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 暉
(作者單位:中央廣播電視總臺)
《你好·中國野生動物》系列短視頻,是2022年央視在大屏和小屏共同投放的融媒體新產品。同時,它作為《動物世界》欄目的一個小版塊,有創作的必要性和現實性。
《動物世界》欄目以引進的國外優秀野生動物紀錄片,作為制作與播出的主要素材來源,一路走過不平凡的30多年,深受廣大觀眾喜愛。正是觀眾的不離不棄,一路追隨、支持與鼓勵,讓這個欄目在日新月異的全媒體時代,依然能為觀眾帶來精彩的野生動物故事。
在新時代,欄目組通過學習,汲取新的藝術靈感,尋找新的選題。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在“四個自信”中,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赌愫谩ぶ袊吧鷦游铩废盗卸桃曨l節目,就是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之下誕生的。
從遠古時代,中國野生動物就與中國先民的生產生活密切相關,由此發展并成為人們文化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從代表著不同部落的圖騰,到承載著古老記憶的神話傳說與文學典籍,它們的關系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從中國最早的地理學著作《山海經》開始,中國大地上的野生動物,就以一種被神化或妖魔化的面貌出現了。它們的形象,對后世的神怪類小說(如《大唐西域記》《封神演義》《西游記》《聊齋志異》等)產生了深遠影響。與此同時,這些古代典籍對于動物形象的塑造,也使我國的野生動物有了濃厚的中國傳統文化色彩。
中國野生動物與傳統文化之間的有機聯系,給予創作者豐富的想象和創作空間,使這個系列短視頻與融媒體科普文章有了更多有趣和接地氣的表達。
《山海經》被中外生物學家譽為“中國最古老的科學典籍”。經《中國古代動物學史》考證:“書中絕大部分動物乃是真實存在的動物,經過仔細考證和對比分析……大部分動物可以識別名稱和分布地區的幾近290種?!盵1]9書中的神話動物給予現代人充足想象的空間,兩者有機結合,為故事化敘事及新媒體文章的撰寫,提供了靈感和契機。
鸞,是一種被賦予了神話色彩的鳥。《山海經·西山經》記載:“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彩紋,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2]54
據《中國古代動物學史》考證,鸞為虹雉,青鸞當為綠尾虹雉[1]45。
綠尾虹雉,它的得名源自雄鳥身上五彩斑斕、宛如彩虹一樣的光澤。說實話,這里“五彩”用得并不準確,因為雄性綠尾虹雉的羽毛,是由10種顏色所組成的。
在短視頻中,兩只綠尾虹雉正在海拔4 300米的高山草甸上覓食,多彩的羽毛閃著綠寶石一樣的光。多少人只是為了看一眼,甘愿經歷漫長的等待。
“綠尾虹雉,傳說中的青鳥,西王母的信使,還是那‘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中的愛情之鳥”,神話與現實的結合,讓這種歷經數千年滄海桑田的鳥兒,穿越了漫長的時空隧道,降落到世人的面前。
再來看另一種動物,一種神奇的猛獸。它一直以牛的面貌出現在《山海經》里,而它的真實身份有待揭秘。
在《山海經·西山經》中,多次提到名為“?”的一種獸:“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其上多杻、橿……禺水出焉,流注于招水,其中多鱧魚,其狀如鱉,其音如羊。其陽多箭、?,其獸多?、羬羊?!盵2]41
那么這種“?”,會是哪一種現生動物嗎?為什么說它還隱藏著另一重真實的身份呢?據《中國古代動物學史》考證,《山海經》中記載的?,應為羚牛[1]60。我國著名的高山珍獸——秦嶺羚牛,就是羚牛的一個亞種。羚牛,它的名字里雖然有個“?!?,但在生物學上更接近羊。這是因為大自然在這種動物身上,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它把這種羚羊改頭換面,讓它以牛的面貌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在短片《羚牛是牛?還是羊?》中,就揭示了它們的本來面目:羚牛,雖然體形粗壯如牛,長著像牛一樣的大扭角,性情也粗暴如牛,但它頭小尾短,還發出羊一樣“咩咩”的叫聲。事實上羚牛又稱扭角羚,在動物學分類上屬于牛科羚羊亞科,因此它們更接近羊。
