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柳三更 編輯/ 周一澤

《沉船浮標》,透納,英國利物浦國家博物館藏
近期廣東省博物館和英國利物浦國家博物館聯合舉辦的展覽——“綻放: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正在舉行,展覽通過這一時期的畫作、衣飾、日用品等展品,生動地展示了維多利亞時期的藝術與民眾的生活,讓人們在展廳中仿佛回到了百多年前的英國——那個彌漫著工業蒸汽、不斷涌現革新的時代。

《暴風雪——汽船駛離港口》透納 泰特美術館藏
維多利亞時代一般是指英國漢諾威王朝末代國王 “維多利亞女王”統治的時期,大約是十九世紀中期到二十世紀初期,此時的英國已經通過第一次工業革命成為世界一流強國,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第二次工業革命,從蒸汽時代邁入電氣時代。
隨著工業革命的持續發展,英國以鯨吞之勢不斷擴張自己的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的殖民地讓它獲得了“日不落帝國”的稱號。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初期,英國與東方的另一大帝國“清”發生了劇烈的沖突,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鴉片戰爭”。在西方,英國、法國則與沙俄因亞細亞地區的權利爭端開戰,史稱克里米亞戰爭,1856 年仍處于農奴制下的沙俄慘敗于工業發達的英法之手,這對俄國社會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五年后,亞歷山大二世在俄國實行農奴制改革,推動了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
在這一東西方劇變的時代,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社會上開始涌現各種各樣的新思潮、新藝術。正如狄更斯所說,“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維多利亞時期的藝術正如一面鏡子般映照出這一時期的繁榮與苦難。古典主義、新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印象派藝術等種種流派在此時大放異彩,印象派的先驅威廉·透納和反古典主義的拉斐爾前派則是他們中的突出代表。
在展廳的入口處就展示著威廉·透納的著名作品《沉船浮標》(見第66 頁),作品用較為朦朧的筆觸刻畫了海上風暴過后的場景。人們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右半部亮眼的彩虹,隨后注意到海面上紅色的船只與劃船逃生的船員,而畫面右下角則是警示人們危險的浮標,上面寫著“WRECK(沉船)”。作品中沒有采用彩虹常用的寓意“希望”,而是描繪了船只忽視了危險警告,從而遭遇海難的結果,左側的暗色似乎昭示著新的風暴即將到來。
這幅畫的喻意究竟是對自然的敬畏還是挑戰,至今仍有著不同的說法,但透納的這幅畫作無疑為風景畫打開了新局面。在十八世紀晚期前,風景畫家幾乎不被藝術界所正視,人物畫、宗教畫一直是文藝復興以來的傳統。透納以他獨特的方式描繪了夢幻般的光線折射下的動感壯麗的大自然,這在古典作品中是很難看到的。透納的作品不是細節性的描述,他的另一幅名作《暴風雪中的汽船》同樣以模糊的印象展現了人與風暴、自然間的互動,顯示出十八世紀興起的浪漫主義對他的影響。為了追求對自然描繪的真實性,當時已六十多歲高齡的透納創作這幅作品前,在蒸汽船上進行了長達四個小時的觀察,然而這幅畫作在當時仍然收到了不少負面評價。顯然,透納對光、水、霧之間微妙的描繪未能贏得學院派的青睞,但他對后來的印象派畫家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客西馬尼園》,威廉·戴斯
因為自文藝復興以來,拉斐爾就成為古典藝術的典范與代表。拉斐爾著名的圣母主題畫作與其他宗教畫都顯示著古典藝術追求的規整構圖、細膩柔和的筆觸、宗教式的“高尚主題”,這些內容成為了學院派遵循的固定程式。
彼時,在學院派的觀點中,畫像這種高貴的形式只能為呈現地位高貴的人服務,工人和農民只能作為風俗畫的背景出現,而不是畫像的主體。有一群英國畫家則反對這種觀點,認為這是藝術走向歧途的表現,用“理想化”的方式來表現美,反而失去了現實的真實性。要回到描摹自然、追求真誠的時代,就應該盡力去追求拉斐爾以前的審美。于是他們以但丁·加布里埃爾·羅塞蒂為領袖,結成了“前拉斐爾派兄弟會”,開始宣揚描摹自然、忠實于現實的風景與人物的觀點,試圖沖擊文藝復興以來愈顯死板的繪畫范式,創造出了一系列切實展現當時時代風貌的畫作,這與透納追求真實視覺留下的印象異曲同工。
展覽中亦有宗教主題的畫作。參展作品英國畫家威廉·戴斯的畫作《客西馬尼園》(見左圖),取材于《圣經》,客西馬尼園是一座位于耶路撒冷的橄欖園,相傳是耶穌經常禱告沉思的地方。據說在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前夜,耶穌曾經來到客西馬尼園禱告,這時他已經知道猶大出賣了他。畫作描繪的正是耶穌死前的這一夜,他身穿青藍色的衣袍——這種顏色來自于珍貴的青金石,凸顯了耶穌的身份——他沒有走向橄欖園的大路,而是走向一旁的小徑,似乎陷入了靜默的沉思中。這一刻他似乎不是高高在上的基督耶穌,而是一位靜思的男子。

