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理論機制與實證檢驗

王金波，牟欣欣

（1．德州學院經濟管理學院，山東德州 253000；2．遼寧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沈陽 110036）

引言

勞動力流動作為生產要素的再分配形式，在平衡地區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矛盾、促進地區經濟增長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隨著我國經濟步入新常態，經濟特征發生了一系列變化，特別是人口出生率正處于急速換擋期，人口低增長已成為現實，這使得我國長期積累的人口紅利正隨著出生率的下降逐漸消耗。《中國統計年鑒2021》顯示，2020 年全國人口出生率為85.2%，首次跌破10%，創下了1978 來的新低。同期全國人口自然增長率僅為14.5%，同樣創下1978 年的歷史新低。因此，盤活勞動力存量，促進勞動力的合理流動，對于優化勞動力資源，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隨著我國人口出生率下行壓力增大，企業用工成本趨于上升，如何盤活現有勞動力存量，釋放勞動力流動的積極性成為各級政府一個重要的經濟議題。關于勞動力流動的傳統解釋根植于我國二元經濟發展的典型事實，勞動力從低生產率的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轉移，部門間的工資差異構成了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原因。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不斷發展特別是數字經濟的應用壯大，勞動力流動較以往出現了新特征，以數字經濟為依托的勞動力流動正逐步成為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形式。例如，快遞員、網約車司機、外賣騎手等從事互聯網相關業務的勞動者人數逐年增加。“90 后”“00 后”成為就業市場的主力軍，其偏好在一定程度上對就業結構構成影響。例如：新一代勞動者的信息接受面越來越廣，就業選擇面也越來越多，而技術驅動下的互聯網服務業所提供的工作恰符合該群體對靈活工作的需求。據統計2019 年以來，某外賣平臺的400 萬名騎手中，40歲以下的騎手占比高達83.7%。而可以作為對照的是，2008—2018 年，從事制造業的農民工平均年增長率僅為-2.84%。基于上述事實，如何厘清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之間的關系？數字經濟是否對勞動力流動存在顯著影響？如果有，那么這種影響具有何種特征？是否存空間效應？若有，其表現為“空間競爭”還是“空間互補”？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作用機理是什么？對于該些問題的回答成為文章研究的重點。

一、文獻綜述

關于數字經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維度：首先是關于數字經濟內涵與特征的研究。Tapscott（1996）[1]最早提出了數字經濟的概念，他認為數字經濟是智慧、知識與創造力的網絡結合，是創新網絡化與數字信息化相結合的新經濟。后經完善與發展，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理論體系，在學術界引起了廣泛討論，其中Moulton（2000）[2]將信息技術、電子商務、知識網絡的發展統一概括為數字經濟。國內學者趙西三（2017）[3]認為數字經濟的內涵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數字經濟的發展是信息網絡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二是數字經濟是屬于社會基礎設施的一部分；三是數字經濟在技術經濟范疇內對于推動社會變革與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其次是關于數字經濟的指標測度問題。結合現有文獻來看，數字經濟是一個多維指標體系難以用單個指標來衡量，其構建是通過對多重指標進行降維，綜合成單一的指標，其方法主要有主成分分析法（李治國，2021）[4]、熵權法（李曉鐘，2020）[5]。最后，從數字經濟在推進社會發展中所表現出的重要作用來看，考察了數字經濟對不同經濟變量的影響。例如，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鐘文，2021）[6]、消費結構升級（何宗樾，2020）[7]、貿易品出口質量（余姍，2021）[8]、城鄉收入差距（羅小芳，2021）[9]、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李宗顯，2021）[10]、企業創新績效（胡山，2021）[11]的影響。

