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俊
過去,每個山里村莊都有集中的幾面大場。村人生活在各自的家里,但人人離不開村場。
村場很大,很開闊,一馬平川,寬敞明亮,是村里最平展的地方。
村場由五六個或十多個小場組合而成,每個小場是幾個農戶的共有場地,因而村場是全村人的集體屬地。
村場博大敞亮、坦蕩無暇,是村人生產生活的舞臺與中心。
村莊的許多與村場有關。
村場最振奮的季節是秋天。
秋天,田野里黃燦燦的麥田變成了一排排的麥捆,莊稼人完成了播種、鋤草、收割的農事三部曲,開始往村場運送麥捆,進行打碾,使糧食歸倉。天剛剛放亮,男女老少的腳步都統一邁向了村場,馬騾、毛驢、耕牛也同主人一道慌慌張張地奔向這里,寂靜空曠的村場一下子變得沸騰起來,人歡馬叫,熱火朝天。人背、馬馱、車拉,農田里的麥捆一堆堆涌向村場,每家每戶在各自的小場上快速地攤場。此時太陽已升在了半空,麥稈發出嘎嘎的響聲,農人感覺到應該碾場了。這時候架起騾馬或驢牛,拉上碌碡,在攤好的麥場旋轉碾場。趕牲口的主人精神抖擻,情緒飽滿,一邊牽著韁繩,一邊在半空中繞著鞭子,一邊打著口哨。架著格子,拉著碌碡的牲口心領神會,心有靈犀,按照主人的指揮奔跑著無窮無盡的圓圈,碾壓著漫地漫天的麥秸(當然后來是用拖拉機碾,再后來就直接用脫粒機脫了)。經過翻場,再碾壓的過程,到下午光景,起場、揚場。
村場所有的人家空前一致,小場各自的主人步調統一。各家各戶的人們開始揚場。風來了,微風陣陣,風云際會,用木锨鏟起麥衣、麥粒和土混合在一起的混合物,拋出去,帶著美麗的弧線,金黃色的麥粒在引力作用下沉甸甸地落下來,而灰土和麥衣則隨風飄到了離麥粒很遠的地方。女人們用掃把將麥子和麥粒掃著分開,黃燦燦的糧食便堆起了一座山。一年的忙碌終于有了收獲,四季的辛苦最終換來了甘甜,所有的人都喜逐顏開,滿面春風;連剛剛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碾過場的牲口也心滿意足,趾高氣揚地吃著場邊的草料;就連多時不見的麻雀也飛回來,在大場邊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來來去去,跳上串下,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歡欣鼓舞。
村場就這樣在一個月的時間里人喊馬嘶,沸沸揚揚,把漫山遍野的麥穗變成車載斗量的糧食,歸入千家萬戶的糧倉,實現了春種秋收冬藏的農事生產過程,給村人帶來無比的喜悅,給村莊滿懷無窮的希望。
村場的每一個秋天都這樣喧鬧,秋天的每一個村場都如此振奮。
村場最熱鬧的時候是年節。
在村莊沒有哪一片地方這么開闊,這么平展,這么敞亮。大村場是鄉村社火演出的最佳場地,這里能接納鄉村所有的大動作。
“咚咚咚,鏘鏘鏘——”鄰鄉鄰村的社火隊踏著春天的節奏,跳著優雅的舞蹈,一隊人馬旌旗蔽日姍姍而來。本莊的社火隊在寬闊的村場擺好架勢,敲鑼打鼓倒屣相迎。雙雙的社火隊陣容龐大,浩浩蕩蕩。有龍飛鳳舞的雙龍,有搖頭擺尾的獅子,有小步慢跑的旱船,有大步流星的傻公子,有鐵樹開花的亭子,有聳入云霄的高蹺,還有手舞足蹈、狂奔亂跳的秧歌。看社火的觀眾人頭攢動,挨山塞海。一方的社火隊與另一方的社火隊互相“報報子”(禮節性答問)后,共同在寬大的村場展開表演。
