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 郝新鴻
摘 要:人的問題是馬克思密切關注和不懈探尋的問題。尋求人的徹底解放,其實質是尋求人的本質的真正復歸,這不僅體現(xiàn)了馬克思學說的價值旨趣,也成為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生成的內(nèi)在動因。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借助話語表達形式得以呈現(xiàn),反映了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生成邏輯。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萌發(fā)于“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理想追求,并在破解人的本質謎題中經(jīng)歷了一個演繹的過程,實現(xiàn)了由“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的前提性認知話語到“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的類本質規(guī)定話語、從“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的社會性確證話語到“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質”的個體性彰顯話語的轉變。這種人的本質話語演繹在解開人的本質謎題后,轉向了實現(xiàn)人的本質的路徑探尋,明確了共同體活動是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的實踐依托,指出虛假的共同體是人對自身本質的異化,而真正的共同體是消除人的本質異化,要通過共同體活動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進而實現(xiàn)人的解放的最終依歸。
關鍵詞: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轉換;生成邏輯;人的解放
中圖分類號:A81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3)09-0096-08
話語是思想的表達,思想是話語的內(nèi)容。話語的轉換意味著思想發(fā)展的轉變及其邏輯演進。字詞、句式、信息是一定思想觀念的載體或符號,話語作為人的本質思想得以表達的重要形式,成為回答人的終極追問,即何為人的本質問題所必然借助的載體。通讀馬克思經(jīng)典著作不難發(fā)現(xiàn),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話語,尤其是關于論述人的本質的核心詞句,隨著馬克思主義思想理論的豐富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演進提升的過程。特別是隨著馬克思實踐唯物主義的創(chuàng)生,他對人的本質問題的思考有了深厚的思想積淀,成為哲學史上科學闡釋人的本質的第一人[1]。馬克思對人的本質的思考與他追求人的解放的致思取向密切相關,人的解放實質上是人對自身本質的獲得和占有。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思考及由此形成的思想體現(xiàn)在他關于人的本質話語中,這成為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呈現(xiàn)的重要形式。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轉換,意味著馬克思對人的本質的闡釋隨其思想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話語轉換過程,呈現(xiàn)出一個動態(tài)的生成邏輯。然而,對馬克思人的本質生成的研究,已有成果多集中于“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的單一層面和靜態(tài)維度,忽視了馬克思人的本質生成的整體性與發(fā)展性。基于此,本文試圖通過考察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萌發(fā)、演繹和轉向,審視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發(fā)展,明晰馬克思人的本質生成動因,呈現(xiàn)馬克思人的本質生成過程,力圖探尋馬克思人的本質實現(xiàn)路徑,從而準確理解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
一、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萌發(fā):在為人類福利而勞動中明晰理想追求