勞動力流動一直是學界所關注的焦點問題，現有研究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對勞動力流動動因的考察；二是關于勞動力流動對社會經濟影響的考察。其中，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因素包括經濟制度（戶籍制度、城鄉分割）、經濟因素（地區發展水平差異、工資收入差異、地區公共服務發展不平衡）、非經濟因素（城市舒適度、地區人文環境）。孫文凱（2011）[12]研究發現，在短期內戶籍改革對勞動力流動的效應不顯著，而社會網絡應與貨幣工資收入增加是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因素。與孫文凱的結論不同，朱江麗（2016）[13]研究發現，戶籍改革通過降低制度成本顯著促進了地區勞動力流動。此外，隨著經濟不斷發展，勞動力對貨幣收入的追求呈現出一定的邊際效用遞減，而對地區公共服務質量提升的訴求越來越強烈（武優勐，2020）[14]，張超（2021）[15]以地區基礎結構與公共服務為視角研究發現，地方品質與經濟機會將對勞動力流動產生顯著影響，并且表現出一定的區域異質性。張亞麗（2019）[16]從城市人文角度研究發現，城市舒適度對勞動力流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隨著勞動力消費結構的升級，對高品質生活的向往已經成為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主要因素。勞動力流動不僅優化了資源配置結構，而且還極大地促進了地區經濟發展。一方面，勞動力流動可以增加落后地區的收入水平，有效縮減了地區間的收入差距，對落后地區起到減貧效應（胡小麗，2021）[17]。另一方面，勞動力在不同地區、不同部門間的流動，優化了要素分配結構，降低了資源錯配的發生率，提高了地區或行業的全要素生產率（王星媛，2021），推動了行業的技術進步[18]。特別是高知識、高技能勞動力的流動，通過知識的轉移與溢出會顯著加速了技術創新能力的擴散，進而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程風雨，2020）[19]。

通過梳理文獻發現，多數研究分別從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各自相對獨立的角度展開，而對兩者關系的把握較為鮮有。眾所周知，數字經濟自帶的數字發展紅利和人口紅利勢必會對勞動力流動產生一定的影響。根據經濟學邏輯，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消費擴容效應可以形成龐大的消費市場；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創新效應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兩種效應的疊加勢必會顯著提升企業的盈利能力，擴大企業生產規模，增加對生產要素的需求，進而會對地區勞動力流動產生影響。為此，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行了以下擴展：首先，將新經濟地理學的核心變量市場潛能引入文章，用于衡量數字經濟的消費擴容效應。其次，是利用產業結構層次系數衡量數字經濟的產業結構升級效應。進一步，將二者作為中介變量，用于考察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作用機制。最后，通過對二者關系的把握可以進一步豐富相關問題的研究，對分析和把握當前勞動力流動的特點與動向提供一定的研究依據。

二、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一）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一般性分析

一般而言，相對于高收入階層，低收入階層在貨幣收入的激勵下發生流動的概率會增大（李富有，2020）[20]。在經濟欠發達地區，由于時空壁壘限制所導致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勞動力的供求匹配效率長期游離于帕累托最優狀態，勞動力市場的結構失靈顯著降低了流動的有效性，加劇了勞動力資源的結構性矛盾。而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數字經濟的發展，突破了傳統就業市場的信息封鎖，逐漸成為勞務市場信息搜索的主要媒介。數字經濟具有快捷性與時效性的特點，突破了傳統的國家、地區界限，被網絡連為一體，使整個世界緊密聯系起來，把地球變成一個“村落”，提高了區域間的資源配置效率，特別是在勞動力市場，勞動者通過互聯網可以在更廣大的范圍內及時搜尋到合意的就業信息，數字經濟通過信息池效應，降低了勞動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失真度，提高了二者之間的信息匹配效率，保證了勞動力流向的準確性（張永恒，2020）[21]。隨著數字經濟發展向欠發達地區的延伸，傳統欠發達地區的“下沉市場”被挖掘，進一步有效擴大了市場容量，激發了需求潛力，這會刺激企業擴大生產，增加對勞動力等生產要素的需求，從而促進了勞動力在不同地區、不同部門間的流動。

