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公民”，殞命英倫

陳佳莉

出租屋的馬桶又堵了……這似乎成為壓倒何依瓊的最后一根稻草。

2022年底，從香港移居倫敦7個月后，何依瓊選擇自殺。在那間每月900英鎊（約合8210元人民幣）租金的出租屋內，一個年僅27歲的生命戛然而止。那本把她帶到倫敦的英國國民（海外）（BNO）護照，或許是噩夢的開始。

每天只吃一頓飯

2022年4月，在拿到BNO護照后，何依瓊獨自前往倫敦。彼時，她對新生活期待滿滿——在英國生活5年，就可以申請永久居留。現實卻給了她狠狠一擊。倫敦西南部的里士滿，房租高得離譜。每個月900英鎊的房租，連一個帶獨立衛生間的主臥都租不到。

雖然擁有碩士學歷，何依瓊在倫敦卻絲毫找不到用武之地。她在一家致力于宣傳女性教育的慈善機構謀得了一個職位，勉強付了房租，生活得緊巴巴。

遠在香港的親戚朋友，根本不會想到何依瓊在倫敦的窘迫遭遇。畢竟，她一直是家長們眼中“別人家的孩子”。何依瓊有著光鮮的履歷。她2017年在香港讀完大學后，留學日內瓦攻讀碩士學位，學成歸來，又在香港紅十字會擔任國際救濟服務干事兩年。如今，又是靠著自己，她成了半個倫敦人。

只有哥哥何耀恒知道，妹妹在倫敦生活得并不開心。“她在2022年9月7日就向我提到，自7月以來，她擔心自己的收入無法維持在英國的生活，這讓她覺得非常沮喪和無助。”“合租房衛生間臟亂差，也讓她無法忍受。她甚至一步都不想走出房間。”“她說自己懷念原來的生活，眼下的狀況讓她焦慮、失眠、脫發，工作不在狀態……”何耀恒回憶妹妹跟他抱怨的那些點滴，樁樁件件都透著“絕望”。

讓何耀恒感到最痛心的是，妹妹死后，他在妹妹的筆記本上發現了一份賬單，詳細記錄了她每天吃飯的花費。為了省錢，她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

料理完何依瓊的后事，何耀恒寫了一封信：“致我的妹妹：我對你遭受的壓力和痛苦感到非常抱歉。我在你死后才知道這一切，多么希望能夠阻止這場悲劇，但已經太晚了……我希望你現在在天堂，在一個更好的地方，沒有任何痛苦、壓力和比較，只有自由、快樂的生活。”

驗尸官對何依瓊的不幸深表同情。他說：“我知道一個年輕人只身來到倫敦這樣的城市生活，該是多么困難。我非常遺憾，她在英國度過的這段時間顯然是不快樂的。不幸的是，這是很多倫敦的年輕人正在面臨的問題，低工資難以支付房租和吃飯的費用。”

“就像我身上全是病毒一樣”

何依瓊自殺之后，做市場公關工作的劉女士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她在2021年12月和男朋友一起移居倫敦，看到身邊很多港人移民過來之后生活窘迫，無法擔負高昂的生活開支，還需要應對文化差異，“何依瓊面臨的境況只是冰山一角”。

不少像何依瓊一樣的香港年輕人，受英方操弄的BNO簽證政策蠱惑，懷揣夢想到了英國，卻發現自己淪為“二等公民”。

2022年4月，韓國《首爾經濟》網站曾以“移民去英國，卻被當地視為‘二等公民”為主題報道了持BNO簽證移英港人的遭遇。報道稱，臉書小組“英國香港人生活交流區”是移民英國港人的交流平臺。一名自稱單親媽媽的女性發帖，稱自己準備帶50萬元港幣（約合46萬元人民幣）移民英國。多數在英國的香港移民留言勸其不要這么做。有人留言：“考慮到簽證、租房、買車的成本，50萬元港幣根本不夠用。如果找不到免費吃飯的地方，你們到英國以后或許只能乞討度日。考慮到孩子的未來，你不應該輕易做出移民決定。”

英國國民（海外）（BNO）護照。英方操弄所謂BNO護照新政策蠱惑港人。

有移民英國的港人在網上訴說了自身的遭遇。她在一家咖啡館點了一杯咖啡，并借用了店內洗手間，店員隨后沖進衛生間猛噴消毒劑，“就像我身上全是病毒一樣”。

一個原本在IT領域工作的香港女生移居英國后，其專業未獲認可，只能在工廠從事包裝盒子的工作。從IT精英淪落為盒子包裝工的她吐槽稱：“我現在整天都是站著工作，累得要命。除了午餐和上廁所的30分鐘，全天都要不停工作，手上已布滿傷疤。”

隨父母移英、現正就讀高中的香港女生奧德麗在網上埋怨稱，家人努力工作并向英國政府納稅，自己卻無法以英國本地生的學費標準入讀大學。根據英國政策，目前BNO護照持有者只能以海外學生身份就讀英國的大學，且無法申請大學生貸款。不算生活費及住宿費的情況下，英國大學國際生學費約為每年2.3萬英鎊（約合21萬元人民幣），遠高于本地學生學費的每年約9250英鎊（約合8.4萬元人民幣）。

被大材小用的“二等公民”

把何依瓊推向深淵的BNO，法律淵源可追溯到1984年12月19日的中英外交備忘錄。根據備忘錄，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后，香港居民即獲得中國國籍，原“英國屬土公民護照”自動作廢。

備忘錄簽署后，英國隨即修訂國籍法，給香港居民量身定做了英國國民（海外）護照，也就是BNO護照，并在1987年7月1日開放申請程序。這個護照，只能當作旅行證件用，不提供英國居留權和公民權。

本來按照備忘錄約定，BNO護照的辦理到1997年7月1日為止。此后出生的香港人，申領的是香港特區護照，而不是BNO護照。然而，2019年，在香港“修例風波”愈演愈烈之際，英國出臺新規，給BNO護照“加碼”。按照新的規則，從2021年1月31日起，持BNO護照者不僅可以申請簽證進入英國，還可攜帶直系親屬，包括1997年7月1日后出生的子女，這些子女可以在居住滿5年后申請永久居民身份。類似何依瓊這樣的港人，正是借助這條新規，坐上了通往倫敦的“快車”。

2021年1月31日，中國政府宣布，即日起不再承認BNO作為旅行證件和身份證明，并保留采取進一步措施的權力。專家解讀稱，中國政府的這一政策出臺后，BNO在大陸及港澳相當于廢紙一張。

然而，不少像何依瓊一樣的港人，學歷、能力樣樣不缺，卻仍對英國充滿幻想。據英國內政部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6月，有超過13萬名香港人通過BNO計劃移民英國，其中69%的人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90%以上是專業人士或經理級別以上的管理人員。

美國CNBC新聞網2022年3月報道稱，英國內政部調查結果顯示，香港BNO護照持有者移民英國不僅成本高，而且大部分人過去后被大材小用，只能暫時從事低技能工作，甚至無法享受社會基本福利。

針對香港BNO護照持有者在英淪為“二等公民”的境況，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曾回應，英方操弄所謂BNO護照新政策，一些受蠱惑的港人背井離鄉，抵達英國后卻淪為權益缺乏保障的“二等公民”。英方的目的究竟是“保護”港人，還是禍亂香港，相信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何依瓊自殺前，精神已經處在崩潰邊緣，卻無處傾訴，無奈只能給自己預約了心理咨詢師，時間就在她自殺之后第四天。可惜，這4天她也沒能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