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昭乙
摘?要?硅谷銀行倒閉震動了全球金融市場,管理不善、金融監管放松對中小銀行業的監管是導致硅谷銀行破產的重要原因。2023年全國兩會在機構改革中專門提及深化地方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結合“穿透式”金融監管的要求,江蘇要吸收硅谷銀行破產事件教訓,進一步細化對歸屬省級管理的“7+4”類金融機構的金融管理,提高地方金融監管能力。
關鍵詞?硅谷銀行;金融監管;風險投資
2023年3月10日,美國硅谷銀行(SVB)宣布因流動性不足和資不抵債而倒閉,成為美國歷史上規模第二大、2008年次貸危機發生以來最大的銀行倒閉事件。硅谷銀行暴雷項目本質上與我國的科技類企業貸款較為類似,尤其是中小型金融機構,用貸款做風投的核心問題是風險不匹配。2023年全國兩會專門提及深化地方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結合“穿透式”金融監管的要求,江蘇要吸收硅谷銀行破產事件教訓,細化金融管理,提高地方金融監管能力。
一、硅谷銀行破產事件分析
(一)總體分析
硅谷銀行是美國第16大銀行,其客戶主要來自于科學技術、生命科學、私募股權及風險投資基金(PE/VC)等科技初創領域。由于美聯儲大幅寬松,科創企業獲得了大量資金,并將其存放在硅谷銀行,硅谷銀行將大量存款用于購買久期較長的美國國債與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MBS),即“短債長投”,而這也帶來了期限錯配,為破產危機埋下了禍根。
隨著美聯儲不斷加息,科創企業現金消耗加大,對硅谷銀行提現需求激增。一般情況下,硅谷銀行可以出售美債和MBS等流動性資產來應對提現,但由于美債收益率持續攀升,這些資產的市場價格大幅下跌,這意味著如果硅谷銀行提前出售這些資產將蒙受投資損失。為了滿足客戶的需求,硅谷銀行選擇折價出售資產,反而加大了市場對硅谷銀行資不抵債的擔憂,加劇了擠兌和市場恐慌情緒,最終導致破產。
(二)管理不善是導致硅谷銀行破產的主要原因
1.銀行沒有關注自身商業模型和資產負債表戰略中的風險,追求資產的野蠻擴張。大量的閑置資金配置在有美國政府信用保障的久期國債和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MBS)上。債券投資規模從2019年的291億美元快速上升至2022年的1201億美元,占總資產規模提升至56%,其中10年以上債券資產占比在2022年末高達79%,其占比幅度已經遠遠高出銀行業的平均水平,放大了硅谷銀行資產負債的久期風險。
2.銀行客戶行業集中度高,過分依賴未承保存款。硅谷銀行專注于資本密集型的科技初創企業和風險投資基金(PE/VC)機構,在融資階段初期,科技企業將大量資金存放于硅谷銀行,但加息周期下科技企業資金緊張,集體增加提現需求。硅谷銀行過分依賴未承保存款,沒有得到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承保的存款占比約90%,大量存款暴露在銀行破產的風險之中。
3.銀行缺乏嚴格的公司治理。硅谷銀行金融集團的高管獎金與公司長期業績直接掛鉤,其中CEO薪酬的71%和其他高管薪酬的59%都是基于企業長期表現而決定的。2021年,硅谷銀行通過大量購買長期債券擴張資產增加了長期的業績指標。
(三)金融監管放松對中小銀行業的監管
1.在壓力測試對象上,美聯儲過于關注大型銀行,未充分覆蓋可能的脆弱中小機構。2018年,美國國會通過《經濟增長、監管救濟和消費者保護法案》,該法案將美聯儲主導的壓力測試最低門檻提高到2500億美元的資產。硅谷銀行在缺乏監管約束背景下的快速擴張為流動性危機埋下隱患。
2.在壓力測試情景的設置上,沒有充分考慮不利沖擊的嚴重性。在2022年的壓力測試中,美聯儲雖設定了多層次的風險情景,但沖擊普遍偏弱。如嚴重不利情景下,設定美國2022年CPI增幅為1.3%—2.3%,但實際CPI增幅最高達9.1%。情景設置與現實的偏差直接影響了壓力測試的有效性。除此之外,硅谷銀行的流動性壓力測試沒有考慮或低估了嚴重聲譽風險造成的擠兌程度。