馬克思的一生及其思想活動都是緊密圍繞人的問題而展開,并以探尋人的世界和世界的人為行動指南。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馬克思主義博大精深,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為人類求解放。”[2]尋求人類解放不僅是馬克思學說體系的終極目標,也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形成的動力。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產(chǎn)生既有時代影響,也離不開他的個人理想。馬克思致力于為人類服務的決心,最終成就了他以人的解放為追求的思想體系。而人的本質思想則是這一思想體系的重要內(nèi)容,并萌發(fā)于青年馬克思“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理想追求,成為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形成的起點和人的本質話語萌發(fā)的動因。
馬克思始終堅持以人類解放為己任,早在馬克思中學時期的啟蒙世界觀中就得以體現(xiàn)。這一時期,馬克思雖然受到19世紀歐洲宗教神學思想的影響,將基督的崇高價值原則作為遵奉的內(nèi)容,但他并沒有在“神性”的影響下遮蔽對人性的關注,而是在“神性”中尋找體現(xiàn)人性美好、高尚的道德觀念。尤其在馬克思的宗教考試作文中,雖然他強調(diào)了人“同基督一致”的必要性,但是其目的卻是使人的內(nèi)心變得更加高尚,使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和崇高。在這里,馬克思將人對“真正完美的向往”與“最高存在物”的善意相統(tǒng)一,認為“對基督的愛不是徒勞的”[3]821,它會使人成為一個有德行的人,“泰然處置命運的打擊,勇于對待各種欲望的沖動,無畏地忍受一切苦難的折磨”[3]822。盡管這時馬克思對道德觀念的理解和話語表達仍帶有宗教情愫,但卻表露出他為人類美好發(fā)展所做的思考,即期望通過道德去除人類“惡的方面”,擺脫一切“世俗”“粗野”的東西,將整個人類引向對高尚德行的追求。而與馬克思的宗教考試作文局限于道德感知層面不同,馬克思在《青年在選擇職業(yè)時的考慮》這一中學畢業(yè)作文中,則更加強調(diào)人在現(xiàn)實層面的奉獻。由此,“為人類福利而勞動”就成為這一時期體現(xiàn)馬克思人生理想的代表性話語,蘊含著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萌芽。馬克思強調(diào),“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yè),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3]7。因此,他反對以自私自利為價值取向的擇業(yè)觀,認為擇業(yè)的目的應該是為了“人類的幸福和我們自身的完美”[3]7。在馬克思看來,只有“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人才是最高尚的人,否則人就永遠無法成為“完美無疵的偉大人物”[3]7。基于此,馬克思將人類的幸福和人自身的完美相統(tǒng)一,強調(diào)人只有在為人類的幸福而工作,才能實現(xiàn)自身的完美和幸福。這表明,馬克思已認識到了個人對人類的責任、“小我”對“大我”的真情,樹立為全人類服務的崇高志向,這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生發(fā)和話語萌發(fā)的起始階段。
然而,對于當時尚未踏入社會的馬克思而言,“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追求只是作為一種理想化的目標根植于他的思想深處,尚未在廣泛的實踐中展開。但“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理想火種一旦在思想深處點燃,就勢必會在現(xiàn)實世界中激勵馬克思不懈奮斗。馬克思在波恩大學和柏林大學的求學經(jīng)歷,就是在為這一理想的實現(xiàn)積蓄力量。大學期間的學習生活使馬克思逐漸意識到“現(xiàn)實生活”與“理想生活”的對立,發(fā)現(xiàn)了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關系的真正“奧秘”,即理想不能脫離現(xiàn)實而存在,否則就會成為與“現(xiàn)實的東西”相對立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由此馬克思指出,必須用“銳利目光去觀察今昔,以便認清自己的實際狀況”[3]8,并開始從現(xiàn)實和理想兩個維度把握真實的世界,這在馬克思的博士論文中得到了進一步體現(xiàn)。在博士論文中,馬克思在肯定伊壁鳩魯關于人的自我意識獨立性觀點的同時,也揭示了伊壁鳩魯把人與物性世界相割裂的局限性。馬克思認為,對人的自我意識的理解不能脫離物性世界,否則就會成為一種空洞的、絕對的自我意識,物性世界也難以成為符合人的自我意識要求的世界。在此,馬克思意在明確——人的自我意識只有與物性世界相結合,才能獲得對真實世界的認知、反映與實現(xiàn),從而進一步深化了馬克思對物質和意識、思維與存在等關系的理解。可以說,馬克思對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關系認識的逐步深化,不僅意味著馬克思擺脫了帶有宗教情愫的理想化自我,成長為一個關注現(xiàn)實社會生活并且合乎理性的無神論者。同時,也意味著馬克思在思想上打破了已有的尤其是青年黑格爾派空洞的自我意識影響,為馬克思步入現(xiàn)實社會探索人的本質問題、尋求人的解放做了充分的認知準備。
