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術高
數據的本質是信息和知識,是“數字資產”。 數據技術可以有效克服信息不對稱,改善資源配置效率和組織治理效能。 計算機和互聯網信息技術的發展催生了第一次管理革命,并于上世紀七十年代促成了西方市場發達國家新公共管理運動的興起。 近年來,隨著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等數據技術在經濟社會各領域的廣泛應用,現代治理理念逐漸取代傳統的管理理念,數字治理被引入公共管理中,進一步豐富了政府治理、國家治理的內涵和外延。2013 年以來,美國、日本、歐盟等相繼推出了各自的大數據國家戰略計劃,信息被看作數據資產。 我國國務院先后于2015 年、2016年發布了 《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和《“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大數據正式成為我國國家發展戰略,以“數字中國”“數字政府”建設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 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數字財政治理在技術與制度變遷的內生關系中也就成為應有之義。 作為財政數字化建設的預算管理一體化信息系統建設,將受益于并反饋于 “數字政府”“數字中國”建設,正以新的治理邏輯推動財政治理理念的深刻變革。
從“金財”工程建設以來,尤其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國家治理現代化理念以及大數據技術治理以來,不少文獻對數字財政治理進行了多角度的研究。 劉尚希(2020)總結財政數據化歷程,認為過去以“金財工程”為代表的財政信息化,通過信息化改造大幅提高了財政行政效率,但隨著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推廣應用,“數字化”逐步取代“信息化”,數字財政更關注業務流程的智能化并大幅提高決策的科學性。 陳振明和耿旭(2016) 指出利用大數據提升公共服務管理已經成為全球尤其是發達國家的普遍做法。 數據技術在社會公共領域的運用推動了財政治理數據化轉型(李貞、 張瑞婷,2021)。 具體而言,以大數據驅動的數字財政公共服務變革,不僅能有效降低公共服務成本, 提高公共服務行政運行效率,同時能優化公共資源配置效率。 原因不僅在于信息與大數據可以使公共服務資源的空間非均衡轉向信息空間的均衡化與一體化 (汪波、 趙丹,2018), 利用好大數據來掌握公共需求,優化資源配置,提供多元化主體,才能真正使公共服務的提供更加精準、主動和現代化(張新生,2018)。 深層次的原因更在于以大數據技術為代表的信息技術能有效克服信息不對稱,以及由此而來的組織激勵不相容和環境不確定性,進而降低交易費用(趙術高、李珍,2020)。 因此,相比于傳統財政理論和實踐,數字財政在政府與市場關系、公共產品供求關系、政府治理機制、事權與支出責任、財政價值創造、政府收支治理等方面重塑財政體系的治理理念和邏輯, 推動現代財政制度建設(王志剛、趙斌,2020)。
也有不少文獻對預算管理一體化等數字財政治理實踐經驗進行了點上的深入挖掘和面上的系統總結。廣東省是全國較早實行預算管理一體化整體推進的地區,于2005 年啟動了“財務核算信息集中監管改革”(廣東省財政廳課題組,2020), 是財政部預算管理一體化改革的重要參考之一。 為順利推進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財政部副部長許宏才和財政部預算管理一體化業務組還專門撰文詳細介紹了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總體思路和主要管理機制。 王志剛(2021)認為,預算管理信息化可以改善預決算信息公開的效率和質量,提升預算監督工作績效,大幅增強財政政策執行力,并最終促進公共利益最大化。 王敏(2019)、馬駿(2019)、王銀梅(2021)等重點針對大數據和預算管理一體化對推進全面績效預算管理、績效指標體系建設和績效運行監控等積極作用進行了深入研究。 而謝易和(2021)、趙斌(2020) 等在充分肯定財政的數字化轉型將帶來財政服務和滿足公共需要能力顯著提升的同時,也強調了數字化轉型面臨的治理理念、 技術、制度體系乃至人員組織保障等諸多困難。
