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

沈虹被歹徒劫走了!
這天,她下班回家剛停好車,正準備鎖車門時,一個男人突然從背后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粗暴地將她推到車內后排座位上。電光石火間,沈虹還是看清楚了:歹徒是三個男人,其中一個負責開她的車,另外兩個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
沒等沈虹出聲,歹徒便堵上了她的嘴,捆住了她的手,還往她頭上套了個布袋。沈虹只能感覺到車子一路飛馳,卻不知是開向何處,更不知幾人的目的是什么。
年過四十的沈虹,家庭幸福,事業有成,開了一家貿易公司,鮮少得罪人。“他們是想通過綁架我來求財?”沈虹緊張又恐懼,頭被套在袋子里,幾乎要窒息。
此時,一個歹徒將尖刀抵在沈虹腰部,恐嚇道:“搶劫!敢亂動就要你的命!”沈虹一動不敢動,任憑他們奪走她的隨身財物,希望這樣能保證生命安全。
正當歹徒搜刮沈虹的財物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歹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沈虹接聽。“如果你敢亂說話,別怪我們不客氣。”惡狠狠地威脅完,歹徒拿掉沈虹嘴里的布,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沈虹的丈夫王杰。
“你在哪兒呢?”丈夫問道。沈虹喉嚨發緊,小心翼翼地答:“我在外面,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王杰疑惑:“剛才我在家,都已經聽見你車到樓下的聲音了,我聽錯了?”感覺到抵在后腰上的尖刀,沈虹不敢有任何異樣表現,便說自己臨時有事,所以又開車出去了。王杰囑咐她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電話掛斷后,歹徒開始逼問沈虹銀行卡的密碼,她順從地說了。幾人開車找到一家自助銀行,一名歹徒拿著沈虹的銀行卡下車,去ATM機上取款,結果只取出3000多塊錢。歹徒生氣地抱怨:“看你開這么好的車,銀行卡里竟然才這么點錢!”
意識到幾名歹徒的目的只是求財,沈虹覺得或許可以先用錢吊起他們的胃口,然后再趁機脫身。她立馬解釋:“這段時間我生意上用錢多,所以銀行卡里沒多少錢。如果你們放了我的話,我回去后可以籌錢給你們。”
這話果然引起了歹徒們的興趣。其中一個歹徒問沈虹能籌多少錢,沈虹思索片刻說20萬元。歹徒對這個數字并不滿意,拒絕道:“不行!你這條命就值這么幾個錢嗎?”
沈虹問他們想要多少錢,三人沒有立刻回答。她隔著頭套聽動靜,猜測他們應該是在商量具體數額,心中一喜,覺得脫身有望。沒想到這時,她的手機突然又響了——又是她丈夫王杰的來電。
歹徒掛斷電話,但王杰鍥而不舍。幾通電話沒打通,王杰干脆發來一條短信:“你是不是出事了?如果還不回電話,我就報警了!”
看到短信內容,三名歹徒瞬間慌了神。負責開車的歹徒最先反應過來,立即將沈虹的手機關了機,讓另外兩人看好沈虹,然后火速開車駛離。
車內氣氛越來越壓抑。沈虹見勢不妙,試圖安撫歹徒,便開口亂編:“剛才是我老公打電話來嗎?其實他一直懷疑我在外面有情人,總這樣催我早點回家……”然而,她的話還沒講完,歹徒又堵住了她的嘴。
發完短信后,王杰又給沈虹打電話,這回竟關機了。他越想越不對:首先,按照正常情況,車已經到了家門口,沈虹不管有什么急事,應該都會先回家說一聲再出門。其次,他后來去小區門衛室問了下,門衛說傍晚進小區時是沈虹一個人開的車,但沒過一會兒出小區時,是一個年輕男子開的車。
這些不同尋常的細節讓王杰心中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在分析了全部情況后,他覺得沈虹很可能被綁架了,于是當天深夜趕緊報了警。
警方到王杰家里了解情況后,調取了小區監控錄像,確認沈虹被人劫持,立刻安排警力根據車輛駛出小區的方向排查車輛下落,并要求各巡邏單位注意所轄區域,以發現可疑線索和解救人質。
王杰焦慮地等待著警方的消息,不久歹徒用沈虹的手機給他打來了電話。民警示意他接聽,并告訴他為了保證沈虹的生命安全,答應歹徒提的任何要求。
電話接通,歹徒率先開口:“你老婆在我們手里,你報警了沒有?”王杰連忙否認:“沒有,沒有。”歹徒威脅道:“如果你還想看到你老婆的話,就不要報警。”王杰滿口答應:“只要你們不傷害我老婆,其他的事情都好說。”
王杰隨即提出讓沈虹接一下電話,但歹徒沒有理他,直接掛了電話。歹徒為何沒有提出要多少“贖金”?為何不讓他和沈虹通話?沈虹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王杰心里七上八下。直到第二天天亮,歹徒也沒有再打來電話。警方分析案情后認為,沈虹現在生死不明,只能通過查找被劫車輛以發現破案線索。就在警方全力偵破案件之時,沈虹自己開車回來了。
