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廷傲
摘 要:
我國是世界上最初發明和流通使用紙幣的國家。元朝不僅繼承宋朝的紙幣——交子,以及金王朝的交鈔,還充分吸取和借鑒了宋、金流通使用紙幣兩百余年的經驗教訓,建立和完善了新的紙幣流通制度。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紙幣也在流通使用過程中,不斷磨損受污變成昏鈔。而在經濟活動中,貿易雙方往往不接受昏鈔,使得紙幣流通出現問題。為解決這一問題,元政府特創設昏鈔庫專司倒換昏鈔,并設立燒鈔庫燒毀倒換到政府手中的昏鈔。在燒毀昏鈔之前,要經過驗偽,確認無誤后,方可加蓋燒鈔印將其燒毀。不僅如此,元政府對昏鈔的倒換和監督燒毀也有嚴格監管。這些嚴密的環節確保了元代鈔法的實行,以及政府信譽的維護。燒鈔制度不僅對維護元代紙幣流通制度有著重要意義,對后世有關紙幣中污損昏鈔的處理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
元代;九江;燒鈔庫印;燒鈔制度
元代燒鈔庫印和燒鈔制度對于研究元代的紙幣流通制度均有重要意義。目前學界對于元代燒鈔庫印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用途,例如盧亭風、王少華《九江出土元代燒鈔庫印》[1],對此印的出土地區、規格、內容進行介紹,還結合史料對其設置時間予以推斷;又通過其出土地點推測此印應該為江西行省在江州路(治今九江市)設立的燒鈔庫使用的燒鈔印。學界對于元代燒鈔制度的研究較為全面具體,如羅仁忠《元代昏鈔倒換及燒鈔制度概述》[2]對昏鈔的產生、倒換和燒毀進行了詳細地論述;葉真銘《元代的昏鈔處置制度》[3]對昏鈔的出現、處理,以及處理過程中的舞弊行為進行了總體論述。前輩學者對相關問題已有深入研究,宜以此為立足點,對九江出土元代燒鈔庫印和燒鈔庫制度進行深入探究。
一、九江市博物館藏元代燒鈔庫印之實況與溯源
九江市博物館現藏有一枚元代燒鈔庫印,此印自1983年6月于九江市區山川嶺基建工地出土,為一呈正方形銅印。此印邊厚約1.3厘米,邊長約5.7厘米;印組呈長方形,通高6.5厘米。通過展臺可清晰看到印面陽刻八思巴文篆書5行,先左后右,自上而下依次釋其對音為“江西等處行中書省燒鈔庫印”,印背面右側直刻漢文“江西等處行中書省燒鈔庫印”。左側直刻漢文兩行:“中書禮部造”和“至元卅年 日”,字跡不甚工整。[4]此為九江市博物館藏元代燒鈔庫印的實況及其印刻內容,從其品相來看,保存較為良好。此印雖器形較小,但是十分精致,因其為銅制,故給人以厚重之感。
此印于史料當中并未有明確記載,但是在《元史》中記載了元大都于“二十四年,分立燒鈔東西二庫,秩從八品,各置達魯花赤、大使、副使等員”[5],以及“罷大都燒鈔庫,仍舊制,各路昏鈔令行省官監燒”[6]。結合這些史料和此印上篆刻的年款,能夠推斷出江西行省燒鈔庫大致是世祖至元二十八年至三十年(1291—1293年)之間設立的。再通過出土地點、經濟、交通和從屬等方面來看,此印應為江西行省在江州路設立的燒鈔庫使用的燒鈔印。元廷于世祖至元十七年(1280年)始,于江州(今九江市)創設榷茶都轉運司總理福廣、荊湖和江淮等地的稅收。由此可知,江州具有較為重要的經濟地位。
二、時代之限:昏鈔產生之因