但財政既有“財”,也有“政”。 “財”既包含新古典的帕累托最優效率, 也包含財務價值管理;“政”既包含制度和政策的執行,即行政,也在一定程度上包含著政治、文化和社會傳統等元制度對具體制度和政策的影響。 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直接關聯于國家治理制度和政策執行層面的財政行政管理,并反作用于財政治理理念、治理制度和治理結構等。 同時,數據的本質是信息,由于數據技術可以獲取幾乎全景式的信息,有效克服信息不對稱,數據治理正對傳統治理制度和治理結構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 它甚至可以改變組織的內部交易費用與外部市場成本的結構, 使邊際成本遞減與邊際收益遞增成為可能 (涂永前等,2015),進而顛覆和重塑治理理念。 通過克服信息不對稱以降低交易費用損失, 提高內生交易費用影響下的行政運行效率、 外生交易費用影響下的資源配置效率以及二者邊際均衡選擇, 就構成了預算管理一體化背景下數字財政治理新邏輯。
國家也是一個包含政府、市場主體、居民以及其他社會組織的經濟自組織,國家治理的內涵同樣在于克服信息不對稱和交易費用問題。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價值管理活動,數字技術同樣可以重塑國家財政治理理念。 因此,本文接下來試圖在展現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及數字財政治理的內生邏輯的基礎上,為未來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提供一個新的前瞻性認識框架。
理論上,數據技術可以快速高效地獲取財政治理中高價值、全景式的完備信息,有效克服國家財政治理中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有限理性、機會主義、道德風險,降低交易費用,提高政府公共服務外生的資源配置效率、 內生行政運行效率,以及在資源配置效率和行政運行效率間的相機決策效率。基于克服信息不對稱與交易費用治理的底層邏輯,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也將重塑財政治理及制度變遷之路。財政數字化建設可通過預算管理的流程控制與再造、大數據挖掘與全景式分析等,推動財政治理從道德風險與逆向選擇防控,到規避不確定性和有限理性,實現剛性約束和激勵相容,再到為國家創新公共價值治理提供高緯度價值咨詢與知識創新的迭代優化。
其一,數據技術可以通過提高政府預算約束剛性和激勵相容,進而提高公共服務供給的行政運行效率。 數據技術在管理信息系統的成熟運用,將能準確反映科層組織內各級代理人的努力程度及成效, 即代理人的努力程度逐漸可視化,不僅能強化決策執行的監控,還能為委托人提供豐富的代理人盡職履責信息,進而設計更富有彈性的激勵契約菜單。 現實中有不少外賣公司借助大數據精準掌握外賣員工作效率, 甚至制定了嚴苛的組織內部激勵約束機制。 盡管這些嘗試因過于嚴格而有“壓榨”外賣員的詬病,但其借助數據技術克服委托人和代理人間的信息不對稱的理念卻值得借鑒。 財政數字化建設同樣能有效克服政府科層體系內部的信息不對稱,有效防范公共服務生產和供給中的道德風險及逆向選擇,提高政府預算約束剛性;能為構建財政治理乃至政府治理、 國家治理體系激勵相容菜單提供信息支持, 有助于構建政府科層體系內更富彈性的激勵機制。
其二, 數據技術能有效克服居民公共服務需求表達難題和多元化公共服務目標最大公約數決策難題,提高公共服務資源配置效率。 當前不少數字平臺借助數字技術對消費者進行全景式的數據收集, 已經能較好地預測消費者行為習慣、預算約束和偏好,甚至掌握了絕對的交易定價權而形成壟斷。 政府同樣可以借助數據技術收集居民對公共服務的真實需求信息, 克服公共服務消費信息偽裝, 避免公共品投票困境和集體行動陷阱。 更進一步,數據技術還能提供多元化公共服務目標間更為精準的成本效益邊際替代信息, 更容易尋求多元化目標的最大公約數,有效化解公共服務多元化目標沖突難題。
