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打擊偷逃稅行為綜合治理優化營商環境
——關于新形勢下網絡主播稅收監管的思考

潘昆池

（作者單位：大連海洋大學海洋法律與人文學院）

作為經濟發展的新業態，平臺經濟的發展帶動了網絡直播行業的興起。然而，網絡主播在收入構成方面的多樣性和復雜的業務形態、勞務關系等給稅收監管提出了新難題。新形勢下，網絡直播行業的監管政策在不斷完善中還存在一些監管漏洞。

一、網絡主播納稅監管難點

（一）主播收入來源多樣性

1.收入構成多樣性

在直播行業中，網絡主播大體上被分成兩類：一類是簽約主播，他們與經紀公司簽訂相應的勞務合同，后由所屬經紀公司同直播平臺簽約，以經紀公司員工身份在平臺上開展網絡直播活動。相關直播活動產生的收益由平臺先支付給經濟公司，再由公司發放績效工資給主播，這種類型網絡主播所取得的收入就是工資薪金收入。另一類是獨立主播，即通過直播平臺進行認證便可以進行直播，這種以個人名義從事獨立直播活動與直播平臺的簽約性質屬于勞務合同，獲得的酬勞系勞動報酬所得[1]。除此之外，網絡主播的收入還包括粉絲打賞、銷售返傭分成、坑位費、廣告等多種形式。

2.支付方式多樣性

網絡主播與其公司、平臺的收入結算大多通過銀行或第三方支付平臺實現。根據我國相關金融法律法規的規定，資金結算需要相應的執照和資質，成本較高。因此，在實踐中相關主體與主播間的資金結算往往選擇第三方支付平臺實現[2]。在這種情況下，單憑銀行系統稅務機關無法準確掌握網絡主播的收入，而第三方金融支付平臺內賬戶信息頁較難被區分，導致有些平臺認為網絡主播自己通過微信、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平臺變現的情況下便沒有代扣代繳義務。

3.合作方式多樣性

網絡主播、所屬經紀公司及直播平臺的合作方式不同，導致其納稅扣繳義務人也不同。目前涉及的合作方式大致可分為三種，一是獨立主播，這類主播人數眾多、流動性較大，其在直播平臺上自己注冊賬號開展直播活動，有時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獲取收入。二是簽約主播，主播直接與直播平臺簽約，收入由平臺代扣代繳。三是作為經紀公司的雇傭主播，簽訂勞務合同后在直播平臺開展直播活動[3]。有些頭部主播還為獲取稅收優惠自己成立了個人獨資企業或工作室。上述多種合作方式下，主播、經紀公司和直播平臺往往按一定的比例分配直播收益，但比例并不是固定不變的，相關數據獲取難度較大，在客觀上助長了從業人員的偷逃稅行為。

（二）直播行業稅收征管制度存在漏洞

作為新興行業，網絡主播所獲收益來源如前文所述具有多樣性、復雜性的特點，給傳統的稅收征管模式帶來挑戰。與此同時，我國在行業相關領域的稅收法律法規還不夠完善，給從業納稅主體偷逃稅以可乘之機。

1.稅收監管制度相對落后

網絡主播工作時間較為靈活，收入構成多樣化且數額不確定，這種不確定性導致主播直播收入隱匿，為他們偷逃稅等違法行為提供了可乘之機。地方財稅部門難以對稅源進行全方位監管，加大了監管難度。現行監管制度不足以實現對網絡主播的有效監管。

2.納稅主體和扣繳義務人難確定

由于網絡主播同所屬經紀公司、直播平臺間三者關系復雜，相關主體之間往往存在各種形式的協議，導致稅收征管過程中代扣代繳的難度加大。據相關人士透露，經紀公司與大量主播有合作關系，如果因雇傭關系納稅，企業難以承擔高昂的社保費用。因此，經紀公司與主播直接簽約的情況并不常見。大多數主播都不愿意與經紀公司或直播平臺簽訂雇傭合同，因為這樣意味著公司或平臺勢必為其繳納所得稅，而沒有雇傭關系，網絡主播作為個人受稅務機關監管薄弱可能不納稅或少納稅[4]。這種情況下就導致稅務機關在未主動稽查的情況下難以準確確定相關納稅主體，扣繳義務人的責任有可能被淡化。