除此之外，欠發達地區的勞動力可以通過數字經濟的學習效應與信息渠道效應，降低工作搜尋的成本。具體而言，農民通過網絡可以更好地了解企業對技能的需求，通過互聯網學習新知識、新技能裝備自己，增加求職成功的概率。同時，節約了時間，提高了信息搜索的效率，進而降低了勞動搜索的邊際成本。最后，數字經濟可以更好地挖掘社會資本對促進欠發達地區勞動力流動的積極作用。一般來講，欠發達地區人們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較低，思想較為傳統，以血緣關系、家族成員、地緣關系構成了他們主要的關系網，數字經濟與上述三種關系的結合，更加有效地促進了欠發達地區的勞動力流動，這進一步揭示了在信息閉塞的欠發達地區，為什么勞動力流動的規模也相應較低的原因，地區間“數字鴻溝”差距越大，勞動力流動規模的分化現象就越嚴重，數字經濟發展較快的地區更能有效促進勞動力流動（許竹青，2013）[22]。

假說H1：數字經濟發展可以有效促進勞動力流動，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對勞動力流動的促進作用也相應越大。

（二）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消費擴容效應

數字經濟作為帶動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其互聯網大數據已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關鍵要素。數字經濟通過激發市場潛能進而促進勞動力流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數字經濟依托于互聯網大數據，使得實體經濟與虛擬網絡相融合，建立起新的市場交互渠道，克服了傳統經濟交換的地域限制，擴大了商品交換的通達度，通過消費擴容效應進一步提升了地區的市場潛能。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的發展特別是信息技術的運用，使得位于不同空間位置的消費者與生產者之間建立起快速有效的溝通渠道，信息技術使得傳統的空間距離得到有效的縮減，擴大了市場潛能。在規模報酬遞增的市場結構下，市場潛能通過市場擴大效應、價格成本效應作用于地區實際工資和公共服務水平，進而可以有效吸引勞動力流入（王金波，2021）[23]。其次，相對于傳統的交換形式，以互聯網為依托的數字經濟，更加注重交易平臺的監管力度和誠信機制，消費者可以通過網購評價機制，可以有效地分享購買體驗，對其他消費者起到導向作用，通過網絡監管和網絡評價可以使商家有效增加產品的品質，給消費者制定更好的體驗計劃，生產出更加多元化的產品以應對消費者的需求升級（南永清，2021）[24]，而企業更加多元化的生產勢必會增加高技能勞動力的投入，在本地供給有限的情況下，通過供求機制促使周邊地區勞動力向本地區流動。最后，數字經濟可以通過優化勞動力結構，提升消費水平，進而擴大本地市場需求。根據“資本技能互補”假說，資本與技能勞動力具有較強的互補性，在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地區，企業可以憑借數字經濟的普惠性來拓展融資渠道，進而享受“數字紅利”，激勵企業將利用資本從事生產活動，相應的對技能勞動力的需求也會增加，從而提升本地技能勞動力的工資水平，本地工資溢價導致的貨幣工資非均衡必然會引起勞動力的跨區域流動（李曉龍，2021）[25]。

假說H2：數字經濟能夠通過消費擴容效應促進勞動力流動。

（三）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結構轉換效應

數字經濟可以通過優化產業結構來進一步促進勞動力流動。一方面，受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不同產業出現分化、重組與融合的態勢不斷加強，傳統產業在數字經濟的沖擊下，進行更新換代的同時以數字技術為依托的新興產業不斷涌現（陳曉東，2021）[26]，例如快車、代駕、快遞、外賣等，這些行業一般具有準入門檻低，對技術技能相對較寬的特點，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農村與城市的非技能勞動力就業，特別對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另一方面，數字經濟依靠大數據互聯網平臺技術，不斷創新數字產品和服務方式，有助于降低高新技術產業的融資門檻，拓展高新技術產業的融資渠道，優化了產業結構，隨著產業結構的優化，部分勞動力會從傳統產業退出，流向高新技術產業（于斌斌，2017）[27]。伴隨著產業升級力度的加強，在逐利性的激勵下資本由傳統產業流向新興產業，顯著提升了企業的經濟效益。企業一方面為了應對市場競爭的需要會加大創新力度，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也會相應加大；另一方面隨著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對裝配線的非技能的勞動力需求也會不斷增強，從而使企業內部生產要素結構趨于優化。

假說H3：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結構轉換效應影響勞動力流動。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在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的基礎上，為進一步從實證角度考察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結合研究需要可將模型形式設定如下：

