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品
一、前言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要“加強創新型、應用型、技能型人才培養,實施知識更新工程、技能提升行動,壯大高水平工程師和高技能人才隊伍。”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把大國工匠和高技能人才作為人才強國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從社會發展的角度來講,“教育發展、人力資本積累、經濟結構變遷和社會進步之間是一種互相促進的關系。”[1]2021年4月召開的全國職業教育大會創造性地提出了建設技能型社會的理念和戰略。技能型社會是用技能化特征來定義的社會形態,它不僅說明技能是支撐經濟社會的重要因素,更強調眾多社會職能支持下的技能形成。
二、技能型社會提出的依據:技能形成的社會性
技能形成超越了職業教育甚至教育體系,它涉及眾多方面和因素,是一項社會性活動。
(一)技能形成需與經濟發展相匹配
技能不是單純地因效率而生,而是生產方式塑造的,其樣態與所在國家或區域的生產模式相符,目的是為了適應經濟發展。從技能形成的歷史變遷角度來看,傳統社會的社會化生產程度相對較低,主要以手工作坊式勞動為主,傳統學徒制的技能形成方式最為普遍。工業化大生產需要大量勞動力,學徒制在人才培養規模和效率方面明顯不足,專門的技能培訓機構和正規的職業教育便誕生了,同時,成為技能培養的主要場所。
從當下技能劃分種類情況來看,產業結構決定著技能形成分化。王樹林在《21世紀的主導產業:第四產業》一書中,對產業進行了如下分類:第一產業涵蓋農業、狩獵業、林業和漁業,其主要活動是動植物的生產;第二產業包括采礦業、制造業和建筑業,其具體活動是人工產品的生產;第三產業包括分配、流通、消費,也即是物質性網絡服務;第四產業包括科學研究、信息自咨詢服務、文化行業等,主要進行的是精神產品的生產[2]。對四類產業需要的從業人員進行分析發現:第一產業對從業者手工技能和專業技能要求較高,第二產業要求從業者具有較寬的知識領域,具備復合和創新技能;第三產業要求從業者擁有深度的專業技能和復合技能;第四產業要求從業人員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
(二)技能形成是一項集體活動
從技能的社會功能來看,技能在生產活動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可以提高生產力水平,縮短生產周期,增加社會財富積累[3]。技能給國家和社會帶來收益,這一目標的實現,不能單靠個別技術人員,必須依托眾多具備勞動技能的勞動者的共同努力。因此,技能不能僅僅指個體意義上的私有技術,而應當是一種集體層面的公共物品,或是一種群體意義的社會能力。在此技能內涵的基礎上,技能形成不單純是個人掌握、習得某一技術,更是一個國家或社會的成員通過職業教育、培訓機構、非正式途徑等多種方式形成的提高生產力方面的能力。
(三)技能形成具有社會類型差異
社會是一個抽象概念。眾多學者對其進行過討論,其中吉登斯考察“社會”的方案對本文研究具有啟發意義。在吉登斯看來,一個社會之所以成為社會,并與其他社會區別開來,是因為具備以下三種要素:一是場所,也即是領土、疆域等空間;二是對所占有社會空間的合法性特權,而主權主要在國家意義上才有效;三是成員普遍的實踐意識和模式[4]。這三種要素在不同群體或集體中具有差異化表現,進而形成多樣的社會環境。技能就是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傳遞的,由于生產方式、歷史文化和社會制度的不同,不同國家或社會的技能形成具有不同方式。
李玉珠梳理了一些學者對于典型國家技能形成情況的研究[5],具體如下:芬戈爾德和索斯凱斯對比德國和英國的技能形成后指出,為企業保持競爭優勢,德國立足高質量的企業職業教育形成了“高技能均衡模式”,英國基于勞動者多技能的培養目標形成了“低技能均衡模式”。格林探討了技能形成的國家主導模式,他指出在新加坡,技能形成中處處可見政府的影子,政府管轄相關部門共同履行國家制定的任務,以適應經濟發展的預期計劃。
三、建設技能型社會的關鍵:制定技能形成的社會戰略
