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商環境與企業戰略差異度：因時而變抑或靜觀其變

王鑫怡 盧強

【摘要】營商環境對企業的發展至關重要。選取2008 ～ 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 考察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研究發現， 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具有顯著影響， 企業所處地區的營商環境越好， 企業戰略偏離行業常規的程度就越低。機制檢驗發現，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合法性、 提升市場占有率來降低企業戰略差異度。此外， 在非國有控股的樣本企業中， 這一影響更加明顯。本文豐富了營商環境經濟后果以及戰略差異度影響因素的相關文獻， 為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提供參考。

【關鍵詞】營商環境；戰略差異度；不確定性；合法性；市場占有率

【中圖分類號】F253.7?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8-0146-7

一、 引言

營造公開透明、 高效便捷的營商環境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內在要求。黨和國家高度重視營商環境建設， 積極采取措施優化營商環境， 也取得了明顯成效。營商環境是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外在表現， 企業等市場主體均受到營商環境的影響。自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建立法治化營商環境”后， 營商環境開始受到學術界的關注。國務院《優化營商環境條例》的頒布為營商環境的優化提供了法律層面的保障。已有文獻從市場創新（夏后學等，2019）、 民營企業經營活力（于文超和梁平漢，2019）、 信貸成本（周澤將等， 2020）等角度研究營商環境的經濟后果， 但缺乏對企業行為（如戰略決策）的研究。

實際上， 戰略選擇關乎企業的長期發展， 企業的戰略選擇對其可持續經營起著關鍵性作用。為了保持競爭優勢， 提高核心競爭能力， 企業往往會選擇與行業標準偏離較大的戰略， 但較大的戰略差異度可能會給企業帶來較高的風險和不確定性。而戰略的選擇離不開企業所處的環境。營商環境是國家經濟軟實力的重要體現， 良好的營商環境為宏觀經濟的發展帶來積極影響， 能夠降低企業的交易成本和外部不確定性（張國勇和婁成武，2018）。關于戰略差異的研究主要圍繞其經濟后果展開， 例如戰略差異度越大的上市公司其避稅程度越激進（袁蓉麗等，2019）、 權益資本成本越高（王化成等，2017）、 內部資本市場活躍度越高（劉靜和陳志斌，2020）。對于前因因素的探討則主要從內部視角切入， 但哪些外部因素能夠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 現有文獻缺乏相關研究。本文將討論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 推進該領域的研究。

與以往研究不同， 本文認為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可能存在異質性影響： 一方面， 隨著營商環境的持續優化， 企業開展生產經營活動能夠節省大量的交易成本（夏后學等，2019）， 為企業帶來機遇和挑戰。這意味著， 企業更傾向于實施偏離行業常規的戰略以保持競爭優勢。另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使得企業面臨的環境不確定性降低， 并提高企業的合法性， 在這種情況下， 企業為了維持自身的合法性以及可持續發展， 更愿意遵循行業常規戰略模式。那么， 面對變化的營商環境， 企業究竟會因時而變抑或靜觀其變？此外， 上述關系的作用路徑是什么？在中國情境下， 探討這些問題既有理論意義又有實踐價值。

本文選取2008 ～ 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討論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顯著負向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 即隨著營商環境的優化， 企業傾向于選擇行業常規戰略； 并且，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合法性以及提升市場占有率來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此外， 在非國有控股的樣本企業中， 這一影響更加明顯。

與已有研究相比， 本文的可能貢獻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 從理論上探討了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 為持續優化營商環境提供了經驗證據， 也豐富和拓展了營商環境經濟后果與企業戰略差異度影響因素的相關文獻。第二， 打開了營商環境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的黑箱。機制研究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合法性以及提升市場占有率來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 可與營商環境影響企業行為的相關文獻形成有益互補。第三， 區分了產權性質， 認為營商環境優化對戰略差異度的影響在非國有控股企業樣本中更明顯， 這可為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提供參考。

