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獨眼看世相（組詩）

老彥娟

容忍

我們感知雪落與感知日出一樣的寬容，允許雪放在陽光里的事物

輕輕松松越過冬季，不嘆氣，不灰心，不對走進畫室的畫師

發小脾氣

我們甚至允許那個畫師

將一坨濃稠的綠色，抹進死亡

知道故事結局的人，有什么好阻攔的呢？我們同意上帝的左手屠羊

與同意上帝用右手撫摸我們的天敵一樣

不過是不能容忍的時候，再容忍一次罷了

金豆子

多虧那棵彎柳樹

要不，小木船就沒地方停泊了

照例是老艄公拉出韁繩

將小木船系在彎柳樹的根部

他搖搖晃晃上了岸，給小孫子買牛皮糖去了

賣牛皮糖的女人

還會乘機給他點燃一鍋旱煙絲

他不好酒，但女人手中閃著金光的煙絲

對他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為了讓小木船有事好做

為了讓彎柳樹下有趣聞可說，五十六年了

他硬是不從河西岸搬到河東岸

女人的火鐮子，金黃的煙絲

也無法讓他改變主意

那么說，是河西岸的土壤

更適合種金豆子了

清明時節與同路人

“嗨，你好！也是為了清明而來嗎？”

那一天

一切都比往日親切了許多

我見了路人，總是忍不住要打聲招呼

似乎不這樣

就是對同志的不夠熱情。一股風

落在青壯的馬尾蒿上

我走過去發出邀請

“嗨，隨我去燒紙錢好嗎？我負責點火

你負責吹風”

我把四月的野草

也當成了理所當然的同情者

計謀

將膽怯切開，掛在樹上

一朵多么漂亮的花啊

一向擔心我會溺水而亡的神

笑了，他眼角流出的計謀

是那么的明亮

坦蕩也來了，它遞給我一只矮凳，再將葡萄園里的微風也引來

我從黑熊的洞穴里，掏出青嫩的豆莢，坐在矮凳上

剝出的豆米擺出一副慵懶的樣子

老榆樹

不免荒涼啊，盡管黃昏將余暉都給了它，那棵老榆樹

還是無法讓我止住眼淚

樹下少了一把椅子，抱著瘸腿貓坐在椅子上的老父也不見了

七天了，每個黃昏都是如此，黃昏以外的時間也是如此

老父和他的瘸腿貓去哪里了呢

不知他們是否還有歸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