其三, 信息技術和數據技術通過高速的信息收集傳遞、加工分析,可以極大提高人們應對不確定性風險的學習和糾錯能力, 并及時形成應對不確定性風險的知識外溢。 “金財工程”、預算管理一體化等財政數字化建設, 正助力提升財政風險管理水平。
1. 通過預算管理流程控制與再造有效克服預算軟約束和激勵不相容問題。 以“金財工程”開始的財政信息化管理, 借助信息網絡拉近了中央到地方各級財政、 財政到部門到單位的管理間距, 有效整合財政預算管理中的預算、國庫、決算、監督乃至績效評價等各流程環節,提高了管理效率。 實踐中與財政數字化建設同步的公共財政改革, 借助信息化管理逐步推行預決算審核、 國庫單一銀行賬戶體系改革及財會監督信息化等, 進一步優化了財政管理業務流程, 并在持續的流程再造中不斷優化預算管理理念和管理效能。
其一, 預算管理信息系統能有效保障資金的安全性和規范性,提高預算約束剛性。 預算資金的安全性和規范性是政府預算管理的基本要求。 政府預算資金管理環節多、鏈條長,面臨更廣泛的各種風險,包括損失、浪費、截留、時滯等日常管理風險,甚至是貪污、挪用等舞弊風險。預算管理信息系統將預算管理涉及的所有方面、所有環節都納入系統,全方位記錄、監控預算資金流程每一個環節, 并結合預算約束的風險管理需求嵌入內部控制,優化、再造預算資金管理流程, 能實現對傳統資金管理各種風險的有效監控和防范,進而保障預算資金安全合規,不斷提升預算約束剛性。
其二, 預算管理信息系統能為績效預算管理奠定堅實基礎, 有效破解政府公共服務科層組織內部激勵機制建設難題。 預算管理信息系統能提供預算決策、 執行到結果等預算全流程的精準信息,既能相對清晰地量化產出指標,也能反映預算決策與執行對產出結果的影響,能提供設置符合激勵契約菜單所需的充分信息,提高激勵相容性,從根源上改善預算不精準、管理不夠精細化的問題。 在實踐中,有的地方已開始了基于管理信息系統的績效指標建設等一系列績效預算管理實踐探索。
其三,預算管理信息系統的統一,能規范各級政府間、 各部門間爭奪公共預算資源的博弈規則。 當前各級政府、各部門利用信息不對稱和預算軟約束等各種潛規則爭奪更大的預算資源, 普遍存在預算博弈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 當前很多基層政府和部門已經明顯感受到了預算管理一體化系統對其傳統預算管理的空前壓力。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預算管理一體化系統的成熟,政府間、部門間預算資源分配中的信息不對稱將得到逐漸改善, 借助信息不對稱的虛報冒領或其他不當預算資源博弈中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也必然會得到有效遏制, 有利于建設促進正向激勵的預算分配體制。
從改革實踐看,“收支兩條線”管理在信息技術支持下借助國庫單一賬戶體系改革,有效遏制了預算外資金、預算執行進度慢、擠占挪用等預算約束軟化問題。近年來,在扶貧、直達資金監管及政府綜合財務報告體系建設等改革中,信息化管理更是起到了關鍵性支撐作用。 事實上,如果沒有信息化網絡化的支撐,國庫集中支付、扶貧資金系統化監管、地方政府債務監管、直達資金監管機制建設等必將困難重重。 同時,隨著預算管理一體化的推進,零基預算、績效預算等改革正取得實質性進展, 預算剛性得到進一步增強,預算博弈日趨規范。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數字人民幣的推進,基于數字人民幣區塊鏈分布式記賬的特點, 將數字人民幣與預算管理一體化對接,可以在政府內部以及市場終端實現對預算資金全鏈條、穿透式記錄和追溯監控,進而提高財政資金運行的透明度,強化預算約束控制(蔣曉婉,2021;黃國平、李婉溶,2022)。