元代的紙幣流通與其使用包括:制鈔、行鈔、毀鈔三個環節。元代制鈔用紙為桑皮紙。制作桑皮紙需取桑樹表面樹皮與其木質中間的一層薄如蟬翼的內皮,取出置于冷水,放進臼中將其搗制成樹漿;再將漿液平鋪展開,進行壓制,放置陰涼通風處干燥成紙。桑皮紙因其質地柔軟,紙張平整而便于印刷。制成之后,需要蓋印面額,并且加蓋寶庫印、制鈔印、準許流通印等行鈔印后,由官方予以發行流通。由于受制紙技藝的嚴重限制,元代制成的紙鈔柔韌性與現行紙幣無可比性,在日常的使用過程當中會造成磨損和受污。再說元代后期制鈔方法擴散,印鈔量大幅增加,加之桑樹皮供給不足,故而使用粗糙的榆樹皮充當原料。用榆樹皮制成的紙鈔與桑樹皮制成的紙鈔相比柔韌性更差,極易磨損受污,無法長期反復使用。何況榆樹皮煮出的汁液呈黑色,致使鈔紙灰暗污臟,印刷內容模糊不清。所以,元代流通于市場中的紙幣,大多都有一定的磨損,其中很多是難以繼續使用的昏鈔。元代時商業繁榮發展,市場中流通的貨幣除去少量白銀和銅制錢幣之外,幾乎均為紙幣。在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的過程中,大量昏鈔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如何對昏鈔進行及時有效地處理,成為元代紙幣制度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三、昏鈔處理:燒鈔制度確立
在貿易結算中,人們大多不認可磨損污化的昏鈔,因此昏鈔流通受阻。為解決這一問題,至元六年(1269年),朝廷設立昏鈔庫專司倒換昏鈔事,之后又改用平準行用庫負責倒換昏鈔事宜。為解決在倒換昏鈔的過程中產生的爭執問題和非法竊利問題,元政府于大德二年(1298年)頒布了十分詳細的倒換昏鈔制度,其中將昏鈔的磨損受污程度劃分為二十五個標準。[7]此項制度一經確立,不僅使得政府昏鈔倒換的效率大幅提高,還十分有效地解決了倒換過程中的官民爭執問題,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力地打擊了部分商人利用昏鈔非法竊利問題。
為處理昏鈔庫倒換來的昏鈔,元政府于至元元年(1264年)“始置昏鈔庫,用正九品印,置監燒昏鈔官”[8],直至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由于昏鈔數量逐漸增多,僅憑元大都一處燒鈔庫處理昏鈔已是應接不暇。因此元廷裁撤大都燒鈔庫,責令地方負責處理本省昏鈔,故而各個行中書省均建立了燒鈔庫。九江市博物館藏元代出土燒鈔庫印便是最好的史料實證。此方銅印很好地證明了自至元二十八年之后,燒鈔權已經由中央轉移至地方。其背面右側直刻的漢文“江西等處行中書省燒鈔庫印”,便是最有力的例證。在其權責均明晰之下,燒鈔制度于地方各行中書省已正式確立。
四、燒鈔制度之利與弊
元代燒鈔庫的設立較好地滿足了百姓對于昏鈔倒換的實際需求,較好地維護了元朝政府的信譽,樹立了朝廷的權威,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昏鈔對于紙幣流通和經濟發展的消極影響,維持了元代紙質貨幣的正常流通秩序,為元代的經濟發展營造出一個較好的經濟環境。這同時也使得昏鈔得到有效妥善的處理,從而令紙鈔仍可正常使用,有利于社會穩定。從實際來看,元政府對于紙鈔的管控還是較為嚴格的,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可是,這種情況到了元朝后期卻發生了較大的轉變:在昏鈔的管理過程當中營私舞弊的現象愈加嚴重。其主要集中于私自倒賣制作紙鈔的原料;經過易名私賣昏鈔;在倒換昏鈔時多收取工墨費;以及把已入庫的昏鈔私自轉移出去對外借貸營利。除了昏鈔管理環節的舞弊現象外,在燒鈔環節的問題同樣嚴重,如買通監管燒鈔官員,讓其上報虛假的燒鈔數量,并暗中將昏鈔運走,以上報的虛假數目蒙混檢查。