偌大的村場就是鄉村的舞臺,社火的舞臺。這里海闊天高,碧空萬里。無論有多少人都能大度包容,海納百川;無論有多大的陣勢,均會適逢其會,大顯身手。鄉村規模浩大,氣勢恢宏的社火隊伍只有在這里才是最佳的用武之地,才能大展拳腳,鋒芒畢顯。曾經的村莊年節里沒有什么更好的娛樂方式,一年一度的社火演出是村莊最高規格的娛樂活動。每逢春節來臨,村場便耳目一新,氣象萬千,與往日不同尋常。這里動輒彩旗飄飄,鑼鼓聲聲。人們不斷涌向村場,走向熱鬧。
村場的空曠處還有一座久違的戲臺。年節里既是不耍社火,也要唱大戲。戲臺在春節、農歷二月二、端午節是村里最熱鬧的地方。這時戲臺成了村里溫馨的春光,男女老少人山人海前呼后擁地到這里接受洗禮與沐浴,感受熱鬧和幸福。
村場與生產息息相關,與生活一脈相連,與村人患難與共。
與村場最有關的還是水窖。
村場的四面八方有許多水窖。過去山里沒有自來水,吃水全靠農戶自己的水窖。村場面積大,適合集雨,因此莊戶人家在自家大場的周邊都修建水窖。一般每個小場有四五眼,整個村場有四五十眼水窖,星星點點,密密麻麻,是全村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用水之處。
水是所有生命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備受缺水煎熬的山里人家,最重要的是建有水窖,他們在自家打碾場的合適位置,挖出像酒瓶或壇子一樣的窖形,然后用紅粘土制作儲水防滲窖壁,經過二三十天的捶打、夯實過程,最終建成窖壁光亮厚實的水窖。每到夏天雨季,村人把村場碾壓得平平展展,打掃得干干凈凈,收拾得一塵不染,等待著雨水的降落。每當細雨綿綿,細流潺潺,大場上集下的雨水便源源不絕滔滔不絕地流入每一眼水窖。集滿了雨水,也裝滿了希望。
山里的雨特別稀奇,窖里的水也格外珍貴。儲滿了水的水窖如盛滿了酒的酒瓶一樣,殷實厚重,水也與酒一般清爽醇香。打開儲藏了一個秋季的水窖窖口,水滿倉圓,清澈見底。水香如酒香,飄然四溢。捧一口新鮮的窖水,咕咕地喝在嘴里,慢慢地流下,便緩緩地淌進了血液,繼而滲進了五臟六腑,充盈了肉體細胞,令身體酣暢淋漓,使心里賞心悅目。因而窖水不但養育著山里人的體格,也滋潤了莊戶人的靈魂。
早晨的村場成了山里的一道風景。大男小女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人們挑著盛水的木桶、鐵桶,圍在了村場的四面八方。打開窖口,放下系著長繩子的小水桶,一下一下地提上來,盛滿木桶,輕而易舉地挑起來,滿懷希望地返回家,一天的日子又開始了。
與村場有關的還有這里是全村的新聞中心和小道消息集散地。
過去沒有像今天這樣發達的通訊網絡,沒有電視手機,莊稼人消息閉塞,娛樂匱乏。許多消息都是村民趕集、去城里辦事聞聽后帶回來的。每逢農閑日子,或者茶余飯后,村人便不約而同走向村場,聽聽有什么人帶回來的新聞舊事。尤其傍晚時分,農活收工,晚飯吃罷,牛羊入卷,雞鴨歸舍,農人們抹一把嘴,便情趣盎然地邁向村場。此時,村場已經人頭攢動,挨肩擦背,人們喋喋不休,七嘴八舌。國家的大政方針,村里的大事小情,巷道的家長里短,誰家的今年糧食收入多,誰家小子說了媳婦,哪一家婆婆和兒媳婦沒說話,那個光棍爬了誰家的墻頭,所有的新聞事件,全部的陳谷子懶芝麻,真的假的,好的壞的,大的小的,村里村外的,都在這里由不同的人發布,湊熱鬧的人時而斂聲屏氣,鴉雀無聲,時而撫掌大笑,歡呼雀躍。天越來越靜了,星星密密麻麻,不停地閃爍著眼睛,村場一下子變得廣袤無垠了,一聲狗叫從遠處傳來,人們才知道該回家睡覺了。意猶未盡的人們開始耷拉著腦袋,三三兩兩地走向各自的巷道。村場恢復了夜晚的寧靜,等待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免費的新聞發布場地的提供。
