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燕 張靜娟



【摘要】本文采用熵權法測算2011 ~ 2020年275個地級市的營商環境, 采用文本挖掘法測度2107家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 實證檢驗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能顯著促進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機制檢驗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增加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異質性分析發現, 對于非國有企業、 董事長擁有較高學歷和無研發背景的企業, 以及處于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 非省會城市、 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較好區域的企業, 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研究結論對于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 推動企業落實數字化轉型決策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營商環境優化;數字化轉型;文本挖掘法;熵權法;制造業
【中圖分類號】F270?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8-0138-8
一、? 引言
根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報告(2023年)》, 2022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為50.2萬億元, 占GDP比重達41.5%。在全球經濟下行、 國際局勢復雜等重重壓力下, 我國數字經濟逆勢而上, 成為恢復經濟發展、 穩定經濟增長的主引擎。近年來, 國家高度重視數字經濟的發展,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 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 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制造業作為實體經濟之基, 其數字化轉型的難度更大, 企業之間的轉型差異更明顯(楊德明和劉泳文,2018)。研究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因素, 不僅有助于解決企業數字化轉型難題, 培育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新動能, 而且在宏觀上有助于促進我國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
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指通過將數字技術引入現有企業管理架構, 改變企業管理思維, 實現智能化、 精準化、 高效化的數字化管理模式(劉淑春等,2021)。隨著市場原材料、 勞動力等成本的逐漸攀升, 制造業產業利潤不斷下降, 企業可借助大數據、 物聯網、 云計算等數字技術賦能研發設計、 生產管理、 銷售服務等制造的全過程, 盤活資產、 整合資源, 開辟新的利潤增長空間。當前我國制造業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整體處于起步階段, 根據埃森哲發布的《2022中國企業數字轉型指數研究報告》, 僅有不到17%的企業數字化轉型卓有成效, 多數企業因面臨當期經營困難、 轉型成本高等轉型困境而出現“不會轉、 不能轉、 不敢轉”的現象。數字化建設通常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 多數企業會尋求智能制造政策支持、 投資稅收抵免激勵、 數字化平臺和專家等外部資源協助(Kusiak,2017)。營商環境涵蓋企業在市場經濟活動中所涉及的一系列體制機制性因素和條件(國務院,2019), 是企業擁有的重要外部資源。良好的營商環境能夠為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提供政務服務、 市場準入、 法治保障等支持, 是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的重要依托。因此, 從營商環境優化視角入手, 探究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因素, 對于實現制造業企業數字化發展有著重要意義。
現有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的研究多側重于企業高管學術經歷(陽鎮等,2022)、 CEO權力(苑澤明,2023)和企業競爭戰略選擇(武常岐等,2022)等內部因素。在對企業外部營商環境的研究上, 多數學者關注的是營商環境對企業家經營管理活動(魏下海等,2015)、 企業勞動生產率(謝繁寶和樊瑤,2022)和創新效率(王磊等,2022)的影響, 而關于營商環境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關系少有問津。在為數不多的考察營商環境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的研究中, 由于缺乏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的相關統計數據, 部分研究采用民營企業問卷調查的截面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史宇鵬和王陽,2022), 導致數據維度單一, 難以全面考察營商環境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與前人研究相比,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 第一, 基于文本挖掘法和爬蟲技術從互聯網商業模式、 智能制造技術、 信息基礎設施三個維度構建具有制造業行業特色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體系, 對微觀層面企業數字化度量方法進行了有效補充。