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靜虹
19世紀英國設計師、詩人、作家、教育家和社會主義者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可謂教育思想的一位革命者,他有感于維多利亞時期教育的諸多弊病,力倡教育與審美的結合、教育與人的健全發展結合、教育與社會主義勞動理想的結合,雖然其中一些觀點站在今天的角度看來有些過激,比如弗雷德里克·基爾霍夫[Frederick Kirchhoff]認為莫里斯主張取締傳統強制教育的觀點有點“反應過火”1Kirchhoff, Frederick.William Morris.Twayne Publishers, 1979, p.131.,保羅·湯普森[Paul Thompson]也認為莫里斯的主張“完全非正式和自發性的教育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2Thompson, Paul.The Work of William Morris.William Heinemann, 1967, p.248.,但現在回頭來看莫里斯的教育思想,仍覺得他的許多觀念具有驚人的超前性,其價值是不可磨滅的。
一
莫里斯完成于1890年的烏托邦小說《烏有鄉消息》[News from Nowhere],不僅是一部描寫共產主義理想社會的著名文獻,也集中反映了莫里斯的教育觀。《烏有鄉消息》描寫了一個社會主義烏托邦,來到這個社會的參觀者們問起當地的學校,可烏有鄉的人們卻對“學?!焙汀敖逃边@些詞表現出毫無所知的樣子,在莫里斯的筆下,烏有鄉的教育機構根本不是維多利亞時代的普適教育機構——學校,而是夏令營,孩子們每年定期地、自發地到森林里參加活動,此外還從生活和勞動中獲取各種知識。莫里斯在自己的烏托邦里取消了學校,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時代的學校教育是徹底失敗的,他借《烏有鄉消息》中老哈蒙德之口批評道:
在你的心目中,兒童到了在傳統上認為是適當年齡的時候,就應該關到學校去,也不管他們的才能和性情彼此多么不相同。在學校里,也同樣不考慮實際情況,硬要兒童學習一些傳統的課程。我的朋友,這種辦法意味著對身心發展的忽視,這一點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由這么一個機構訓練出來的人,沒有一個能夠不受損害的,只有那些具有堅強的反抗精神的人才不至于被它壓碎。3[英]威廉·莫里斯,《烏有鄉消息》,黃嘉德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第83頁。
而學校教育的這種失敗要歸因于資本主義的制度:
在19世紀,由于社會是建立在有系統的掠奪的基礎上,人們生活在極端貧困中,因此任何人都不能獲得真正的教育。他們所謂的教育的全部理論是:必須把一些知識灌輸給兒童,即使用苦刑的方法來達到目的也在所不惜,同時要加上一些明知毫無用處的謊言……貧困的壓迫只能產生這種結果。4同注3。
在《關于資本主義教育的思考》[Thoughts on Education Under Capitalism]一文中,莫里斯進一步批評資本主義普通教育的功利性,指出在這樣的社會里,人們迷信教育是獲取優等生活的手段,提升工資的競爭,包括普通教育和專業教育在內的一切教育,只是以商業成功為目的而獲取專長,并不能給受教育者帶來真正的教益,5Morris, William.“Thoughts on Education under Capitalism.” The Journal of William Morris Studies, Autumn 1994, p.4.用烏有鄉人的話說,就是“人們被教育成工人,雇傭者,或者雇傭者的食客,但并沒有被教育成為人。”6Ibid., p.11.莫里斯唾棄資本主義教育的功利性,完全不認為教育是提升社會階級的手段,在這一點上他與他的精神導師約翰·拉斯金[John Ruskin]看法一致,兩人都認為教育,尤其是藝術教育,其目的是提高人的自身修養,從而改善生活品質,這并不以薪酬和社會等級的提高為目的。莫里斯斥責資本主義階級性和奴性的教育體制,這就是他要取消學校的根本原因。在他看來,隨著階級社會的消亡,附于其上的教育體制也將瓦解,而教育的功利性、無意義感和奴性自然也就消失了,關鍵在于廢除壓迫性的體制:
我們不再受壓迫了,知識隨處都有,一個人只要自己愿意去尋找,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知識……正如在其他方面已有,我們已經富裕起來了:我們有充分的時間來教育自己。7同注3。
沒有了壓迫,無需為生活奔波,時間自然就有了,興趣使然,學習活動自然就形成了。此時,教育將由興趣驅使,自發地存在于生活中,猶如其筆下的烏有鄉,孩子們在野外搭建帳篷,觀察鳥類,辨識植物,學會獨立工作,通過自己的交往和學習,自主地從生活實踐中獲取知識。對于莫里斯來說,教育存在于社會之中,而不在于禁錮思維的學校,生活中的實用知識和技能都是取之不盡的教育資源,烏有鄉中雖無教育體制,但學習無處不在。
從生活中學習,并不意味著不讀書,烏有鄉中大多數兒童身邊隨處有書,四歲就開始閱讀,在開始閱讀之前,孩子們在玩耍和實踐中學會了法語、德語、拉丁語、希臘語以及其他國語。烏有鄉的人們考慮到兒童之間的差異,總是根據孩子的興趣加以培養,從不強迫他們改變趣味。同時,孩子們在自然環境中接受教育,不僅更加健康,更美,而且從內心感受生命和自然,學會了欣賞和品味生活和環境的美。這些孩子是烏有鄉種族特別優良的標本,盡情享受著生活的樂趣,8參見《烏有鄉消息》,第36—41頁。他們不再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異化了的人,而是自然的、美的、愛勞作的健全完善的人,莫里斯社會主義烏托邦的教育,就是這樣一種教育。
二
在莫里斯的教育理念中,森林野營不但是教育兒童的重要形式,也是成人陶冶情操的好方法。烏有鄉中沒有體系化的教導制度,可是孩子們無所不曉,游泳、騎馬、做飯、割草、木工、經商等活動取學校而代之,9參見《烏有鄉消息》,第35—38頁。教育隨時發生在曬干草的田野上、寧靜的小溪邊,孩子們自發地在肯辛頓森林中漫游,盡情享受生活的樂趣。莫里斯之所以推崇這種自然中的教育,與他本人幼時的經歷有關。
莫里斯六歲的時候隨家搬到伍德福德府邸[Woodford Hall],此地位于愛萍森林[Epping Forest]附近,莫里斯小時候就經常到愛萍森林游玩,感受大自然的洗禮,這是他靈感的源泉,曾為莫里斯作傳的麥凱爾這樣描述莫里斯的童年生活:
他生活在這片野生鳥獸活躍的森林,這對一個酷愛戶外生活的小男孩來說簡直是天堂。在這里,莫里斯與兄弟們赤腳漫游,或騎著他們的小馬駒穿越森林。10Mackail, J.W.The Life of William Morris.Longmans Green and Comp, 1911, p.7.
成年以后,莫里斯對愛萍森林念念不忘。當愛萍森林的環境受到破壞時,莫里斯給《每日紀事報》[Daily Chronicle]的編輯寫去《關于愛萍森林的三封信》[Three Letters on Epping Forest],一度在社會上產生了強烈反響。莫里斯童年對大自然的經歷影響了他的藝術理論,也影響了他的教育觀。 應該指出,把人看作自然的一分子,要求人接觸自然,接受大自然的教育,這種思想可以追溯到18世紀法國的盧梭,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莫里斯所崇拜的約翰·拉斯金推崇這種思想。浪漫主義思潮對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性主義進行了反思,高度贊揚自然、創造力、自由、想象力、童真、普通人的尊嚴和個人經驗,1840年,德國教育家弗里德里希·福祿貝爾[Friedrich Froebel]創辦了世界上第一所幼兒園,也主張孩子們在大自然中玩耍。在大洋彼岸,美國的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和約翰·繆爾[John Muir]等人贊美自然中孤獨的審美,后來到20世紀50年代,北歐地區又形成了所謂森林教育,并在英國、美國、德國和日本境內迅速發展起來。回顧這個歷史,威廉·莫里斯無疑也屬于推崇大自然教育的先驅者之一。