技能需要社會性建構,才能更好推進技能人才的培養。在此基礎上提出的技能型社會的概念,強調相關社會主體共同參與,打造“全社會”的技能形成戰略。
(一)技能形成涉及多個主體
技能社會性形成是一個復雜過程,大致包括四個方面:一是培訓,即在技能養成方面,需要有關主體提供技能形成所需的教育內容;二是投資,也就是在技能培訓方面,需要有關主體負責投入資金,以保障培訓活動順利進行;三是評價,具體來說就是需要有關主體制定技能標準、評價技能質量;四是運用,這一問題是指誰使用技能,以及如何使用。技能培訓主體主要是學校、企業、社區、培訓機構;投資主體主要有國家、地方政府、行業、企業,以及個人;評價主體有政府、學校,以及社會力量,包括行業協會、雇主聯合會、工商會、手工業協會等;技能形成后主要應用于社會生產中。技能形成涉及政府、企業、雇主、工會、行會、學校、勞動者等眾多主體。這一情況在不同國家會有差異,但核心主體基本一致,主要包括政府、企業、學校和勞動者。
(二)不同利益主體必須共同協作
各個主體都能參與到技能建構中來,是因為他們均受益于技能應用。政府關注技能形成的動力有兩個:第一,技能是國家創新體系的一部分,政府推動技能形成可以提高國家創新能力;第二,技能能夠提高社會成員的生存能力、減少社會問題,有利于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企業吸納技能人才,可以獲取自身匱乏的資源,同時,提高自身競爭力。學校通過與企業合作培養技能人才,不僅可以獲得企業的資金、資源、設備支持,還可以更好地發展教育,并為學生找到合適的實習場所和就業單位。對于勞動者來說,技能培養能獲得知識技能,以此得到更多的就業機會和勞動報酬。這些主體在技能形成過程中發揮著各自的特定作用,各利益主體承擔的功能作用彼此不可替代。政府、教育部門、勞動力市場與企業必須建立有效的協作關系,形成整合性的技能形成路徑。
(三)相關制度需要形成合力
為了保障技能形成,各個主體在技能形成的各個階段,以及整體歷程中協商磨合,形成了在一定時期內相對穩定的制度規范。依據使用領域不同,大致可以劃分為四種類型,分別是技能供應制度、技能投資制度、技能評價制度、人才應用制度。以上四種制度相互影響,彼此成就。供應制度和投資制度是技能形成的前提,評價制度和人才應用制度是技能形成的手段。相關利益主體會在供給、投資、評價、應用等活動中合作或者博弈,達成妥協共識,最終確保技能形成。
四、技能型社會建設的制約因素:我國技能形成的問題與歸因
(一)我國技能形成模式折射出的問題
學校技能培育模式、企業技能培育模式與校企合作技能培育模式是我國現階段技能形成的三種主要模式。學校技能培育模式存在的問題有:第一,職業教育管理體制尚不完善。很多地區的職業教育面臨多頭管理,教育部門和人社部門在管理職業院校方面的政策并不完全一致。第二,職業教育的統一規劃不足。這主要體現在中等職業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的專業學習內容有重復現象。第三,職業院校人才聯合培養模式創新不足。許多地區學校的培養合作機制不健全,加之專業水平積累不足,技術服務能力較弱,難以吸引企業參與。企業技能培育模式存在的問題有:很多企業難以對員工培訓進行較多投入;多數企業制定的培訓計劃與員工實際需求不符;培訓效果評估和反饋工作的科學性有待加強。校企合作技能培養模式存在的問題有:第一,校企合作層次較淺。在學生實習方面,學校希望企業師傅能夠帶領實習生參與企業產品研發和技術更新,但現實情況是相當一部分實習生在實際生產活動中僅充當簡單勞動力,跟隨師傅學習的機會比較少。在學校為企業提供員工培訓方面,企業反饋針對性不強,內容較為陳舊。第二,校企合作評價機制不健全。職業院校選擇合作企業并沒有統一的標準,效果也缺乏整體評價。第三,行業參與職業教育不足。很多地區行業指導職業教育較少,不能充分發揮其在崗位、課程等各項標準制定中的主導作用,以及在校企合作中的監督、協調作用。
(二)我國技能形成問題的歸因
一是政府作用有待進一步發揮。各級政府對于自身在技能形成中如何更好地發揮作用缺少探索創新和經驗積累,各方面資源整合力度不夠。二是相關制度規范體系不健全。其中比較突出的三個問題是:國家雖然高度重視職業教育產教結合機制建設,但目前尚未出臺促進職業教育校企合作的法律制度。我國相關法律沒有明確規定行業企業具體履行哪些職業教育義務,行業組織的協調指導作用不能得到充分發揮。目前的制度對企業承擔教育責任缺乏強制要求,對參與技能培養的企業也沒有相應的保障機制。三是職業教育在教育體系中的地位較低。在學歷上,大部分高等職業院校屬于專科層次,這導致在招生錄取上,高職院校多為最后批次錄取;在待遇方面,職業院校畢業生在就業、落戶、參加招聘、職稱評審、職位晉升等方面,與普通學校畢業生享受不同等待遇;在社會認可方面,很多家長和學生也認為職業教育低人一等。