3.在流動性的監管上,不要求中小銀行報送兩個比例,不用報送流動性覆蓋率(LCR)和凈穩定融資比例(NSFR)。《經濟增長、監管救濟和消費者保護法案》對流動性監管規則進行了相應“弱化”,對第四類銀行分檔下加權短期批發行融資額小于500億美元的銀行不作LCR和NSFR的要求。因此,硅谷銀行不需要計算和遵循LCR和NSFR等流動性監管指標,僅需每月向監管機構報送監管報表、進行流動性壓力測試即可。
4.現有監管框架未考慮銀行倒閉引起的傳染性恐慌,采取行動速度慢。早在2021年,監管機構發現硅谷銀行的流動性風險存在缺陷,但流動性評級仍是“滿意”,監管上并未做出及時調整。在2020年、2021年、2022年對硅谷銀行的“駱駝”信用評級指標體系(資本充足性、資產質量、管理水平、盈利水平、流動性)檢查中發現了利率風險缺陷,但沒有發布結果。
二、江蘇金融體系的發展狀況與潛在風險
我國金融機構體系是以中央銀行為核心,政策性銀行與商業性銀行相結合,國有商業銀行為主體,多種金融機構和非銀行金融機構(保險公司、信托投資公司)并存的現代金融體系,形成了嚴格分工、相互協作的金融體系格局。江蘇金融體系與全國是一致的,以間接融資為主,銀行信貸是最主要的社會融資來源。2022年,江蘇省社會融資規模增量為3.38萬億元,占全國社會融資規模的10.6%。2022年,江蘇省本外幣各項貸款新增2.63萬億元,為歷史最高,增量居全國首位。江蘇地區的信貸資產不良貸款率僅為0.7%,與上海、浙江同屬于全國低風險金融區域。
一方面,中央在地方設有派出金融監管機構,與地方監管機構同時進行監管,難免會出現一些職能交叉重疊或者職能定位模糊的情況。隨著現代科技與金融行業的融合度越來越高,金融業態、風險形態、傳導路徑和安全邊界都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金融風險形勢也呈現出復雜嚴峻、新老問題交織疊加的特征,需要調整、形成和完善更適應當下發展格局需求的金融監管機制。
另一方面,歸屬省級管理的“7+4”類金融機構,參股控股的機構眾多、業務復雜、關聯性高,風險隱匿性也更強,在缺乏必要法律和制度監管,尤其地方金融監管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亂象頻發。如信用擔保體系不完善,從事風險不匹配的業務等,在推動科技創新、提升服務效率的同時,也暴露出諸多風險,如無牌經營、監管套利、侵害消費者權益等,需要金融科技的支持。
三、進一步加強江蘇“穿透式”金融監管的具體建議
(一)審查江蘇中小企業的信用擔保體系
有效的信用擔保體系對于維護金融穩定非常必要,江蘇在應對地方金融穩定方面,需要進一步加強信用擔保體系建設,尤其是針對科創類中小企業的信用擔保體系。
1.完善擔保機構的信用評價制度。對擔保機構的信用評估,建議由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分行和江蘇省中小企業主管部門組織實施,由專業資信評估公司承擔。評估結果作為江蘇省政府政策扶持和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分行監控擔保機構風險的依據。
2.加強與“工農中建交”等大行的業務合作關系,對貸款實行風險分擔,防止風險集中在少數行業和個別客戶上。擔保機構不得向社會集資,不得向社會直接發放貸款,尤其防范風險投資類融資項目。
3.針對初創類企業,及時與貸款金融機構交換和通報投保企業的有關信息。擔保機構要按照“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原則與金融機構建立合作關系,對貸款風險實行比例分擔。對企業的資信調查、貸款風險評估、貸后監督等,擔保機構與協作金融機構要協調聯動、共同考察,形成安全有效的保、貸、還的運行機制。
(二)審查省轄金融機構內部識別科創類貸款中風險投資類貸款情況
硅谷銀行的問題在于存戶結構單一,主要是以硅谷的科技公司為主,這些公司本身多數沒有盈利,主要靠融資維持,而且很多的貸款集中于風投,這就導致負債端不穩定,疊加資產端潛在虧損,而美國中小銀行的負債端是比較脆弱的,一旦遇到擠兌,很容易陷入風險。因此,江蘇需要吸取這方面的教訓,對于風險不匹配貸款,建議由省屬金融機構先自查,再由江蘇地方金融監管局協查。