與村場有關的還有一群孩子。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春天是鄉間孩童放風箏的季節,開闊寬廣的村場,無邊無際的天空,是放飛風箏的理想之地,也是放飛夢想的美好家園。有數十個孩子爭相放飛五花八門的風箏,風箏遠在云霄,掛在天宮,飄飄灑灑,蕩蕩悠悠,長長的繩索一頭連接著五彩繽紛的風箏,一頭連接著鄉間孩子的夢想,也永遠連通著村場,與孩子同心合意,與村場心心相印。寬廣的村場給了放風箏的孩子奔跑的平臺、無限的空間與無窮盡的向往。
村場還有老鷹捉小雞的孩子,打毛蛋、踢毽子的頑童,跳大樓、滾鐵環的娃兒。但是這里不能開展捉迷藏之類的游戲,村場一覽無余,毫無遮蓋,只能開展透明健康的玩耍,因而村場錘煉了鄉村孩子無私透亮的性格,也鍛造了村民坦蕩豁達的胸懷。村場是鄉間孩子最好的游戲場、極佳的玩樂地。他們就是在這樣廣闊無垠、海闊天空和無拘無束的高天厚地上壯實了童年,健全了體格,美好了生活,然后走向村外,離開鄉土,最后成了千絲萬縷無窮無盡的念掛。
與村場有關的還有一些鳥兒雞兒狗兒。
鳥兒是村場的嘉賓,雞兒是村場的常客,狗兒是村場的護衛。鴿子、喜鵲、麻雀這些鳥兒不時地來到村場,特別是在秋天打碾的時候,它們滿懷希望地從遠處飛來,嗅一嗅清爽的麥香,啄幾顆新鮮的糧食,與村人分享豐收的喜悅,然后再給人們打聲“嘰嘰喳喳”“咕咕嚕嚕”“吱吱喳喳”的招呼后,心滿意足地遠走高飛了。雞兒們常常三五成群趾高氣揚地走進村場,不顧局面目空一切地啄食曬下的糧食,吃飽喝足了還隨意地屙屎拉糞,好像這是它們的專有領地一樣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沒有剩余糧食可餐的時候,便刨挖場面,啄吃蟲子,使光亮平展的村場弄得坑坑洼洼,崎嶇不平,令人們咬牙切齒,耿耿于懷。狗們往往在看不見人在大場的時候,特別是在清晨或傍晚時分,三三兩兩流竄到村場,環顧這里的四面八方,巡查這里的麥垛窖口,發現有雞鴨放浪形骸,看見牛羊的任性妄為,聞聽老鼠們妄作胡為,便怒氣沖沖,狂嘶猛吼,使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膽戰心驚,落荒而逃。看著村場恢復了正常的寧靜,它們汪汪汪地再叫幾聲,悄無聲息地竄進各自的巷道了。
村場一馬平川,天空海闊,沒有一棵樹的遮擋,沒有一朵花的點綴,同樣是關聯四面,相接八方,頂天立地,勞苦功高。就連風雨也無需堵擋,碾場揚場需要風起云涌,水窖集雨更要大雨傾盆;即是艷陽烈日也倒屣而迎,艷陽下的大場人們要載歌載舞,烈日下的村場農人須曬干五谷。村場需要裸露,一絲不茍,赤身露體,坦蕩無私,光明磊落,等待著應有的等待,接納著所有的接納。
大村場是大舞臺,村里的一切與村場相關;大村場是大生活,鄉里的日子與村場有關。
“一點一橫長,一撇到南洋,十字對十字,太陽對月亮。”
打一字,是什么字?
