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處是故鄉

文/朱啟學

（一）

2023 年4 月1 日，陰雨綿綿的天空終于放晴了。一層薄薄的輕霧在陽光的背后逶迤，安靜地飄拂在利川這座城市四周的山腰，林立的高樓都在霧中，呈現出天空之城的空靈和浩渺。

這樣一個天地元氣充盈的清晨，我們出發了，前往郁江源頭——忠路鎮。在那兒，我們將進行一天的文學采風活動。這場由湖北省利川市委統戰部、利川市民宗局和市作家協會主辦的采風活動，主題是“美好生活共同締造”。

對此次采風活動，我期待已久。

（二）

忠路鎮處在利中盆地西南之外的郁江流域，海拔相對低，約在600 米到800 米。境內綠水瑩瑩、田園牧歌、鳥鳴山青，物產豐富，民族文化繁榮。相傳太平天國名將翼王石達開，曾派三路人馬經湖北入川，其中一路人馬曾駐扎于此，后人感其忠義，名為忠路。

忠路鎮文化底蘊深厚，民居建筑、薅草鑼鼓、孝歌、燈歌等獨具土家特色。境內的三元堂是道教圣地。張爺廟，寒坡嶺，龍塘鋪稅卡、雙廟等則是紅色革命遺址，利川第一個黨支部就建在雙廟。

這方水土，巴蜀、土家、道家、紅色等多種文化不斷交流交匯，世代交融，構成了如今忠路人開放包容、勤勞喜樂、忠誠豪邁、積極向上的人文基因。

“三月種下苗兒讓它長

莫急要等雨兒淋

結個花兒還要等

莫急要等蜂兒吃（七）

太陽升來月又落

看來藤兒邁還要纏

看來我嘛還要等

五月瓜瓜兒結不結得成

莫急莫急問哈媒人

……”

采風團隊剛剛到達忠路木壩河，就看到群里詩社的一位朋友發的忠路燈歌，說這是家中老人常哼的小曲兒。作家群內有好幾個都是忠路的，唐旭是其中之一，他去年回到家鄉，將父輩老屋改造成鄉村民宿，取名“從前慢”，一時曾為網紅民宿。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愛一個人”……

利川市冬暖夏涼，氣候獨特，生態優良、風光秀麗，民族風情濃郁，每年夏季全國各地的游客都如潮水般涌向利川避暑。利川民宿常年接待游客150 萬人次以上。

如今的廣大農村，在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如何利用資源、自然地理、民族民間文化諸多優勢，實現鄉村振興、創造美好環境和生活，這是各族群眾都在關心和思考的問題。

唐旭的民宿，將文化情懷融入其中，不能不說是一種全新的創意和嘗試，對周邊的民宿改造升級起到了引領作用。

他沒有改變老院子的結構，保留著老房子的土木框架和基本布局，僅僅對年久失修的部分進行了修復。兩進三大間兩層半的板壁木房呈一字排開，右邊為灶屋廚房，左邊為衛生間。房屋前約3 米寬的院壩，除左側10 多平方米貼上瓷磚，擺放根雕茶具及休閑座椅外，其他地方選用碎石鋪就，周邊間隔鑲嵌一些石塊便于行走。整個庭院和外面的圍墻，用淡黃色油漆或黏土外粉，圍墻頂部用青瓦拱花搭蓋。

在從前慢小院，仿佛可以聽見回到了20 世紀70 年代：爺爺奶奶在院子里哼著小曲，姐姐在灶屋里燒烤辣椒、拌折合耳根和野蔥，弟弟在地火坑里烤土豆紅薯。炕上還掛的臘肉。每天晚上大家圍著柴火，聽院子上下的老人擺龍門陣。每天都到門前河壩里玩水、搬石頭、摸魚兒，當聽到母親長長的一聲“吃飯了喲……”光著腳就往小院里飛達達地跑……

從前慢小院，開業以來游客絡繹不絕。唐旭希望能帶動更多的民宿抱團發展，希望提升家鄉民宿的文化內涵。欣喜的是，他家附近的幾家老房子，被朋友買了下來，將和他一起搞民宿。還有很多父老鄉親也躍躍欲試。這讓他看到了家鄉旅游事業繁榮發展的曙光，很有成就感。

（三）

記得30 多年前，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利川市農業局工作。按當時的政策，新到單位的畢業生，都要到基層鍛煉，我被安排到忠路鎮特產站所屬的忠路茶廠見習。

