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
五年前,我的孩子生病了。那年,她12 歲,上初一。
那一陣子,孩子不愿意跟我們交流,總是關上房門,把自己封閉起來。開始,我和孩子爸爸以為孩子是青春期叛逆,但后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親子關系一度非常緊張。多虧孩子的班主任經驗豐富,她發現孩子上課的時候眼神不對,建議我們帶孩子去醫院看看。
我們馬上到附近的綜合醫院心理科就診,在孩子完成了焦慮、抑郁量表評估后,大夫說孩子病得很重,建議我們趕緊去精神專科醫院就診。在專科醫院,孩子被診斷為焦慮抑郁癥,需要長期服藥治療。聽到大夫的診斷,我和孩子爸爸像遭了雷擊一樣。
孩子病得很重,已不能堅持上學。我們跟學校老師溝通了孩子的病情,老師建議孩子休學一年。孩子休學期間需要家長陪護,我們只能一個人掙錢,一個人看護孩子。孩子爸爸的收入相對比我高,于是,我們商量后決定我先離開工作崗位,全身心照顧孩子。
剛開始,情況很糟糕,孩子作息紊亂,時有哭鬧。我們像重新照顧一個小幼兒一樣。我經常夜間多次醒來,陪著她、摟著她、安慰著她。有一次,孩子發脾氣,把爸爸的手都抓破了。那時,我們都很無奈。有的時候,她能安安靜靜地翻看幾頁雜志,或者吃了藥能睡一會兒,我心里都會感到好受一些。
期間,我們每天監督孩子按時按量吃藥,每月一次到北大六院復診,還參加了康復中心的個案管理、團體治療、健康知識講座、家屬聯誼會等多項活動。康復中心的醫生和老師們幫我們量身制定了適合孩子的康復計劃,建議讓孩子逐步規律作息,并針對孩子的興趣愛好,鼓勵她日常做手工、畫畫等,讓休學時光不再荒廢。那段時間,孩子愛上了做羊毛氈,似乎一針針地戳下去很解壓。她創作了一個個好看的羊毛氈作品,還與病友們分享。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們和孩子都在治愈中……
一年后,孩子在醫生和老師們的幫助下順利回到了學校,還交了一些朋友,逐步適應了在校生活。期間,我們還是堅持一個月就診一次,評估、開藥。每天,孩子早中晚各服藥一次。中午的那次,我會準時把藥送到學校門口,看著孩子把藥吃下去,才放心離開。
我和孩子爸爸陪著孩子吃喝玩樂,“瀟灑地活著”。我們家沒有為了成績的“雞飛狗跳”,也沒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壓力。那個時候,我們只覺得,孩子健康最重要,只要平平安安地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為了學會給孩子進行心理疏導,我閱讀了大量專業書籍,比如心理學、兒童教育等。同時,我有空也會閱讀歷史傳記、經典文學等。《活出生命的意義》一書的作者經歷了納粹集中營的極端生活,我從中感受到,在困境中讓人活下去的是找到生命的意義,那些有目標的人最可能在集中營中活下去,而經歷苦難的人也更能體會到生命的意義。讀了《蘇東坡傳》,我明白為什么都說“人生不如意,就讀蘇東坡”,他從政 40 年,被貶 33 年,喪妻失子,被污蔑、打壓,承受了難以言說的痛苦和孤獨,可是他仍然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寫下許多偉大的作品。
現在回頭看,這段經歷雖然是我的磨難,但也是我人生的修煉與滋養。我不再糾結于孩子的病因了,也不再焦慮孩子什么時候能康復。我陪伴著孩子,每天都把她的生活記在日記上。我想,如果有一天孩子恢復了,我可以整理一下孩子的康復過程,去幫助更多生病的孩子、更多無助的媽媽。
又過了一年多,孩子繼續好轉,中午也不需要吃藥了。我也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我們家迎來了“曙光”。
孩子升入初三后,面對升學的壓力,病情再次加重,不得不辦理了隨班就讀。我和爸爸接受現實,覺得孩子能在家里好好待著就好,對升學不再抱有希望。
在孩子的同學們填報升學志愿的那個時候,我們沒有做任何計劃。雖然很希望孩子能繼續讀書,但是我們也知道孩子的情況比較特殊。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老師打來電話,告訴我們報志愿的時間還有1 小時就要截止了。班主任認為孩子不應該放棄繼續上學的機會,并且提出了幾個適合孩子的方案。我們和孩子商量后,打算報一個離家步行只要 20分鐘的學校學習畫畫。報志愿時間截止的前幾分鐘,我們提交了志愿。
此后,日子照常一天天過去,報志愿的事情慢慢被我們淡忘了。
有一天,家里收到一封信,打開信件,我們很驚喜地發現是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于是,在那個秋高氣爽的 9 月,我的孩子和新同學們一起走進了新校園。孩子每天在校學習畫畫,逐漸康復。當然,孩子有時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我們覺得能上學就已經很知足了。更重要的是,畫畫是孩子熱愛的事情,看著她聚精會神地創作每一幅作品,我也感到欣慰。 她常對我說:“媽媽,我選這個專業選對了,我挺喜歡的。”
世間的花草樹木各有其特點。我的孩子可能不是一棵參天大樹,而是一朵花,或是一棵草。但是,不管是什么,她都有她綻放生命的模樣。做父母的總有很多期許,其實也不是要求孩子出人頭地,而是知道世道艱難,只有經過寒窗苦讀才能換來更多自由或選擇。聽過我的故事,希望每一位家長在鼓勵孩子勤奮努力的同時更要不忘初心,帶孩子追尋生命的意義。我們經此一遭,才理解傳統文化為何是“儒釋道”三教合一了——有拿起,還要有放下,是拿起還是放下,合乎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