融媒體文章《來自〈山海經〉里的遠古珍獸》中的一段原創文字又把人們的思緒,拉回到5 000年以前的中華大地。那是一幅遠古人類的生活圖卷,它徐徐展開,喚醒了那段迷失在數千年時間長河里的古老記憶。
一個原始部族正在遷徙途中,人們走在一座長滿箭竹的高山之上。這里,竹林遮天蔽日,腳下流水潺潺。孩子們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大人們催促著他們要加快腳步,因為這種地方多有野獸出沒。
忽然,在不遠處傳來咩咩的叫聲。難道,這里有野山羊嗎?大家面面相覷。他們躡手躡腳地緩緩靠近,于是他們看到了一幅奇異的景象。
那是一大一小兩頭金色的牛。母牛頭頂長有一對碩大而彎曲的角,金色長毛垂于身下,在斑駁的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那小牛一見有風吹草動,便迅速躲在了媽媽身下。母牛用它高大的身軀,把小牛緊緊地護在了懷里。
人們呆呆地看著這對母子,難道這是傳說中的神牛嗎?他們悄悄地走遠,留下這對母子獨享寧靜的時光。
此后的日子,他們繼續著艱苦的旅程,也多次與這種神牛不期而遇。直到有一天,他們中的某個人,拿起石頭做的刻刀,在一塊堅硬的獸骨上,深深地刻下了“”字。
遠古人的身影已經遠去,他們留下來的記憶并沒有隨風飄散。對中國古代野生動物的揭秘,使人們的思緒得以在遠古與現實之間任意穿梭與徜徉。
狐貍,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直是亦正亦邪的形象。在古人的意識里,山野中的動物吸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可以“成精”的概率比較大,再加上狐貍狡猾聰明的自然本性,就成了神話里的常見形象?!渡胶=洝分械木盼埠悄苁橙说难F;在《聊齋志異》中,狐貍變化成了多情美貌的女子。
在《你好·中國野生動物》里,狐貍自然是真實的存在:有包子臉、呆萌萌的藏狐(中國特有動物);還有最常見的赤狐,遍布北半球各大洲,是適應能力最強的一種狐貍?,F在幾乎可以肯定的是,蒲松齡筆下狐貍精的原型動物就是它們了。
自然界的狐貍都有些共同點:善于刨坑儲藏食物,為了生存勤勤懇懇。人們總是看到它們一路小跑,奔波在覓食的路上。那可能是一只母狐,家中有嗷嗷待哺的一窩幼崽;或者總在不停地挖掘,它們要把吃不下的食物儲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狐貍都有些生存小妙招,被我們視作狡猾或小聰明。事實上,狐貍是一種為了生存不懈努力的動物。
而久負盛名的齊天大圣孫悟空,關于他的原型,人們可是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普通獼猴,有人說是金絲猴。暫且不說吳承恩在河南猴戲之鄉——新野,做過兩年知縣,滿眼盡是獼猴之事,單是生物學家就能給出確切答案:孫悟空原型是一只普通獼猴。因為金絲猴屬于仰鼻猴屬,有一副朝天鼻子和淺藍色面孔。試想如果有一天,那位脾氣頗有些暴躁的孫大圣知道了,他被后人賦予一副如此奇異的面孔,又得不住嘴地念叨起“玉帝老兒”了。《你好·中國野生動物》之《獼猴的花果山》,自從與齊天大圣續上了“親戚關系”,熱度也是一路攀升。
丹頂鶴,在我國又被稱為仙鶴。欄目組巧妙借用了“仙鶴”的概念,抓住它們“仙風道骨”的形體特征,在短視頻制作中突出體現了這些大鳥的“仙氣”。
在《丹頂鶴為什么被稱為“仙鶴”》中,一群丹頂鶴從冰封的河道上起飛,然后翩翩降落,那姿態儼然是天宮仙子下凡塵,正應了“仙”字的本質,有仙風道骨的姿態?!暗皖^乍恐丹砂落,曬翅常疑白雪消”,白居易在《池鶴》中這樣描述丹頂鶴。只見它們飛揚起白色的翅膀,宛如下凡的白衣仙子。那白袍衣袂在風中飄蕩,在冬日耀眼的陽光下,發出炫目的光澤。隨后,這些鳥中仙子輕輕地挽起袖袍,負手單腳飄落在白茫茫的冰面上。是仙從鳥中來,還是鳥從仙而化,誰又說得清呢。總之,是大自然的造化讓這些大鳥擁有了神仙般的氣質。它們的超凡脫俗、氣宇軒昂,也只有一個“仙”字,可以看得盡,道得明了。
傳統文化與生物學知識的融合,使這些美麗的大鳥浮現于厚重的歷史與文化底蘊之上。它們不僅是大自然的美麗生靈,亦是人們心目中氣質完美的仙子。一種鮮活的鳥類形象,從屏幕上呼之欲出。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自古以來,無數文人騷客,用鴛鴦這種成雙成對的鳥,寄予了對美好愛情、對白頭偕老的企盼:“鴛鴦棲夢云水間,蝴蝶雙飛上青天。人生愿得長相守,永為眷侶不為仙?!?/p>
