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云 從振楠
“后工業化”時代以來,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縱深發展,數字經濟在國民經濟中所占比重不斷提高,其發展深刻影響著微觀個體的日常生活、認知水平、價值觀念,并逐漸成為經濟增長、產業結構轉型、全球價值鏈升級和國際競爭力提升最重要的動能之一。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2022年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報告》表明,2021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高達45.5萬億元,在國民生產總值中所占比重為39.8%,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仍然表現出對宏觀經濟的“加速器”和“穩定器”作用。為切實保障數字經濟持續穩定發展,我國從國家層面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提出:“加快發展現代產業體系,壯大實體經濟,發展數字經濟。”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在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目標下,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利用數字技術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已然成為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題中應有之義。
“數字經濟”(Digital Economy)這一概念在20世紀末由美國學者唐·泰普斯科特在其《數字經濟》一書中首次提出,泛指以互聯網等信息通信技術為載體的新經濟形態[1]。2016年G20峰會簽署的《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將數字經濟的內涵界定為“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在我國,數字經濟主要包含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化治理、數據價值化四大部分。其中,數字產業化指的是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其誕生和演化直接孕育了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發展背景下數字經濟核心領域的新業態,豐富了現代產業體系的核心內容,為數字技術使用和產業數字化轉型奠定了基礎;產業數字化特指利用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對傳統行業及其產業鏈上下游進行網絡化、數字化和智能化的改造,因而產業數字化可被視為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的重要領域。總的來說,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不僅有利于新型產業組織模式的誕生,還能通過數字技術的深度應用和數據要素的嵌入促進生產模式變革,全方位地提高企業的生產、運營和管理效率,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
現有研究從產業結構轉型、產業效率提升、全球價值鏈升級、組織模式創新等多維視角出發,探討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對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具體影響,但多數學者僅立足于單一維度進行分析,對數實融合影響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邏輯、現實困境和實踐進路缺乏系統而全面的思考[2-6]。在當前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背景下,數字技術與數據要素在各行業中的應用能夠大大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運輸成本、搜尋成本和管理成本,推動柔性化生產和組織模式革新,提高生產迂回度及其附加價值,有助于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鏈的重組性變革,進而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基于以上認識,對數實融合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進行系統的研究和探討,對進一步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動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具有深刻而長遠的意義。
