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杰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隱逸是韓偓除了愛情與政治外最為重視的一種人生范式和理想,一直或顯或隱地貫穿于他的整個詩歌創作生涯。然而韓偓不同人生階段的隱逸情懷表達方式各有特點,創作動機亦不盡相同:就表現方式而言,韓偓在唐亡前多采用直接抒發,唐亡后卻多以用典的方式表達;從隱逸詩用典來看,韓偓貶官濮州司馬前的詩歌多以儒家典故為主,貶官后至唐亡前儒道皆有,而以儒家為主,唐亡后則以道家為主乃至不用典;就創作動機而言,呈現出由個人經歷所引發到因家國天下而感慨的由小到大、由隱到顯的層次;隱逸主體主觀上也經歷了由被動到主動的歷程。這使得韓偓的隱逸詩以其內容的豐富、隱逸情懷產生緣由的復雜多變而極具晚唐隱逸文學的代表性。
近數十年來,學者對韓偓的研究越發全面深入,如霍松林等的《韓偓年譜》[1-3]、于飛的《韓偓詩歌論稿》[4]、白笑天《韓偓詩歌研究》[5]等;專著則有吳在慶《韓偓集系年校注》[6]、陳繼龍《韓偓詩注》[7]等。但研究者多著眼于韓偓香奩詩、時政詩或詩歌全集的宏觀把握,論及隱逸詩多寥寥幾筆帶過,如韓怡星[8]從詩歌題材方面籠統討論;范燦[9]和李靜[10]則在對韓偓詩歌意象進行分析時單節論述其“隱士意象”和“山水描述性意象”;于飛[4]則是用單節大致分析韓偓天復三年(903)被貶官后的隱逸詩創作緣由。這些研究雖然對韓偓隱逸詩有所涉及,但不夠系統、全面。
唐人隱逸動機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以隱求名、歸隱避禍、真心隱逸。韓偓的隱逸情懷以上緣由兼備,且分別凸顯于他不同的人生階段中。以韓偓人生經歷為順序,以其龍紀元年(889)進士及第和天復三年(903)被貶濮州司馬為兩個關鍵時間節點,結合個人經歷、思想傾向等內在因素及時代特征等外在因素,將其一生分為三個階段,分別論述其不同人生階段隱逸情懷產生的緣由,力圖還原一個真實、立體、變化著的韓偓。
韓偓在及第前的生活經歷較為單一。值得注意之處就只有他19歲開始創作香奩體,25歲開始蹭蹬科場,一直到49歲時進士及第。這一時期韓偓的生活主要圍繞愛情和科舉展開。他這段時間所作詩歌,大體為“香奩體”一類,據其《香奩集自序》所說:“所著歌時,不啻千首。其間以綺麗得意者,亦數百篇”[4]。其中隱逸詩不過數篇,且集中創作于他落第后游江南時。故韓偓進士及第前產生的隱逸情思很可能是在科舉、愛情、唐人習俗及地方風氣等因素共同作用影響下產生的帶有自嘲性和功利性相結合的短暫性情緒。
晚唐科舉因多種原因,導致士人們中進士比以往更難。陳鵬[11]在《唐末文學研究》中分析:按唐制,一般一次科舉取仕約30人。但晚唐社會動蕩,皇帝多次出逃長安,科舉時間與地點常常隨皇帝行在而變動,如鳳翔、成都都曾因其為皇帝行在之所在而舉行科舉,甚至還出現過罷舉的情況。這種動亂時期的科舉考試,錄取人數一般較正常情況要少。且藩鎮戰亂不斷,士人趕赴行在所風險加大,再加之科舉制本身弊病如行卷、舞弊等。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導致韓偓長達24年屢試不第。韓偓年少成名,卻長期久試不中。從其《離家》 “自憐非達識,局促為浮名”①和稍后的《夏課成感懷》“居世無媒多困躓”來看,韓偓很可能經歷了科舉因無人舉薦而落第后,為了名聲離開家鄉遠游江南的痛苦過程。這種情況下加之江南地帶秀麗的山水及濃厚的隱逸風氣及文化傳統,隱逸思想自然而生。這在晚唐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與韓偓同年的吳融、皮日休、羅隱等人都曾數十年科舉不中,羅隱等人又長期盤桓于江南,且他們都寫過大量隱逸詩。