第二, 從營商環境優化視角探究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邏輯, 梳理營商環境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總體影響, 同時揭示營商環境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的“機制黑箱”, 對營商環境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理論進行了擴展和融合。第三, 對破解企業數字化轉型難題、 培育制造業企業轉型新動能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宏觀上對推進實體經濟的數字化進程也具有一定的實踐意義。
二、?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營商環境優化包括市場主體保護、 市場環境、 政務服務、 監管執法、 法治保障五方面的優化。
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直接促進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公開便捷、 優質普惠的政務服務能夠為企業降低經營成本, 激勵企業開展投資創新活動; 競爭有序、 開放透明的市場環境能夠加強對市場主體的權益保護, 有助于為開展數字化轉型的企業規避競爭風險; 強有力的法制約束和激勵相容的制度環境更是促進企業自主研發及技術創新的長效機制和重要保障。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的動機是獲得競爭優勢, 提高經濟效益(王永進和馮笑,2018)。政府、 市場和制度三者的有機統一塑造的優質營商環境, 有助于減少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外部干擾, 對其中可能面臨的投資建設審批困難、 地方保護和不當競爭、 研發創新產權糾紛等難題提供保障, 因此企業具有強大的內生動力開展數字化轉型, 加大對數字技術的研發投入、 應用數字化管理模式日益成為企業的必然選擇。
另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增加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在企業層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首先, 簡化審批流程、 規范涉企收費能降低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所產生的一系列辦事成本; 其次, 搭建優質普惠的市場主體服務體系, 鼓勵銀行等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予以管理費用減免等合理優惠, 能夠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 最后, 完善透明的制度環境、 健全的數據資源保護等法治保障, 能解決契約失靈問題, 減少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可能面臨的產權糾紛和由此帶來的維權成本。相應地, 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面臨諸多生產設備技術、 組織管理流程的破舊立新, 均需要相應的物質與金融資本支持(劉淑春等,2021), 而營商環境優化有利于降低企業因開展數字化轉型而產生的一系列制度性交易成本, 減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金融負擔, 從而促進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
在行業層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良好的營商環境作為一種制度性安排, 可以從激勵和監督兩方面強化市場公平競爭, 促進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一方面, 良好的營商環境有助于破除市場準入限制、 減少對資源的直接配置、 建立優勝劣汰的市場競爭機制, 在位企業和新進入企業均需要通過創新緩解生存危機(Prantl,2012), 其有強大的內生動力進行數字化轉型, 以期在市場競爭中獲得新的競爭優勢; 另一方面, 良好的營商環境能夠強化對競爭秩序的維護, 切實保障企業數字化轉型所需的公平競爭的研發創新環境, 從而促進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
在城市層面,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增加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營商環境優化能夠從吸引人才和加強互動兩方面保障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人才儲備。一方面, 科研經費補助、 安居工程等人才引進政策和配套措施的落地營造了開放包容的人文環境, 各類人才“用腳投票”, 紛紛涌向營商環境良好的地區(袁文融和楊震寧,2021); 另一方面, 良好的營商環境能夠為人才互動提供更多見面交流的機會, 通過貿易展覽、 行業會議、 研討講座等活動交換技術和市場信息, 加強產學研合作, 進一步豐富地區的人力資本。而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這類創新活動需要高素質管理人才和技術研發人才的加持, 良好的營商環境能夠助力企業將數字技術引入現有企業管理架構, 改變企業管理思維, 從而實現數字化轉型。