在《藝術與勞動》的開頭莫里斯就寫道:“教育意味著合理愉悅的工作,美麗的環境和無憂慮的閑暇,這些內容是教育的必要部分?!?1Morris, William.“Art and Labour.” Eugene D.LeMire ed., The Unpublished Lectures of William Morris,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69, p.114.除了美麗的環境——包括自然環境和人工環境,莫里斯進一步主張,無論人們選擇的職業是什么,所有人都應該在愉悅舒適的環境中工作,工廠應該干凈、寬敞、明亮和通風,應該被安置在綠地中,而不是集中在城市地區或者城鎮聚集地。12Morris, William.“Attractive Labour.”Nicholas Salmon ed., William Morris Political Writings.Contributions to “Justice” and “Commonweal” 1883-1890, Bristol, 1994, p.94.像傅立葉和馬克思一樣,莫里斯相信這樣安排的環境美麗的工廠不僅是生產單位,也將成為教育的中心。未來的工廠將擁有“寬敞的建筑用于圖書館、教室、餐廳等等”,人們聚集在那里不僅僅是為了工作,也是為了參與“社會聚會”,例如“音樂或者戲劇的娛樂”。13Morris, William.“Work in a Factory As It Might Be.” May Morris, ed., William Morris: Artist Writer Socialist, New York, 1966, vol.II, p.137.
在莫里斯的觀念中,社會發展的未來在于“伴隨著拯救人類勞動力的目的,直到大部分人實現真正的閑暇足以能夠領會愉悅的生活?!?4Morris, William.“The Aims of Art.” 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 intro.May Morris, Longmans, 1910-15, vol.23, p.93.閑暇一詞來源于拉丁文“licere”,意指自由,根據亞里士多德的看法,“人唯獨在休閑時才有幸??裳裕‘數乩眯蓍e是一生做自由人的基礎?!?5[英]曼蒂、[英]奧杜姆,《閑暇教育理論與實踐》,葉京等譯,春秋出版社,1989年,第19頁。劉慧梅對西方的休閑解釋說:“休閑本身包含了兩層基本含義:自由和自由時間,教育和智慧……這兩層含義之間是相聯系的,首先要有自由和自由時間,然后利用自由時間接受教育和獲得知識?!?6劉慧梅、張彥,《西方休閑倫理的歷史演變》,載《自然辯證法研究》2006年第4期,第91—95頁。莫里斯意識到閑暇對于教育的重要性,但他并不把“無憂無慮的閑暇”與勞動,與“合理愉悅的工作”對立起來,這要歸因于他的勞動觀。莫里斯認為勞動究其本源不應是苦差事,莫里斯借烏有鄉人愛倫的話說:
我們的生活——在勞動中休息,工作就是快樂,快樂就是工作。17同注3,第259頁。
莫里斯贊頌勞動,勞動是促進教育的必要條件。他把勞動當作消遣,因為勞動的報酬就是生活,人們在勞動中可以獲得創造的快樂,這種工作中的愉快又是什么呢?對此莫里斯寫道,“愉快應該伴隨每一件手工藝品的制作,構成愉快的基礎是每一個健康的人在健康的生活中理解愉快的濃厚興趣……愉快主要由三部分組成,多樣化、創造性的希望和源自效用感的自尊,這些必然附帶了伴隨有熟練運用身體力量的神秘的身體快樂?!?8Morris, William.“Art Under Plutocracy,1883.” 參見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orris/works/1883/pluto.htm