隨著馬克思博士畢業(yè)進入社會,中學時期“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理想火種,在現(xiàn)實社會中開始付諸實踐,成為馬克思直面現(xiàn)實問題和探尋人類解放的重要動力源泉。特別是在《萊茵報》時期,成為馬克思由大學生活真正邁向社會生活的“第一站”。在此期間,馬克思直接參與到了政治斗爭中,并發(fā)表了一系列政論性文章。在《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等文章中,馬克思著重討論了“自由問題”,并對非自由的書報檢查制度進行了批判,同時也對當時國家所鼓吹的自由的偽善性,以及人民不自由的生活狀況進行了揭露。這時的馬克思已然看到了隱藏在自由背后的“等級”因素,感觸到存在于現(xiàn)實社會領域中的深層次矛盾。馬克思遇到的為“物質利益發(fā)表意見的難事”[4],使他進一步明白,要想求解人類幸福的真正答案,就必須厘清存在于社會領域中的“物質利益問題”。針對當時林木盜竊問題和摩塞爾農(nóng)民的貧困狀況,馬克思撰寫了《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和《摩塞爾記者的辯護》等戰(zhàn)斗檄文,并堅定站在勞動人民的立場上,為受壓迫的貧困大眾利益作辯護,認識到“物質利益”在國家及其法律關系中的重要作用。隨著馬克思思想認識的逐步深化,他的人民立場也在現(xiàn)實社會領域得到了充分鞏固和彰顯,并逐步成為其哲學任務的價值旨趣和目標歸屬。這時馬克思已經(jīng)深刻意識到,人的幸福不能僅訴諸空洞而抽象的精神世界,而是要在現(xiàn)實世界中尋找真正答案,這就要求哲學能夠同自己時代的現(xiàn)實世界接觸并相互作用。因為在馬克思看來,任何時代的理論都是歷史發(fā)展的產(chǎn)物,而“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5]。這為馬克思在批判“舊世界”中發(fā)現(xiàn)“新世界”提供了基本原則,使他對人的問題的思考具備了唯物主義態(tài)度,為在現(xiàn)實社會中追尋人類幸福的答案奠定了基礎。
就此,馬克思的思想發(fā)生了重要轉變,并集中體現(xiàn)在他對待“新舊世界”的態(tài)度上,即馬克思認識到,“新世界”的生成要取決于“舊世界”的革新和進步,而世界如何實現(xiàn)由“舊”到“新”的轉變,馬克思認為這離不開理論(哲學)的批判。在這里,馬克思將哲學與現(xiàn)實緊密結合,并預示了哲學“改造世界”的功能及任務,確證了人類的美好發(fā)展并不是脫離現(xiàn)實的虛幻,而是能夠在改造現(xiàn)實世界的過程中得以實現(xiàn)。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中學時期所萌發(fā)的“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美好理想,就找到了實現(xiàn)的方向,即立足現(xiàn)實并在現(xiàn)實世界中尋找方法和路徑。自此,馬克思開始從啟蒙的、倫理的美好世界愿景轉向對社會現(xiàn)實問題和矛盾的破解,將為全人類服務的理想信念轉為拯救生活在非人世界的苦難群眾的現(xiàn)實行動。這種“轉向”蘊含著馬克思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為人類求解放。然而,任何人的解放都應建立在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基礎上,這必然要求“各種關系回歸于人自身”[6]46,為人的本質的獲得和占有提供條件。但在當時的現(xiàn)實世界中,社會發(fā)展無法給人應然的“各種社會關系”,致使“絕多數(shù)人”困頓于失去幸福的悲慘生活中,并面臨著來自“絕少數(shù)人”的抑制,人的自由解放隨著人的本質的喪失而異化為與人相對立的狀態(tài)。因此,理解馬克思關于“人的自由解放”的終極哲學任務,就應該立足馬克思經(jīng)典文本,通過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演繹,理解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演變邏輯及現(xiàn)實旨歸,掌握人的解放的實質即人的本質的獲得和占有。
二、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演繹:在破解人的本質謎題中承擔歷史重任
人的本質問題是馬克思人學思想的核心問題。對人的本質問題的澄清,是研究解決其他一切人的問題的關鍵。然而,“人的本質作為人的自我訴說,長期以來百孔千面,撲朔迷離”[7],具有極強的抽象性和思辨性,以至于無論給出什么樣的答案都難以確證,從而使人對人的本質的理解曾一度拘囿于唯心主義思維,抑或是陷于直觀感性思維中,難以形成合理認知。這種在人的本質認知上的局限,為馬克思破解人的本質謎題提供了可能,他也自覺承擔起了這一歷史重任。馬克思在批判繼承前人優(yōu)秀思想成果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了人的本質觀的“哥白尼式革命”。他提出的諸多關于人的本質的命題和論斷,繪制成了一幅全景圖式,并通過話語表達呈現(xiàn)出了嚴謹?shù)膬?nèi)在邏輯。因此,剖析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演繹機制,有益于人們更好地理解和把握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豐富內(nèi)涵。