忠路茶廠，也是今天采風活動的一個驛站。

茶廠坐落在忠路主壩村前江河邊，背靠集鎮，面向綠蔥蔥的楊家坡。前江河清澈寬敞，河水不深，整條河流時有亂石凸立，時有淺灘乍現，流水潺潺、清澈見底，卵石鋪滿了兩岸平坦的河壩，好似天然的游泳場。忠路集鎮的另一條河后江河，和前江河兩條河流一起，把忠路集鎮包裹在其中，兩條河在此匯合而成郁江，向西直奔重慶彭水烏江而去。

特色民宿

據清同治《利川縣志》載：“當地土人遍種其茶。其茶清香堅實，經久耐泡，向異他處，亦地氣然也。”相傳明清時期，霧洞茶葉曾被作為貢茶。

不過，忠路茶葉真正產生品牌效應走向市場，則是在20 世紀90 年代。時任忠路特產站站長楊光興在忠路茶葉發展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楊光興是忠路本地人，從鄂西農校畢業后，就一直扎根在忠路。他時常身穿一身灰白的中山裝，只抽兩角五分錢一包的“325”茄煙。在茶葉基地，在制茶車間，我時常聽到他有些沙啞的咳嗽聲。

楊光興白天幾乎都在跑基地，親手采摘鮮葉，晚上則在一口平炒鍋前，半夜還在制作手工茶。從殺青、揉捻、條索成型、烘干一系列過程，他總是一手制作。每每“創作”出滿意的作品，總是哈哈大笑，有那么一點笑傲江湖的意味。

“霧洞綠峰”“霧洞翠香”“霧洞白毫”等名優手工茶葉，都是他的杰作，后來他把每道工藝、技術指標“復制”到車間。

他制作茶葉精益求精，十分細致，不放過每一個細節。一次他外出回來，喝一批新茶時，突然很認真地說：“這茶有豬腳味。”我們卻怎么品也沒品出來，大家一起回憶才想起，車間在烘烤這批茶葉的過程中，廚房師傅在十幾米開外的車間火爐堂口燒過土臘肉，而茶葉是最易吸收異味的！沒多久，他對火爐、地龍及車間門窗等，都進行了精細的改良。

忠路楊家坡茶園

1990 年，“霧洞綠峰”獲湖北省第二屆“陸羽杯”銀獎。2000年，霧洞綠峰錄入（九五）國家重點圖書《中國名茶志》，為國家級新創名茶。

是楊光興一手創辦了忠路茶廠，也是他帶領一幫技術人員和老百姓，不遺余力拓展茶葉基地，尋找古茶樹搞品種改良，走鄉串戶搞技術推廣，潛心研究茶葉制作工藝，生生地把“霧洞”茶葉的名氣做出來，把忠路茶葉品牌叫響，將老百姓的茶葉推向大市場。

“霧洞”系列茶條索緊細有鋒苗，色澤翠綠油潤，內質清香持久，湯色嫩綠明亮，滋味醇厚鮮爽，葉底嫩綠勻齊、明亮，年產量1 萬公斤以上，產品銷往北京、上海、廣州、武漢及河南等省市，部分還出口日本及東南亞地區，受到國內外消費者的廣泛好評。

楊光興待人和藹，學術上毫無保留，一心培養新人。當時的特產站副站長黃云書是他徒弟中的佼佼者，2020 年，因對農業科技作出了突出貢獻，受到國務院表彰。

曾被農業農村部評選為“中國最美休閑鄉村”的主壩村。如今已列入恩施州首批“共同締造”試點之一。

主壩吊橋和龍渠大橋兩橋相連成為忠路新鎮，也是正在建設的利咸高速忠路連接線終點所在。茶博園、百果園、竹園山莊、郁江走廊、苗木基地都欣欣向榮。

（四）

身在忠路，你會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看到的是秀美山川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聽到的是動人傳說，如“寨公依寨母”“天馬飛騎人”“犀牛臥天心”“天光一根線”“砥柱撐龍橋”等等，能把你帶進遠古洪荒的幻境之中。

這里的父老鄉親，則像是“倒流三千八百里”的郁江，深邃、豪爽、細致、本真、不拘小節。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塑造了我們的人生觀。

成長的路也許就是故鄉的路。

忠路，很早以前就完完全全把我包容在了其中。

每個人都有詩和遠方，每個人也有心中的故土。也許遠方是快的——快意江湖，驚鴻踏雪，在無限的時空中匆匆聚散，寫意人生。

而回到故土則是慢生活，是一首詩，是兄弟姐妹慢慢長大，父母親人慢慢老去，落葉歸根。

故土的生活慢得安心，慢得安靜，甚至靜謐，夢一樣無聲無息，慢得只能用一生來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