其中： Labor_flowit代表i 地區在t 時期的勞動力流入規模；digitalit代表i地區在t時期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 代表影響勞動力流動的其他因素，具體包括：地區受教育水平、地區工資水平、地區產業結構狀況等；α0、α1、α2為模型的待估計參數； μi為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效應；vt為不隨個體變化的時間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代表了隨時間個體同時變化的其他不可控因素。如果參數α1顯著不為0，則表明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顯著，可進一步利用中介效應模型考察數字經濟通過消費擴容效應與結構轉換效應對勞動力流動的間接影響，故可將中介效應檢驗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Mit為中介變量，在這里代表了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消費擴容效應（Rmp）與結構轉換效應（ISU）； β0—β2、θ0—θ3為模型的待估計參數； μi、 vt、 εit的含義均與（1）式相同。如果， β1與θ1同時顯著不為0，則表明中介效應存在。具體而言：α1代表了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總效應；θ2代表了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直接效應； β1×θ1代表了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間接效應（中介效應），并且各參數滿足以下關系式：α1=θ2+ β1×θ1。

（二）變量選取

1. 被解釋變量。 勞動力流入規模（Labor_flowit）為文章的被解釋變量，借鑒（顏詠華，2015）[28]的構建方法，采用《全國暫住人口統計資料匯編》所記載的居住時間在半年以上的務工人數占全國常住人口的比重加以衡量。由于《全國暫住人口統計資料匯編》是按月度對數據進行記載，在實際過程中需要將月度數據轉化為年度數據。具體操作過程如下，假設1 至12 月份暫住人口的數據是連續變化的，用暫住人口乘以6/11 換算成居住時間達到半年以上的水平，然后再加上居住時間超過1 年的，既可得到有效的勞動力流入規模。由于在2013 年統計口徑發生變化，對于2013 年以后的數據將居住時間在半年以及五年以上的數據相加，既可得到2013 年之后的有效勞動力流動數據。對于部分缺失值，采用2000—2014 年勞動力流入規模的平均增長率外推補齊。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digitalit），借鑒黃群慧（2019）[29]的方法，從互聯網發展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兩方面出發，采用熵權法綜合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其中從互聯網發展角度具體維度包括：地區快遞業務量、網站數量、移動網絡用戶、人均電信業務量、軟件產業的企業數、電子商務交易活動的企業占比等6個指標。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則直接利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中心編制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來衡量。

3. 中介變量。中介變量分別用市場潛能（Rmp）與產業結構層次系數（ISU），衡量數字經濟的消費擴容效應與結構轉換效應。其中，市場潛能的構建借鑒常素欣（2016）[30]的思路用Harris(1954)的市場潛能函數加以表征，具體構建公式為：

其中，yi為第i省的實際總產出，其計算原理依據王雪輝（2018）[31]的處理方法得到；dij為不同省會間的直線距離；為第j省的內部距離，areaj為第j省的建成區面積。地區的市場潛能越大，表明本地區的消費需求能力也就越高。

結構轉換效應（ISU）借鑒沈瓊（2019）[32]的方法采用產業結構層次系數加以衡量，其計算公式為:

其中，θi為三次產業對應的權重；ISi為各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根據產業結構演進的規律：隨著國民經濟的發展，第一產業的比重持續降低，第二產業的比重呈現出先增大后縮小的倒“U”特征，第三產業增加值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斷提升（李愛，2019）[33]，據此賦權1、2、3分別于第一、二、三產業。

4.控制變量。依據現有文獻（張紅歷，2016；余運江，2017；周光霞，2017）[34-36]，并結合文章的研究需要分別選取實際工資水平（Wage）、教育規模（School）、人均醫療衛生支出（Hospital）、國有企業比重（market）4 個變量來控制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公共服務水平以及市場化進程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具體而言，實際工資水平（Wage）用名義工資除以價格指數CPI得到；教育規模（school）用各省中小學數量之和加以表示。除了教育規模，用人均醫療衛生支出（Hospital）來表征地區的醫療衛生水平。用國有企業產值比重占總產值的比重（market）來控制地區的市場化水平。