五、建設技能型社會的方式:具體實際與一般規則相結合
鑒于我國技能形成中存在一些“通病”,應當針對這些實際問題提出具體對策,優化技能型社會建設的環境。
(一)更好發揮政府作用
一是政府直接提供社會必需的技能。對于一定時期內社會亟需的技能人才培養,須由政府提供。可以通過行業協會、教育機構對職業學校和企業的指導實現。二是政府監督企業技能供應。政府應當關注企業技能培訓規則的建立與推行。三是協調各方面力量。政府需要在掌握技能形成整體規劃以及各方需求與沖突的基礎上,科學確定各方的職責,使之分工合理,配合順暢。
(二)健全職業教育制度規范
全國人大代表葛道凱建議,“要進一步完善現代職業教育制度,建議國務院盡快出臺《國家職業技術教育校企合作條例》,將《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職業學校校企合作促進辦法》上升到法律法規的層面,從制度層面為職業教育改革發展提供更加有力的保障和支撐。”[6]同時,繼續完善職業教育的相關制度,諸如集團化辦學制度、教師專業發展制度、職業資格制度、職業競賽制度、現代學徒制度,等等。
(三)提升企業培訓質量
將培訓納入員工職業發展,實施多類型、多形式、多層次的培訓模式;做好培訓跟蹤工作,利用調查、暗訪、考試多種方法了解培訓存在的問題及原因,及時整改;綜合專家、員工、部門機構、相關單位組織的意見與建議,通過培訓調研、培訓設計、培訓實施、培訓記錄、培訓反饋,效果評估等多個步驟,進行有效的培訓質量評價。
(四)推動形成“職教共同體”
建設技能型社會,推動職業院校、企業和行業協會形成“職教共同體”。要引導企業深度參與院校專業規劃、課程設置、教材開發、師資培養、教學實施等活動中。此外還要對企業的技能培養實施保障,建立學生、企業、學校三者互信的承諾制度。讓行業參與校企合作機構管理,并承擔主要責任。行業要根據經濟發展動態,發現本領域產業、職業、崗位與專業之間的關系,研究新產業、新業態對職業教育專業建設的新要求,提出人才培養的目標以及對職業院校專業設置的建議。
(五)增強職業教育吸引力
在提升教育質量方面,職業教育應積極探索技能培養的創新模式,有效對接經濟社會發展和產業技術變革的要求,形成技能人才供給和需求匹配機制。進一步完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多層次、全方位、多元化培養高質量的技能人才。在提升技能人才待遇方面,積極推動職業院校畢業生在落戶、就業、參加機關事業單位招聘、職稱評審、職級晉升、人才獎勵等方面與普通高校畢業生享受同等待遇;有針對性地提高技能人才的經濟待遇;要為技能人才提供更多參與企業經營管理決策的機會,并提升技能人才的主體地位。
引用
[1] 李玉靜.技能型社會:價值意涵與推進策略[J].職業技術教育,2021(16):1.
[2] 王樹林. 21世紀的主導產業:第四產業[M].北京:京華出版社,1996.
[3] 哈維.資本主義的地緣政治學[A]格利高里,厄里.社會關系與空間結構[C]謝禮圣,呂增奎,譯.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135-136.
[4] 吉登斯.歷史唯物主義的當代批判:權力、財產與國家[M] .郭忠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5] 李玉珠.中國技能形成模式與制度建構研究[M].北京: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20:16-17.
[6] 孫慶玲,朱彩云.代表葛道凱:建議進一步加強職業教育統籌管理[EB/OL].http://news.youth.cn/gn/202103/t20210304_12744101.htm,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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