3.納稅地點難確定

直播行業以互聯網相關技術為支撐，具有準入門檻低、操作方式靈活的特點。網絡主播可以多平臺開展直播活動，多地獲取收入，直播地點也靈活多變。尤其是電商模式的直播帶貨形式更為靈活，且主播和企業的交易方式多種多樣，在互聯網的支持下，交易范圍不受地域限制，跨區域所得如何判定征稅地點成為稅收征管的一大難點，給稅務機關帶來了挑戰。

（三）當前監管政策現狀

直播行業作為一種新興業態，其健康發展需要政策的支持、引導和規范。對于網絡主播的納稅監管問題，我國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法規加以規制。2019 年，新的個人所得稅法正式實施，采用混合所得稅模式，將分類與綜合相結合。網絡主播無論是工資薪金收入還是勞務報酬所得都應納入綜合所得進行征稅。但是，部分頭部主播為了逃避稅通過設立個人獨資企業或工作室，轉換收入性質，嚴重破壞了稅收公平性。

早在2018 年，稅務機關就開展了針對文娛行業的專項檢查行動。2018 年10 月，國家稅務總局印發專項通知，影視行業開啟自查三階段。同年12 月底自查自糾階段結束，轉入督促糾正階段。鑒于文娛領域的亂象，中宣部于2021 年9 月下發文件，在文娛領域開展多角度、多方面綜合治理，掀起了第二波“補稅潮”。2022 年3 月，《關于進一步規劃網絡直播營利行為促進行業健康發展的意見》發布，將矛頭直指網絡直播行業，網絡主播納稅問題有了更為明確的指向性規范。

二、偷逃稅行為可能引起的法律責任

頭部主播因偷逃稅被處罰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在稅收征管的過程中，納稅人使用多種手段逃避繳納稅款的行為，既是稅法嚴厲打擊的對象，視情節、數額嚴重的也可能觸犯刑法。

（一）偷稅行政責任

偷稅行政責任隸屬于稅收行政責任。稅收行政責任，是指稅收法律關系主體因違反稅法或不履行稅法義務，依法應當承擔的行政法律后果，即行政處罰與行政處分[5]。從稅收法律規定來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第63 條第一款之規定，“對納稅人偷稅的，由稅務機關追繳其不繳或者少繳的稅款、滯納金，并處不繳或者少繳的稅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其指的是納稅主體一旦違反稅法規定，不繳或者少繳相關稅款的就應承擔偷稅行政責任，即接受稅務機關對其不繳納、少繳稅款50%至5 倍的稅收罰款的行政處罰。

（二）逃稅刑事責任

逃稅刑事責任指的是行為主體違反稅法和刑法的規定，實施逃避繳納稅款的行為，嚴重危害了國家稅收征管秩序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達到了應受刑罰處罰的程度[6]。逃稅罪規定在現行《刑法》第201 條中，《刑法修正案（七）》增加了第四款“納稅人有逃避繳納稅款行為的，經稅務機關依法下達追繳通知后，補繳應納稅款，繳納滯納金，已受到行政處罰的，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但是，五年內因逃避繳納稅款受過刑事處罰或者被稅務機關給予二次以上行政處罰的除外”即“初犯非罪”條款?？v觀薇婭、雪梨、林珊珊偷逃稅案件的處理，在稅務機關的相關披露中均稱，鑒于行為人系首次因偷稅被給予稅務行政處罰，且此前未因偷稅受過刑事處罰，若其能在規定期限內繳清稅款、滯納金和罰款，依法不追究刑事責任。這便是對《刑法》第201 條第四款的準確適用。

三、打擊偷逃稅行為與優化營商環境的互動

在平臺經濟快速發展的過程中，部分網絡主播的涉稅違法行為擾亂了稅收征管秩序，對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造成破壞。稅務機關在偷逃稅案件問題的處理上實施寬嚴相濟的稅收政策，一方面對納稅主體的偷逃稅行為予以嚴厲打擊，另一方面出臺一系列措施最大程度激發市場主體的活力，助力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稅務總局于2021 年4 月和10 月發布了兩批稅務行政處罰“首違不罰”清單。在文娛領域又專門印發通知明確2021 年底前網絡主播能夠主動報告并及時糾正涉稅問題的，可以從輕處理。這些措施都旨在提供良好的稅收營商環境，一方面對不法分子偷稅漏稅行為堅決嚴厲打擊；另一方面，準確劃分涉稅違法行為與犯罪行為，做到依法處置、當責時懲。在對涉稅案件的處理上，進一步推進數字化稅收征管，推進金稅工程、稅收云平臺等全國統一涉稅信息化工程，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深挖稅收大數據[7]，稅務機關就發現的涉稅風險進行分析評估，先提示提醒，再督促指導，后予以警告，對警告后仍不配合整改的依法立案核查，并選擇部分情節嚴重的案件進行公開曝光。這體現了稅務部門的精細監管和助力發展，優化稅收營商環境。