首先,“人是人的最高本質”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演繹的前提性認知話語。長期以來,對“人的本質應從何處追尋”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人們。無論是舊唯物主義者,還是唯心主義者,他們對人的本質的理解都普遍存在一個弊病,即沒有把人的本質訴諸于人本身,而是將其與人相分離,視為一種脫離了人的抽象演繹。而在馬克思看來,脫離了人、在非人的或超人的外在世界中去探尋人的本質,實際上是對人的輕蔑和貶低,它遮蔽了人的本體地位,也就造成了人的本質游離于人之外。基于此,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問題的革命性變革,就首先體現(xiàn)在他對現(xiàn)實世界中人的本體地位的恢復,使人的本質真正回歸于人本身。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6]11,形成了“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的前提性認識話語。這種話語的形成建立在馬克思對費爾巴哈人本學批判繼承的基礎上。在費爾巴哈看來,對象是人的本質的反映,是人的本質的外化。基于此,在對待人的本質問題上,費爾巴哈認為,上帝的本質就是人的本質,上帝是人的鏡子。這種對人的本質的認識展現(xiàn)了費爾巴哈批判宗教的積極成效。對此,馬克思給予了高度肯定,但馬克思也看到了費爾巴哈對人的本質理解的局限性,即他把人的本質外在于對象,甚至認為對作為本體的人的本質的界定,要從一切外在化的規(guī)定中尋找。但事實上,費爾巴哈所認為的人的本質,在馬克思看來并非人的本質的真正呈現(xiàn),它不過是外在對象表現(xiàn)在抽象意義上的人的本質要素的體現(xiàn)。這些要素的外在體現(xiàn)不能與人的本質等同,因為只有人才是這些要素的真正主體和最高統(tǒng)領,從而使馬克思認識到,人才是人的最高本質,形成了人的本質的前提性認知話語。這一話語不僅表達了人的本質的真實出處,同時也從根本上糾正了人的本質外在于人的錯誤性,使人的本質從“上帝和神”“客體自然”“絕對精神”等非人或超人的規(guī)定性,向人本身或人的本質真正復歸,實現(xiàn)了人的本質的自我規(guī)定。這種自我規(guī)定使人開始以自我為中心開展活動,人自身成為人關注的焦點,摒除了人的本質顯現(xiàn)的對象性存在外在于人的觀點,為人的本質謎題破解確立了正確前提。
其次,“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演繹的類本質規(guī)定話語。“人是人的最高本質”摒棄了人的本質外在化,使人的本質集中地呈現(xiàn)在人身上,但它沒有對人的本質構成內(nèi)容進行詳細闡釋。費爾巴哈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為了闡明“何為人的本質”,他沒有停留在人是人的本質的認知上,而是提出了人的本質在于“類”的新命題,認為“類特性”是人和動物真正區(qū)別的根本特性。但是究竟何種具體的“類特性”將人與動物相區(qū)別,費爾巴哈給出了答案,即“理性、愛和意志力是完善的品質,是最高的能力,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絕對本質”[8]。在這里,費爾巴哈將人的本質歸結為一種“類意識”,把人的意識視為人與動物根本區(qū)別的“類”,并用人的意識、情感和愛把人與動物區(qū)別開來。對此,馬克思予以了批判,他認為人的意識不具有原初性,意識的產(chǎn)生有其更為根本的源頭,只有抓住這一源頭,人與動物根本區(qū)別的“類特性”才能被發(fā)現(xiàn)。鑒于此,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HTF](以下簡稱“手稿”)中認為,一個種的“類特性”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6]162。馬克思將人的生命活動性質作為界定人的類本質的關鍵,認為不同的生命活動性質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類特性”,而人的生命活動性質就在于“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它是人的類本質的體現(xiàn),是對費爾巴哈“意識到”的類本質的超越,從而否定了費爾巴哈將理性、愛和意志力作為類本質規(guī)定的弊病。在馬克思看來,一切存在物“只是由于某種運動才得以存在、生活”[6]600。人和動物作為一種“有生命的類”而存在,其不同的生命活動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類本質”。動物和它自己的生命活動是直接統(tǒng)一的,它們作為自然界的一部分,通過對環(huán)境的消極適應來維持生存,因而動物的生命活動是特定化了的活動,具有封閉性。與動物不同,人的生命活動是非特定化的活動。這意味著人具有超生命、非本能的生存方式和促進自身心理不斷發(fā)展的自我意識。這種自我意識使人把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和意識的對象,讓人能按照自身的意愿進行有目的、有計劃的活動,確立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成為“真正發(fā)展的動物”。