——廟。
廟是古時村子里供奉神佛或者供奉祭祀先祖神位的場所。
廟的歷史久遠流長,自從有了村莊,就有了村廟。村子不管或大或小,條件是好是不好,都建有村廟。村人和村廟相互生存,村廟與村莊息息相關。
村廟是村子里較為熱鬧的地方。過去村子里沒有什么公共設施,人員集中、較為熱鬧的只有學校、村場和村廟這三個地方。學校聚集了全村的孩子,這里不時有瑯瑯的書聲、歡快的歌聲和“當、當、當”的上課下課鈴聲,清脆響亮,為村莊帶來了活力,使鄉間充滿了希望。熱鬧的學校是鄉村的文化殿堂,一批批農家孩子在這里學到了文化知識,塑造了思想靈魂,也在這里長大了,有的成了鄉土人才,有的從這里遠走高飛了。其次就是村場,每個村莊都有幾面大場。秋天的農忙季節,家家戶戶在這里碾場收獲,騾馬的長聲嘶叫、石磙的執扭磨響和趕牲口把式的高聲吆喝,形成了八月鄉村熱鬧的秋韻,村莊多了幾分生機和美好。農閑了,村場里又匯集了百無聊賴的村人們,他們在這里傳播小道消息,制造鄉村敘事,形成鄉村文化。剩下的就數村廟了,束之高閣而不可或缺的村廟,是村里的另一去處。
村廟,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默默地佇立在村頭的土臺子上,經年累月,一如既往,堅守著村莊的存在,接納著鄉村的需求,也滿足著鄉人的熱鬧。
村廟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既有蔚為壯觀的大寺大廟,也有相貌平平的普通小廟。這里一般供奉的是本村有信仰或崇拜的神佛,比如觀音、菩薩、羅漢,比如孔子、關公、藥王,還有大王、靈官、黑虎等神佛。相對應的也就叫觀音廟、菩薩廟、孔子廟、關公廟、藥王廟、大王廟、靈官廟等等,五花八門,不拘一格。
村廟里的常客一般是年長的村人,他們時不時走進廟門,特別是在農歷初一、十五這樣特殊的日子,風雨無阻地到這里焚香點燈,義無反顧地來此處祭奠叩拜。不管眼前的塑像孰真孰假,不論供奉的神佛是否能顯靈管用,他們永遠帶著一副真切的臉,懷著一顆虔誠的心,滿懷著一份急切的希望,鄭重其事地焚香,一本正經地叩拜。面前的佛像心高氣傲、正襟危坐,一副縱橫天下,神通廣大的姿態。點著的燈火忽明忽暗,燃起的線香青煙裊裊,一切似乎在另一個境界里。此時,他們的心靈瞬間實現了一次空前的凈化,向往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攀升(不管是否能實現)。廟就是這些人的精神殿堂,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他們在這里傾訴了思想的懺悔,找到了精神的慰藉,平靜了心靈的風浪,而后便開展著周而復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鄉土生活,延續著鄉村的日子。
過去,鄉土的文化極其貧乏,村莊的信仰十分簡單,鄉人就這樣運營著尋常日子。廟,自然成了一些人需求的心靈之所、理想之地。村里誰家有個婚嫁大事、喪葬白事,要到廟里選天擇日,希望神佛能選擇個好日子;既是那戶出了個麻煩禍事,也要去廟里抽簽算卦,許愿上香,祈求得到神佛的佑護。村上集體的大事,也常常去廟里,拜拜佛像,問問神佛,得到供奉者的“同意”。遇到久旱不雨,兇年饑歲,村上的老者往往到廟里祈愿燒香,拜佛求雨,盼望能久旱逢甘雨,天災化吉祥,天平地安,五谷豐登,把希望寄托在廟里的神佛上。因而,村廟的供奉臺是村里最富有的地方,不管村里是否風調雨順,盈車嘉穗,不論鄉民的生活能否有吃有喝,豐衣足食,這里敬獻的饅頭層層,水果遍地,上奉的錢幣源源不斷,取之不盡,永遠煙霧繚繞,香火味十足,一派村莊世外桃源的感覺。當然鄉人癡心向佛,真正為了佛而求佛的人能有幾個?許多人只是在思想里、大腦中種植了一種菩提,它無需開花,也無需結果,只是在精神的境界里永遠留有一份淡定的禪心。許出的愿心,只是一種沒有止境的盼望,望梅止渴或許是一種無奈的解脫。還有自古至今,許多人沒有這樣的信仰,沒產生這樣的價值,不相信廟里的神佛。他們依自己的風格行事,按個人的方式生存,同樣沒受什么影響,發生什么失去。村廟只是一種村莊的存在,一幢村子的建筑而已。
農歷正月是村廟最熱鬧的日子。一些善良的鄉民是忘不了年節里的神佛的,信奉的人們在初一早上先到廟里獻吃獻喝,焚香叩拜。人們進進出出,廟里香火繚繞。到了十五也繼續去這里化香化表,作揖叩頭。那天村莊要出社火,整個社火隊伍敲鑼打鼓先要到廟里去,集體焚香祭拜,唱唱小調,扭扭秧歌,先為廟里的神佛表演一番,以求耍社火平安無事,保村子十雨五風。這些樸素的行動也是一種良好的愿望,是一種鄉土文化。一些人以“信”的方式在孜孜以求,大多數人卻以“安”的形式因循沿襲而已,兩者之間,互不改變,沒有沖突,相安無事,信與不信已沒有多大意義。佛說,“命由自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鄉村的日子還得由人們奮斗,美好的生活還得靠自己努力。
