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來自宇宙深處的交響

艾弗尤

假若可能的話，請遠離鬧市，在寂靜的鄉野，仰望夜空，屏息靜聽。

6月末，一群宇宙物理學家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他們收聽到了來自宇宙深處的聲音。這些聲音，幾乎可以肯定是源自百億光年以外的古老星系。而這些星系的中心，有著大于太陽十億倍的黑洞。

據廣義相對論推定，當星系碰撞，其黑洞捉對纏繞、相互融合時，就會產生引力波—時空一體（spacetime）有節奏的舒張和收縮。

由無數黑洞融合所引起的引力波，張弛有度地在廣袤的宇宙中擴散，引來向有藝術情懷的宇宙物理學家們，詩興大發：“這些觀察揭示，在引力波交響聲中的宇宙，滾滾波動，喧囂嘈雜，生機勃勃。”“如果我們把宇宙想象為一曲宏大的交響樂，那么，這些正在融合的超級黑洞就是貝斯樂手。他們圍繞彼此轉動，演奏出低沉而渾厚的樂符，在宇宙音樂大廳中回響。”

我沒有那么詩意，在反復聽了一段11秒的錄音后，覺得那更像一種被偶爾打斷的潮汐聲。即便是那種聲音，也還是天文學家將引力波加速4000萬倍后，模擬生成的。看來，是不能寄望于鄉野了。

牛頓突破上下觀念的桎梏，成功地將引力理論應用到天體物理之后，卻弄不明白，萬有引力是怎樣通過廣袤的空間起作用的。畢竟，他的運動三定律都是在動力直接作用下發生的。

牛頓把萬有引力的發現，歸功于在科學革命中興起的新型研究方法：以觀察為依據，以不追求絕對結論的歸納推理為準繩。本著這一原則，牛頓在再版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中談及萬有引力的作用方式時，加上了著名的“hypothesis non fingo”（我不妄加假設）。

等到有人敢于假設并提出理論時，200多年已經過去。愛因斯坦打破時空界限，使其成為互為依存、互相轉換的一體。任何物體的存在，都會扭曲周邊的時空，而這時空中的物體自然無法逃脫扭曲時空所形成的軌道。引力，原來是通過時空彎曲起作用的。

廣義相對論所揭示的時空和引力屬性，必然導致黑洞的生成和膨脹—時空的扭曲會不斷加劇。而雙黑洞的纏繞和融合，也會導致原本孱弱的引力產生波動，向宇宙擴散。

此后百年，人們一直都在幻想引力波。約50年前，科學家們開始尋找引力波蹤跡。北美納赫茲引力波天文臺這個天文學家聯盟，近年更求證全世界科學家，通過分布在各地的射電望遠鏡，定時觀察來自一百多顆脈沖星的信號。

脈沖星每秒自轉數百次，由此而造成的間歇性電磁信號，成了地球上最精準的天文計時器。微秒之差，就可證明（引力波）干擾的存在。引力波頻率低、周期長、波長可達數光年。目前，追尋其蹤跡的唯一方式，是對大量脈沖星長達數年、數十年的觀測。

原來，來自宇宙深處的引力波交響曲，并不真的是“聽來的”。至于那交響曲到底是由什么樂器奏成，也只能靠在觀察的基礎上進行歸納推理。而那交響曲—至少是其中一些音符，也有可能是大爆炸的余韻。

畢竟，愛因斯坦并不是提出引力波的第一人。而且，他后來還有過反復，至死存疑。看來，科學并不一定那么“科學”，反倒挺藝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