再次,“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演繹的社會性確證話語。“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雖然表明了人的“類本質”,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qū)別開來,實現(xiàn)了人與動物相區(qū)別。但對現(xiàn)實的人而言,“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是一切人具有的共同屬性,它不僅無法展現(xiàn)單個個體間的聯(lián)系性,更難以確證處于共同時空界域中的人的社會性。由此,對人的本質的理解就不能停留在人的“類本質”上,而是應該進一步訴諸人的社會層面。可以說,社會性歷來是哲學家探尋人的本質的重點,也是馬克思破解人的本質謎題的關鍵。馬克思曾在《手稿》中指出,“自然界的人的本質只有對社會的人來說才是存在的”[6]187,明確了人的自然本質只有借助一定的社會方式才具有現(xiàn)實意義,從而為人的本質考察提供了新思路。隨著馬克思實踐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確立,他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HTF](以下簡稱“提綱”)中正面闡釋了對人的本質的理解:“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6]501馬克思的這一話語論述,開啟了他從人的社會性角度理解人的本質的新視域,不僅標志著馬克思人的本質觀的根本性變革,也意味著馬克思同費爾巴哈的哲學關系發(fā)生了重大改變。在馬克思看來,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陷在于“對對象、現(xiàn)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6]499,而沒有把其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主體的對象性活動去理解。這意味著費爾巴哈離開了人的實踐,離開了在實踐基礎上產(chǎn)生的社會關系來考察人,將人理解為除了抽象的理智、意志、情感和肉體之外,不存在任何其他實在關系的“直觀的自然的人”。而由此形成的人的本質則是一種“把許多個人自然地聯(lián)系起來的普遍性”[6]501,使人的本質成為某種“普遍的本質”,造成人的現(xiàn)實性甚至是社會性的喪失。對此,馬克思在《提綱》中進行了深刻批判并指出,費爾巴哈分析的“直觀的自然的人”理應屬于一定社會形式的存在物,而非單純的自然存在物,回應了現(xiàn)實的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的觀點。由此可見,馬克思關于人的社會性本質的規(guī)定及其話語生成,集中展現(xiàn)了馬克思從具體的、歷史的社會關系出發(fā),立足現(xiàn)實的、有生命的個體,從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視角理解和規(guī)定人的本質的正確性,從而徹底揚棄了費爾巴哈關于抽象的人的本質觀,使人的本質的生成建立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成為一個具體的、發(fā)展的和歷史的哲學范疇,標志著馬克思科學的人的本質觀的確立。
最后,“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是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演繹的個體性(個性)彰顯話語。在《提綱》中,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借助“格言式”的話語表達得以呈現(xiàn)。但這種“格言式”的話語由于缺乏有血有肉的具體闡發(fā),在馬克思看來極易造成“任意制造體系的外觀”[6]111,不僅難以更好地理解“需要”具有的人的本性,而且也無法生動展現(xiàn)人的個體性。對此,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將人的需要看作人的本性,并形成了“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9]120的話語論述。這一論述表明,人的需要是人天生固有的特性,而“一切壓抑人的正當需要的行為,都是違背人性的”[10]。由此,馬克思關于人的需要本性的規(guī)定,就成為人的個體性的現(xiàn)實展開和具體化,成為人的個性的有效彰顯。一方面,人的個體性發(fā)展以人的需要本性為前提和動力。