四、網絡主播稅收監管的建議

（一）明確劃分網絡主播收入的征稅對象范圍

基于網絡主播收入來源的復雜性，應明確劃分征稅對象范圍，避免偷稅漏稅。例如，網絡主播在規定直播時長內獲得的觀眾“打賞”問題就存在爭議。有直播平臺表示，實際個人所得稅應按主播提供勞務所得收入繳納，但目前尚不清楚主播所得收入（觀眾打賞分紅）是否計入工資薪金中?，F行有效的《個人所得稅法》中明確規定，偶然所得、綜合所得應適用不同的稅率標準。因直播平臺要求主播根據簽訂的合同在規定的在線時長內完成直播任務，該直播期間所獲得的觀眾打賞分成、虛擬禮物體現等不屬于偶然所得范圍[8]。因此，網絡主播收入的征稅對象范圍應該更加明確，督促相關直播平臺和網絡主播如實報告全部應稅收入和打賞收入分成比例，保證信息完整透明。

（二）堅決落實寬嚴相濟的稅收政策

直播行業發展迅猛，但與之相匹配的規范成熟的行業規范仍有待完善，在稅收領域治理方面尤為重要。一方面，要嚴厲打擊偷稅漏稅行為，對極少數偷稅漏稅者實施嚴格稽查審計和偷稅漏稅處罰。注重建立專業的高水平稽查審計隊伍,實施跨區域巡視，避免面子和人情關系[9]。針對經過嚴厲懲處后仍不悔改的少數人，及時查處曝光，讓相關納稅主體不想逃稅、不敢逃稅。另一方面，對初次、積極主導自查補交的納稅主體，以扎實推進營商環境為核心，給予其相應的改正機會。

（三）完善從業者的登記制度，提升納稅意識

當前，網絡直播行業的準入門檻不高，從業者對相關納稅知識掌握程度不夠。要提升相關從業者的納稅意識，積極主動申報。一是獎懲結合，針對直播平臺和網絡主播偷稅漏稅，稅務部門應嚴厲打擊，堅決查處?，F行的行政處罰、直播賬號封殺等措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警示作用。反觀如果納稅人依法積極繳納稅款，有關部門可以實施相應的榮譽表彰、減免稅等獎勵政策。二是要建立信用機制。隨著我國在各領域大力構建信用機制的推進，直播行業也應納入其中對依法納稅的誠信平臺和主播予以宣傳，對失信的平臺和主播予以及時披露。三是要加強稅法宣傳。利用新媒體平臺等方式對網絡直播行業相關涉稅問題進行宣傳，可與直播平臺合作舉辦面向網絡主播從業人員的納稅專項培訓，并營造積極主動足額納稅的社會氛圍。

（四）利用技術手段，助推稅收征管數字化轉型升級

流動性大、虛擬性強、科技含量高等網紅經濟的新特點給政府監管帶來了新挑戰。要充分利用稅收大數據等科技手段，推動稅收征管數字化轉型升級，促進對偷稅漏稅行為的精準查處，提升納稅監管能力。對納稅地點復雜問題，可以試行建立統一的代扣代繳制度和自然人納稅系統，統一標準提升地方稅收監管協作水平。同時可借鑒國外相關經驗，建立自然人納稅識別碼制度。與金融、社保、工商等領域對接，以身份證號碼作為納稅人的識別號碼，統一適用于納稅人的經濟社會活動[1]。在信息技術水平較高的網絡直播行業，我們同樣可強化以身份證號碼作為唯一的自然人納稅識別碼，對主播的其他經濟活動進行納稅管理，實現管理科學化、精準化。

五、結語

作為經濟發展的新業態，平臺經濟在更好滿足消費需求、促進動能轉換、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新形勢下，法治化稅收營商環境的內涵至少包括三方面：一要堅持稅收法定原則；二要營造公開透明、穩定優化的稅收營商環境;三要注重稅收征管合作與共商共建共治[9]。作為經濟發展中的一種新業態，在平臺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對網絡主播的稅務監管必須加以重視，要在堅持依法征稅原則的基礎上，堅決打擊網絡主播逃稅、逃稅行為，以公正監管促進公平競爭，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促進全行業持續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