（三）數據來源

文章基于中國30 個省、直轄市（西藏除外）、2011—2017 年的面板數據。其中，勞動力流動數據的系統記載，結合研究需要選用《中國暫住人口統計資料匯編》居住時間在半年以上的外來務工人員占本地常住人口總數加以近似替代。同時，核心解釋變量、中介變量、控制變量的相關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表1 給出了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分析

（一）數字經濟的勞動力流動效應

圖1從直觀上展示了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二者間的擬合關系。結合圖1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呈現出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即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勞動力流動的邊際效應為正，可以有效促進勞動力流動。進一步從圖形特征來看，相對于擬合曲線之上的樣本而言，多數樣本則位于擬合曲線之下，這表明對于多數樣本而言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正向效應低于其平均值，其正向促進效應還有提升的空間。

圖1 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的散點擬合

表2進一步給出了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是基準模型；列（2）是添加控制變量后的擴展方程；列（3）至列（4）分別是基于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模型下的結果；列（5）至列（7）依次是分位點取0.1、0.5、0.9下的面板分位數模型估計結果。具體而言，列（1） 中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邊際效應為0.06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在添加控制變量后，列（2）中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降為0.058，但依然顯著。列（3）至列（4）在雙向固定效應下，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邊際效應分別為0.055、0.056，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綜合列（1）至列（4）的結果，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假說H1 得到印證。列（5）至列（7）考察了數字經濟的不同水平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隨著分位點由0.1提升到0.9，其邊際效應依次遞增為0.058、0.059、0.061，這表明地區數字經濟的水平越高對勞動力流動的正向作用也越大。

表2 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基準回歸）

進一步考察控制變量發現，實際工資（Wage）對勞動力流動具有顯著的正向效應，但其效應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呈現遞減態勢，由原來的0.080 降為0.071。教育規模（school）與人均醫療衛生支出（Hospital）均對勞動力流動具有正向效應，其中教育規模（school）在固定效應下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不顯著；人均醫療衛生支出（Hospital）僅在OLS 模型下顯著，而在固定效應與隨機效應下均不顯著。由列（5）至列（7）的分位數回歸可知，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教育規模與人均醫療衛生支出對勞動力流動的正向效應具有增強趨勢。其中，教育規模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由0.020提升至0.023；人均醫療衛生支出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由0.022 提升至0.025。隨著數字經濟與現代公共服務的結合，提升了原有公共服務水平的效率與質量，消費者的體驗感得到增強。因此，現代公共服務部門所帶來的信息化體驗成為新時期勞動力流動的主要特點。國有企業占比（market）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為負。一般而言，國有企業比重越高，制度性壁壘對勞動力資源的配置扭曲就越嚴重，會降低勞動力的流動。但是，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信息技術在企業內部的大量應用，降低了企業勞動力需求與勞動力供給之間的矛盾，提高了雙方的匹配效率，縮短了勞動力的搜索成本，加快了勞動力資源的流動。

（二）內生性檢驗

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創造多樣化、便捷化的消費需求提升了本地市場潛能，進而通過消費擴容效應吸引勞動力流入。另一方面，數字經濟與現代產業相結合，通過創新效應提升了整個行業的生產效率，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并進一步通過外溢效應提升了整個行業的收入水平，進而導致了勞動力在不同產業形態間的流動。除此之外，數字經濟與現代公共服務的結合極大促進了勞動力流動。與此同時，勞動力的流動，特別是以數字化特征為基礎的高新技術產業人才的跨地區流動會進一步提升該地區的數字化水平。上述分析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與勞動力流動之間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進而產生內生性問題。

為此，借鑒Matano（2012）[37]的方法，采用解釋變量的一階滯后作為工具變量來降低內生性。由表3列（1）與列（3）所示，工具變量與內生解釋變量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高達0.754 與0.740，二者具有較高的相關性。同時，列（2）與列（4） 的Kleibergen- Paap 值分別為54.627 與52.108；Cragg-Donald Wald 統計量在列（2）與列（4）分別為129.545 與112.136，均在1%的水平上拒絕工具變量識別不足與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說明工具變量設定合理。由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可知，列（2）與列（4）中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038與0.029，進一步支持了表2的結論。