在“以人為本”和“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目標導向下,產業高質量發展不僅包含產業的規模擴張和結構調整,而且意味著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產業綠色發展等多個方面的協調統一[7]。基于以上認識,本文將從產業結構、產業效率、產業創新和產業綠色發展這四個維度來系統性地詮釋數實融合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邏輯。
1.數實融合助推產業結構轉型
從供給側來看,數字產業化推動了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產品服務業、數字技術應用業和數字要素驅動業等新業態的誕生,促進了數據分析、數據挖掘、智能搜索、機器學習等代表性行業的顛覆性發展和就業擴張,從而通過創造新業態的方式直接賦能產業結構轉型。產業數字化特指傳統產業通過數字技術應用和數據要素鏈接的方式對產業鏈上的研發、生產、包裝、銷售、運營等各個環節進行重組性變革,以實現價值增值和價值創造的過程。具體來說,產業數字化孕育了電子商務、平臺經濟、智慧物流、遠程教育、共享經濟等新型商業模式,這些新商業模式在與傳統商業模式互動融合的過程中不斷“出新”與“煥新”,有助于產業結構穩步向中高端環節邁進。
就需求側而言,數實融合實現了信息的即時互聯互通,促成了多元化、高端化的消費者偏好表達,這將從需求端倒逼傳統產業利用數字技術進行改造和升級。隨著人民對美好生活需要的日益增長,傳統的工業化流水線作業模式已遠遠無法滿足消費者對產品創意性、產品科技性、產品便利性和產品多樣性的需求,數字化轉型使企業得以借助互聯網平臺為消費者提供一個低成本、便利化的偏好表達渠道,以降低廠商和消費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為實現利潤最大化目標,企業亦將通過大數據分析的方式提取消費者的偏好信息,精準構建用戶畫像,并反饋給企業的研發部門和產品設計部門,幫助企業實現精細化決策。在上述運營模式下,傳統語境下的“消費者”完成了從一個個獨立的產品被動接受者向具有主動性和群體特性的“消費商”的轉變,并以需求拉動的方式倒逼廠商對產品進行換代更新,在數字經濟“長尾效應”的作用下開展定制化、柔性化和個性化的生產,在長期有利于推動產業結構合理化轉型。
就要素配置而言,數實融合打破了不同行業間要素自由流動的壁壘,使勞動力、資本等傳統要素被源源不斷地配置到邊際報酬率更高的行業中,從而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轉型。一方面,根據“配第-克拉克定理”,產業結構升級的誘致因素包括行業間的收入彈性差異和技術進步速率差異。數實融合提高了部分行業的技術進步速率和要素報酬率,導致不同行業之間的生產效率和就業前景產生差異,這為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的跨行業流動提供了充足動機。另一方面,在數字經濟時代,數據一躍成為與土地、資本、勞動力、技術等傳統生產要素并駕齊驅的第五大生產要素,數據要素在各行業的應用使得供給需求雙方能夠充分地把握市場信息,有助于勞動力充分按照自身的意愿和能力在具有差異化就業前景的部門之間自由流動,這為宏觀層面上的產業結構升級奠定了微觀基礎[8]。
2.數實融合提升產業效率
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能產生“降本增效”的效果,有助于提高投入產出效率。作為一種便捷高效的存儲、交流和信息傳遞方式,數字技術的廣泛使用幫助大容量、高密度的信息流實現了遠距離傳輸,降低了產業組織內部、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和配套企業之間的通信成本和信息扭曲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空間距離對模塊化、服務外包和創新要素集群的阻礙,引致區際貿易活動中“地理距離消亡”局面的出現[9]。盡管數據要素不具有實體形態,但作為其他一切生產要素在研發、生產、銷售、運營管理等環節中的“潤滑劑”,數據要素對生產全過程的嵌入能夠降低各市場參與主體、供給需求雙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通過“監督效應”的發揮大幅降低合同違約風險,縮短新產品開發時滯,促進產出效率提升和產業高質量發展。
由于隨著數字技術應用所誕生的新業態具有規模報酬遞增和邊際成本遞減的屬性,數實融合能夠發揮規模經濟效應,打破傳統生產經營模式中交易成本、管理費用和組織結構冗余對生產效率提升的限制[10]。根據梅特卡夫法則,網絡價值與網絡各節點用戶數量的平方之和成正比。以平臺經濟為例,數字化的平臺企業在供應商和需求方之間搭建起了一個具有雙邊價值的鏈接平臺,其生產經營效率和企業價值同時取決于供應商和需求方的絕對規模,網絡外部性特征極為明顯。通過對互聯網平臺的建設、維護和監管,企業得以將平臺外部的供應商和需求方聯結在一起,暢通了廠商和消費者之間的信息傳遞渠道,在較大程度上緩解了線下交易中消費者和廠商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促進了交易效率提高。考慮到通常情況下平臺企業具有輕存貨、輕固定資產、組織結構扁平化的特質,企業規模擴張的邊際成本和經營風險較低。當平臺企業的規模擴大到臨界點后,網絡外部性引致的價值增量將大幅上升,因而以平臺經濟為代表的數字經濟新業態能夠通過網絡外部性發揮出規模經濟效應[10]。得益于平臺企業的發展,零工經濟、共享經濟、分享經濟等新業態和新商業模式不斷涌現,多元化的產業組織形態滿足了消費者群體的異質性偏好,使得企業所面對的潛在需求規模不斷增加,進而通過網絡外部性和規模經濟效應提高了產業效率。