2. 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能為財政治理乃至政府治理、國家治理提供高價值決策咨詢。 衍生于管理信息系統及時、高效的信息反饋及風險俯瞰,預算管理一體化能在事前、事中和事后提供高價值決策咨詢,促進治理理念的轉變與持續的路徑優化。企業的管理信息系統已經實現了從單一的財務系統到整合財務業務系統的ERP 等綜合管理信息系統的飛躍,目前正轉向依托大數據技術、云計算、區塊鏈以及人工智能等技術向云系統的轉變,治理理念也已從流程再造向高價值咨詢與知識創新,再向以價值鏈為核心的企業價值最大化目標的迭嬗。預算管理一體化系統作為當前數字財政建設的系統工程,理應為政府財稅治理和公共價值管理提供高價值決策咨詢,助力現代財稅制度建設。
無論是現代稅制體系、標準科學公開透明的現代預算制度,還是事權與支出責任劃分明晰的財政管理體制,近年來在財政管理信息系統的支撐下,其制度建設都在加速優化。 “金稅三期”系統已經取得了公認的顯著成效,目前正在加速推進“金稅四期”建設。 從現代預算制度建設來看,預算管理一體化能有效實施財政支出全流程監控,在提高預算約束剛性的同時,還能及時反饋預算支出決策的科學性;為預算支出標準化提供大量的基礎數據, 有利于預算支出標準化建設;在預算管理全流程中嵌入績效管理理念,采用固定成本法、成本收益法、平衡計分卡、因果關聯等績效管理模式日漸成為可能。從事權與支出責任相匹配的財政管理體制來看,預算管理一體化能全面梳理不同層級、 不同地區政府的事權清單,結合本級財源財力甚至地方政府的努力程度,制定合理的收入分成政策和轉移支付政策;能全面收集地方各級政府、各部門收支真實數據,在防止地方政府和各部門預算博弈中公共資源不合理配置等逆向選擇和虛報冒領等道德風險的同時,也為及時糾正頂層制度設計的普適性不足等短板反饋咨詢建議。
3. 數字財政治理可以進行高價值決策咨詢和知識積累,助力國家治理創新。 政府公共管理的目標是創造公共價值 (馬克·H·穆爾,1994),財政預算管理既是政府的財務管理,更是國家的公共價值管理。 如同企業財務管理一樣,作為國家公共價值鏈管理樞紐,財政天然承擔著國家治理決策咨詢職能。這不僅要求財政追求公共價值保護和價值提升,還需要從戰略管理層面為政府治理、國家治理持續提供當前高價值決策咨詢和未來價值創造的知識創新。而財政數字化建設與數字財政治理相互同化與塑形,不僅有助于財政部門內部預算管理的能力建設和知識積累,并在公共生產服務部門的公共價值創造與財政部門的公共價值管理的深度融合中,為政府公共價值創造提供高價值咨詢和知識積累。
韓嘯、湯志偉(2022)以馬克·H·穆爾的戰略三角模型為理論基礎的實證研究表明,基于信息技術、數據技術條件的“技術同化—能力建設—價值創造”這一數字化公共價值創造過程,通過技術與組織創新及其相互塑形與同化,實現信息共享、跨部門協作、業務流程整合,加速知識創新并提升公共價值創造能力。 不同于單純的“價值保護”與“價值提升”,持續的技術同化和能力建設, 使得知識積累產生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進而實現新的“價值創造”。 具體而言,信息技術、數字技術融入政府治理各環節, 通過與傳統情況下完全不同的高頻次信息交流與反饋, 推動政府在業務流程、服務模式、決策方式等方面的根本改變,助力國家治理、公共價值創造的知識加速更新,促進政府組織變革與制度變遷。
財政數字化建設與數字財政治理將構成一個“實踐—規律—理念”螺旋式上升的學習進步和知識外溢的良性循環, 推動更高維度的國家治理現代化。 比如,在經濟發展與疫情防控、環保等不同職能目標沖突的情況下, 不僅經濟發展、疫情防控、環保治理等單項職能的信息是不完備的, 各項職能及其公共資源配置的邊際均衡信息更是不充分的。 如何在不同信息條件下尋求相互沖突的公共職能目標和最優交易費用邊際,就必須借助大數據治理理念,盡可能收集各項職能所需的完備信息來做均衡決策; 并由此通過不斷的信息積累,改進實踐,總結規律,形成新的治理理念, 從而形成制度變遷的良性循環和知識積累。
2002 年我國啟動了電子政務建設工程,開啟了包括“金財”“金稅”“金關”“金保”等12 項電子政務管理信息系統建設。 經過近二十年的發展,電子政務管理信息系統建設日臻完善。 但受限于技術和理念,“金財” 系統以預算管理體制為基礎,以縣、市、省和國家各級財政為單元建立各自系統, 甚至各個系統內部也分散為預決算管理系統、國庫執行系統、監督系統、績效管理系統等不同財政管理業務流程環節信息系統,以及經建、教育、社保、農業等不同功能業務部門的管理信息系統,這些系統間相互獨立、各自為政,“碎片化”現象非常普遍,并未建立全國范圍內的,整合財政預算、執行、決算、監督及績效等業務管理全流程鏈條的統一系統。 總體來看,“金財” 工程僅僅實現了財政管理信息化的第一步, 并未完全實現管理信息系統的 “系統化”,也深刻反映了財政管理條塊化、碎片化的短板。