人作為有生命的個體存在,意味著人是自然存在物、社會存在物和精神存在物的統(tǒng)一體,而人性則是人的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的綜合。因此,所謂人的需要本性,從其類型上看就是指人的自然需要、社會需要和精神需要。這些需要的統(tǒng)合發(fā)展是個體實現(xiàn)發(fā)展的直接動因,并作為個體行為和心理活動的內(nèi)部動力,推動個體不斷通過實踐活動創(chuàng)造對象性世界,賦予對象符合人的需要的特性,使個體的人以更加立體、飽滿的姿態(tài)生活于現(xiàn)實世界中。另一方面,人的需要本性是對人的個性的彰顯。個性作為人的主體性的個體表現(xiàn),它是個體獨特的本質力量呈現(xiàn)。“每個個體都必然是以獨特的方式占有和發(fā)展人的本質力量”[11]。因此,對人的本質的考察絕不能忽視人的個性,而人的個性首先通過人的需要表現(xiàn)出來。馬克思認為,“在現(xiàn)實中,個人有各種需要”[9]124。這些需要不僅反映了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豐富性,同時也確證了現(xiàn)實的人作為一種多樣需要的復合體而存在。在這里,馬克思將人的需要與人的個性聯(lián)系起來,指明了人只有通過現(xiàn)實的感性活動及其結果,才能滿足自身的各種合理需要,實現(xiàn)其內(nèi)在的本質力量,建立各種社會關系,從而確證和彰顯自身個性,更好地認識和實現(xiàn)自我。由此,也就不難理解馬克思在破解人的本質謎題中,對人的需要本性的重視。因為人的需要本性不再使馬克思人的本質觀以骨骼式的空洞形式呈現(xiàn)出來,而是在彰顯人的個性中賦予了人的本質鮮活性,使人在滿足需要的過程中克服本質力量的局限,不斷接近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實現(xiàn)個性自由全面發(fā)展。
總之,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借助話語表達形式,在破解人的本質謎題中經(jīng)歷了一個演繹過程。其內(nèi)在邏輯是:馬克思以“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確立了人的本質內(nèi)在于人的前提,排除了人的本質外在化;以“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闡述了人的“類本質”規(guī)定,實現(xiàn)了人與動物的根本區(qū)分;接著以“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洞察了人的社會聯(lián)系,確證了現(xiàn)實的人所具備的社會性;最后以“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肯定了人的需要本性的獨特意義,彰顯了現(xiàn)實的人的個體性(個性)。可以說,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演繹呈現(xiàn)出了一幅關于人的本質思想的全景圖式,為凸顯人的本體地位、劃清人與動物的根本界限、洞察人的社會屬性、彰顯人的獨特個性以及理解人的解放學說提供了理論參照。
三、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的轉向:在探索人的本質實現(xiàn)中尋找路徑方向
話語作為思想的表達,與思想具有一致性,是“描述世界的思想武器,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12]。但就任何思想(話語)而言,對它的研究并不是最終目的,不能僅停留在對思想(話語)本身的關注上,而是應該轉向現(xiàn)實層面,在現(xiàn)實世界中尋求實現(xiàn)思想的啟示、方法與路徑。基于此,對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生成邏輯的探究,不能僅僅停留在對人的本質話語萌發(fā)和演繹的闡釋和理解上,而是應該最終轉向對人的本質實現(xiàn)路徑的探尋上。在馬克思看來,人的本質的邏輯演進最終指向真正的共同體,通過共同體活動的實踐依托摒棄人的本質異化,最終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
首先,共同體活動是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的實踐依托。在馬克思看來,共同體活動是人的一種自由自覺的聯(lián)合活動,是對人的本質活動的體現(xiàn)。人的本質作為人的真正社會聯(lián)系,“無論就其內(nèi)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6]187。因此,要想使人實現(xiàn)自由自覺的活動,全面獲得和占有人的本質,就要建立一種真正聯(lián)合的、合作的共同體。在這樣的共同體中,作為主體的人能夠全面獲得發(fā)展自身才能的手段和機會,“實現(xiàn)自己的充分的、不再受限制的自主活動”[6]581。在馬克思看來,這種自主活動意味著“對生產(chǎn)力總和的占有以及由此而來的才能總和的發(fā)揮”[6]581。馬克思指出,共同體活動是現(xiàn)實的人維持自身生存發(fā)展的實踐依托,真正的共同體是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的前提和基礎。