因此, 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三、? 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考慮到我國數字技術高速發展及逐步應用的趨勢主要體現在2010年之后(袁淳等,2021), 同時結合所選變量數據的可獲得性, 本文將研究區間選為2011 ~ 2020年。選取滬深A股制造業行業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并依次剔除如下四類公司: ST、 ?ST和PT公司, IPO當年的觀測值和期間退市的公司, 審計報告類型為否定意見的公司, 主要變量缺失的公司。在城市選擇上, 本文剔除數據缺失嚴重的城市, 最終選取275個地級市的2107家制造業企業為研究對象。
本文公司層面的數據主要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年報文件均來自深圳證券交易所、 上海證券交易所網站, 地區層面的數據來自2011 ~ 2020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城鄉建設統計年鑒》。利用插值法補齊個別缺失數據。
(二)變量說明
1. 解釋變量。本文對營商環境的衡量主要參考《管理世界》經濟研究院“中國城市營商環境評價研究”課題組等(2019)構建的評價體系, 在此基礎上新增“金融行業從業人數”“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當年新簽項目合同個數”“發明專利獲得總量”4個指標, 以全面刻畫金融服務、 市場環境和創新環境, 同時參考楊仁發和魏琴琴(2021)的研究, 以“主營業務稅金及附加/利潤總額”衡量企業稅收負擔, 并共選取政府效率、 金融服務、 公共服務、 市場環境、 創新環境5 個一級指標, 下設15個二級指標、 18 個三級指標, 指標名稱及屬性見表 1。采用熵值法測得各城市營商環境指標BE1, 在穩健性檢驗部分, 更換為變異系數法測得的營商環境指標BE2, 并采用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發布的《中國城市政商關系評價報告》中城市政商關系健康指數得到營商環境的替換指標BE3。
2. 被解釋變量。本文參考袁淳等(2021)的研究, 以數字化相關關鍵詞在年報中出現的詞頻數刻畫企業數字化轉型。中國證監會要求上市公司在年報中對其所處行業和從事業務的情況進行披露, 報告期內企業若將數字化轉型作為自身的發展戰略, 則無疑會在年報中披露其經營狀況、 發展計劃及風險, 因此以年報中數字化相關詞頻代理企業數字化有一定的可行性和科學性。
構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的步驟如下: 首先, 爬取國務院政策文件庫網站關于數字化轉型的政策文件, 結合人工選取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較為成功的年報樣本, 通過JAVA分詞處理、 人工篩選調整成具有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特色的術語詞庫; 其次, 參照趙宸宇等(2021)的研究對關鍵詞進行補充, 并依據詞語相關性對關鍵詞進行分類, 詳見圖1; 最后, 參照詞庫, 采用文本挖掘法對企業年報文本進行精準詞頻挖掘, 對詞頻數加一后取自然對數, 即得到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Diga。
3. 控制變量。本文從企業財務特征和治理特征兩個方面選擇控制變量, 主要包括企業年齡、 企業規模、 資產負債率、 總資產收益率、 賬面市值比、 資產周轉率、 審計意見、 兩職合一、 前十大股東持股率。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2所示。
(三)樣本特征
1. 描述性統計。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可以看出, 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均值分別為3.182、 0.02和0.038, 方差分別為1.163、 0.047和0.097, 最小值均為0, 說明不同企業之間的數字化轉型程度不一, 且存在部分企業尚未開展數字化轉型的情況。從三種方法測得的營商環境指標結果來看, 城市之間的營商環境存在較大差異。在控制變量中, 不同企業間的財務特征和治理特征也存在著差異, 這可能會影響到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開展。
2. 樣本特征分析。以中位數為依據將營商環境指標BE1劃分為高低兩組, 表4的分樣本統計發現, 高營商環境組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Diga以及分項指標互聯網商業模式、 智能制造技術和信息基礎設施的均值均高于低營商環境組, 且均值檢驗發現相關變量的組間差異均在1% 的水平上顯著異于零, 這一差異為本文進一步探究營商環境優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提供了基礎。
(四)模型設定
根據以上理論分析, 構建模型(1)考察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Digit=α0+α1BEit+α2Controlsit+θY+λI+δP+εit? ? ? (1)
其中, 下標i表示企業、 t表示年份, 被解釋變量Dig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 解釋變量BE為營商環境指標, Controls為表2中的一系列控制變量。為了控制宏觀因素和行業因素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在方程中加入年份固定效應θY、 行業固定效應λI和地區固定效應δP, 本文實證模型均采用聚類穩健標準誤進行估計。