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脫胎于“金財工程”。隨著信息技術向數字技術的進步, 數字財政的發展也正從信息財政向數字財政演進。 2020 年2 月,財政部啟動了“預算管理一體化”管理信息系統再造工程,以五個“一體化”,即:全國政府預算管理一體化、 各部門預算管理一體化、預算全過程管理一體化、預算項目全生命周期管理一體化和全國預算數據管理一體化,全面提高各級預算管理規范化、標準化和自動化水平,實現各級財政部門對預算管理的動態反映和有效控制,推動以“制度+技術”的內生邏輯實現財政管理業務流程再造和財政治理邏輯的迭嬗。 因此,趙斌等(2020)還形象地將以“金財”工程為代表的財政信息化建設分為數字財政1.0, 而將當前以預算管理一體化的數字財政轉型稱為數字財政2.0。
但從實踐層面來講, 當前預算管理一體化本著務實、漸進的基本思路,以“借鑒系統科學的原理和方法, 將預算管理全流程作為一個完整的系統,整合和完善預算管理流程,實現業務管理與信息系統緊密結合”(王小龍等,2020)為主要目標, 縱向整合升級分散各級各地的“金財”系統,橫向整合預算、國庫、監督、績效甚至包含政府債務、扶貧資金、直達資金各個專項資金管理信息系統。 因此, 與學界的樂觀預期不同, 當前的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主要是一個整合和集成的理念, 如同企業管理信息系統建設一樣, 預算管理一體化為國家自組織治理及財政治理構建了一個完整的財務系統。 同時兼顧數據技術背景下數字政府建設進程, 通過標準化的數據庫建設, 為未來數字財政建設和數字財政治理做好基礎準備。 可以說,預算管理一體化不僅是“金財”管理信息系統的全面升級,更體現了大數據技術背景下從傳統財政管理向數字財政治理理念的轉型方向。
綜合實踐和理論來看,數字財政治理在克服信息不對稱、激勵不相容和環境不確定性的邏輯起點基礎上,沿著流程再造、高價值咨詢、未來價值創造管理與知識積累的遞進關系,已經展現出了一條比較清晰的治理制度演化路徑。
由于現實中不同部門、不同地區、不同層級政府對財政職能角色的實踐和認知差異巨大,財政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建設參差不齊, 隨著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的推進, 這樣的差距將在“五個一體化”等要求下很快縮小,并隨著政府綜合財務報告、內部控制、預決算公開等嵌入預算管理一體化系統之內, 政府所有預算收支活動的規范性將得到全面改善, 預算約束剛性將真正實現。 在此基礎上,借助系統的數據集成,加速建設標準科學、規范透明的現代預算制度,并為績效預算管理奠定堅實基礎, 促進政府科層組織內部激勵相容機制建設。 更為重要的是,預算管理信息系統的完善將與系統高價值數據挖掘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為政府預算管理提供更多更快的高價值決策咨詢, 讓財政從傳統簡單重復的收支管理中解放出來, 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預算價值管理或者政府財務管理上。
另外,需要強調的是,以技術主義或管理主義為特征的數字財政治理,相比傳統的政治博弈路徑,對于改善治理效能更具備制度成本優勢。 如為規范預算外資金管理而實行的“收支兩條線”改革,由于涉及眾多部門,在實行前可謂舉步維艱,但其以迂回的角度很快就實現了將預算外資金納入預算管理的政策目標。同樣,預算管理一體化是以充分信息為基礎的全面剛性預算、 激勵機制和高價值決策咨詢,可以有效規避不同政府間、不同部門間高昂的預算博弈成本所引發的公共資源效率損失,助力現代財稅體制建設和國家治理現代化,甚至可以在技術與制度的內生關系中,尋求一條不同于其他國家所謂財政民主下高昂成本的制度變遷路徑。