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在服務業中的深度應用,傳統服務業亦能產生規模經濟效應,實現生產效率的大幅提升。一般而言,傳統服務業極易受到生產消費同時性、不可遠距離貿易、非存儲性等現實因素的制約,只能以面對面、點對點的方式提供服務品,故經濟學家威廉·鮑莫爾在其“成本病”理論中提出了傳統服務業生產率較低的論斷。沿用這一思路,我國學者亦將工業化向城市化轉型過程中的“結構性減速”歸因于服務業占比的提高[2]。但隨著數字技術對服務業的持續滲透,傳統服務業中的相當一部分行業能夠借助互聯網平臺和智能服務系統實現復制、存儲和遠距離傳輸,跨境服務貿易也逐漸演變為現實,從而推動了傳統服務業生產活動的規模報酬遞增和全要素生產率提高[11]。在勞動力技能結構方面,網絡化、智能化的數字技術以“機器換人”的方式替代了傳統服務業中部分從事程式化任務的勞動力,導致傳統服務業對低技能勞動力的需求規模降低,削減了服務業企業的勞動雇傭成本和管理成本,從而間接發揮出“降本增效”的作用。對制造業而言,伴隨數字技術應用而衍生出的工業互聯網、大數據綜合管理平臺、數控系統、企業信息共享終端亦有助于實現信息的互聯互通和對生產流程的數字化監測,從而減少了制造業企業生產過程中的冗余環節,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產能過剩的問題。
數實融合不僅對產業發展產生了規模經濟效應,還通過數據要素在不同部門之間的共享和配置實現了范圍經濟,打破了企業內不同部門之間資產專用性的限制,延伸了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和創新鏈的長度,從而加快了企業對數字生態系統的構建。以支付寶為例,隨著移動支付業務的普及,該企業基于主營業務所累積的數據要素規模持續膨脹,品牌效應和市場控制力也日益凸顯,借助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在不同部門之間的流動,逐漸拓展出健康監測、交通出行、數字金融、物流運輸等跨行業的附加業務,使企業經營范圍內不同部門的業務開展所需的平均成本大幅降低,數據要素的價值被充分釋放,從而提升了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和產出效率。
3.數實融合增強產業創新動能
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通過激發行業競爭、推動產學研合作、增強研發投入等途徑有效激勵了創新活動開展,提高了產業創新效率和創新能力。
首先,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推動了產業數字化轉型,由此造成的“同群效應”(Peer Effect)激發了行業競爭,使企業遵循產品差異化的競爭戰略而從事創新研發活動,在宏觀層面上增強了產業創新能力。相關研究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存在顯著的“同群效應”,即當部分企業率先進行數字化轉型后,區域或行業內的其他企業亦將在模仿動機和競爭動機的驅動下采取數字化轉型的追隨策略,因而數字化轉型帶來的“同群效應”激發了行業競爭。同時,為確保自身的產業控制力和市場份額不隨行業競爭的增多而降低,企業會被產品差異化的競爭戰略所驅動,提高對新產品和新技術的研發投入,以期在細分產品市場上占有更高的份額。綜上,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為企業從事創新性的研發活動帶來了正向激勵。
其次,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為企業、高校、科研機構等多元主體之間的產學研合作創造了便利條件,增強了行業內和行業間的技術溢出效應,提高了產業創新效率。第一,數字技術應用為企業構建完善的網絡化協同創新平臺提供了充分的可能性,有助于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之間開展產學研合作。多元主體之間的協作和交流引發了不同觀點的匯聚、交融和碰撞,促進了創新性思維的迸發,并在各主體之間發揮知識溢出和技術擴散效應,大大提高了產業創新效率和創新能力。第二,網絡化協同創新平臺的應用對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之間的產學研合作產生了較強的監督效應,出于對“聲譽威脅”的擔憂,各方參與主體努力提高合作研發過程中的勞動供給強度,使碎片化知識和信息的利用效率大幅提升,減少了合作研發過程中的“搭便車”行為與機會主義行為,為產業高質量發展奠定了前提和基礎。