四、 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5為基準回歸結果, 在企業層面的聚類標準誤下, 第(1)列僅加入核心解釋變量, 第(2) ~ (5)列依次加入控制變量、 年份固定效應、 行業固定效應和地區固定效應。由表5可知, 在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因素后, BE1的回歸系數值略有降低, 但始終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由此, 假設1得證。
(二)穩健性檢驗
1. 替換核心變量。首先, 替換被解釋變量, 分別將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替換為考慮行業差異后的相對詞頻占比Digb、 企業軟件投資占無形資產比重Digc; 其次, 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分別替換為用變異系數法測得的營商環境指標BE2、 《中國城市政商關系評價報告》中城市政商關系健康指數代理的營商環境指標BE3。回歸結果顯示, 替換核心變量后, 實證結果無實質性改變。
2. 更換樣本范圍。在各級政府積極推行“互聯網+”行動的背景下, 企業管理層存在著夸大數字化相關信息披露以進行概念炒作的可能(趙璨等,2020), 考慮到制造業企業調整相應的生產要素配置需要一定的時間, 且需要相應的資產支持, 才能實現企業在生產技術、 組織管理等整體框架上的數字化轉型, 本文篩選了存續期大于5年且資產負債率小于1的企業, 以及剔除了計算機、 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這類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直接相關的行業。結果顯示, 在這兩個樣本范圍內, BE1的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3. 更換模型設定。考慮到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存在一定時間的滯后影響, 本文分別使用核心解釋變量營商環境的滯后一期、 滯后二期, 被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前置一期、 前置二期進入原模型重新回歸, 時間結構上的錯位處理一定程度上也能夠減弱互為因果的干擾。回歸結果顯示, 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同時表明營商環境優化能夠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產生長期可疊加的正向影響。另外, 由于樣本數據中約有290個樣本的企業數字化轉型觀測值為0, 被解釋變量存在著左截斷的特征, 故進一步使用Tobit方法進行回歸。結果顯示, BE1的系數仍然顯著為正, 進一步說明本文的結果是穩健的。
限于篇幅, 以上穩健性檢驗結果未予列示。
(三)內生性檢驗
本文考察的是城市營商環境對微觀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在邏輯上并不存在明顯的反向因果關系, 即個別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不會影響城市營商環境建設。但是, 本文仍然存在著遺漏變量和測量誤差問題, 這會導致估計結果有偏。為解決內生性問題, 選擇各城市的生活垃圾處理率作為工具變量。一方面, 該指標反映了政府對城市通商便利度和公共服務的重視程度, 與地區營商環境水平密切相關, 滿足相關性要求; 另一方面, 該指標不會受到單個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滿足外生性要求。使用以上工具變量進行2SLS估計。此外, 本文以營商環境指標的樣本觀測值與其平均值差的三次方構造工具變量, 取三次方的高階矩表示偏度以提高估計的有效性, 解決度量誤差引起的內生性問題。結果顯示, 第一階段回歸的 F 統計量大于10, 不可識別檢驗和弱識別檢驗均拒絕了弱工具變量和識別不足的原假設, 表明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合理可靠。BE1的系數顯著為正, 表明本文主要結論仍成立。限于篇幅, 內生性檢驗結果未予列示。
五、? 進一步分析
(一)機制檢驗
通過前文理論分析可知,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增加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來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為了驗證以上三個機制, 本文構建模型(2)和模型(3)。
Wayit=β0+β1BEit+β2Controlsit+θY+λI+δP+εit? ? ?(2)
Digit=γ0+γ1BEit+γ2Wayit+γ3Controlsit+θY+λI+δP+εit? ? (3)
其中, Way表示機制變量, 包括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行業市場競爭程度和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以企業管理費用、 銷售費用與財務費用之和占營業收入比重代理; 行業市場競爭程度以赫芬達爾指數代理, 該指標越小, 表明市場集中度越低, 行業市場競爭程度越高; 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以各城市普通本專科在校學生數代理, 本專科在校學生由于具有受教育程度高、 素質技能較好等優勢, 在就業市場上往往代表著較高質量的人力資本, 而學生在就業地域的選擇上, 也呈現出“選擇大學所在城市”的就業偏好(周蓉,2022)。其他變量定義與模型(1)一致。
