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文 黃銘暄
(廣東工業大學 廣東廣州 510520)
我國特殊的社會結構限制了國內城鄉要素雙向配置,城鄉收入兩極分化問題日漸凸顯。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國內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由2017年的2.71降到2021年2.50,城鄉收入差距逐年縮小,但仍與國際平均水平1.50存在較大差距。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過大一直是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面臨的突出問題。近年來,在完成精準扶貧、脫貧攻堅等擺脫絕對貧困任務目標后,進一步縮小城鄉差距以實現共同富裕成為我國發展的下一個目標。
“數商興農”工程的問世,表明國家大力推進電子商務進鄉村、支持農村電商的高質量發展,我國農村電商發展集聚最典型的表現形式是“淘寶村”,它能幫助農村居民精準脫貧,激活鄉村振興的潛能。已有不少學者通過文獻研究表明,電商的發展不僅能為農民帶來增收,還有助于縮小城鄉收入差距(Kabbiri等,2018;邱子訊和周亞虹,2021)[1-2]。此外,金融支持不僅能促進農民增收,以實現農村減貧(李鴻漸,2016)[3],還在國內的脫貧攻堅戰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在數字經濟時代,各行業廣泛運用數字化技術,其中隨著金融行業與數字化技術的深度融合,數字普惠金融應運而生,其具有推動經濟增長、減緩貧困、縮小貧困水平區域差異的作用(姚鳳閣和李麗佳,2020)[4]。已有文獻研究表明,普惠金融有助于縮小城鄉間的收入差距(星焱,2016;宋曉玲,2017)[5-6]。近年來,農村電商發展迅猛,截至2021年,淘寶村數量突破7000個大關,較2020年增加1598個,并具有近30%的高增長率。其中,2020年,淘寶村交易規模破1億元的“億元村”達745個,活躍網店有296萬個,并創造了828萬個就業機會(阿里研究院,2020)[7]。由此可見,農村電商的發展對農民增收有著積極影響,但當下農村電商的發展仍面臨著融資貴及融資難等困境(吳迪,2022)[8]。數字普惠金融的出現能夠緩解弱勢人群、弱勢產業和弱勢地區的融資難題,為經濟增長、城鄉均衡發展帶來新的機遇,或許能夠促進農村電商的進一步發展和縮小城鄉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诖?,本文利用2014—2021年的省級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影響效應及作用路徑,并進一步厘清三者之間的關系,為政府進行相關決策提供參考。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是:第一,現有學者較少關注數字普惠金融、農村電商和城鄉收入差距三者之間的作用關系,在上述三者理論關系分析與梳理的基礎上,本文利用中國2014—2021年28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以分析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影響效應及作用路徑。第二,本文不僅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與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以及農村電商對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收入差距關系的中介效應,還將探究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狀況,據此分析不同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效果差異,豐富現階段國家宏觀層面對這一領域的研究。
不可否認,金融的發展已然成為促進經濟增長、減少貧困的重要因素(Dollar & Kraay,2002)[9]。而普惠金融與數字化技術的有機結合,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金融的積極作用,為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提供新渠道。具體來看,第一,數字普惠金融能有效降低農村地區弱勢群體的融資門檻。體驗金融相關服務的同時,還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并承擔一定的風險,農村居民、鄉鎮企業、農村電商個體戶等弱勢群體受限于自身薄弱的經濟實力,缺乏購買與支付的能力,無法滿足與城鎮居民、高收入群體等同等金融服務的獲得條件。同時,農村地區可供抵押資產較少、信用環境較差,貸款風險大,難以達到獲得一般銀行信貸服務的相關條件。將諸如數字化技術等新型技術應用到普惠金融領域,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其覆蓋面廣、速度快、價格成本低等優勢,進而不斷擴大服務范圍與服務群體,緩解農村居民、鄉鎮企業、農村電商個體戶等劣勢群體出現的融資貴、融資難等問題。借助數字化技術開展普惠金融服務,為農村與劣勢群體提供有效的金融服務,降低融資門檻,為縮小城鄉間收入差距提供新渠道。第二,數字普惠金融能有效緩解金融排斥現象,以提升金融服務的包容性。在市場競爭中,資本要素由于城鄉交易成本的差異、農業貸款風險、低附加值和可抵押資產產權差異四方面,不斷向城市聚集(薛寶貴和何煉成,2016)[10]?;隈R太效應,資本要素會吸引勞動力等其他要素進一步向城市聚集,農村地區出現勞動力外流情況,嚴重影響農村的經濟發展,導致城鄉間的收入差距不斷擴大。隨著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金融機構在農村地區不斷加強信息基礎設施等建設,依托數字化和現代信息技術,有效減少弱勢群體受到的各種金融排斥現象的發生?;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有助于縮小城鄉間的收入差距。