二、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1. 營商環境的經濟后果。學術界有關營商環境經濟后果的實證研究主要圍繞其對地區經濟發展和企業行為等方面的影響展開（王海芳等，2021）。董志強等（2012）基于我國30個大城市的營商環境數據研究發現， 良好的營商環境可促進城市經濟發展， 此外也提升了資源配置效率（鄭國楠和劉誠，2021）。陳太義等（2020）認為， 營商環境的改善能夠降低民營企業的不確定性， 增強企業家信心， 提高城市創業活躍度（杜運周等，2020）， 提升市場創新活力（夏后學等，2019）。魏泊寧（2020）則從營商環境影響企業出口方面研究發現，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簡化通關程序， 降低出口成本， 增加產品出口。此外，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促進“一帶一路”倡議的推行（王正新和周乾，2019）， 助力自貿區建設， 拉動招商引資。在企業行為層面， 何凌云和陶東杰（2018）研究表明， 企業所處地區的營商環境越好， 其研發投入越大。無獨有偶， 雷挺和栗繼祖（2020）也發現， 優化營商環境能夠激發企業創新活力。此外， 營商環境的改善還能夠降低企業信貸成本（周澤將等，2020）、 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申爍等，2021）。

2. 戰略差異度的影響因素。現有研究大多從高管團隊或高管特征等方面研究戰略差異度的影響因素。Finkelstein（1992）認為， 高層管理團隊在企業的戰略選擇中發揮重要作用。Golden和Zajac（2001）探討了董事會特征對企業戰略的影響。Oehmichen等（2017）從董事會成員技能的角度出發討論其對戰略選擇的影響。Geletkanycz和Hambrick（1997）認為， 高管團隊的內外部關系均會影響戰略選擇。Richard等（2019）基于人口統計學特征（如性別、年齡、教育程度、職能背景）分析了高管團隊對戰略選擇的影響。近期， 少數學者開始從媒體（Bednar等，2013）、 政策（Yang等，2015）等外部視角切入， 研究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前因因素。而關于戰略差異度經濟后果的研究則主要集中在對企業經營決策和相關利益者的影響。Zhang和Rajagopalan（2010） 認為， 選擇常規戰略對企業績效產生積極影響， 而選擇偏離常規的戰略對績效的影響則是消極的。并且， 戰略差異度越大， 避稅程度越激進（袁蓉立等，2019）、 權益資本成本越高（王化成，2017）。

結合前文的文獻梳理發現， 國外學者大多從企業內部視角（如高管、 董事會特征等）研究其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 國內學者更多關注戰略差異度的經濟后果， 而從外部環境視角探討企業戰略差異度的文獻相對較少。

（二）研究假設

戰略差異度指一個企業的競爭戰略偏離行業標準的程度（Tang等，2011）。戰略差異度較大的企業在其經營管理過程中往往面臨較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企業在市場中開展生產經營活動， 其開辦、 經營、 納稅直至關閉都與所在地區的營商環境密切相關，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改善地區金融環境， 拓寬企業融資渠道， 提振企業家信心， 降低企業風險和不確定性。結合現有理論與相關文獻， 營商環境的優化一方面給企業帶來機遇和挑戰， 另一方面降低了環境不確定性并促使企業維持其合法性。本文認為， 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戰略差異度可能存在兩個方面的影響。

營商環境優化會提升企業戰略差異度。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為企業帶來市場機會， 為搶占先機， 企業需要不斷變革以適應市場變化。基于種群生態學理論， 環境質量決定了企業的成敗。為適應環境變化， 企業需不斷進行變革， 因而企業更有可能選擇偏離行業常規程度大的戰略決策。董志強等（2012）認為， 營商環境的優化能夠為企業家的各種商業創意和構想提供更多的機會。營商環境良好的地區要素市場發育得更好， 經濟更加活躍， 企業的融資和信用環境將更好（于文超和梁平漢，2019）。夏后學等（2019）認為， 隨著營商環境的持續優化， 企業開展創新活動能夠節省大量的交易成本。因而， 良好的營商環境使得企業傾向于通過實施偏離常規的戰略來抓住市場機會， 搶占先機。另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會給企業帶來挑戰。根據前景理論， 管理者表現為風險追求， 為改善業績， 管理者采用差異化戰略的可能性提高。隨著營商環境的改善， 制度交易成本下降， 企業進入市場的門檻不斷降低（王永進和馮笑，2018）， 市場競爭進一步加劇（夏后學等，2019）， 企業的生存與發展面臨著挑戰， 為了立于不敗之地， 企業就必須不斷變革， 以保持競爭優勢（徐澤磊和于桂蘭，2020）。因而， 良好的營商環境會促使企業選擇差異度較大的戰略以應對挑戰。基于此， 提出以下假設。