表6列示了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第(1)列中BE1的系數顯著為負, 表明營商環境優化能顯著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第(2)列中BE1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的系數顯著為負, 說明存在中介效應, 印證了營商環境優化通過促使政府部門降本增效、 優化涉企服務來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作用渠道。第(3)列中BE1的系數顯著為負, 表明營商環境優化能顯著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第(4)列中BE1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行業市場競爭程度的系數顯著為負, 說明營商環境優化能通過強化行業市場競爭, 破除數字產業進入壁壘、 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的渠道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第(5)列中BE1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明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顯著強化城市高層次人力資本供給, 第(6)列中BE1和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的系數均顯著為正, 表明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加大城市高層次人力資本供給, 提供企業數字化轉型所需的人力資本支持, 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二)異質性檢驗
1. 企業異質性影響。數字技術的賦能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傳統的生產模式和組織框架, 對企業既有的商業戰略帶來沖擊, 開展數字化轉型要求企業內部具備一定的機會識別和響應能力(Warner和W?ger,2019)。一方面, 產權性質決定著企業的發展方向。國有企業除了承擔商業性目標, 還兼具穩定國民經濟命脈、 落實宏觀經濟政策等社會職能, 其發展戰略受政府約束和管制較為嚴格; 而非國有企業以打造競爭優勢、 追求經濟利益為目標, 在數字化發展浪潮中能夠更加積極主動地制定數字化轉型戰略。另一方面, 根據高層梯隊理論, 管理者并非完全理性, 其自身的教育背景、 科研經歷等個人經驗會影響企業對最新數字化趨勢的感知、 開展數字化轉型的意愿以及快速響應的能力, 進而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
因此, 本文按照企業產權性質、 董事長學歷類別和研發背景將樣本進行分組。其中, 研發背景參考賀新聞和洪琳(2021)的研究, 通過篩選董事長公開的個人簡歷, 將曾經擁有在高校、 科研機構或企業任職時形成與職業相關的科研經歷視為具有研發背景, 否則為無研發背景。表7的分組回歸結果表明, BE1的回歸系數均為正, 且在非國有企業、 董事長擁有較高學歷(碩士及以上)和無研發背景的樣本中高度顯著。似無相關檢驗(suest檢驗)發現, 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在分樣本間存在顯著的組間系數差異。這可能是因為: 國有企業在數字化轉型戰略上的自主決策權和積極性相對較低, 非國有企業在數字化發展浪潮中更加積極主動; 擁有較高學歷的董事長對外部環境中數字化發展的感知識別和響應能力更強, 對內更有意識和動機開展企業數字化轉型;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數年深耕于專業領域的科研創新, 其更加注重科研過程的縝密性和結果的可靠性, 可能對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的決策行為過于保守。綜上, 企業產權性質和管理者個人特質會影響企業對數字化發展機會的識別和把握, 影響數字化轉型戰略的制定, 進而影響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功效發揮。
2. 行業異質性影響。不同要素密集度的行業對于數字技術的依賴性差異也會導致其受營商環境優化的影響不同。技術密集型行業具有技術裝備多、 專利多的特點, 此類企業更容易獲得政策、 市場等資源支持, 資本密集型行業所需投資量大, 有形資產較為豐富, 能夠為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提供資本支持, 故這兩類企業在進行數字化轉型時更具競爭優勢; 勞動密集型行業對技術和設備的依賴程度較低, 人均勞動力技術裝備水平較低, 故較少能被數字化技術取代。
因此, 本文根據企業所處行業要素密集度將樣本劃分為勞動密集型、 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企業并進行分組回歸, 表8第(1) ~ (3)列報告了分樣本回歸結果。BE1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 且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均高于勞動密集型行業。分樣本檢驗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的組間回歸系數存在顯著差異。實證結果與前文理論分析保持一致, 即技術裝備多、 有形資產更為豐富的行業在進行數字化轉型時更容易獲得資本的支持, 享受營商環境優化帶來的制度政策紅利, 而勞動密集型行業對數字技術的依賴性較低, 故相比勞動密集型行業, 營商環境優化對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促進作用更強。
3. 城市異質性影響。企業所處城市行政等級不同也會影響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作用。省會城市通常是國家或區域經濟發展戰略的中心和先行者, 其經濟條件優越, 制度環境完善, 營商環境處于較高水平; 非省會城市的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則面臨著政策、 市場等多方面約束, 受到營商環境優化的沖擊后, 企業間開展數字化轉型的差異可能會更加明顯。
