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傳陞
以實業的心態做投資
很多實體產業,都有非常明確的周期性,這是產業本身的規律。如果在周期的高點才入局,必然會面臨未來幾年的沉寂;如果在低谷入局,入局難、需要耐心,但會迎來收獲。不因低谷而失措,也不因高峰而忘形。
動力電池就具有非常典型的周期性。我們在2018年投資了電池正極材料龍頭容百科技,之后也陸續布局了和潤達、易鴻智能、碳語新材料等,以及儲能電池海辰儲能,其間我們一直在關注動力電池的行業周期。2014—2015年是一波上行周期,那時新能源汽車行業處于早期快速發展階段,因為過于依賴政策補貼,有很多質疑的聲音。到2016年左右,國家開始審查騙補,一些問題逐漸暴露。
度過這段低谷,又是一波上行周期,2018年處于階段性頂點。然后到2019年,國家補貼退坡的速度超過大家的預期,不少電池廠還很難實現自我盈利,沒了補貼難以為繼,于是又進入下行期。疊加2020年疫情到來,大家減少出行,不怎么買車,進入了一年半的低谷。最慘的時候應該是2019年底至2020年初,蔚來上市后股價跌到底點。
從2020年四季度開始,市場高速反彈,這期間也是二級市場的盛宴,多數新能源公司市值飆升。到了2022年下半年,產能過剩的跡象開始出現。我們的判斷是,到2024年,動力電池會出現明顯產能過剩。
今年年初,一些電池主材料就已經出現了過剩。當然,儲能電池的快速發展,會分擔一部分過剩的壓力,因為很多材料是共用的。在這些周期的起起落落中,最直接的影響是企業家如何規劃擴產周期、怎么設計預算,不能完全跟著短周期走,很難跟上,而是要穿透短周期,看到更遠的目標和路徑。
投資人也一樣需要穿透周期的迷霧。無論是投資還是投后,我們都很容易陷入困惑和焦慮,這些情緒都來自不夠堅定。堅定的底氣來自你對未來的認知和預判,投資于實業,有實業的心態很重要。
產業鏈高地變得越來越重要
在投資行業,切換賽道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為需要完全顛覆以前的思考方式。美元型的TMT(數字新媒體)投資是典型的網狀結構,一家網約車平臺和一家電商平臺,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創業者也處在同一個圈子。
但在硬科技時代,大部分是垂直的條狀結構,每一條賽道都需要建立人脈,而這些人脈之間幾乎不相通。一位投光伏的投資人,不那么懂動力電池;一位投人工智能的投資人,對合成生物學也沒有感覺,每一個領域都需要重新建立認知和人脈。
這時候,產業鏈高地變得越來越重要。“產業鏈高地”意味著產業鏈的節點資源和認知能力。因為財務投資人最重要的護城河是要更早發現機會、承擔更大風險,我們需要搶在產投和國資之前發現好公司,也就是“投早、投小”。所以先梳理清楚產業鏈,在一個行業投資布局3—4個節點公司,基于這些節點再去延展,讓被投公司之間形成協同,這一點至關重要。
哪怕是在前沿領域,形成生態也一樣重要,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OpenAI。在GPT-1和GPT-2時,OpenAI都敗給了Google的Bert,但OpenAI沒有放棄,繼續堅持迭代GPT,最終在GPT-3上獲得巨大成功。我們都盛贊OpenAI的決心與信仰,但背后也得益于整個AI(人工智能)社區對大模型的持續研究分析,來證明大量的訓練投入是有意義的。
我們很早就在實踐“投資生態化”,先找到各行業的投資錨點,然后延伸成一個生態,彼此之間產生聚合反應,共存甚至共榮。比如,在新能源產業鏈,我們投資了理想和小鵬后,有了全局視角,并順延建立了電池材料、汽車芯片等新能源生態鏈版圖。“理想+小鵬”對我們在整個新能源產業鏈的布局和前瞻性大有裨益。
以“技術樂觀主義”擁抱下一個周期
“投早、投小”所面對的風險并不低。比如五位教授,都是很厲害的人,分別代表五條技術路線,但最終可能只有一條路線能占市場主流,另一條處于第二梯隊,其他會默默無聞。誰能走到最后,在早期很難判斷。而且技術創新類項目的難點在于,如果研發失敗或是產品路線走錯了,得不到客戶驗證,就會直接歸零,連下一輪融資都等不到。
對于這種“五位教授五種技術路線”的難題,一種辦法是賭人,在行業早期,估值還比較低的時候,從五位中尋找兩位去投;另一種方法是先等等,到B、C輪再判斷技術方向,以及公司的市場空間,但確定性更高也意味著回報的大幅下降。
硬科技領域還有一個典型現象:一項技術只應用于某個細分賽道,市場空間在100億量級,而估值卻可能有小幾十億量級,除非投得特別早,否則很難有回報。這時,更前瞻的認知與信念會起到決定性作用。一種成功的可能性是,這項技術現在的應用范圍很小,未來可能會通過一些關鍵性能指標的改善,或是成本大幅下降,突破天花板。
而在一些更前沿的方向,比如最近大火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很多新技術在初始時,都是主題投資的狀態,競爭格局幾乎沒有形成,賽道里的公司都透露著“朦朧美”,核心玩家也都透露出最終做成的可能。
在美國市場,幾年前對AI大模型的投資就透露出了這種“朦朧美”,但投資窗口期在去年底基本結束,目前整個市場都在加速探索應用落地,學院派不斷推出更低成本調用和部署的方案,科技巨頭們快速整合自有產品,推進通用人工智能的“涌現”。
每一波新技術浪潮的到來,我們都可能經歷害怕錯過的過程,這時候要爭取做到“不要高估2—3年內的變化,但不低估5—10年內的變革”。這樣的風險投資過程,其實是在拓展邊界,就像塞巴斯蒂安·馬拉比在《風險投資史》中所說的那樣:大膽的創新者在更大膽的風險投資人的激勵下,能夠開辟滿足人類愿望的最佳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