同時,唐人以隱逸求仕也是很普遍的現象。唐皇室以老子為先祖,以道教為國教。這種對道教與隱士的尊崇使得士人們對于隱逸的態度也由原本的以隱逸行為表示對現有秩序的抗爭而轉變為以隱逸行為以求出仕。士人多樂從隱士尤其是道士交游,甚至自己當道士。賀知章曾“請為道士,還鄉里,詔許之”[12]。此外還有李白、盧綸等皆曾為道士。王維也是在女冠玉真公主舉薦下科舉及第。在皇室對道教的推崇與對隱士的優渥之下,士人們以隱求仕成為一種重要的出仕方式,這種方式被時人稱為“終南捷徑”。韓偓《招隱》詩云:“立意忘機機已生,可能朝市污高情。時人未會嚴陵志,不釣鱸魚只釣名”。雖未必是寫自己,但也可以證明晚唐以隱逸求名的方式依舊盛行。
這一時期韓偓詩作中出現隱逸情懷還有可能跟他個人情感經歷有關。韓偓早年曾與一李姓女子相戀,此李氏女很可能便是李商隱女。韓偓父曕,字畏之,文宗開成二年(837)進士。后娶王茂元女,為李商隱連襟。韓偓與李氏女青梅竹馬,但最終卻未能成秦晉之好。《香奩集》中不少詩都表達出對李氏女的愛戀及愛而不得的悲哀。據黃世中考證:韓偓與李氏女定情于三月寒食節前后,二人多次偷會,于三月晦日五更分離[13]。后韓偓無論《香奩集》還是《玉山樵人集》中的詩都曾大量提到過“三月”“寒食”“五更”等字眼。甚至到老年也未能忘懷這一段感情,“緝綴小詩抄卷里,尋思閑事到心頭。自吟自泣無人會,腸斷蓬山第一流。”(《思錄舊詩于卷上,凄然有感,因成一章》)由此可見韓偓對李氏女愛戀之深切。而他作于游江南時期的《三月》詩,則更為明顯地表達出對這段戀情的懷念:
辛夷才謝小桃發,蹋青過后寒食前。
四時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
吳國地遙江接海,漢陵魂斷草連天。
新愁舊恨真無奈,須就鄰家甕底眠。
這首詩中,“三月”“寒食”等意象皆備,且還有“新愁舊恨真無奈”之句。而詩尾典出《晉書·阮籍傳》:“鄰家少婦有美色,當瀘沽酒,籍嘗詣飲,醉,便臥其側”[14]。這很可能也是一首懷念李氏女的詩。因此,及第前的韓偓很可能便是在科舉失意和愛情失意雙重打擊下,又在隱逸文學盛行的江南地帶游歷時自然而然地產生了隱逸的念頭。無論是出于真情實感,還是游歷交友以博高名的功利角度,韓偓都有很明顯的創作隱逸詩的動機。然而這種隱逸思想是暫時的,當他從失落情緒中擺脫出來,或是離開了江南獨特的自然人文環境回到京城,便又投身于科舉之中。他作于進士及第前的詩歌中隱逸詩的數量只有《游江南水陸院》《山驛》《過漢口》等數首,且集中作于游江南時也側面證明了這一點。
自龍紀元年(889)進士及第到天復三年(903)貶官出京這段時間內,韓偓所創作的隱逸詩數量也較少。其隱逸情懷產生緣由也較為單一明晰,即仕途坎坷和個人的宗教信仰。
因仕途坎坷而產生歸隱想法在韓詩中表現是比較明顯的,詩人情緒也比較激烈,“他日陶甄尋墜履,滄洲何處覓漁翁”(《余自刑部員外郎為時權所擠值盤石出鎮藩屏朝選賓佐以馀充職掌記郁郁不樂因成長句寄所知》)。從詩中來看,韓偓這一時期詩中所體現出的隱逸是因受到壓抑、排擠等不公正待遇后胸中怨氣的發泄之作,是負氣之言,并非是他真心甘愿主動隱逸。韓偓及第后的仕途并非如其所想象一般能青云直上,大展宏圖。這從韓偓起家問題便可以看出他仕途的艱難了。從《韓偓年譜補正》[15]《新唐書》來看,韓偓起家為河中幕府官,此后任左拾遺、刑部員外郎等職。唐人進士及第后一般以京畿附近的縣尉或著作郎、校書郎等職起家。然而任校書郎、秘書省正字一般“可能需要更高的資歷”[16]。