H1a： 營商環境優化會提升企業戰略差異度。

營商環境優化會降低企業戰略差異度。新制度理論為理解營商環境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提供了視角（Meyer和Rowan，1977）， 正式組織更廣泛地受到環境因素的影響， 相較于偏離行業常規的戰略模式， 企業為適應環境， 實現長期穩定的發展， 往往傾向于選擇行業常規戰略模式。究其原因， 行業常規戰略通常是經過時間檢驗的成熟經驗， 更為穩健， 風險更低。營商環境優化可能降低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原因如下： 一方面， 營商環境的優化能夠降低企業環境不確定性， 通過規避企業承擔的風險以幫助企業適應環境、 實現長遠發展。首先， 地方政策和貿易環境的不確定性削弱了民營企業經營活力（于文超和梁平漢，2019）， 而營商環境優化舉措緩解了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減少了現有地方制度與法規的限制， 從地方政策層面降低了經營環境的不確定性。其次， 營商環境優化降低了企業外源融資的不確定性。周澤將等（2020）從優化營商環境有助于降低銀行和企業間的信息不對稱角度出發， 發現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顯著抑制企業信貸成本。最后，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推動跨區域經營。除營商軟環境外， 汪瓊等（2020）從營商硬環境角度研究認為， 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類營商硬環境的優化， 能夠緩解時空約束， 提高跨區域開放程度， 減少市場主體間的信息不對稱。因此，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降低企業生產經營所處環境的不確定性， 更容易促進政企高效溝通。為了獲得政府認可和扶持， 特別是在現有企業絕大多數屬于風險規避型的情況下， 企業更可能按照行業常規經驗和知識發展（信春華等，2022）。在此基礎上， 營商環境的優化使得企業傾向于選擇行業常規戰略模式。另一方面，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維持組織合法性。具體表現為在良好的營商環境下， 政務環境高效廉潔、 政策環境公正透明、 人文環境開放包容、 市場環境公平公正（張三保等，2020）， 并且對企業合法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制度理論認為， 在企業所生存的環境中， 合法性通過強制機制、 模仿機制以及規范機制影響企業的戰略選擇（Powell，1983；信春華等，2022）， 遵循常規的企業比偏離常規的企業做事更有效率， 企業傾向于模仿他們所在領域中被認為更合法或更成功的類似企業。因此， 在對合法性的更高要求下， 企業為實現可持續健康發展， 更愿意按照行業常規戰略模式經營， 即降低戰略差異度。

紅皇后競爭假說也為理解營商環境影響企業戰略差異度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在英國作家路易斯的《愛麗絲鏡中奇遇記》中， 紅皇后對愛麗絲說： “在這個國家， 你必須努力奔跑， 才能保持在原地”。Barnett（1996）將這一概念引入戰略領域， 認為企業是在選擇和學習中不斷進化的。從行業競爭角度看， 優化營商環境能夠帶來行政審批效率的提升， 減少政府對微觀企業的干預以及由此產生的制度性交易成本（王永進和馮笑，2018）， 市場進入門檻的降低有利于企業的進入， 從而加劇市場競爭。根據紅皇后競爭假說， 企業為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生存， 很可能不斷學習同行業標桿企業的戰略， 與標桿企業縮小差距以增強自身的市場競爭力和維持市場占有率。因而， 在企業的發展過程中， 由于持續學習同行業標桿企業的戰略， 企業戰略差異度會降低。基于此， 提出以下假設。

H1b： 營商環境優化會降低企業戰略差異度。

綜上， 營商環境的優化一方面可能提高企業戰略差異度， 推動企業保持競爭優勢， 另一方面也可能降低企業戰略差異度， 促使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