表3 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工具變量）

（三）穩健性檢驗

1.分區域。表4在區位劃分的基礎上進一步考察了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具體而言，在東部地區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036與0.031，且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在中部地區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021與0.017；在西部地區的估計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在沿海地區列的系數分別為0.051 與0.043，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而內陸地區的系數均不顯著，表明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呈現出由東向西、由沿海向內陸依次遞減的趨勢，形成以東部沿海為核心，中西部內陸為邊緣的“核心-邊緣”結構。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東部沿海省份受自身優勢與國家政策的支持，較快地實現了產業升級，產業“服務化”趨勢明顯，產業與數字化的融合趨勢不斷加強，特別是以計算機與信息技術為基礎的高新技術產業成為該地區經濟發展的“新引擎”，通過與傳統產業相結合，促進了傳統產業換代升級，提高了傳統產業的邊際生產率，進一步吸引了非技能勞動力向本地區流動。另一方面，東部地區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特別是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在網絡外部性的作用下，將各個數字行業聯結在一起，產業發展呈現出一定的互補性，相對于欠發達地區可以有效地吸引高技能勞動力，特別是數字化信息人才的流入。

表4 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分區域）

2.分時段。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2013 年以后我國數字經濟進入成熟發展期。為此，表5進一步考察了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影響的時間特征。由表5 可知，在2013 年之前，數字經濟起步較早，發展還不完善，因而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不顯著；而在2013 年之后，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日趨完善，對勞動力流動的正向效應越來越凸顯，其系數均顯著為正。

表5 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分時段）

3.分技能。一般而言，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受制于勞動力自身的技能水平。為此，表6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以勞動力的外出方式進行分組，將外出務農勞動力近似定義為低技能組，而將外出務工勞動力近似定義為高技能組。基于這種劃分的依據如下：受現有數據限制，直接反映以技能為分組標準的勞動力流動數據目前國內還較為鮮有，為此考慮到勞動力的不同就業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勞動力的受教育水信息。一般而言，從事務農的勞動力自身的人力資本水平較低，主要以低技能勞動作業為主。相反，從事務工的勞動力其人力資本水平相對較高，更多體現出較高的技能。因此，該劃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表6在勞動力技能分組的基礎上，進一步考察了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異質性的影響。

表6 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分技能）

表6給出了數字經濟對不同技能勞動力流動的影響，由列（1）至列（4）可知，相對于低技能勞動力流動，數字經濟對高技能勞動力流動的影響更為顯著，這歸因于高技能勞動力自身擁有較高的人力資本水平，使得自身技術水平能夠與數字化知識高度契合，對數字化信息的吸收能力較強，更容易享受數字化信息所帶來的“數字紅利”。

（四）機制檢驗

為進一步揭示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影響的機制，該部分進一步利用中介效應模型分別檢驗數字經濟的消費擴容效應與結構轉換效應。

由圖2與圖3可知，數字經濟通過消費擴容效應與結構轉換效應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均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為進一步考察中介效應的相對強度，表7 給出了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由表7 所示，列（1）與列（4）是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總效應，其系數為0.063；列（2）與列（3）是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消費擴容效應，其中列（3）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直接效應為0.029，在10%的水平上顯著，其占比為41.2%，通過消費擴容效應進而影響勞動力流動的間接效應為0.034，其占比為58.8%，數字經濟通過擴大本地市場潛能進而可以有效促進勞動力流動，假說H2得到印證。列（5）與列（6）是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結構轉換效應檢驗結果，其中列（6） 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直接效應為0.020，在10%的水平上顯著，其占比為31.7%，通過結構轉換進而影響勞動力流動的間接效應為0.042，其占比為68.3%，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產業”與“數字”的融合，加速了傳統產業的更新換代，提高了邊際生產率，通過“資本—勞動力”互補假說有效促進了勞動力流動，優化了勞動力的資源配置結構，假說H3得到印證。