最后,借助數字化轉型的契機,企業實現了對各項成本的精確控制,使更大規模的資金流被用于研發創新活動中。數字經濟時代,科層制的企業治理模式阻礙了高頻度、大容量的信息流在不同部門之間的傳遞,使集權化、多層級的治理結構難以適應復雜多變的外部環境,在此背景下,扁平化、去中心化的企業組織模式應運而生。數字化轉型策略使企業內部的信息流以更加扁平化的方式傳遞,這與扁平化的企業治理結構產生了良好的協同關系,降低了企業內部員工和管理層級的冗余度,從而減少了各部門之間的溝通成本、協調成本、管理成本和組織成本。對運輸配送部門而言,數字化轉型整合了企業供應鏈,使產品運輸和流通愈發自動化、高效化和智能化,減小了原材料和產品的“冰山運輸成本”。根據熊彼特的創新理論,創新意味著“對舊組合通過競爭而加以消滅”,企業家所從事的創新活動無異于“逆著潮流游泳”,因此創新活動通常是一項高投入、高風險、產出不確定性較強的系統工程,極易受到研發資金約束的限制。數字化轉型大幅削減了企業的各項成本,增強了企業對創新活動的失敗風險的抵御能力,使企業家得以節約更多資金用于研發環節中。綜上,數字化轉型能夠緩解資金約束對企業創新活動的負向影響,有利于宏觀層面上產業創新動能的提高。
4.數實融合賦能產業綠色發展
由于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具有低能耗、輕污染的屬性,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還能夠促進產業綠色發展。全球電子可持續發展倡議組織(GeSI)發布的《SMARTer2030》報告預測,到2030年前后,數字技術使用將大約降低全球20%的碳排放量,并達到數字技術自身碳排放量的10倍左右。
對于服務業部門而言,數字經濟與服務業融合將諸多需要線下提供的服務品拓展出線上服務的形式,譬如遠程教育、在線會議、移動支付、遠程醫療等新業態的誕生,減少了相當一部分在傳統經濟條件下由通勤、面對面服務造成的能源消耗。傳統服務業過渡到以“人機協作”模式為主導的現代服務業,逐漸降低了對低技能勞動力的需求,減少了服務品生產、交易和消費過程中的資源消耗。共享經濟、分享經濟等新商業模式充分調用了閑置資源、存量資源和公共資源,實現了二手交易和舊產品的回收利用,不僅有利于服務商削減成本,還通過較低的交易價格增加了消費者福利,從而構筑起平臺企業、廠商和消費者三方共贏的綠色消費模式。
對工業部門而言,數據要素可發揮出對其他生產要素的“潤滑劑”作用,推動每單位傳統要素的生產前沿面向外擴張,提高資源利用效率,使制造業實現集約化、清潔化的生產。具體來說,工業互聯網的應用使企業能夠精準控制和協調各項生產要素的投入比例,實現精細化作業,避免生產要素的冗余和浪費。智能傳感技術、機器視覺的使用有助于工業企業實時監測生產過程中的能源消耗、碳排放和污染物排放強度,對生產全過程的各類參數進行動態調整,助力“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實現[12]。例如,陜西煤業化工集團小保當煤礦、山西潞安化工集團新元煤礦等多家國內采礦企業借助“5G+工業互聯網”技術構建了智能化作業協同管理平臺,逐步實現智能開采、環境監測、安全控制和醫療援助,不但提高了采礦業的生產集約度,還推動了產業綠色發展。此外,數字化轉型使企業得以在互聯網上充分披露自身信息,增強了企業研發、生產、運輸、銷售等各個環節的信息透明度,有助于政府部門、社會公眾對企業的生產經營和環保狀況實施必要的監督,倒逼企業采取清潔生產的策略,在長期帶動了全行業環保意識增強。綜上所述,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能夠賦能產業綠色發展。
盡管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能夠全方位地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但在具體的實踐進程中,還面臨諸多現實梗阻,嚴重阻礙了數實融合對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效應的發揮。
1.多維數字鴻溝與區域間產業發展水平的差異性共存
美國未來學家托夫勒在《權力的轉移》一書中指出,在信息化時代,“數字鴻溝”和“信息溝壑”將導致“信息窮人”和“信息富人”的產生,進而影響到國與國之間的貧富差距。在我國,數字鴻溝的一個典型事實是區域之間、城鄉之間在互聯網接入和數字技術使用方面的差異。根據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的《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1年)》,2021年,浙江、北京、上海、廣東、江蘇等省市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技術創新、數字化轉型等方面的綜合得分位于全國前列,但部分中西部省份的數字經濟綜合指數仍然較低,這說明我國不同區域之間仍然存在顯著的數字鴻溝,從而造就了區域間數實融合與產業數字化轉型程度的差異。就城鄉之間的數字鴻溝而言,截至2022年6月,我國城鎮互聯網普及率已達到82.9%,而廣大農村地區僅為58.8%,城鄉之間的互聯網接入鴻溝成為制約農村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桎梏[13]。現存的多維數字鴻溝造成了區域之間、城鄉之間的“權力轉移”,引致產業發展的機會不平等和空間非均衡,長此以往將引致“強者恒強、弱者恒弱”的局面。
