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農民畫的審美語言探索

魏旭超

（河南省漯河市舞陽農民畫院）

在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成立以后的農民，懷著對生活的希望，他們放下鋤頭，拿起畫筆，繪制出一幅幅風格獨特的圖畫，在畫面中勾勒出農村生活的種種風情，農民畫就這樣誕生了。農民畫以農民畫家的身份特征命名，發展成為一個畫種，表現出獨特的創作思維方式，具有獨特的藝術特征和藝術價值。在河南省中部舞陽縣，農民畫扎根于農村，普普通通的農民創作出一幅幅精彩紛呈的圖畫。舞陽農民畫的構圖千變萬化，創作者根據自己對事物或者場景的個人理解進行構思，不在意寫實繪畫中的比例、透視、空間、光影等技術手段；畫面充實飽滿，畫紙的邊邊角角都充分利用，這種繪畫構圖如同他們的日常生活，充分珍愛與利用每一分空間且條理分明，對生活和土地充滿珍惜之情。畫面色彩鮮艷濃郁，熱情奔放，是農民對新鮮刺激和美的向往的藝術理解。舞陽農民畫的內容從農家生產生活勞動到節慶假日，無不表現了農民對生活執著的熱愛與期望。農民畫作者們畫耕地播種、收獲除草、雞鴨豬狗、牧牛放羊、農家小院，所見的一切經過他們的巧手，以貼近自然的樸實生動形象，變成一幅幅畫面，在作品中訴說心中的理想和對生活的美好期望。總之，他們有生活，就有取之不盡的創作題材；他們在農村這片天地經年累月地生產生活，那場景那心情就像是一幅幅畫、一首首歌。

舞陽農民畫的興起、發展經歷了兩個主要階段：20世紀50—70年代，畫家下鄉，對提高舞陽農民畫的藝術價值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改革開放以后，舞陽農民畫與市場經濟結合，使熱愛繪畫的農民探索出一條既能投身藝術創作又能發展個人經濟的新路子，更激發了他們的創作積極性。近年來，在政府的扶持引導下，舞陽農民畫的發展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關注，也受到廣大群眾的好評。

現在的舞陽農民畫政治色彩已經淡薄，逐漸成為一種發自民間的繪畫藝術。對舞陽農民畫的審美語言探索，必然要將其放在中西方美學和中外美術史框架內來研究和討論。縱觀美術史，西方從古希臘開始，到達芬奇的《蒙娜麗莎》，莫奈的《睡蓮》，梵高的《星空》、畢加索的《亞維農少女》《格爾尼卡》，野獸派的馬蒂斯等等，都給大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中國的繪畫如南唐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范寬的《溪山行旅圖》、郭熙的《早春圖》及近現代的張大千、齊白石的繪畫作品等也歷久彌新。這些畫家都是因為創作出不朽的作品而代代相傳，讓人們記住了創作者的名字和他們璀璨的作品。

在美術史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藝術名作，都在美術語言探索的一定范圍內達到了藝術的頂峰。比如古典主義繪畫畫風細膩寫實，偏重理性觀察分析，以求真實的重現對象的真實狀態，表現為完整的構圖和逼真的人物、動物和風景，表現出的效果力求完美；印象派把對自然色彩的觀察，運用科學的色彩學理論，在光與色的表現上，都達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后來新的流派又不斷地涌現出來，也是在前人的基礎上發展出新的形式。舞陽農民畫怎樣才能創作出來可以比肩歷代藝術大師的藝術作品，開辟出屬于自己的時代，達到屬于自己的頂峰，在美術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應該是每位農民畫家和關注農民畫發展的美術工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舞陽農民畫表現農村生產生活。民俗、節慶、傳說、故事、民間文化的方方面面都可入畫。在表現形式上具有明顯的裝飾美術風格，吸收本地的傳統民間藝術（如剪紙、泥玩具、畫像石、磚雕等）及中原其他地區的民間美術表現特點和手法，也吸收其他省份及少數民族傳統藝術精華，綜合起來，納入舞陽農民畫的創作中。舞陽農民畫的畫面效果明顯區別于中國畫、油畫、水彩等畫種，在審美語言上也形成了比較明顯的差異。我們下面主要從藝術想象、藝術情感兩方面對舞陽農民畫的審美語言進行分析。

一、藝術想象

藝術想象是藝術創作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心理因素。指藝術活動主體根據過去積累的記憶表象，通過藝術加工創造而形成新的藝術形象的心理過程。科學想象是一種純粹的認知活動，藝術想象則是審美活動。科學想象是發現的過程，藝術想象則是創造的過程。舞陽農民畫作者的創作形式就是把自己的農村生活經歷和自己的想象相結合，通過自由大膽的想象組合加工，形成樸實、醇真、活力四射的藝術風格，展現出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審美價值和人文思想。這些都可以在美學范疇中予以認真探討。