圖2 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消費擴容效應

圖3 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結構轉換效應

表7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五、進一步研究

一方面，從數字經濟的演變歷程來看，由于我國信息產業發展較晚，這可能會導致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存在非線性性，即存在一定的門檻特征。另一方面，數字經濟具有快捷性、共享性、高滲透性的特點，使得地區間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具有明顯的溢出效應，欠發達地區可通過借鑒、吸收發達地區的“數字紅利”。因此，可進一步通過門檻回歸與空間杜賓模型來檢驗數字經濟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空間效應。

如表8 所示，單一門檻檢驗的F值為89.77，并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數字經濟在10%的水平上存在一個突破點，在95%置信區間內的門檻值為1.301；雙重門檻檢驗的F值為80.92，在5%的水平上存在一個突破點，表明雙重門檻檢驗有效，進一步估計在95%的置信區間內的門檻值為1.490；而三重門檻檢驗的F統計量均未通過顯著性水平，表明三重門檻不存在。

表8 門檻檢驗

表9 給出了在鄰近權重矩陣下的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的墨蘭指數，其中數字經濟的墨蘭指數變化區間為[0.227，0.281]；勞動力流動的墨蘭指數變化區間為[0.198，0.329]，二者P值均在5%的水平上拒絕“不存在空間自相關”原假設，說明數字經濟與勞動力流動存在顯著的空間交互作用。

表9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勞動力流動的墨蘭指數

在門檻檢驗和空間效應判定的基礎上，為進一步考察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模型設定如下：其中，方程（4） 是門檻檢驗模型；方程（5）是空間杜賓模型；變量Digital為門檻依賴變量，也是核心解釋變量；q為門檻值；W為空間權重矩陣，如果地區間相鄰則取1，否則為0；其他變量均與前文方程（1）—（3）相同。

表10列（2）、列（3）分別給出了門檻效應和空間效應檢驗結果。由列（2）所示，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位于較低的門檻值1.301左側時，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僅為0.032，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位于兩個門檻之間時，其系數為0.053，在5%的水平上顯著；進一步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積累超過較高門檻值1.490 時，其系數為0.069，并且系數值與顯著性水平較之前得到明顯提高，表明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具有非連續性，并且影響隨著突破點的變化呈現出邊際效應遞增的門檻特征。列（3）給出了數字經濟發展影響勞動力流動的空間效應，其中空間滯后項Spatial_ ρ 系數為0.837，并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勞動力流動規模在地區間存在顯著的空間擴散效應。就本地來看，數字經濟發展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顯著為正，并且與列（1）相比其系數較低，這表明忽略數字經濟的空間效應會高估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從空間效應來看，數字經濟所具備的共享性和高滲透性，使得相鄰地區間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具有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不但會對本地區的勞動力流動具有正向效應，而且還會對鄰近地區的勞動力流動產生正向效應，具體表現為“空間互補”性。

表10 門檻效應與空間效應檢驗結果

六、結論

一是實證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可以有效促進勞動力流動，這在東部和沿海地區尤為突出。同時，在運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克服了內生性的情況下，估計結果依然穩健。

二是從數字經濟的演變歷程來看，在2013 年之前，由于數字經濟起步較早，各方面發展還不完善，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不顯著；而在2013 年之后，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日趨完善，對勞動力流動的正向效應越來越凸顯，表現在OLS與2SLS的估計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三是按勞動力的技能分組發現：相對于低技能勞動力，數字經濟對高技能勞動力流動的影響更為顯著。

四是從傳導機制來看，數字經濟既可以通過消費擴容效應又可以通過結構轉換效應來促進勞動力流動。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消費擴容效應提升本地市場潛能進而吸引勞動力流入；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結構轉換效應帶動產業結構升級，提升行業生產率，通過“生產率—工資效應”促進勞動力流動。

五是進一步討論發現，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其影響在突破點呈現邊際效應遞增的特點。

六是從空間效應來看，數字經濟所具備的共享性和高滲透性，使得相鄰地區間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相互滲透具有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這種正向的空間溢出可以有效提高本地區的勞動力流入規模，即在相鄰地區間數字經濟對勞動力流動的影響存在“空間互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