三、 研究設計與描述性統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8 ～ 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剔除金融、 房地產行業和ST上市公司以及數據缺失的樣本后， 最終得到3138家公司的21751個非平衡面板數據。為了控制異常值的影響， 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縮尾處理。除營商環境數據來源于《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外， 文中所使用的其他數據均來源于CSMAR和CCER數據庫， 數據處理所使用的軟件為Excel 2019和Stata 15。

（二）變量選擇

1. 被解釋變量： 戰略差異度。借鑒Tang等（2011）、 葉康濤等（2015）、 袁蓉立等（2019）的做法， 采用六個指標計算企業戰略差異度。具體做法如下： 首先計算宣傳強度（銷售費用/營業收入）、 研發強度（無形資產凈額/營業收入）、 資本密集度（固定資產/員工人數）、 固定資產更新度（固定資產凈值/固定資產原值）、 間接費用率（管理費用/營業收入）以及財務杠桿（負債/所有者權益）， 然后按照行業和年份對每個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并取絕對值， 最后求得六個指標的平均值， 得到戰略差異度（SD）。

2. 解釋變量： 營商環境。借鑒王小魯等（2018）發布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中的市場化總指數評分衡量營商環境（BE）， 由于新版報告基期改變， 根據本文的數據區間， 仍使用以2008年為基期的報告。此外， 報告中披露的指數截至2016年， 本文參照邢春玉（2019）的研究， 將中間年度缺失的數據用相鄰兩年的平均數替代， 對于2016年之后的數據， 采用指數增長法模擬求得。

此外， 本文還選取了一系列控制變量， 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設定

本文旨在考察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借鑒潘鎮等（2019）的研究， 對2008 ～ 2019年的面板數據進行F檢驗和豪斯曼檢驗后選擇固定效應模型， 之后檢驗了年度虛擬變量的聯合顯著性， 認為模型中應該包括時間效應， 因此構建了如下雙向固定效應模型。

SDi，t=α0+α1BEi，t+α2Controls+μi+λi+εi，t

其中： SDi，t為被解釋變量， 衡量企業戰略差異度； BEi，t為解釋變量， 衡量企業所在地區的營商環境； Controls為控制變量， μi表示個體效應， λi為時間效應， εi，t為隨機擾動項。此外， 下標i表示企業， t表示時間。根據研究假設， 主要觀察系數α1是否顯著。

（四）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回歸模型涉及變量的簡單描述性統計結果。觀察被解釋變量戰略差異度（SD）， 樣本企業的均值為0.639、 最小值為0.194、 最大值為2.075， 表明不同企業戰略偏離行業常規的程度存在較大差異。營商環境（BE）的最小值為3.118、 最大值為9.941， 表明不同地區之間的營商環境差異較大， 地區發展不平衡。企業規模等控制變量的取值都在正常范圍內。此外， 本文還進行了相關系數檢驗， 結果表明樣本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四、 實證結果分析

（一）主檢驗： 營商環境與戰略差異度

研究假設的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本文通過層次回歸分析來檢驗假設。先將控制變量放入回歸分析， 結果如表3中列（1）所示。然后再將解釋變量營商環境（BE）放入回歸分析， 結果如表3中列（2）所示。營商環境與企業戰略差異度顯著負相關（α1=-0.019，p<0.01）， 該分析結果支持了假設1b。以上結果表明， 地區營商環境越好， 企業戰略偏離行業常規的程度越低。

（二）穩健性檢驗

1. 非線性關系檢驗。前文的理論分析提出了一對競爭性假設， 認為營商環境優化對戰略差異度可能存在正向或者負向影響， 考慮到其可能存在U型或倒U型關系， 本文進一步在模型中加入營商環境的二次項（BE×BE）， 以觀察營商環境與企業戰略差異度之間是否存在二次關系。加入二次項后的回歸結果如表3中列（3）所示， 可以發現， 二次項系數并不顯著， 這表明營商環境與企業戰略差異度之間不存在二次關系， 進一步驗證了上文結論。