數字普惠金融能提高金融服務效率、提供融資保障、拓寬獲客渠道,解決農村電商發展過程中金融支持存在的障礙,助力農村電商的發展(駱婉琦,2019)[11]。第一,數字普惠金融的不斷發展將推動相關金融產物的創新。例如,支付交易方式創新,數字普惠金融依托數字化技術優勢,促進新型移動支付的廣泛普及與運用,暢通農村電商支付渠道,便利交易;涉農保險創新,數字普惠金融可運用大數據計算相關涉農保險的保額,簡化相應理賠手續,拓寬農村電商的金融供給服務等,大大提高金融服務的效率,保障農村電商的高質量發展。第二,農村電商相關企業可供抵押資產較少導致其融資困難,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農村電商的發展。通過大數據分析農村電商企業的信用數據作為擔保,有效解決了農村電商企業融資困難的問題,數字普惠金融授信重視數據分析而不是依賴抵押擔保,讓農村電商企業的信用價值得以轉化,農村電商得以融資發展。第三,在偏遠、人口密度低的農村,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有效解決了傳統商業銀行設立分支成本過高的問題,通過推動農村地區相關信息技術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完善,借助互聯網,農村電商企業可直接在網絡上申請貸款、交易等流程,且獲客渠道得到拓寬,客戶來源不再受限于地理距離,大大降低了獲客成本?;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數字普惠金融有助于推動農村電商的發展。
農村電商的發展有助于我國城鄉間居民收入差距的縮小(賀業紅,2020)[12]。本文認為農村電商能從以下三點影響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具體來看:第一,農村電商能帶動農民收入增加。農村電商的發展拉近了農民與市場的距離,農村各類農業產品不再受限于地理距離,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農副產品的相關市場,并降低了其經濟流通成本,增加農業效益,進而提高農民收入。第二,農村電商的發展推動農業轉型升級。隨著農村農副產品市場的不斷擴大,農業生產潛能也在不斷提高,為使農副產品更加契合目標市場的針對性需求,農民需重視其品質與品牌,在政府的引導下不斷推進農村農業的良性發展。第三,農村電商的發展促進當地農民創業就業。農村電商的興起吸引了大批勞務人員、青年大學生等返鄉創業,伴隨著電商物流及相關產業的發展,將大幅增加就業崗位,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有效促進農村地區的經濟發展,提升農民的總體收入水平?;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農村電商在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和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中起到中介效應。
(1)被解釋變量:泰爾指數(Theil)。對于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衡量方法,目前國內常用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之比和泰爾指數兩種方法。對比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比值,采用泰爾指數可將人口變動因素考慮在內,并將城鄉間居民收入差距分解為組間差距與組內差距,能更綜合反映出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梁雙陸和劉培培,2019)[13]。據此,本文采用泰爾指數(Theil)衡量城鄉收入差距,該數值愈大,表明城鄉間收入差距愈大,具體計算如下:
其中,Theil表示省份i在第t年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j=1和j=2分別表示城鎮與農村;xijt表示某省份i第t年的城鎮或農村居民收入;xit則指某省份i第t年的城鄉居民總收入;yijt表示某省份i第t年的城鎮或農村的人口數量;yit則指某省份i第t年的人口總數。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普惠金融指數(Dif)。本文采用由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測量計算的2011—2021年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作為衡量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指標。該指數是在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3個維度及33個具體指標的基礎上求得,較充分地反映了數字金融總體發展情況。為盡量與其他指標數值位于相近量綱上,本文以該指數占100的百分比作為研究的原始數據。
(3)中介變量:淘寶村數量(Tb)。綜合考慮數據獲取的可得性、可靠性和客觀性等前提,本文采用由阿里研究院每年發布的各省份的淘寶村數量來衡量當地的農村電商大致發展情況。為緩解各指標數值間的量綱影響,本文對相關數據進行了標準化處理。