與此同時,目前我國還面臨著區域間在產業結構升級、產業效率、產業綠色發展等方面的差異。第一,東部地區產業發展的能源利用效率較高,要素投入和產品生產的集約度較強,而中西部地區產業發展的平均能耗較高,在能源利用效率和綠色發展水平等方面遠遠落后于東部地區;第二,東部沿海地區的產業布局更為合理,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遠高于中西部地區[12]。鑒于當前多維數字鴻溝與區域間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共存的狀況,有可能進一步加劇各地區在產業結構、產業效率和產業綠色發展等方面的機會不均等和空間非均衡,采取相應措施彌合數字鴻溝,成為推動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
2.數字技術核心領域自主創新能力亟待提升
得益于互聯網行業的蓬勃發展,以年輕消費者群體為主體的市場容量不斷擴張。當前我國大力發展數字經濟,數字技術應用業的成長勢頭最為迅猛,且主要集中于消費型數字經濟行業。以移動支付、電子商務、平臺經濟、共享經濟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應用業的國際競爭力較強,其發展態勢、企業規模和行業成長性均位于全球前列。但由于數字技術創新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不力,高端復合型人才的供給與需求不匹配,加之數字技術本身的普惠性和行業擴散屬性較強,研發創新活動所帶來的邊際收益并不顯著,導致市場上原本應從事創新活動的主體更傾向于通過“搭便車”行為來獲取數字技術紅利,以實現自身利潤最大化[14]。鑒于以上原因,目前我國在諸如高端芯片、AI核心算法、數字傳感器等高精尖數字技術的創新領域仍然受制于人,面臨嚴重的“卡脖子”困境。這一方面印證了當前我國數字經濟發展在不同領域間的非平衡性,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國在數字技術關鍵領域的自主創新能力還有待提高。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創新主動權、發展主動權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華為事件”以及“中興事件”充分說明當前部分發達國家企圖利用在數字技術創新方面的先發優勢,對以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實行“單邊主義”的技術封鎖和技術制裁,以換取在數字技術創新和數字經濟產業發展方面的壟斷地位。若要充分發揮數實融合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作用,實現數字經濟全產業鏈的自主可控,就要增強數字經濟底層核心技術的自主創新能力,避免構建現代產業體系的關鍵環節受制于人。
3.部分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動力不足
鑒于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具有較為廣泛的行業滲透性,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表現最突出的領域即為產業數字化。2021年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指出,2020年我國服務業的數字經濟滲透率高達40.7%,在三次產業中占比最高,工業和農業的數字經濟滲透率僅分別為21.0%和8.9%,這說明目前部分行業的數字化轉型程度不深,各行業之間存在較為顯著的數字鴻溝。就現實情況而言,相當一部分傳統制造業企業面臨著“不會轉型、不敢轉型、不懂轉型”的困境,導致該行業數字化轉型的動力嚴重不足。以上論斷的主要依據有以下三點:第一,部分傳統企業已通過較為固定的生產、銷售、運營和管理模式占據了相對穩定的市場份額,因而在其未來的生產經營活動中往往表現出“路徑依賴”的特征,缺乏充足的數字化轉型動機。第二,數字化轉型具有前期固定資本投入多、回報周期長、邊際報酬不確定、資產可逆性弱的特征,在當前經濟波動和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持續加劇的背景下,企業數字化轉型無異于對其原有的供應鏈、價值鏈、信息鏈和資金鏈展開一場“創造性破壞”活動,故企業數字化轉型通常伴隨著一定風險,這將大大阻礙風險厭惡型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第三,各行業在要素資源稟賦、人力資本結構等方面與數字技術的匹配程度存在差異,導致各行業的數字經濟滲透率存在異質性。率先開展數字化轉型活動的行業往往具有先發優勢,其主導和參與制定的技術標準對尚未數字化轉型的行業形成了準入門檻,從而抑制了部分傳統行業數字化轉型。
4.數據要素流通不暢的問題尚待解決
當前,“數據孤島”和數據壟斷現象頻發,充分反映出我國數據要素流通不暢的問題尚未得到有效解決,這一矛盾制約了數據要素對實體生產活動“乘數效應”的發揮,亦成為阻礙產業高質量發展的現實梗阻。為此,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以構建更加完善的數據要素市場,充分利用市場機制的資源配置效應打破不同市場參與主體之間數據要素自由流動的壁壘。