正如葛蘭西指出的:“任何一種歷史的行動只能由‘人的集體來完成。”[13]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的社會性本質決定了人只有借助共同體活動,才能夠更好地生存發(fā)展。共同體活動使現(xiàn)實的人的本質力量通過對象化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進而在客觀對象中展現(xiàn)自己的生命力,確證自身的生命表現(xiàn),在客觀對象的世界中全面獲得和占有人的自身本質。也就是說,在馬克思看來,共同體活動賦予了人以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的合理方式,使人能夠將“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和人對自身生命發(fā)展的美好追求融合起來并付諸實踐,進而在對象性的世界中展現(xiàn)人自身本質的生命力量。由此可見,共同體活動是現(xiàn)實的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構建屬于人自身的新的生活情境的實踐依托。脫離了共同體活動,人就喪失了作為社會的人的合法基礎,即喪失了人的社會性本質,人也就成為一種原子式的孤立個體,而這種個體的活動無法使自身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到自然界。因為馬克思認為“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tǒng)一”[6]187,人只有以社會共同體的形式而存在,成為社會的存在物,才能獲得和占有自身的本質,實現(xiàn)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統(tǒng)一。
其次,虛假的共同體是人對自身本質的異化。從哲學角度看,所謂共同體,無非是現(xiàn)實的人以其共同性形成的社會群體。但馬克思并沒有將一切共同體都視為能夠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全面獲得和占有的合理存在。對于社會獨立個體而言,他們生產(chǎn)自己的物質生活及其相關的東西,離不開共同體關系的保障,它是社會獨立個體實現(xiàn)自主活動的必要條件。因此可以說,共同體關系是人的本質關系,不同的共同體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個體生命力量。在馬克思提到的“過去的種種冒充的共同體中”[6]571,人們由于受到依存的共同體關系的影響,在人的生命活動方面呈現(xiàn)出了適應于該共同體規(guī)定的表現(xiàn)。由此,馬克思提出了“虛假的共同體”概念,認為在虛假的共同體中,個人的自由不具有廣泛性和普遍性,它只是對在統(tǒng)治階級范圍內(nèi)發(fā)展的少數(shù)個人而言才是存在的。在這里,馬克思已然認識到,處于私有制境遇下的人類生存狀態(tài)(階級、國家和社會集團等),實際上并不是人類真正想要追尋的具有非凡崇高性和實踐性的人類理想狀態(tài),而是具有一種實然的虛假性,體現(xiàn)為“一個階級反對另一個階級的聯(lián)合”[6]571。這種聯(lián)合對被統(tǒng)治階級而言,“不僅是完全虛幻的共同體,而且是新的桎梏”[6]571,完全違背了真正共同體具有的消除人與人、人與共同體之間對立對抗的社會關系品質。因此,生活在虛假共同體中的人,他們實現(xiàn)自身本質力量的共同活動不是來自他們的自覺自愿,而是來自凌駕于他們自主力量之上的異己力量。這種異己力量以金錢為中介,致使本應溫情的社會關系被“金錢至上”的冰冷關系所取代,并決定了人們及其依存的共同體的價值旨趣。在這種價值旨趣支配下,生存于共同體中的人的活動,不再是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的實踐依托,而是人維持生存的手段。人的對象也不再是他的自我實現(xiàn),而是他的自我喪失,“人變成對自己來說是對象性的,同時,確切地說,變成異己的和非人的對象”[6]189。人的本質成為異化的人的本質,人所處的共同體也自然成為在異化中運行和發(fā)展的虛假共同體。顯然,這樣的虛假共同體并非馬克思探究人的本質實現(xiàn)路徑所依托的共同體。在馬克思看來,只有在真正的共同體中,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才能實現(xiàn)。