在中國美學中，要求藝術作品需要達到的境界是生動自然，能夠體現出宇宙間的生機氣息，要蘊含對宇宙、自然、人生的觀照，反映出深沉的宇宙、歷史、人生的感悟，而不只是單純地刻畫完整單個的人或物。要使畫面上流動著宇宙的元氣，表現出整個宇宙的生氣，整個畫面感暗流涌動，多變且平衡。在西方美學中的格式塔心理美學的完形特征表述中，首先完形各個部分之間有一種內在聯系，必須形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由各個成分和要素構成整體，但不能把完形分解成各個要素和成分。完型表現出的特征和性質是不同于原來的構成成分的，單獨從各個要素和成分中找不出來整體所表達的感受和信息，整體的表達是大于簡單地理解部分之和。其次，完型追求的是一種平衡，力的樣式、運動都圍繞著平衡進行。力的平衡和運動是格式塔心理美學的兩大基石。格式塔的活動原則一是簡化，二是張力。簡化是以盡可能少的特征、樣式把復雜要素和成分組成有秩序的力的框架。簡化以分類別、分層次、有意簡略等多種方式，在人的知覺感受上形成動態平衡。在畫面中，通過點、線、面的結合，形成各元素之間的動態平衡，再加上色彩的對比、過渡，使畫面中蘊含著“傾向性的張力”。

中國畫則重視“氣韻生動”，“生動”二字，是對“氣韻”的一種形容和解釋，關鍵在于“氣韻”。天地萬物的本體是氣，元氣是天地萬物的根源，元氣統一天地萬物。元氣分為陰陽，天地萬物產生于陰陽二氣的變化。突破有限的形體，才可能把握物象的風神神韻，而可以通向無限的氣。來自藝術家本身的元氣和宇宙的元氣表現為畫面的元氣，畫面的元氣是藝術生命力的體現。如同格式塔心理美學對力的把握，中國畫中宇宙的元氣、宇宙的生氣也是力的動態平衡的一種樣式，是流動的、有形的。藝術家可以通過對畫面形式、筆觸、色彩等營造創造出蘊含著宇宙的元氣和藝術家本身元氣的畫面。觀眾從這些意象中捕捉到這種意趣深遠的意境，就能獲得新的感受，達到一種沉浸式觀賞的狀態。譬如觀看云岡石窟，黃賓虹、張大千等一些大師的作品，都會得到對世間萬物的新的認識和領悟。

在舞陽農民畫創作中，大多數作品在造型上都具備很強的形式感，具有很活躍的藝術想象力，追求“真”，而非“似”，很有表現力。但在藝術想象的空間里，意象、意境的營造上，就遠不如在造型上的創造力了，很多主題都呈現出概念化的表達方式，基本還是處于在繪畫主題上對各種符號的堆砌平涂，既不能較好地在畫面上實現“有意味的形式”，缺少有概括性的簡化，也較少具有吸引人的張力；同時也不能較好地實現中國美學所重視的“氣韻生動”。主要體現為表面形式感大于內蘊，概念強于比喻和隱喻，停留在物象的表面表現，缺乏藝術想象力，不具備真正的藝術形式美，不能很好地表達自己。

舞陽農民畫作品的藝術想象表達上存在面目雷同，主題過于淺顯易懂，缺少對生命的思考，缺少對生活本質的反思等問題，需要不斷地提煉深化，以求蘊含豐富、耐人尋味。流水賬式的生活場景堆砌，雖然有夸張的造型、濃烈的色彩、奇異的構圖，但也很難引起對生命的反思和強烈的代入感，無法調動觀眾的思想進入其中，引起共鳴乃至流連忘返。因此，如果滿足于現狀，不能大刀闊斧改進作品的面貌，就不能在藝術領域占有一席之地。作品創作要經過深入思考，不斷突破，每一張都要發揮出自己的最佳水平，這樣日積月累，才會不斷有更好的作品出現，才能使作品不斷地突破自我。

藝術想象是對事物創造性的想象，產生不同于現實的審美感受。不同的人的藝術想象力和對事物的感受能力是有差別的，所以，一個藝術家在日常生活中就要注重觀察和思考，培養自己的藝術想象力。

二、藝術情感

藝術情感是指藝術家在藝術創作過程對表現對象的態度和體驗中產生的作為藝術創作動力的情感。很多藝術家把這種藝術情感視為藝術創作及藝術作品的靈魂。舞陽農民畫的創作本質也是藝術創作，需要符合藝術創作的規律，作品中藝術情感的表現也是至關重要的。

三國時期的王弼提出“得意忘象，得象忘言”。審美觀照往往表現為對有限的具體的物象的超越。審美觀照是要延伸向無限的宇宙、歷史、人生。因此，人們從審美活動中獲得的感受，并不局限于具體的對象和事物，對宇宙、歷史、人生的深沉感受往往包含其中。這些啟發人們認識到，對藝術作品的審美表現為對更為深遠意境的感受。在面對審美對象時所獲得的感受，是對宇宙、歷史、人生的感受和領悟，是不能用概念來表達的。缺乏情感的繪畫是空洞而乏味的，畫家自身的感受力表現越強，作品越具特色，繪畫作品才能夠呈現出風格各異的面貌。

