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鳩啼歇落梅風

牧之

摘 要：斑鳩不是鸤鳩，它不會去占鵲巢，而是自己會營巢。鸤鳩也不占鵲巢，鳩占鵲巢其實是一個誤會。斑鳩總是兩只搭伴，成對成雙地過著自己悠閑的小日子。斑鳩喜歡啼鳴，尤其是在春天里。

關鍵詞：斑鳩；鸤鳩；鳩占鵲巢；鳩杖；啼睛啼雨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詩·周南·關雎》之詠，把一對恩恩愛愛的鳥兒活脫脫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雎鳩這名目，也見于《左傳·昭公十七年》。 其年秋，郯子來朝，在回答昭子問少皞氏以鳥名官的問題時說：“……祝鳩氏，司徒也。鳩氏，司馬也。鸤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

有人說，雎鳩是一種水鳥；有人說，雎鳩就是斑鳩。 聞一多《詩經通義》云：“鳩之為鳥，性至謹愨，而尤篤于伉儷之情，說者謂其一或死，其一亦即憂思不食，憔悴而死。”據此看來，鳩還是忠貞于愛情的典范。

但《詩·召南·鵲巢》卻云：“維鵲有巢，維鳩居之。”由此遂產生了“鵲巢鳩居”這個成語。它本是比喻女子出嫁，以夫家為家的，后來詞義擴大，多用于比喻以非法手段占據別人的位置。“鵲巢鳩居”也干脆被置換成“鵲巢鳩占”，即謂“鳩占鵲巢”。

然而，鳩真的會占鵑巢嗎？

古人說，鳩是占過鵲巢的。《詩·毛傳》曰：“鸤鳩不自為巢，居鵲之成巢。”《禽經》曰：“鳩拙而安。” 晉張華注：“鳩，鸤鳩也。《方言》云：‘蜀謂之拙鳥，不善營巢，取鳥巢居之，雖拙而安處也。雄呼晴，雌鳴陰。”那么，這個“鳩”不是斑鳩而是鸤鳩了。鸤鳩是什么鳥兒呢？《爾雅·釋鳥》曰：“鸤鳩，。”晉郭璞注：“今之布谷也，江東呼為獲谷。”鸤鳩會不會占鵲巢呢？也不會。它“居鵲之成巢”“取鳥巢居之”，或者只是暫時利用別的鳥兒的巢來產自己的卵，而不是強行霸占它們的巢。否則，又怎能說它“雖拙而安處也”？

鸤鳩是杜鵑的一種，俗稱布谷鳥，也就是大杜鵑。大杜鵑無固定的配偶，也不自己營巢和孵卵，而是將卵產于大葦鶯、麻雀、灰喜鵲、伯勞、棕頭鴉雀、北紅尾鴝、棕扇尾鶯等各類雀形目鳥類巢中，由這些鳥替它帶孵帶育。顯然。鸤鳩不是那種“尤篤于伉儷之情”的“鳩”。

鸤鳩是候鳥，斑鳩是留鳥；鸤鳩不會營巢，斑鳩卻會。斑鳩的建巢技術雖不高明，但也能因陋就簡，給孩子們弄個家。《詩·曹風·鸤鳩》說：“鸤鳩在桑，其子七兮。”而斑鳩是養不了那么多孩子的，雌斑鳩通常是生蛋兩枚，多者也不過三枚。蛋生多了，小斑鳩孵化出來，張嘴要吃，老斑鳩也供不上。鸤鳩就不同了，雌鸤鳩把蛋生在別的鳥兒窩里，孵卵和哺雛就成了別的鳥兒的事。等別的鳥兒把小鸤鳩養大了，會飛了，它就飛走了，飛集于桑間與長輩團聚，去過屬于它們的日子了。

回頭再說斑鳩。斑鳩這名目，郯子沒有提到，詩經里也不見蹤影，可知那時的斑鳩還不叫斑鳩。斑鳩之謂，始見于漢揚雄所著《方言》：“鳩……其大者謂之鳩，其小者謂之膿鳩，或謂膾鳩，或謂之珉鳩，或謂之鶻鳩。”、斑同音，故鳩即斑鳩。

漢代有為民間年高的老人頒賜鳩杖的政策，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載：

《續漢·禮儀志》記歲八月民年八十賜玉杖，端以鳩為飾。鳩者，不噎之鳥，欲老人不噎。而《風俗記》又言，漢高帝與項藉戰京索間，兵敗伏叢薄中，有鳩鳴其上，追者不疑，得免，即位作鳩杖賜老人。此絕無稽考，高祖雖敗，其肯伏叢薄耶？余親戚有為光州守，得古銅鳩一，大半掌許，俯首斂翼，具尾足，若蹲伏，腹虛其中，有圈穿腹，正可受杖，制作甚工，以遺余，疑即漢鳩杖之飾。因以為杖飾，蓋頭輕而尾重，舉之則探前偃后，蓋如此乃可取力，此所以佐老人也。

人至耄耋之年，吃飯防噎，走路防跌，國家賜鳩杖以示關懷，自然很有必要。但要說鳩為“不噎之鳥”，依據又是什么呢？據我想來，鳩，其偏旁為九，九是最大的陽數，且諧音“久”，喻示著長久，這才是鳩杖的取意吧！

鳩杖杖首之鳩，人們都相信是斑鳩。要說劉邦為斑鳩所救，做了皇帝便作鳩杖賜老人，那只是一個民間傳說，哪能當真？據出土文物來看，早在漢代以前就有鳩杖了。至于葉氏問：“高祖雖敗，其肯伏叢薄耶？”那倒不見得，因為劉邦本就是一個無賴——一個為顧自己逃命而忍心把親生女兒扔下戰車的無賴。他連這樣缺德的事都干過，還有什么事不肯做的？

在中國的許多地方，斑鳩是常見之鳥。它們總是兩只搭伴，成對成雙地過著自己悠閑的小日子，沒事了就咕咕地啼叫，尤其是在春天里。

斑鳩啼歇落梅風，小院沉冥墜海紅。

不是幽人無午夢，一春花事鳥聲中。

明末清初的彭孫貽，他的《睡起》 如此歌詠。

愁倚東風唱踏莎。畫屏十二自騰那，殃及斑鳩天外去，喚哥哥。無限翠顰低遠岫，幾番紅淚上橫波。卻與落花千萬點，一般多。

與彭孫貽同時，僅比彭小三歲的尤侗，他的《攤破浣溪沙·春閨》這樣描摹。

斑鳩喜歡啼鳴，它們總是啼得那么執著，那么深情。這不得不使我懷疑《方言》所云“雄呼晴，雌鳴陰”的鳩，不是鸤鳩而是斑鳩了。因為呼晴呼陰，正是斑鳩的特點。在川東北的鄉下，就有“斑鳩請雨”的民諺。至于布谷鳥叫，則是催耕，與晴雨沒什么關系。

斑鳩是雜食性的鳥兒，常以高粱、小麥、稻谷以及果實、昆蟲的幼蟲等為食，喜歡住在樹叢間，尤其是竹林里。清林占梅《雨后郊前晚歸》道是：

渡頭芳草長萋迷，回首云山在隔溪。

央岸修篁歸道好，斑鳩啼罷蟪蛄啼。

悠閑自在的斑鳩啊，啼晴啼雨你就任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