2. 工具變量檢驗。進一步， 參考申爍等（2021）的研究， 選取封志明等（2007）計算獲取的地形起伏度（RDLS）作為營商環境的工具變量， 以此來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地形起伏度是地理上客觀存在的因素， 是相對外生的環境變量。通常來說， 地形起伏度越大， 意味著該地區經商環境相對閉塞的概率越高， 而經商環境與營商環境密切相關。此外， 戰略差異度與企業所處地區的地形起伏度并無直接關聯。因此， 地形起伏度與營商環境負相關， 與隨機擾動項不相關， 合乎工具變量的設定思路。表3中列（4）的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 地形起伏度越小即越平坦的地區， 營商環境越好。列（5）的回歸結果顯示， 地區營商環境越好， 企業戰略偏離行業常規的差異度越小， 與前文結果保持一致。此外， 弱工具變量檢驗的F值顯著大于10， 拒絕了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

3. 其他穩健性檢驗。本文還進行了增加控制變量、 替換變量以及營商環境滯后一期的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留存備索）均與前文研究結論一致。

（三）機制檢驗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 本文認為營商環境優化可能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企業合法性（降低企業面臨的合法性門檻）與向標桿企業看齊后獲得的市場競爭力（市場占有率提升）三種機制降低企業的戰略差異度。目前的學術研究主要采用逐步回歸、 分組和構建交互項等方式進行機制檢驗， 為了規避機制檢驗中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采用分組檢驗的方法對理論機制的存在性進行檢驗。

1. 基于降低不確定性的機制檢驗。前文論述了不確定性的降低是營商環境優化影響戰略差異度的重要理論機制。具體而言， 不確定性是影響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重要因素， 當企業面臨較高的環境不確定性時， 為抓住機遇、 突破瓶頸， 企業通常會采用區別于行業常規的戰略， 加速戰略定位， 進而提升戰略差異度（馬寧和靳光輝，2021）， 以應對環境變化及維持生存與發展（王亞妮和程新生，2014）。相反， 企業面臨的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 戰略差異度會降低。而營商環境的優化能緩解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王海芳等，2021）， 那么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通過緩解環境不確定性， 從而降低戰略差異度？首先， 本文檢驗了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降低不確定性， 在此基礎上將樣本企業分為不確定性高和不確定性低兩組， 用分組的方式檢驗不確定性機制。具體地， 本文用環境不確定性作為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 參考申慧慧等（2012）的研究， 用經行業調整后的過去五年銷售收入的標準差衡量企業的環境不確定性（EU）， 并將樣本企業按照中位數分為不確定性低和不確定性高組， 結果列示于表4。表4中列（1）展示了營商環境對不確定性（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 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降低不確定性。表4中列（2）和列（3）展示了不確定性的分組回歸結果， 可以發現， 營商環境與戰略差異度的回歸系數只在不確定性高的樣本中顯著為負， 說明基于降低不確定性的機制成立。

2. 基于提升合法性的機制檢驗。前文論述了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的合法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遵循常規的企業往往比偏離常規的企業做事更有效率， 為了獲得合法性， 實現可持續健康發展， 企業傾向于選擇行業常規戰略。在融資過程中， 融資難、 融資貴、 融資不及時等棘手問題會導致企業現金流、 資金流的斷裂， 從而使企業面臨較高的合法性門檻。也就是說， 當企業面臨較嚴重的融資約束問題時， 意味著企業的合法性門檻較高， 而營商環境優化能夠帶來公正透明的融資環境， 進而有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 從而降低企業面臨的合法性門檻。那么， 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通過提升合法性， 進而降低戰略差異度？本文參考信春華等（2022）的研究， 用融資約束作為企業合法性的代理變量。首先， 本文檢驗了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提升企業合法性（降低融資約束）， 在此基礎上， 將樣本企業分為融資約束高和融資約束低兩組， 采用分組的方式檢驗合法性機制。具體地， 本文借鑒王海芳和張笑愚（2021）的做法， 采用SA指數衡量企業受到的融資約束程度（SA）， 并將樣本企業按中位數分為合法性門檻低（融資約束程度低）組和合法性門檻高（融資約束程度高）組。表4中列（4）展示了營商環境優化對合法性門檻（融資約束）的影響， 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能降低企業面臨的合法性門檻（融資約束）。表4中列（5）和列（6）展示了合法性門檻的分組回歸結果， 可以發現， 營商環境優化與戰略差異度的回歸系數只在合法性門檻高的樣本中顯著為負， 說明基于提升合法性的機制成立。

