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明 胡華平 王婷/文
古代文學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近年來關于古代文學的賞析內容增多,研究的角度不同,形成諸多研究文獻內容。本文是從審美距離角度對中國古代文學進行賞析,首先分析中國古代文學的審美意義,并解讀文學研究中審美文學的內涵。其次,分析審美距離在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應用策略,并以《牡丹亭》和《桃花源記》兩個作品為研究文本對審美距離進行具體解析,以供參考。
從文學欣賞的角度來說,審美距離指的是讀者在文學欣賞中產生的一種特殊心理。這種心理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和認知的深入,不斷改變的。當前現代美學的相關研究領域不斷拓展,心理距離成為美學研究中的創新領域,這是指從時間和空間不同的距離角度分析審美的影響,感受文學價值。這個審美理念在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中具有特殊的意義,值得學界更多的關注。
古代時期人們已經萌生審美思想,而且古代的審美與現代審美間存在一定的聯系性。比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描述的是自然與美間的關聯性,是我國道教對美的看法。“無我之境”指代的是一種境界,是禪宗對美的欣賞,也體現出一種藝術美學。在中國古代文學的欣賞中,不能僅以某一個空間和時間為參考點,片面看待作品與文本,而是要結合歷史的發展,形成不同的審美維度。美學研究中無外乎情與美,通過美學角度對中國古代文學審美,有利于促進讀者從不同角度品味文學作品的魅力,并通過切身感受體會藝術魅力[1]。這個過程可以促進作品與讀者形成良好的正向互動,保證作品形式與情感的結合,使讀者收獲更深刻的閱讀體驗,提升文學的欣賞境界。
審美距離是文學研究中重要的藝術要素,也是審美研究中的重要原理,“距離”指的是藝術與現實間的界限,真正體現藝術的特點,有時這個界限很模糊,有時這個界限又十分分明。審美距離研究,在后期的發展中,提出了距離可變性、矛盾律等研究理念。文學表現中針對的文學對象題材不同,形成的主題距離感也會存在一定的差別。從文學角度來說,文學賞析中重要的并不是文章中的內容,而是結構。文學的審美需要建立在一定的審美距離基礎上,距離建立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文章結構中的材料選擇,而是材料的處理方式。比如,文學中特定的修辭方式,是文學審美中將藝術與現實分開的重要方法;即使同一類題材,如果采用的修辭方式不同,形成的審美距離也會存在差異。上述審美理論,在中國古代文學審美中也是一樣的。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大部分具有一種超然的意境,而這種意境的構建與文章中修辭手法的應用有直接關系。比如,在古代文學的詩歌創作中,經常采用“用典”的修辭方法,這是一種審美距離的重要表現方式。“用典”通過傳說故事和語言等,為讀者提供更大的感知和思考空間,讓他們能感受作者含蓄的情感表達。以辛棄疾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為例,詞中“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一句,就用了典故。西晉的張翰,西風一起,想到家鄉的美食正是應季,就辭官還家。辛棄疾以典故表達了有家難歸的相思,和對金人、南宋朝廷的憤懣不平之情。“類比”手法,也是古代文學的詩歌創作中常用的手法,能將感情表達得意蘊雋永。以《南鄉子·和楊元素時移守密州》為例,由詩詞的名字可以得知這是一首與友人告別的詩詞,詩詞的開頭描述了即將分別的場景,營造一種悲傷的意境。最后“墮淚羊公卻姓楊”一句,很多人都表示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實則這句詩詞中采用了類比的修辭手法,“羊”與“楊”的讀音相近。此人將楊元素比作羊祜,是一種對友人的贊賞。古詩詞通過對修辭方法的應用,使表達的意境更深遠,有利于讀者的細細品味,反復思考,理解內在含義。
審美距離直接影響審美態度,一旦審美的主客體間形成距離,就會體現出美感。古代文學作品創作中,一般會通過“悠遠”的意境體現出審美距離,使主體打破各種因素的限制,構建一種超然的審美意境[2]。陶淵明是我國古代的著名隱逸詩人、田園詩人,他創作的古詩詞主要體現了田園生活的詩意,表達了脫離凡塵世俗的灑脫、喜悅之情,形成一種虛空的精神自由意境。他喜歡田間采菊,籬下飲酒,即使身處亂世之中,仍可與世隔絕,“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是“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田園氛圍、悠遠意境的營造,劃分了“出世”和“入世”的距離之感,才使得讀者能感受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悠然、飄逸的態度。
蘇軾是宋朝時期豪放派的代表,是我國古代文學歷史上著名的詩人、文學家、書法家。《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他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創作的一首悼亡詞,表現了他對亡妻的思念之情,傳達出一種凄清、悲涼的意境。但是,蘇軾并沒有詳細描述自己的思念,而是通過夢境與現實的結合,體現出作者的情感,首先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說明兩人已經死別十年之久,體現出思念之深。“千里孤墳”說明妻子的墳墓與自己現在所在之處遠隔千里,不僅表現現實中的距離,同時也體現出生死的距離,說明自己與亡妻間難以企及的無法再相見之殤。之后又用了一句“縱使相逢應不識”將夢境與現實結合,亡妻去世已經十年,不可能有相逢的一日,或者只能出現在夢中,但是即使在夢中也不會再認識。“小軒窗,正梳妝”是蘇軾對妻子在世時的回憶,拉開了空間的距離。作者在創作這首詩詞的過程中,從時間、空間不同角度呈現出距離感,而這些距離的虛實設計,都是作者對亡妻的思念以及對現實的無奈感慨。