1.正常按照市場化原則評估借款人財務能力和還款來源,綜合考慮項目現金流、抵質押物等情況,發放的重大科技創新及研發項目的信貸資金,一般仍舊予以支持和鼓勵,對于知識產權質押、股權質押等貸款產品,原則上不鼓勵省級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介入。
2.清查省轄金融機構的投貸聯動內部發展模式類貸款。目前江蘇很多商業銀行開展投貸聯動模式。主要清查對象是投貸聯動內部發展模式類貸款,投貸聯動模式中內部發展模式主要是持牌股權直投模式,即金融機構通過建立投資子公司直接開展股權直投業務。此外,針對投貸聯動中的資產管理子公司模式,主要是開展投貸聯動項目的前景分析、股權投資并參與企業管理決策等,風險較大,建議避免省級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介入,建議由省屬金融機構先自查,再由地方金融監管局協查。
(三)審查近年來省轄金融機構出臺的支持科創類企業的政策
硅谷銀行的貸款審批流程是業內比較優秀的,而且從貸前、貸中、貸后三個方面建立起一套專門針對科技初創企業的貸款審批流程。但是,長期“短債長投”的貸款模式,面對美聯儲的縮表,自身流動性較差,導致其最終破產清算。近年來江蘇部分金融機構出臺了很多支持科創類企業的風險投資優惠政策,建議進一步加強審查和修改,由省屬金融機構先自查,再由江蘇地方金融監管局協查。
1.對于近年來省轄金融機構出臺的支持科創類企業的政策,涉及種子期、初創期企業,在風險可控前提下與外部投資機構深化合作,重點審查類似“貸款+外部直投”等業務的模式,該模式的融資風險遠超中小型金融機構的抗壓能力,建議省級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不要介入此類貸款。
2.對于政策中涉及成長期企業的融資需求,建議省級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增加信用擔保,盡量避免發放知識產權質押融資、信用貸款、中長期貸款等高風險貸款業務,即使風險可控,也需要積極通過加強外部合作、金融科技運用等方式,提高批量獲客信息能力,有效降低金融風險。
3.對成熟期企業,提供投資并購、理財、發債等一攬子金融服務,需要結合江蘇“產業強鏈”三年計劃等,為產業鏈核心企業和上下游科技企業提供配套金融服務。建議省級管理中小型金融機構,在風險可控情況下,謹慎提供信用貸款、資產管理等產品服務。
(四)運用監管科技進一步提高地方金融監管能力
目前,地方金融機構數量眾多、業態繁雜且較為分散,人力監管、現場檢查等傳統監管方式難以實現監管的及時性、穿透性和一致性。在金融科技深度融合的背景下,建議江蘇金融監管局針對傳統監管模式進行適應性變革,積極運用監管科技提升監管能力。
1.建議江蘇金融監管局應加強與科技公司的合作,在江蘇省綜合金融服務平臺基礎上,進一步提升金融基礎設施水平,通過大力發展監管科技提高金融風險防控能力。通過進一步完善金融大數據平臺,對“7+4”類機構進行綜合全面的數據采集。同時,可以引入省公安廳、工商局、法院等外部職能部門的信息數據,實現信息的協同共享。
2.基于江蘇金融監管局對監管科技的需求和大型科技公司在技術方面的比較優勢,各地市政府可以與互聯網領軍企業、金融科技公司等開展政企合作,充分利用以先進技術為支撐的監管科技,構建地方金融風險監測預警體系、地方金融大數據平臺等。通過信息實時監測、風險精準預警和風險有效處置,推進地方金融規范有序發展。
3.加強江蘇省在基礎設施、數據標準、試點示范等方面的頂層設計以及地區間的統籌和互通共享。在數據隱私方面,數據來源、數據權屬及其應用邊界等應通過法律或規章制度進行規范。
參考文獻:
[1]巴曙松,等.巴塞爾協議視角下金融科技公司的系統重要性監管探索[J].華北金融,2023(03):4-28.
[2]吳倩,等.金融科技與商業銀行盈利:路徑分析與實證檢驗[J].東岳論叢,2023(04):
155-163.
[3]李詩林.我國新一輪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的動因、考量與未來展望[J].價格理論與實踐,2023(04):44-51.
(作者系江蘇省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江蘇省金融研究院副院長)
【責任編輯:易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