最后,真正的共同體實現(xiàn)了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人類所處的現(xiàn)實社會在馬克思看來是一個永恒發(fā)展的客觀存在。在這樣的社會中,個體的不斷生成和共同體的持續(xù)變遷同步進行,并共同構成了人類歷史存在和發(fā)展的根本規(guī)定性。基于此種對歷史發(fā)展的認知,馬克思批判了虛假的共同體致使人的本質異化和喪失的不合理性,以及人被物所奴役的窘迫現(xiàn)狀,確證了現(xiàn)實的人可以通過主體性的歷史活動,實現(xiàn)由虛假的共同體走向真正的共同體、由人的虛假自由走向人的自由聯(lián)合,從而達到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的目的。在馬克思看來,虛假的共同體所具有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賦予了社會的人以異化的本質。而要想徹底消除人的這種異化本質狀態(tài),就必須建立一種超越虛假共同體的存在即真正的共同體,使人作為一個獨立完整的人,全面獲得和占有自身本質。可以說,“那個脫離了個人就引起個人反抗的共同體,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是人的本質”[14]395。在這里,馬克思已然認識到,“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14]394。只有真正的共同體才能完成對虛假共同體的揚棄,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的獲得和占有。其原因在于:真正的共同體關系作為人在實踐中形成的合理社會關系,它對虛假共同體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進行了徹底揚棄,具有了“共同”的社會關系品質,即“對私有財產(chǎn)的積極的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6]186,進而在人的自我異化的揚棄中實現(xiàn)了人的本質的真正復歸。從這個意義上講,真正的共同體是個人能實現(xiàn)自身本質的共同體。它為個人超越自身和外在的各種局限性,充分展現(xiàn)人自身的獨立、自由、全面和個性發(fā)展的生命力量,提供了一切可能的手段和條件支撐,從而使人在追求自我本質實現(xiàn)的過程中,可以通過一種全面的方式,即作為一個完整獨立的人,進行人的自我異化的揚棄,開展自我實現(xiàn)和展現(xiàn)自我能力,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的全面獲得和占有,確證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實現(xiàn)的最終依歸——真正的共同體。
結語
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生成借助話語符號形成了馬克思人的本質話語。這一話語的演繹萌發(fā)于馬克思“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理想追求,并在破解人的本質謎題中得以轉向,并科學預示和論證了人的本質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依歸,即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生成透露出了鮮明的理想性,明確了實現(xiàn)人的本質的共同體指向。這看似賦予了真正的共同體未來的性質,使其在現(xiàn)實層面似乎難以把握和理解,但在馬克思看來,真正的共同體并非不切實際的空想,而是植根于社會歷史發(fā)展基礎上,對實現(xiàn)人的本質的科學覺察和洞見,是可以通過人的活動實現(xiàn)的應然狀態(tài),即通過對虛假共同體的批判和變革,消除虛假的社會關系總和對人的本質的異化,進而建立一種能實現(xiàn)人對自身本質全面獲得和占有的“共同”的社會關系總和。可以說,真正的共同體是馬克思建立在唯物史觀基礎上的人類未來的存在狀態(tài),它給人以通過實踐追求自身美好未來的希望和動力,預示了人們美好生活的合理走向。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堅持把實現(xiàn)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xiàn)代化建設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15]。新時代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其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實際上都是為了促進全體人民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獲得和占有人的本質,實現(xiàn)最終意義上的人的解放,這是對馬克思人的本質思想的繼承、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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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何妮】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近代西方對新疆的地理考察與中國國家安全研究”(18BKS137)。
作者簡介:陳寶(1995—),男,內(nèi)蒙古化德人,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郝新鴻(1976—),女,新疆和田人,新疆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歷史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