《驚夢》是《牡丹亭》中的折子戲,也是比較經典的作品。由于當時的多種原因,在《牡丹亭》的描述中很多內容無法采用特定的手法進行材料處理,無法對描述的內容進行近距離的描述,而是要拉開距離。比如,在開始描寫杜麗娘傷春,并形成了千古名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通過前后對比的方式,展現出杜麗娘心情的悲傷。之后寫杜麗娘思春,“吾今年已二八……蟾宮之客”體現出杜麗娘開始思春,而這一思春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接下來描述了杜麗娘的春夢[3]。但是對夢中的具體情形進行隱藏,并以花神的口吻對杜麗娘的春夢進行解析。
在這一折的描述中,將整個過程描述得非常含蓄,而且應用大篇幅的“興”的修辭手法,而“興”的主體為無法公之于眾的性事,采用大量的比喻,引用大量的典故,對這些無法直白寫出的內容進行處理。而寫實性的內容被徹底屏蔽。因此,在這部分描寫中掩蓋了性事的描寫,使事實內容通過暗示和比喻的方式進行取代。這種描述的方式《牡丹亭》并非個例,中國古代文學中大部分與性有關的內容都會采用類似的方式。如果將“性”這方面的內容大肆鋪陳,那么不僅從文學創作方面來看是一大敗筆,而且這種寫作方法也不會被當時的朝代所容。
《驚夢》這一折戲是杜麗娘與柳夢梅相見之前的內容,未見之前二者間已經在夢中相會,這是一種不符合邏輯的場景。但是作者設計這一折戲的意圖,正是體現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4]。在原著中作者用春夢中的非真實發生的事物與夢中情的真實性進行對比,通過比興的手法,使無法表達的內容變成夢境,拉遠與現實生活的距離,但是從整部戲劇的結構來看,這個遠距離的夢境又使現實的情感變得有可能。
《桃花源記》中作者同樣采用虛實結合的方式進行構思,相對于《驚夢》中通過比興的方式拉近后續情感的距離來說,《桃花源記》中虛構的桃花源與現實也過于遙遠,因此為了保證文章的可讀性和可信性,作者在創作中也將這種虛構的理想王國進行拉近。在文章的開頭,通過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交代了事情的發生,再以類似于電影中拉遠鏡頭的描述手法,對武陵人的行進路線進行追蹤,從“緣溪行”開始到“復興數十步,豁然開朗”,展現出武陵人一路的行走軌跡,每一處都異常真實。然后,從現實向桃花源的理想國度轉化,描寫桃花源中所見的景物,“土地平曠……怡然自樂”,這個理想的國度是當時人們不可企及的,武陵人在桃花源中得到里面人的款待后告辭離去,其中交代了一句“不足為外人道也”。最后寫漁人出來后的詳細描述,包括重新回到漁船,并一路做下標記,到告知太守。這部分的描述中使人讀之存在疑問:桃花源人不希望外界知道這里的事情,那么為何又能熱情款待漁人,并放人回去,做標記,詣太守。最后,文章又加了一小段,講述的是南陽劉子驥,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聽說這件事情后也尋跡桃花源,但是一直未找到,直到去世也沒有尋到這方圣土。很多人對《桃花源記》的評價中,都認為最后這一段比較突兀、繁冗,有一種畫蛇添足的意味。但實際上,作者描述最后一段的目的,是為文章提供更多真實性的線索,南陽劉子驥在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且是公認的品質高尚、喜愛游覽山水之人[5]。這個真實人物的索引,可以將人從虛構的場景拉到現實,形成時空距離。此外,還有很多人批判武陵漁人,認為他既然已經得到桃花源人的款待,并答應“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出來后卻處處做標記,并告知太守,顯然是不守信用之人。但如果文章不如此交代,那么桃花源如何被外人所知,這個故事又從何而起。所以作者在創作的過程中遠近鏡頭的切換以及時間、空間距離的轉換,都是為故事的真實性而服務。
《桃花源記》中并沒有使用修辭方式,只有桃花作為某種隱喻。但是,這也是一種比較典型的修辭方法,即“賦”的修辭方法。賦指的是直白鋪陳、敘事的方式,在這篇文章中應用得淋漓盡致。通過直白的描述,實現理想與現實距離的拉近,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夠感受到文章內容的真實性。
通過對《牡丹亭·驚夢》和《桃花源記》二者的對比分析可知,《牡丹亭·驚夢》中采用了“比興”的創作手法,拉遠了主體描述的距離;而《桃花源記》中則通過“賦”的方式縮進了理想與現實的距離。審美距離建設與作品題材相關,但更主要的體現在寫作修辭方面。通過修辭的中介作用,控制審美主體與作品的距離,形成不同的感知效果。
我國古代文學著作,不僅體現在語言的精妙和結構的精巧,還體現在審美距離的設置,使虛無與實際、理想與現實間形成一個支點,保證平衡性、連貫性。中國古代文學欣賞中,審美距離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度和手段,審美距離體現在時間與空間不同的維度,通過審美距離的設置,作者可以更好地表達情感、傳遞思想;通過審美距離的分析,讀者可以感受作者各環節設置的內涵,從不同側面深入了解文學作品創作的嚴謹性和表達的含蓄性。因此在文學欣賞中,對審美距離展開研究,可以為我國古代文學研究提供方向、拓寬道路。■
引用
[1] 李佳雯.時空維度的審美距離在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應用[J].戲劇之家,2021(9):186-187.
[2] 羅鴻,胡譽.審美距離視域下“賦、比、興”在書籍封面設計中的應用[J].設計,2022,35(9):24-26.
[3] 于慧芬.距離與超越:苦難經驗的審美化——論80年代反思文學的苦難審美化(之二)[J].當代作家評論,2019(1):169-175.
[4] 王暉.論徐訏小說創作審美距離的營構[J].名作欣賞,2018(18):66-69.
[5] 楊暉,肖成.“距離”在文學創作中的意義[J].中州學刊,2016(11):163-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