看到丈夫和警察,沈虹頓時淚崩。痛哭之后,她講述了自己脫險的經過。歹徒得知沈虹的丈夫起疑后,立即驅車向郊區逃竄。一個多小時后,他們把車停在一條僻靜的馬路邊,下車商量怎么辦。有人說不能讓沈虹活著回去,否則大家全得坐牢。有人說不能出人命,抓她的目的是弄幾個錢花,不能要錢不要命。
沈虹在車內聽到歹徒們的爭執聲,明白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必須想辦法盡快脫身。雖然她的眼睛被蒙住,雙手被綁住,但她的雙腿還能動。她打開車門,卻一不小心沒站穩,倒在了地上。聲音驚動了歹徒,他們立即沖上來抓住沈虹。沈虹絲毫沒有要逃跑的意思,而是努力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一個歹徒拿下了她頭上的袋子和嘴里的布,問她要說什么。沈虹急忙道:“如果我一直不接我老公的電話,他可能會去報警。反正也沒人看見你們把我帶走,你們放我走,我回去就給你們錢。”
“我們要是不放你走,你老公會拿錢贖你嗎?”歹徒猶豫地問。沈虹說:“家里的錢他不管,平時都是由我管,我回去才能拿錢給你們。”
歹徒問她能拿出多少錢,沈虹把問題拋了回去,問他們想要多少。“50萬!答應的話,我們就放你回去。”歹徒說。
沈虹萬分高興,但明白自己不能喜形于色,更不能立刻答應,否則歹徒會懷疑她只是為了脫身而誆他們。她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和歹徒討價還價,讓他們認定她是真想“花錢保命”。最終,雙方約定:沈虹回家后籌30萬元給他們。
放沈虹離開之前,歹徒先給王杰打去電話,警告王杰別報案,又對沈虹放出狠話:“我們已經盯你很久了,你孩子在哪兒上學,我們都一清二楚。如果我們被抓,還有哥們在外頭會替我們報仇,到時候別怪我們翻臉無情。”就這樣,歹徒放沈虹離開了。
警方聽完,夸贊沈虹“臨危不懼”,請她配合抓獲歹徒。當天下午,沈虹接到了歹徒的電話,索要約定的30萬元。沈虹按照與民警商定的方案向歹徒訴苦,說錢都在生意周轉中,一時還拿不出這么多。
歹徒急了,說少點也行,沈虹讓他們再等幾天。經過拉鋸,歹徒最后說20萬元也行,只要沈虹給了錢就絕不再找她麻煩。沈虹表示同意,和他們約交錢的地點。但對方不同意見面,給了她銀行卡號,讓她把錢打進去。
沈虹的“拖延術”為警方爭取了辦案時間。通過技術偵查,警方摸清了歹徒所在的位置,立即展開抓捕行動,三名歹徒被一舉抓獲。警方審訊得知,三名犯罪嫌疑人各自離開家鄉后,原本打算來本地務工,但不愿意吃苦出力,一直沒找到正經工作,很快就入不敷出。
三人相識后,開始密謀實施搶劫。為了尋找目標,他們來到沈虹家所在的地方,觀察小區進出的車輛。時常深夜獨自開車回家的沈虹,很快成了他們的“目標”。他們按照計劃劫走了沈虹和她的車,但沒有獲得他們期待的巨額財物。貪心不足,他們決定冒險放沈虹回去籌錢。
經過檢察院的審查起訴,三名被告人主觀上是搶劫故意,客觀上又將劫持的被害人釋放,行為均已經構成搶劫罪。
為何不是王杰原以為的“綁架罪”?綁架罪與搶劫罪都以取得財物為目的,在客觀上都可以表現為暴力、脅迫等強制手段,也都同時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是十分近似的犯罪。但在大多情況下,二者還是比較容易區分的:對于為獲取財物,采用暴力等手段綁架控制他人,直接向被害人勒索的,應認定為搶劫罪;控制人質,然后向第三方提出勒索要求的,是綁架罪。
三名歹徒站到了當地法院的被告席上,對于檢察機關的指控沒有異議,但辯稱他們主動放了沈虹,所以他們的行為屬于犯罪中止,請求法院對他們減輕處罰。
本案的法律焦點就是三名被告人放走沈虹的行為是否構成搶劫罪中的犯罪中止?
犯罪中止,是指犯罪分子在實施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行為。
我國刑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是犯罪中止。對于中止犯,沒有造成損害的,應當免除處罰;造成損害的,應當減輕處罰。”
以此規定衡量本案,三名被告人采用暴力手段劫持沈虹,洗劫了她隨身帶的財物,屬于搶劫犯罪既遂。他們放走沈虹的目的是為了獲取更多的不義之財,因此三名被告人主觀上沒有犯罪中止的意愿,客觀上也沒有停止犯罪行為,犯罪中止的自我辯解不能成立。
法院根據我國刑法的有關規定,以搶劫罪分別判處三名被告人各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
沈虹心有余悸,慶幸自己當時足夠冷靜。她的經歷也啟示人們,一旦遭遇搶劫、綁架這類危險犯罪,千萬不能莽撞行事,可以表面上附和、服從歹徒,利用一切機會巧妙地向親人透露出你所處的地點或行蹤,為偵查機關查知罪犯地點等提供便利條件。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