在《烏有鄉消息》中,莫里斯沒有正面談論藝術教育,但這里隨處可見藝術家和藝術品,實際上,烏有鄉的民眾擁有良好的審美趣味和手工技藝,船夫迪克會做精美的金屬雕刻、裝飾華麗的摩洛哥皮煙袋,比最優美的日本工藝品還要好的精致的鑲金煙斗也屬稀松平常。烏有鄉里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手藝,都需要身體的直接參與,莫里斯畢竟是個藝術家,是最早的設計師,能實現其教育理想的,能把他的美麗的環境、無憂無慮的閑暇和合理愉悅的工作聯系在一起的,是藝術,是美。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讓人愉快的地生活,實現自身的存在,這注定是一種藝術地生活。我們必須從實現教育、實現人的完滿的這個高度來理解莫里斯的藝術教育、審美教育,這不是把藝術僅僅當成一門技術教育,而是作為生活的藝術,作為人的藝術。
在《藝術的目的》中,莫里斯明確提出,“藝術的宗旨是要使人的工作幸福、休息充實……”19[英]威廉·莫里斯,《藝術的目的》,遲軻譯,載遲軻主編,《西方美術理論文選:古希臘到20世紀》,四川美術出版社,1993年,第452頁。另見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orris/works/1886/aims.htm勞動的實用性不能與美分離,這就克服了勞動的功利性。被迫生產必需品會讓勞動成為“沒有藝術性的枯燥的工作”20Morris, William.“The Arts and Crafts of Today (1889).” 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 XXII, p.359.。藝術將成為“所有人日常生活中的治療辦法和慰藉”21Ibid., p.108.,是“人類勞動神圣的安慰之物,是日常為生活艱辛勞作的羅曼史”22Morris, William.“Art and Socialism.” 參見http://www.marxists.org/archive/morris/works/1884/as/as.htm.。人們通過藝術返璞歸真,因為人類“一直努力美化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事物”23Morris, William.“The Lesser Arts.” 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 , XXII, p.4.。
莫里斯的教育是藝術的,藝術甚至也是社會變革的手段和目的,“……藝術的宗旨當然也包含在革命的目的里——即廢除勞動的弊端……社會基本的變化將解放勞動,并且在實踐中使人獲得平等的地位,將引導我們通過捷徑迎接我前面提到過的壯麗的藝術新生”。24Morris, “The Arts and Crafts of Today(1889).” p.459.革命的實現是與藝術的實現密切相關的,莫里斯的社會主義是藝術的社會主義,他的藝術所存活的制度是社會主義的場所。
三
《烏有鄉消息》所體現出來的教育觀,莫里斯在生活中就已經在實踐。從《大眾福利》[Commonweal]主編的工作到凱姆斯哥特印書處的教育宣傳,其實都與莫里斯的烏托邦教育思想有關。
1889年,莫里斯離開了社會主義同盟的宣傳報紙《大眾同盟》主編的位置,隨后在1891年退出了同盟。此后莫里斯隱居于自己的凱姆斯哥宅邸,在那里建立起一個印書處,以藝術的觀念來出版書籍。此時莫里斯完善和開拓了一種新的社會主義教育形式,并通過凱姆斯哥特的印刷事業使之具體化。莫里斯從帶有浪漫主義反叛精神的藝術家轉向19世紀80年代激進的革命者,這個經歷可參閱湯普森[E.P.Thompson]在《威廉·莫里斯:從浪漫主義者到革命者》[William Morris:Romantic to Revolutionary]中的記述。25Thompson, E.P.William Morris: Romantic to Revolutionary.Pantheon Books, 1977, p.89.