自2014年起,在各級政府的引導和支持下,各地逐步開始建立數據交易中心,如貴陽大數據交易所、上海數據交易中心、浙江大數據交易中心等,以期彌合數據供應方和需求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但經多年實踐,各地數據交易中心的數據供給量和成交量持續低迷,市場前景不甚明朗,以致多家數據交易中心已經停止業務或變更經營范圍。造成這一結果的深層次原因在于,數據要素本身并不產生價值,只能在與其他傳統生產要素互動協作的過程中釋放自身價值,且數據要素的收集、挖掘、清洗和產品創造的過程涉及多方參與主體,因而數據要素在確權、定價、利益分配、交易機制等方面的規則難以清晰地構建,數據要素市場化體制機制尚不完善[15]。若要充分發揮數據要素對產業高質量發展的“乘數效應”,就應大力推進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以打破數據要素流通不暢的現實困境。
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是一項復雜且艱巨的系統工程,在此過程中,應當將“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作為政策制定的基本原則,以多方市場參與主體形成共同合力作為實踐導向,以推動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和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的自主可控作為關鍵策略,以賦能產業高質量發展作為重要目標。為此,本文從彌合多維數字鴻溝、驅動數字技術自主創新、引導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暢通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渠道四個方面出發,提出如下實踐進路:
1.彌合多維數字鴻溝,促進產業協同發展
彌合區域、城鄉、行業之間的數字鴻溝,賦予不同地區、不同行業更為公平的發展數字經濟的機會,有利于勞動力、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在不同地區和行業間自由配置和流動,從而推動全國層面上的產業協同、高質量發展。一方面,在農村地區、偏遠地區、貧困地區和欠發達地區,應大力推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著力提高互聯網普及率,以縮小城鄉之間數字技術的“接入溝”和“使用溝”,確保數字經濟的公平性、普惠性和包容性發展,夯實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的根基。另一方面,在不同地區間協同推進數實融合的進程中,應注意避免同質化發展帶來的重復建設和資源浪費,密切結合當地的經濟社會現狀、制度環境,因地制宜地布局數字經濟產業。譬如,東部沿海地區可利用自身在創新要素集群、行政審批、營商環境等方面的便利條件,在數字技術前沿領域尋求突破,注重前沿數字技術的創新、落地、轉化和應用,以形成較強的國際競爭力和市場控制力。東部地區可借助在政策支持、產業布局、人力資本積累等方面的優勢,集中力量建設高端化的數字經濟產業集聚園區,充分發揮產業集群的專業化外部性,助力產業價值鏈向“微笑曲線”兩端攀升。中西部地區可依托自身在生產要素成本、資源稟賦、地理環境、稅收優惠等方面的比較優勢,主動承接來自東部地區的產業轉移,謀求大數據產業的發展,這種模式不僅有利于中西部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的提高,亦通過區域間產業合理布局和聯動式發展的方式降低了東部地區的數據處理成本,進而發揮出數實融合的空間溢出效應和行業擴散效應,帶動中西部地區其他行業的數字化轉型,促進產業協同及高質量發展。
2.推動數字技術自主創新,增強產業自主可控能力
當前我國數實融合具有“大而不強”的特征,數字技術前沿領域自主創新能力不足,且在“逆全球化”思潮盛行和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下,底層核心技術的研發創新極易受到來自部分發達國家“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戰略的制裁,因此推動數字技術關鍵領域自主創新能力提升,增強產業自主可控能力顯得尤為重要和迫切。首先,應采取措施加強數字技術創新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一方面,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保障體系,統籌協調各部門在數字技術知識產權保護的立法問題上凝聚共識,形成權責明確、協調統一的制度保障體系,以確保數字技術前沿領域創新成果的合法權益得到充分保障。