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她回來上大學

林熱軍

何磊是個女孩子，她并沒有她的名這樣硬和堅強。她看上去柔柔的，很文靜，不大說話，甚至略有點憂郁。

她是個內向而多愁善感的人，她把自己的憂傷傾注于筆端，于是成就了她文章華麗而凄婉的美。

她的作文幾乎篇篇是佳作。表揚得多了，她漸漸和我親近。上課時，也能看到她活潑的笑了。我講文學時，常能得到她共鳴似的回應。她情不自禁地說“好”。全班同學的眼睛“唰”一聲投到她身上。她才羞紅了臉不作聲。

有一個文學底子好的學生真是幸福。你一點她就通，你一說她就透。此中暢快，非行內人不能體會也。我有空就叫她到我辦公室看我從網上下載的精美文章。有時品味一篇文章兩人竟忘了吃飯。

沒多久，她就編好了有十多篇好文章的《何磊作文選》。有一天，她抱它過來，對我說：“老師，你給寫個序言。”我說：“好的，你等幾天，讓我好好寫寫。”

前言是這樣寫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何磊的作文不是寫出來的，它是小溪澗水潺潺流出來的。

她的語言，清秀、雋永、靈動。具有水墨山水般的清雅，古典音樂般的飄逸，唐詩宋詞般的韻味。

進入她的作文，仿佛進入一個擁有小橋流水、鳥語花香、禪意仙氣的世外桃源。

她的思想中含有淡淡的憂郁。或許是林黛玉惹人憐愛的淚，是李清照人比黃花瘦的思，是李后主山河破碎的愁，是柳三變依紅偎翠的情？這就是文學味吧。

她的文章是一杯清茶，一盆翠竹，半輪殘月。

何磊像寶貝似的抱過來抱過去，幾乎全班的同學都看了她的作文選和那篇序言。

我也漸漸了解到她的家庭情況。

時間平靜而快樂地流逝著。高考也如期過去了。何磊在專科檔中考了個高分。我很高興地祝賀她，單等著錄取通知書的到來。

我從九寨溝休假回來，打開郵箱，就看到何磊發來的一封信。

信上說：“做你的學生真好。三年來，你對我的好我都不知該怎樣表達，同學都說你對我偏心，對我最好，他們有時都在羨慕我，而我感受到的只是幸福。”

而后，又說自己不想讓家人為難，打算放棄學業去外地幫人賣衣服。

我過去給孩子們做思想工作，舉過有人因為經濟條件不好而無法上學的例子，沒想到現在這樣的事還發生在我的學生身上。

何磊放棄學業的事，我久久不能釋懷。沒上大學對孩子來說生活會有更多的磨難和不易，我為何磊的前途擔憂。

一位教師勸我說：每個人對他人只能有所為，有所難為，教師不過是生活中的小人物之一，我們不是萬能的，既不能一擲千金來援助他人以財富，也不能一呼百應，決定他人的人生位置！與其心理負重，倒不如給予身邊觸手可及的孩子以關懷！自古寒門出貴子，是金子在哪里都會閃耀光芒的，一切隨緣吧！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想著何磊，想著她的未來。

有一天晚上，何磊發來短信，說了她在鄭州賣衣服的一些情況，末了說，她還在猶豫，讀不讀書。我就趁機勸她回來讀書。我短信有言：“讀大學，你會痛苦三年；不讀大學你會痛苦一輩子。”

過了些日子，何磊發短信說回來填志愿書了。我勸說成功，我高興地笑了。

新學期開學不久，何磊和小雅一起來看我。我笑著對何磊說：“錢的事怎么解決了？”

“是爺爺支持我。”

“好呀，辦法總比困難多。”

“現在有八千元的學費了。生活費還得自己去掙。我準備去做兼職。”

“你盡力吧，如有困難告訴我。”

再說了些閑話，她倆告辭。我把她們送到大門口。何磊說：“老師，我想擁抱一下你。”我說：“傻丫頭，這西方的禮節，我還不習慣呢。你看還有這么多打球的人。不好意思的。你的心意我領了。”于是我們就揮手作別。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