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元政府也制定了相應的措施予以打擊,如經過易名私賣昏鈔,鞭撻七十,并予記過;在倒換昏鈔時多收取工墨費,監管燒鈔庫的官員知情但沒有分贓,官降一等,解職別敘,知情分贓者以枉法論罪,除名不敘;主管桑樹皮事宜的官員如將其折價賣出,計贓以枉法論罪,除名不敘,仍追贓,收買本色還官;對于把已入庫的昏鈔私自轉移出去對外借貸營利的官員,由各路總管并各處管民長官取問明白之后,申部呈省定罪。除這些懲處措施之外,元政府還加強了其對于燒鈔的監管制度,如除監察御史依舊監察燒鈔之外,并又另行委派斷事官各部官輪番一同監視,日逐燒毀,一月交換。屆時自侍郎以下一同前往燒鈔庫,與斷事官、監察御史等共同監視,仔細檢數;如果發現偽鈔,隨即燒毀。即使懲處如此之重,監管如此之嚴,其收效亦不顯著。
進入20世紀以來,尤其是80至90年代,在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額濟納旗黑城遺址陸續出土五百余張元代紙鈔。這說明建立了燒鈔制度的元代社會,在貨幣流通環節中仍有加蓋了燒鈔印的昏鈔在市場上流通。這些實物史料有力地證明了在燒鈔環節仍然存在著隱蔽且嚴重的營私舞弊現象或問題,致使原本已經倒換回來的昏鈔在收入燒鈔庫并加蓋燒鈔印后,又重新流入了市場,從而對元代經濟發展產生了消極影響。盡管如此,元代的燒鈔制度從整體來看,還是較為完善的。其作為世界已知最早的殘破舊幣處理制度,對于現代紙幣處理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結語
元代在宋、金紙幣的基礎上,將其發展完善,并能夠根據紙幣流通使用的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推行相應的政策加以解決。在元代紙幣體系高度發展完善的情況下,紙幣在市場的流通使用中仍會產生磨損受污的問題,以至于產生昏鈔。對于昏鈔,元政府不僅制定了倒換昏鈔制度,以此來減輕昏鈔帶給社會的消極影響,進而減弱其對于元代紙幣流通和經濟發展的阻礙作用。結合昏鈔制度,元政府還建立了燒鈔制度,以此達到對從紙幣流通體系中退出來的昏鈔進行有效妥善處理的目的。元朝中央政府還責令地方各行中書省負責本省燒鈔事宜,從而使地方建立起燒鈔庫。元朝將燒鈔權由中央轉移至地方,實現了權責統一,最終形成了燒鈔制度。燒鈔制度雖然在其具體的運營實施過程中存在著較為嚴重的舞弊問題,但從總體來看,這個制度還是利大于弊:其減小了昏鈔對于商業活動的危害,即使有不法官員使一部分已入庫并加蓋燒鈔庫印的昏鈔重新流入市場中,但就其數量來看,還是相對較少。可以說元政府是將昏鈔控制在了一定的可約束范圍之內,沒有使其迅速膨脹,沒有對元代的經濟造成十分嚴重的沖擊。就整體來說,元代的燒鈔制度不僅對于元代的經濟發展和紙幣的正常流通有著積極影響,對于后世經濟發展中的紙幣處理同樣有著深遠的意義。
注釋:
[1][4]盧亭風、王少華:《九江出土元代燒鈔庫印》,《中國錢幣》1985年第3期。
[2]羅仁忠:《元代昏鈔倒換及燒鈔制度概述》,《中國錢幣》1993年第1期。
[3]葉真銘:《元代的昏鈔處置制度》,《錢幣論文特輯》2006年第2期。
[5][8]宋濂:《元史》卷八十五《百官志一》,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2129頁。
[6](明)宋濂等:《元史》卷十六《世祖本紀十三》,第347頁。
[7]參見黃時鑒點校《通制條格》卷十四《倉庫·倒換昏鈔》,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69頁。
作者:湘潭大學哲學與歷史文化學院23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