內、外部高管聯結關系在影響聯結企業之間穩健避稅策略的一致性方面沒有顯著差異，但相較于外部高管，內部高管所形成的聯結關系更容易促進激進避稅信息的 “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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