可以預見的是, 借助數字財政治理理念,現代預算管理將逐漸擺脫財政作為 “賬房先生”的角色,向政府公共服務價值創造相適應的價值管理角色轉變和重塑。財政將首先立足于政府公共服務多元化目標,不斷尋求多元化目標最大公約數或最優邊際均衡,適時調整財政支出結構,優化政府公共資源配置綜合經濟社會效率。 更進一步,財政作為國家自組織的價值管理部門,如何統籌好新時代財政資源配置、社會公平、市場穩定統一及國家長治久安各職能目標的內在價值關系,將是一個全新的宏大體系,目前即便是發達國家也鮮有完整系統的成熟理論體系和實踐經驗。但這也恰恰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財政學科的基本命題和財政實踐根本任務。尤其是隨著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到來,以及日益開放的戰略縱深,大國財政建設不僅面臨更加復雜的國內經濟形勢發展條件下更為精細的國家治理價值管理體系建設任務,更要逐漸適應開放背景下國際貿易體系、國際金融體系、地緣政治風險、全球生態治理等全球治理相關的更大不確定性對財政治理、國家治理的挑戰。 可能的路徑或許即是依靠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數據技術和數字治理理念,不斷積累新知識才能得以實現。
其一,繼續加快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并積極推進系統建設從硬件架構向數據挖掘轉變。盡管當前“金財工程”和預算管理一體化的數字財政建設取得了積極進展, 基于邏輯自治的理論分析展現了財政數字化建設和數字財政治理的美好前景, 但財政數字化建設與數字財政治理相比市場和社會的數字化治理進程仍明顯滯后,目前預算管理一體化建設進程仍較慢,未完全實現包含所有預算單位的全域聯網。 同時全國系統架構采用四大模式, 且具體業務需求與系統的融合仍然以各級財政為主,離“五個一體化”仍有一定差距,很可能制約未來財政數字化升級和數字財政治理效能的發揮。 因此,當前系統基礎架構必須盡可能做到元數據層面的統一,同時要前瞻性地在數據采集、加工及統計分析上以大數據治理為導向不斷完善系統建設。
其二,在系統建設和治理理念互為內生的關系下,前瞻性地運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技術布局系統基礎架構, 運用數據治理理念及時更新數據采集、加工和統計分析的結構化設計。所謂結構化,即治理邏輯或制度結構。管理信息系統其實僅僅是治理制度和治理結構的載體, 它的運行邏輯完全來源于治理邏輯和治理理念, 治理制度和治理結構才是管理信息系統的靈魂。 隨著大數據等技術的成熟, 以前看似無關的信息和數據,或者半結構化數據都可以在新的治理理念下成為結構化的數據。 數據的結構化和制度變遷是系統建設和治理理念內生演化的結果和表現。 在當前數字政府建設等背景下, 預算管理一體化不僅僅是信息化、系統化的管理工具,還要積極向智能化方向轉變。
其三,積極適應財政數字化建設,加快財政管理向國家自組織內政府公共服務價值管理理念的轉變。不論“金財工程”還是預算管理一體化,首先是一套管理信息系統。 “金財工程”和預算管理一體化等財政數字化建設, 不僅未能實現以國家自組織為單元的管理信息系統一體化建設, 即便是數字財政建設本身, 也僅因預算管理一體化才開始實現財務管理或財政管理信息系統的一體化,更未實現財務管理或財政管理與政府治理各職能部門的業務系統充分銜接和有效融合; 而預算管理一體化更多也僅是一套財務管理信息系統,而非類似企業ERP 或云架構為基礎的全景式管理信息系統, 業務與財務或財政管理信息系統的內生性尚未真正建立起來。 財政數字化建設與電子政務或數字政府建設脫節, 公共服務價值創造與價值管理的內生性不強。因此,未來預算管理一體化還應以數字政府建設為背景, 既要與預算單位的履職業務活動管理信息系統融合, 更要在此基礎上,立足于價值管理,不斷優化財政作為政府財務管理部門的職能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