在舞陽農民畫創作上，它所表現的思想情感不要直白地說出來，不要像寫標語口號，而是要通過形象表達出來，作品蘊含的思想是豐富的、復雜的。優秀的作品通過審美意象來表達多重的情意，引發觀眾的聯想和想象，使之獲得不同方面的啟示和感悟。好的作品正是這種直接性和間接性、單純性和豐富性、有限性和無限性、確定性和不確定性的統一，能使觀眾獲得豐富的、持久的美感。

在藝術創作和藝術欣賞過程之中，情感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情感往往推動著藝術創作的產生，推動著藝術創作的過程。我們每個人都有著各自不同的內心世界，又由于生活經歷、文化修養、個性氣質、藝術實踐以及時代、民族、環境等因素的不同影響，從而形成各自不同特點的審美傾向。舞陽農民畫作者用真摯的情感描繪那些特別吸引他們的事物，把獨特的審美感受注入其中，創造出具有文化價值的農民畫作品，并使它與各種構成因素成為和諧完美的統一體，才可能成功地打動觀眾。只有當藝術作品表現出的形式能夠把藝術主題和內容充分地、完善地、恰當地展現出來，整個藝術形象表現的美感能夠吸引到觀眾和參與者，而不再去只是關注作品的表現形式本身時，真正的藝術形式美才體現出來。藝術形式美只有不斷地否定自己，才能不斷地實現超越自己。

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講到，想象是一種突破以往直接經驗感受的心理活動，需要人的身心全方位的參與體驗，人的精神在氣足神旺、新鮮飽滿的狀態下，才能有活躍的藝術想象活動。藝術想象一方面要保持虛靜，另一方面要依賴外物的感情，由于人自身對事物的感覺反應，才產生藝術創作的靈感和創作的沖動。舞陽農民畫作品也應以體現個人感受為主，藝術作品表達人類的精神世界，作者的主觀情感決定了他獨一無二的特色。創作者在作品中把促發其創作欲望的強烈思想感情表達出來，才能做到有感而發，由心而生。

社會是由無數個人組成的，每個人都有情感，有思想，有生活，有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各種問題，有在社會變革中各種各樣的命運，既有我們這個時代的特色，又有對人的生命本質的叩問。我們身處其中，需要有剖析時代的能力與勇氣，用自己的語言把它保留下來，如果視而不見，就會錯失。需要不斷地打開視野，突破局限，不斷地調整和探索，但突破也不是那么容易，在以往看到的很多農民畫作品中，很多畫家心中還沒有柏拉圖“理念”的美，何況還有后來那么多美學家的反復思考和探索，部分農民畫家的作品呈現出來的審美是滯后于哲學和美學的發展的。農民畫家主要研究畫面主題和內容，執著于效果與技法，內心的認識和美感不足，不只在農民畫創作中，在當代繪畫中也是舍本逐末。

現實生活中的人們，不同時期，欣賞水平也會不一樣，每個人的欣賞水平都有其階段性。若想對美產生比較深刻的認識和感受，人們需要用新的視角、新的思維方法觀察日常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用一種更加純粹和直接的方式去面對對象，去感受對象的形、色、聲、味，使自己得到事物的本質特征，感受到最真的美。只有從事物最本質的一面去觀察，忽略其余種種不必要的關聯，以一種新的方式來看待事物，萬事萬物本身具有的生動氣韻才會鮮活地顯現出來。藝術不是一再的重復，再現現實生活的種種，不是像在日常生活中客觀認知，通過認識事物獲得概念，而是去創造一種特殊的感覺，去創造一種藝術化的幻象。這里最關鍵的就是以和日常生活不同的反常化的程序，使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事物已麻木遲鈍的感覺蘇醒過來。藝術的特征在于它的程序，程序的核心就是反常化，突破常規，使藝術的內容實現對現實的反常化。因此，從歷史來看，藝術不是再現，不是隨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而是根據自身的形式法則而變化。

民間文化所潛藏的智慧是無窮的，民間藝術家雖然沒有精湛的繪畫技巧，但在心中有活生生的一切，在他們心中，一切都是活的，有生命，有熱情，健康奔放，不局限于片刻和局部的美景與感動，而將生命的韌性發揚光大。藝術創作是藝術家心靈和情感的真實表達，只有用心虔誠創造出來的具有個性和生命情感的舞陽農民畫作品，才能給人美的享受。

在舞陽農民畫作品的創作中，需要在美學上予以分析比較，對不同時期的藝術家、藝術作品的美學思想了解學習，才能更為深刻地體現出舞陽農民畫的文化獨立性。同時對我們民族傳統文化不斷地吸收和應用，并且達到相當的高度，使作品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體現出豐富的藝術想象；還要重視藝術的創造性，在飽滿旺盛的藝術情感驅動下，才有激情創新個人風格和創新表現手法，擁有個人獨特的藝術語言和表現手法，作品才能夠體現所處時代的精神風貌、思想觀念和情感訴求。只有充滿高度自信與獨特風格個性的作品才能贏得觀眾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