“只羨鴛鴦,不羨仙”,幾乎成為世人的一種普遍認知。但是嚴謹的科學告訴人們,事實并非如此。
在自然界,當一對配偶中的雄鴛鴦或雌鴛鴦不幸死去,其中的一方就會另尋伴侶,來完成繁殖后代的重要使命。因為只有適應自然選擇的物種,才能在野外得以延續。而鴛鴦對于伴侶的“背叛”,恰恰是適應了嚴酷自然環境的結果。
《“只羨鴛鴦,不羨仙”,果真是這樣嗎?》,打破了人們固有的認知。傳統觀念與現實之間的矛盾,勢必會在觀眾內心激起波瀾,戲劇性的故事情節也由此而產生。善意的制作者并非有意打破人們寄寓在動物身上、對于美好感情的向往。正是在直面科學的同時,人們對于美好愛情的憧憬和富于浪漫色彩的藝術追求,更讓我們平添了一份由衷的敬意和贊賞。
“白鷴白如錦,白雪恥容顏”,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白鷴是一種仙鳥。唐代大詩人李白對它非常癡迷,專門寫了一首詩求取白鷴。
在《贈黃山胡公求白鷴》中,他這樣寫道:“請以雙白璧,買君雙白鷴。白鷴白如錦,白雪恥容顏。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樹間。夜棲寒月靜,朝步落花閑。我愿得此鳥,玩之坐碧山。胡公能輟贈,籠寄野人還?!痹娙吮磉_了他對白鷴由衷的喜愛:如果能與它們一起花前月下,閑庭信步,即使做個山野村夫,也是甘之如飴。
在這里,關于白鷴體態的描述,若非李白親眼所見,是很難寫出的。在《你好·中國野生動物》之《白鷴》的敘事中,欄目組借用了“白鷴白如錦,白雪恥容顏”,突出表現雄性白鷴的羽色之白;而“夜棲寒月靜,朝步落花閑”更是將它在林間走走停停,一邊低頭覓食,一邊機警地觀察四周,為整個家族警戒的生活習性,表現得淋漓盡致[3]160-162。得益于大詩人的妙筆生花,欄目組的創作有了更多靈感。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這兩句廣為人知的樂府詩,讓人們想起那個凄婉愛情故事的同時,也為目前綠孔雀的瀕危處境發出感慨。
在短視頻《孔雀東南飛》中,觸發式紅外相機拍到一只綠孔雀,正在林中獨自覓食。它頭戴燦爛珠冠,身披云霞織就、散發銅綠色光澤的羽衣,一有風吹草動便驚恐地抬頭四處觀望。難道它是獨自在林中覓食?欄目組希望它有同伴在鏡頭之外,這樣它們可以互相照應,相互報警,而不至于喪命。但是在查閱資料后,欄目組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自然界中的綠孔雀曾經擁有廣闊的家園。西晉文學家左思在《蜀都賦》中寫道:“孔翠群翔,犀象競馳?!笨梢姡诋敃r四川成都一帶,成群飛翔的綠孔雀很常見。隨著人類生產生活范圍不斷擴大,野生動物的棲息地不斷被壓縮,綠孔雀向南方遷移,最終在云南繁衍生息。據統計,如今我國的綠孔雀已不足500只。2017年5月22日的“國際生物多樣性日”,云南省環保廳環境保護宣傳教育中心發文稱,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中的綠孔雀,被列為極危物種[3]186-189。
借用這句耳熟能詳的“孔雀東南飛”,欄目組表達了發自內心的真誠企盼:我們希望,孔雀不再東南飛;我們想看到,它們繼續自由自在棲息在這片美麗的土地,繼續表演那婀娜多姿的霓裳羽衣舞。
一個物種不只是自然界的生靈,也是人們寶貴的精神財富。在這個世界里,人類可以和大自然溝通,和彼此交流,也與自己的內心達成和解。當它們消失了,這個世界也會黯然失色。生物學家認為一個物種的消亡會給地球的生物多樣性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失。試想,如果沒有綠孔雀,何來“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表達離人的相思;如果沒有白鷴,又何以品味“白鷴白如錦,白雪恥容顏”這樣的佳句。
對于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欄目組進行的構思與嘗試無異于鳳毛麟角?!耙黄跣膱A夢來,不懼征程遠”,筆者相信一個團結協作、勇于創新的制作團隊,會為觀眾帶來更多優秀的中國野生動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