與在《大眾福利》擔任主編時的方式不同,莫里斯在凱姆斯哥特印書處沒有發展社會主義積極分子,抵制壟斷資本。凱姆斯哥特印書處表面上只是印書,莫里斯放棄了說教和闡釋,只出一系列極具裝飾藝術性的書籍,貌似遠離了政治。他更多地是通過社會凝聚力,建構一種非競爭性、和平共處的教導方式,這牽涉到莫里斯社會主義教育的實踐。凱姆斯哥特的印書工作包含了三個核心,首先是生產關系中的平等和互惠性;其次是裝飾頁面在創造性設計(美感)與接收(闡釋學)之間的作用;第三是版面設計中裝飾性和敘事性材料的合理布局。26參見Weinroth, Michelle.“Reinventing socialist education: William Morris’s Kelmscott press.” Journal of the Society for Socialist Studies, pp.36-56。顯然,對于莫里斯而言,社會主義變革涉及藝術感覺和地位的轉換,因為藝術變革具有道德和經濟的因素。凱姆斯哥特印書處一方面遠離政治中心,另一方面又引人注目,恰呈現了莫里斯社會主義烏托邦的教育模式。這里印出的書籍具有裝飾華麗的首字母和亞麻布紋的圖案,展現了書的物質三維屬性,它們仿佛具有真正的建筑深度空間。莫里斯像建造一幢美麗的房子一樣來制作這些書,27Peterson, William S.The Kelmscott Press:A History of William Morris’s Typographical Adventure.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1,p.45.他一貫把建筑視為理想的藝術,而他在凱姆斯哥特則把這些書當作建筑的縮影來做。制作這些書如同當年手藝人合作建造大教堂,人們形成一個“藝術的聯盟,相互幫助,相互從屬,和諧完美。”28Morris, William.“The Prospects of Architecture in Civilization.” The collected works of William Morris, XXII, p.119.“凱姆斯哥特的書”于是像建筑一樣成為勞動者精誠合作的象征符號:藝術家、刻工、編輯和作者在和諧合作的氣氛里,干著合理而愉快的工作。于是通過凱姆斯哥特手工印刷書籍,莫里斯那有魅力的勞動概念,共產主義的政治經濟以及公共勞動道德規范便重又出現了?!稙跤朽l消息》中的烏托邦社會里沒有報紙,而莫里斯放棄《大眾福利》那種說教式的宣傳,轉而在凱姆斯哥特踐行一種社會主義式的勞作,這也是在呈現他的教育理念吧。
莫里斯的教育思想不僅包括針對孩子的社會性的教育,還包括針對英國工人階級的政治性的教育。因政治性的教育事關對莫里斯教育思想的整體理解,故也在此略做說明。
尼古拉斯·薩蒙[Nicholas Salmon]在其博士論文《威廉·莫里斯:政治視野1883—1890》[William Morris: The Political Vision 1883-90]29Salmon, Nicholas.“William Morris: The Political Vision 1183-90.” unpublished doctoral thesis, University of Reading, 1992, pp.52-101.指出了威廉·莫里斯從事社會主義活動時的政治教育有三個目的。第一個目的是通過政治演說,教育工人階級對現狀的不滿足,30Commonweal, 9th June 1888。參見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orris/works/1888/commonweal/06-policy.htm因為工人階級的不滿足是變革的開始。為了擊敗有組織的敵人需要有知識,而不僅僅是一種誰是敵人,為什么是敵人的意識;政治教育的第二個目的是要推動工人,使之意識到不僅僅是要帶來社會主義,而且一旦社會主義社會建立起來,就要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平等地生活。莫里斯似乎是想通過大眾中的新階層去適應后革命時代的自由;政治教育的第三個目的是激發起工人階級對烏托邦的思考和想象,莫里斯的烏托邦與先前的烏托邦不同,先前的烏托邦均是與現實隔斷的世界,但在莫里斯看來,烏托邦視域有助于幫助工人思考未來,認識到改變的過程將會怎樣發生。烏托邦作為顛覆性的教育策略的價值,不僅在于它的審美設想十分美麗,而且在于它為讀者培養想象提供了資源。
莫里斯作為他那個時代一位激進的思想家,反對國家教育體系,反對公共教育機構及其傳達的思想,主張激發個體,通過自我教育發掘自己的潛能。在《烏有鄉消息》中,莫里斯想象了一個美好的烏托邦社會,讓這一原則得以實現。在那個社會中,教育不再是獨裁主義的、獲取性的和競爭性的,那里的人從所有虛偽的社會和政治體系中解放出來。在莫里斯的小說中,新生的社會具有人類童年時代的結構樣式特征,保持著一種與席勒的田園生活觀念類似的純真狀態。在莫里斯的觀念中,教育的努力是必要的,它將創造一種新的需求,反過來這種需要將會創造一種新的藝術。但是這種教育的努力僅僅在新的社會才能實現其完整的意義,新創的藝術會明確呈現一種新的生活質量,使社會和政治改變的整體目標成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