另一方面,鑒于當前蓬勃發展的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去信任化、不可篡改、高度可追溯的性質,與數字技術知識產權的確權、交易和保護存在著天然優良的契合關系,未來隨著區塊鏈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和成熟,可將其靈活運用于數字經濟創新的知識產權保護中,建立更加高效、低成本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其次,對于數字技術前沿領域中創新動能較強的企業,應當綜合運用財政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工具給予其適當的傾斜,將這些企業從事數字技術創新活動所產生的正外部性內部化,從而調動更多企業家在數字技術研發創新方面的動力。再次,瞄準智能制造、高端芯片、量子通信等高精尖數字技術,鼓勵高校、科研機構和高新技術企業開展產學研合作,為多元主體之間的互動交流、思維碰撞和協作創新提供一個高度開放性的平臺,推動數字經濟前沿創新領域“創造性破壞”思維的誕生,助力數字技術不斷迭代更新。最后,為搶占全球前沿數字技術競爭的制高點,應積極優化相關學科專業的培養模式和培養體系,并依托高校和科研機構,盡快培養一批具有較強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的復合型人才,為今后我國數字技術創新以及數字技術創新成果的應用性轉化積累充足的后備人才,以持續推動數字技術自主創新和可持續發展,為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能。
3.引導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打通數實融合現實路徑
產業數字化轉型是數實融合的一項重要的現實基礎,推動產業數字化轉型有利于實現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對研發、生產、銷售、服務等環節的全方位嵌入,助力產業高質量發展。考慮到部分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的程度不深、動力不強、能力不足,在實踐進程中應在遵循市場規律的同時,充分發揮“政府之手”的引導作用。首先,政府部門應鼓勵、支持行業內的龍頭企業、鏈主企業率先開展數字化轉型,引導部分掌握關鍵技術、資金實力雄厚的企業進行數字化、智能化、網絡化的改造,如使用數控設備、實施智能制造、促進員工與設備的“上網上云”等,總結和推廣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中的成功經驗與典型案例,從而對行業內的其他競爭性企業產生帶動效應、示范效應和同群效應,并增強全行業數字化轉型的意愿與動力。其次,對于部分“不會轉型、不敢轉型、不懂轉型”的企業,應充分調用政策工具,利用稅收返還、價格補貼、融資支持等方式降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門檻,鼓勵和引導行業內的龍頭企業與尚未開展數字化轉型的中小企業共享數字化基礎設施,以緩解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壓力,打通數實融合的微觀路徑。最后,在全產業鏈上打造數字化轉型的生態系統,推動傳統產業與其上下游的各個行業形成虛擬集群,借助云、網、端的企業關聯模式重塑傳統產業的價值鏈、資金鏈、生態鏈和供應鏈,為傳統產業的數字化轉型營造更加便捷、友好的外部環境。
4.暢通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渠道,助力數據要素自由流通
數據要素市場化體制機制運行不暢阻礙了數據要素在不同市場參與主體之間的自由配置,抑制了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進一步融合的潛力,因而應暢通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渠道,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政策著力點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第一,建立全國統一的數據要素市場,吸引更多數據要素的供給方和需求方參與其中,最大化地發揮市場的要素配置作用。盡管我國目前已建立了多個區域性的數據要素交易中心,但受限于不同地區在技術標準、交易規則等方面存在的差異,數據要素流通范圍較小,跨區域成交量嚴重不足,導致區域性數據要素市場分割的局面出現。各地區、部門應統籌構建全國范圍的數據要素交易中心,協同制定統一的行業技術標準、市場規則、交易制度和利益分配機制,助力數據要素在更大空間范圍內實現自由流通。第二,清晰界定數據權屬,明確數據定價規則,健全數據要素市場化體制機制。在數據確權方面,針對不同類型的數據,設置差異化的數據確權標準,避免私人數據泄露、數據濫用等失范現象的出現;在數據定價方面,鑒于傳統商品的定價法則不適用于數據要素的特有屬性,應針對性地構建數據要素定價規則及其相應的理論體系,借助數據要素交易試點的方式檢驗定價規則的合理性和適用性。第三,提高數據要素的挖掘能力和數據產品的開發能力,增強數據產品的多樣性和異質性,滿足不同消費群體對數據產品的差異化偏好,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式激發數據要素市場活力,賦能數實融合與產業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