因此, 本文根據企業所處城市特征, 將樣本分為4個直轄市、 27個省會城市和244個非省會城市, 考察不同城市行政等級下營商環境優化對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差異, 表8第(4) ~ (6)列報告了分組回歸結果。可見, 直轄市和省會城市營商環境優化對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無顯著促進作用, 非省會城市BE1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驗證了優化營商環境能夠促進非省會城市的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
4. 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異質性影響。5G 網絡、 大數據、 物聯網等數字技術演化成的新型信息基礎設施, 能夠改善用戶端到端網絡訪問體驗, 為數字化轉型實力不足的企業提供良好的算力支持, 有效滿足企業數字化轉型所需的低時延、 大帶寬、 本地計算、 安全承載、 降本增效等外部需求, 助力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 故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水平不同的地區, 其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也不同。
考慮到各城市開展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對鄰近區市存在空間溢出效應(李海剛,2022), 本文測算了各省份的人均互聯網端口數、 地區基站密度、 每百家企業域名數, 將其作為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的代理指標, 并以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低兩組, 表9列示了按照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不同水平分組后營商環境優化對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異質性影響。結果表明, 在三類基建建設水平較高的城市, BE1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 而在這三項指標對應的低值組中, BE1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皆有所下降。同樣, 似無相關檢驗發現, BE1在分樣本檢驗的組間回歸系數均存在顯著差異。這和前文理論分析一致, 說明完備的互聯網建設、 基站建設和網站域名建設等新型信息基礎設施能夠為數字化轉型實力不足的制造業企業提供良好的算力系統支持, 助力企業開展數字化轉型。
六、? 結論與啟示
本文探討了城市營商環境優化對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效果及作用渠道, 得出如下結論: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顯著促進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 該結果在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處理內生性問題后仍成立; 機制檢驗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增加城市高層次人才供給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異質性分析發現, 對于非國有企業、 董事長擁有較高學歷和無研發背景的企業, 以及處于非省會城市、 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行業、 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較好區域的企業, 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
本文的政策啟示如下: 第一, 深層次優化營商環境。應加強各級政府部門之間的合作, 形成優勢互補、 職能協調的政務服務體系, 提升政務服務能力和水平; 厘清市場活動和政府服務的邊界, 側重調節市場失靈的負外部性, 維護市場競爭秩序; 不斷完善法律法規體系, 針對性地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數字確權、 數據交易等制度保障, 激發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內生動力。政府應立足數字產業頂層設計, 建立更為精準的扶持政策體系, 切實加大對非省會城市營商環境的關注, 健全新型信息基礎設施建設, 補齊營商環境優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異質性差異短板, 著力降低企業制度性交易成本、 提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 增加高層次人才供給, 提振企業數字化轉型動能。第二, 企業要根據自身情況量體裁衣進行數字化轉型。企業不僅要增強自身對外部環境中數字化發展的感知識別和響應能力, 有意識和有動機地開展數字化轉型, 還要考慮自身產權性質、 生產規律、 發展需求、 所處行業技術水平特征, 積極尋求特色化、 高效化的數字化發展道路, 逐步挖掘自身數字化發展潛力, 培養自身數字化轉型的比較優勢, 讓營商環境優化真正賦能制造業企業數字化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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