參考現有文獻研究資料,本文主要選擇以下控制變量:(1)對外開放水平(Ol):采用進出口總額與當年GDP之比的自然對數,該數值越大,表示該地區對外開放程度越高。(2)城市規模(Cs):采用城鎮常住人口衡量,并進行標準化處理。(3)人力資本(Hc):采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生數量的自然對數衡量。(4)產業結構(Is):采用第二產業增加值與第三產業增加值之和占當年GDP的比值,該數值越大,說明該地區產業結構越好。(5)創新能力(Ic):采用R&D經費的自然對數衡量。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新中國六十年統計匯編、各省份統計年鑒及其他統計資料。由于內蒙古、青海和西藏相關數據存在缺失,因此本文研究樣本個體為28個省份,對于缺失的個別數據采用插值法進行填補。
為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和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及農村電商發展的中介效應,本文建立以下模型進行實證分析:
其中,Theili,t為省份i在第t年城鄉間的收入差距;Difi,t為省份i在第t年的數字普惠金融水平;Tbi,t為省份i在第t年的農村電商發展水平;Controli,t為控制變量;α、β、γ表示變量的回歸系數;εi,t、φi,tωi,t為誤差項。此外,模型加入省份固定效應(μ)和時間固定效應(v)來控制模型回歸。
本文運用Stata 16進行基準回歸,結果如表1所示。在表1第(1)列中,本文未加入其他控制變量,只進行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回歸,其回歸系數為負且在5%水平上顯著,初步說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能抑制城鄉收入差距的發展,即數字普惠金融有助于縮小城鄉間的收入差距。在表1第(2)列中,加入其他控制變量進行回歸,Dif回歸系數依舊為負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在控制了其他因素影響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確實有助于縮小城鄉間的收入差距,因此假設H1成立。在表1第(3)列中,本文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的影響,其中Dif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在控制了其他因素影響后,發展數字普惠金融有效推動了農村電商的進步與發展,因此假設H2成立。在表1第(4)列中,研究農村電商發展的中介作用,其中Tb回歸系數為負且在1%水平上顯著,即在統一規劃了其他有關因素后,發展農村電商有助于改善城鄉間的收入差距問題,且Dif回歸系數為負且在5%水平下顯著。另外,在表1第(4)列中的Dif回歸系數大小與顯著水平相較未加入中介變量的第(2)列均有所下降,說明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作用是部分通過農村電商這一中介變量傳導的,即數字普惠金融發展一部分是通過促進農村電商發展間接發揮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另一部分是直接發揮縮小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作用,因此假設H3成立。

表1 基準回歸結果
為保證上述回歸分析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取相關方法進行檢驗,具體結果如表2所示。為檢驗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構造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工具變量法、核心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兩種方式進行穩健性分析,結果如第(1)、(2)列所示。Dif回歸系數均為負且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與前述回歸分析結果基本保持一致,說明前述回歸分析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此外,為增強逐步回歸法檢驗中介效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行Sobel檢驗進行驗證,結果如表2第(3)列所示。其檢驗結果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農村電商發展在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間收入差距關系中的部分中介效應確實存在,表明結果具有穩健性,其中中介效應占比為22.3%。

表2 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探究數字普惠金融、農村電商發展與城鄉收入差距三者之間關系的區域異質性,本文依據2022年各省市人均GDP排名分檔情況,根據排名先后順序劃分經濟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在進行異質性分析之前,本文通過分區域計算泰爾指數來對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現狀進行研究,如圖1所示。從泰爾指數的變化趨勢來看,無論是發達地區還是欠發達地區,所呈現的變化趨勢與全國總體水平基本一致,不存在區域的差異性;從泰爾指數的大小來看,發達地區的泰爾指數低于全國總體水平,而欠發達地區的泰爾指數高于全國總體水平,說明經濟發達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比全國總體水平低,而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比全國總體水平高,表明經濟較發達地區其城鄉收入差距明顯小于經濟較落后的地區。

圖1 城鄉收入差距現狀