古往今來的村廟還延伸了一種文化產品——廟會。
廟會因廟而起。
廟會是中國民間宗教及歲時風俗,集敬神祈福、文化娛樂、旅游休閑和商品交易為一體。一般在農歷新年、元宵節、二月二龍抬頭等節日舉行,也有在端午節、中秋節,或者在農歷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六月十五等時間節點舉行。
舉辦廟會的日子是鄉村最熱鬧的時光。此時,在廟的周圍已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攤子,大到針紡百貨,小到針頭線腦;大到壇缸瓦罐,小到柴米油鹽,一應俱全,琳瑯滿目。小買賣人紅光滿面,躊躇滿志,吆喝聲接連不斷。村廟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每個廟門都大開著,供奉的神佛塑像目不斜視,八面威風,滿懷信心地等待著善男信女的朝拜和供品。許多廟的周邊還建有戲臺,此時的戲臺彩旗飄揚,鑼鼓聲聲,早已趾高氣揚地磨礪以須。戲臺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翹首等待著鑼鼓家什的響起,急切期盼著文臣武將的出場。
趕廟會的人們穿紅戴綠,煥然一新,三三兩兩地從四鄉八鄰涌向廟場。不管信與不信,這畢竟是一個獨特的鄉村聚會,難得的鄉間活動。其中的大部分人還是小心翼翼地走進廟里,點三炷香,磕三個頭,放點香錢,然后如釋重負地走出廟門。而后大部分人涌進戲場,坐南朝北的戲臺已鼓鑼聲響,輕歌曼舞,臺上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臺下是男女老少蕓蕓眾生,演戲人全神貫注演得惟妙唯肖,看戲人津津有味笑得前仰后合。意猶未盡地看罷了,他們又走進五光十色的小攤點,密密麻麻的購物區,挑挑揀揀些日常用品。最后走進小館子,舍不得花錢的村人這時候是最大方的日子,他們買上豬頭肉,灌上散裝酒,把酒言歡,開懷暢飲。到最后就是一幅“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的景象了。若離若即的村廟成了一種承載,淳樸熱鬧的活動成了一種民風,內容豐富的廟會成了鄉土文化的一種特色,發揮了其鄉村特色附加值的重要作用。
村廟是村莊最好的風景。
不論是窮鄉僻壤的山里,還是魚米之鄉的平原,村廟是村里的一道風景。出于對神佛的敬重,村人毫不吝嗇地把村廟建在村里最好最顯眼的地方,要么在四面環山的平地,要么是氣勢遼闊的高臺,沐浴著陽光的照耀和溫暖,接納著日月的精華與靈氣。每個廟的山門是高門大屋,里面的殿宇鱗次櫛比,富麗堂皇。氣魄恢宏的廟宇蓋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隱藏在綠樹叢中的寺廟,杏黃色的院墻,青灰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樹,在村莊人家土階茅屋,燕雀之居的陪襯下越發金碧輝煌,光彩奪目,更加八面威風,神氣十足。使村子的小學校也自愧弗如,黯然失色。即是貧困之鄉的村廟,雖然規模較小,建筑單一,但也小巧玲瓏,窮工極態,他們無不自豪地說:“廟小神通大,天長日月久”。
村莊的學校有瑯瑯的書聲,給鄉村帶來了希望;村子的寺廟,有鄉土建筑師的杰作,為鄉村制造了風景。那個土墻木屋的小學校里,大大小小的學生蹦蹦跳跳,歡歌笑語。引來了無數的麻雀,在校園外的楊樹上竄上跳下,嘰嘰喳喳。青磚青瓦的村廟里,香火裊裊升起,晨鐘暮鼓不斷響徹,古色古香、雕梁畫棟的亭臺樓榭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熠熠生輝。幾只喜鵲從一棵古樹上跳到另一棵老樹上,也在吱吱喳喳地交頭接耳,哇里哇啦地竊竊私語。有香火、有鐘聲的寺廟是恒長的,歷久彌新的;有學校、有村廟的村莊是鮮活的,生生不息的。高大上的村廟就這樣年年歲歲地展現風景,原生態的老村還如此年年如是地暮來朝去。
村廟,這個具有鄉村特色的建筑,就這樣巍巍然,森森然,天長日久地存在著,經年累月地守望著,面對著天地的櫛風沐雨,接受著村人的虔誠叩拜,守護著村莊的千年歷史。當然村廟既有燦爛輝煌的歲月,也有暗淡無光的日子。“其亡也忽焉,其興也勃焉”,如同世道輪回一般,可又透著那么點荒誕,洋溢著世俗的滿足與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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