《受胎告知》,達·芬奇

《受胎告知》,羅塞蒂
畫家細致地描繪了山巒與樹木的形狀,賦予場景更多的真實性,將宗教與自然融為一體,這種對真實自然的描述是他受到拉斐爾前派影響的表現。
拉斐爾學派的核心人物羅塞蒂也有一幅聞名于世的宗教畫——《受胎告知》(見左圖),在畫中天使正在告知圣母馬利亞她懷孕的消息,這是一個常見的宗教畫母題。在其他同主題的畫作中(如上圖,達·芬奇的《受胎告知》),馬利亞往往是平和地接受了這一消息,對馬利亞的描繪更突出她慈愛萬物的柔和,但這幅畫中馬利亞顯得十分惶恐,展現出一個少女在得知這一消息時的震驚與恐懼。在此刻圣母馬利亞似乎同人間的任何一位少女沒有什么不同,在羅塞蒂的筆下流露出了一種更真實的情感。

《表演者》,愛德華·約翰·科貝特

《編稻草的托斯卡納女孩》,威廉·霍爾曼·亨特
維多利亞時期的宗教畫是多樣的,但以拉斐爾前派為中心的畫家們在其中仍然力圖展現人類與自然真實的一面。

《音樂還是工作》,約瑟夫·愛德華·沃拉爾
維多利亞時代的畫作與工業的發展是息息相關的,畫家們不吝嗇于用畫筆描繪出工業發展對社會的影響。愛德華·約翰·科貝特的畫作《表演者》(見圖1)講述了城市里的玩具商人來到農村,人們圍在他身側觀看城市里來的新奇玩意。這似乎顯示著城市的發展逐漸影響到了鄉村。

《制花工》,塞繆爾·梅頓·費舍

《忠誠》,布里頓·里維爾

《期待》,福特·多馬斯·布朗
畫家們也刻畫了許多勞動者的故事,包括當時的童工們,威廉·霍爾曼·亨特的《編稻草的托斯卡納女孩》(見圖2)中,托斯卡納地區以編稻草補貼家中的女孩躍然紙上,既有鄉村的風光,也看到了小女孩辛勤勞作的雙手。
約瑟夫·愛德華·沃拉爾的《音樂還是工作》(見圖3)則稍顯風趣,畫中的小男孩在打掃工作的間隙,倚著斑駁的磚墻,吹起了自己的笛子,在工作的間隙借由音樂獲得一絲慰藉。單看他的樣貌,就能看出小小年紀出來工作的不易。
塞繆爾·梅頓·費舍則在《制花工》(見圖4)描繪了在教會制作假花的女工人,成年男性在這一時期很可能在戰場上犧牲。福特·多馬斯·布朗的《期待》(見圖6)描繪了一位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子在家里做針線活,腿上躺著的孩子似乎已經死去,壁爐上的擺飾似乎透露出家里的丈夫前往參加了克里米亞戰爭,工業革命正在轟轟烈烈地展開,但人們生活中的苦難仍未停止。
然而苦難中仍然存在著溫暖的瞬間,在布里頓·里維爾的畫作《忠誠》(見圖5)中,一位男子困坐獄中,他的手似乎骨折了,墻上還有之前被關押在此處的人畫下的涂鴉,畫作中安慰男子的則是一只將頭搭在他腿上的狗。這幅畫作十分細致,無論是地上的茅草還是狗的根根毛發,但最動人的仍是狗輕柔的觸碰。
維多利亞時代同時兼具活力與痛苦,在畫家用畫筆描摹出當時社會風貌的同時,也將當時時代思想的變動、人們的苦與樂一一落在紙上。藝術無愧是現實的寫照,隨著照相機的出現,畫作在寫實與虛構間如何衡量,面對自然與生活的變化,人們應該如何去應對,百多年前人們的思考與生活似乎隨著畫紙流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