表3為異質性分析結果,對于發達地區而言,在表3第(1)列中,Dif回歸系數為負且在10%水平上顯著,說明在經濟發達的地區,數字普惠金融依舊能發揮縮小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作用;在表3第(2)列中,Dif回歸系數為正且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在經濟發達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可以顯著促進農村電商的發展;在表3第(3)列中,Tb回歸系數為負且在5%水平上顯著,Dif回歸系數為負但其結果不顯著,根據中介效應的檢驗程序,此時采用Sobel方法進一步檢驗,得出結果Z=-1.724,P<0.1,即Sobel檢驗的結果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在經濟發達地區,農村電商對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間收入差距關系的部分中介效應是存在的。對于欠發達地區,在表3第(4)、(5)、(6)列中,Dif和Tb的相應回歸結果均不顯著,說明在欠發達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推進農村電商發展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與農村電商的中介效應具有不確定性。深入分析原因,可能是因為在欠發達地區,由于經濟水平的落后,其相應基礎設施建設尚不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尚不健全,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尚不全面,數字普惠金融難以起到積極作用。此外,欠發達地區的農村電商發展規模遠比發達地區小,因此制約了農村電商在欠發達地區發揮積極作用,聯系前述欠發達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現狀,或許這是其城鄉收入差距遠大于發達地區的原因之一。

表3 異質性分析
研究數字普惠金融、農村電商發展和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對實現鄉村振興和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文基于中國2014—2021年28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建立計量模型,實證研究了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電商發展和城鄉間收入差距的影響及農村電商發展對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收入差距關系的中介效應。研究發現:數字普惠金融能推進農村電商的發展并起到縮小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作用,且農村電商發展對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間收入差距的關系中具有部分中介效應,即數字普惠金融一部分直接發揮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另一部分通過促進農村電商發展間接發揮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進一步研究發現,在發達地區,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電商均能發揮其積極作用;而在欠發達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推進農村電商發展和縮小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作用與農村電商的中介效應具有不確定性,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電商不能發揮出顯著積極的作用。
綜上,本文提出以下三點政策建議:
第一,大力發展數字普惠金融,深化金融數字化與普惠化發展。一方面,政府應加快大數據、云計算等互聯網平臺的建設,重視相關人才的培養,不斷深化金融領域的數字化轉型升級,發揮數字普惠金融帶來的最大紅利。另一方面,政府應積極宣傳普及數字普惠金融,擴大其服務范圍,并不斷提高數字普惠金融的滲透力度,加大對農村居民、鄉鎮企業、農村電商個體戶等弱勢群體的支持力度,引導在外務工的農民、已畢業的大學生等返鄉創業就業,拓寬農村居民的收入增長渠道。此外,政府還應充分發揮數字普惠金融的積極作用,助推農村電商的發展。
第二,加大對鄉村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扶持力度。政府應建立相關監管考核體系,嚴格監管涉農貸款業務的實施,避免出現過度授信、違規收費等行為;應用數字化、金融科技等技術手段,提高農村地區金融服務的效率,適度降低農村金融服務門檻,提高農村居民依托數字化、信息化等現代化技術的創新創業能力。
第三,夯實現有發展基礎,制定區域差異化發展政策。政府應制定差異化的數字政策來縮小經濟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的數字鴻溝,不斷推動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農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幫助欠發達地區發展農村電商,并有效引導金融機構向經濟欠發達地區融資,推進欠發達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以解決欠發達地區城鄉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