3. 基于提升市場占有率的機制檢驗。前文基于紅皇后競爭假說論證了企業能夠通過學習同行業內標桿企業的戰略獲得競爭優勢， 以此提升市場占有率， 從而降低戰略差異度。營商環境的優化能夠帶來行政審批效率的提升， 降低市場進入門檻， 加劇行業的市場競爭（王永進和馮笑，2018）。而企業為了在激烈的競爭中生存， 需要不斷學習同行業優秀企業的經驗， 戰略上向標桿企業看齊， 以此來占有更大的市場份額。在此因素的驅動下， 企業的戰略趨同于行業中的標桿企業， 企業戰略偏離行業的差異度會降低。那么， 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夠通過提升市場占有率， 從而降低戰略差異度？首先， 本文檢驗了營商環境優化是否能提升市場占有率， 在此基礎上， 將樣本企業分為市場占有率高和市場占有率低兩組， 采用分組的方式檢驗市場占有率機制。具體地， 本文借鑒魏志華和朱彩云（2019）的做法， 用企業當年營業收入與當年行業內所有企業的營業收入總和之比衡量市場占有率（Share）， 并將樣本企業按中位數分為市場占有率低和市場占有率高組。表4中列（7）展示了營商環境優化對市場占有率的影響， 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能夠提升企業的市場占有率。表4中列（8）和列（9）展示了市場占有率的分組回歸結果， 可以發現， 營商環境與戰略差異度的回歸系數只在市場占有率低的組顯著為負， 說明營商環境能夠通過提升市場占有率降低戰略差異度， 基于提升市場占有率的機制成立。

（四）異質性分析

由于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不同， 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 企業是否會通過常規戰略獲取較好營商環境的合法性？為了探究這一問題， 將樣本企業分為國有控股企業和非國有控股企業進行分組檢驗， 結果如表5所示。顯然， 在非國有控股企業組中， 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顯著。研究表明， 相比國有控股企業， 非國有控股企業樣本中， 營商環境優化對戰略差異度的抑制作用更強。意味著相較于國有企業， 非國有企業面臨營商環境的不斷優化， 將更傾向于選擇行業常規戰略。原因可能在于： 非國有企業往往面臨較高的環境不確定性， 其更可能采取偏離行業常規的戰略以應對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 而營商環境的優化降低了環境不確定性， 因此， 非國有企業在良好的經營環境中更有可能選擇行業常規戰略， 以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此外， 非國有企業為了獲取較好營商環境背景下的合法性（規制合法性）， 同樣可能采用行業常規戰略。

五、 結論與啟示

近年來， 營商環境建設一直是黨和國家關注的焦點議題。良好的營商環境是支撐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因素， 企業的經營活動依賴于所在地區的營商環境， 營商環境對企業發展的影響也一直是學術界的研究熱點。良好的營商環境能夠影響企業治理機制， 規范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基于此， 本文在文獻梳理的基礎上， 選取2008 ～ 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實證檢驗了營商環境對企業戰略差異度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 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戰略差異度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 并且營商環境優化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合法性、 提升市場占有率來降低戰略差異度。此外， 這一影響在非國有控股企業中更加明顯。可見， 面對變化的營商環境， 企業更傾向于“靜觀其變”。

本研究帶來以下啟示： 第一， 企業戰略差異度增大， 所帶來的經濟后果大多是負面的， 如企業經營風險增加、 避稅動機增強、 分析師評價更不樂觀， 由此帶來的影響會增加市場的不確定性。而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降低不確定性、 提升合法性以及提升市場占有率等機制， 降低其戰略差異度。這表明， 國家和各級地方政府應持續優化營商環境， 促進企業可持續健康發展。第二， 鑒于產權性質對營商環境與企業戰略差異度之間的關系存在顯著的調節作用， 因此， 建議政府在制定相關政策時要考慮企業產權性質的特征， 以更好地優化營商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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