韓偓起家為幕府官已經表明他的仕途一開始便不太順遂,何況不久在左拾遺任上又時運不濟“以疾解”。寫于養病期間的《夜坐》便直白地揭示他隱逸情懷產生的原因“無名無位堪休去,猶擬朝衣換釣蓑”。刑部員外郎任上又“為時權所擠”而“郁郁不樂”,到后來甚至被排擠出京再度入幕府。在這種情況下,韓偓自然也容易向隱逸以尋求解脫。可以說韓偓從龍紀元年釋褐到天復元年(901)因昭宗反正有功受昭宗賞識共12年都在下僚沉淪,備受仕途的艱難與險惡。最為典型的例證就是作于大順二年(891年)解職在家時的《守愚》,其中“守愚不覺世途險,無事始知春日長”一句最能說明韓偓在經歷了仕途險惡后人格中消極的一面,“守愚”以避禍。但此階段的韓偓仍然是一位追求“富國安民理道長”的儒士,因仕途受挫而產生的隱逸畢竟是暫時、被動的。一旦他在仕途上大展宏圖后,便又恢復成“如今冷笑東方朔,唯用詼諧侍漢皇”(《六月十七日召對自辰及申方歸本院》)般帶有強烈入世事功性的儒者了。
同時,從韓偓《朝退書懷》一詩中“鶴帔星冠羽客裝”來看,這一時期他的隱逸緣由也有個人宗教信仰的因素。韓偓自天復元年(901)昭宗反正有功后,便官運亨通,不久便拜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六月十七日召對自辰及申方歸本院》及《朝退書還》中“孜孜莫患勞心力,富國安民理道長”顯然表明了韓偓此時身為翰林學士輔佐帝王治理萬民的身份。然而以“內相”之尊的韓偓,在私人領域卻身著“羽衣”,以道教人士自居。由此可見道教文化在其日常生活中的影響之深。據韓偓早年的“除卻祖師心法外”(《游江南水陸院》)來看,他很可能最遲在遠游江南時便已成為道士。其《送人棄官入道》亦有“他年如拔宅,為我指清都”之句,借用許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故表明自己也希望成仙得道的宗教希求。結合韓偓入閩后所作詩中頻繁出現“南華”“黃庭”等意象來看,至少貶官濮州司馬前的韓偓已經不完全是一個純粹的儒生了。晚唐求仙問道的風氣與有唐一代,三教并行,士人自由出入三教的自由思想又促使韓偓儒者與道士身份并不沖突地和諧共存。
在韓偓入仕到貶官之前這十余年里,其感情雖是以積極用世為主,但當他受到打擊和挫折時,便會如中國傳統文人一樣轉向隱逸。他忤朱全忠被貶前,與昭宗君臣相得,官至“內相”翰林學士承旨,多預樞機。以宰輔之身卻日常著道士服裝,也反映出韓偓此時內心多少還是對道教隱逸求仙問道有一定的向往與皈依。這種夾雜了儒道兩家思想的隱逸情懷在他此階段的詩中初見端倪,并在后期遭受家國大變后進一步得到展現。
今存韓偓隱逸詩主要作于天復三年(903)貶濮州司馬至后唐同光元年(923)共20年時間內。被貶歸隱后的韓偓不像一般隱士,漠不關心世事。相反,他始終保持對政治大事的關心,并在詩作中反映。從其詩下的自注來看,即便在唐亡后,其政治理想徹底破滅,韓偓也始終對朝局有著了解。以隱士之身而時刻關注朝局,卻又兩度拒絕征召,這一行為表面上來看是他仕與隱的沖突,實際卻是其儒道兩家思想在隱逸這一行為統攝下的共存。此外,韓偓的隱逸情懷產生原因在這20年內也有變化。其隱逸大致經歷了一個由被迫歸隱到主動隱逸的過程,以天祐四年(907)朱溫篡唐為界限,又可劃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天復三年到天祐四年間,韓偓的隱逸主要還是出于被迫以保全自身,但當唐亡的消息傳來,又呈現為由被迫向主動的轉變。
自天復三年(903)因朱溫而被貶濮州司馬至后梁開平元年(907)朱溫篡位這四年的時間,韓偓此時詩雖有隱逸意,但從內容來看,更多的還是想以隱逸避禍,如同時代的司空表圣一樣。這是其人格中消極思想的體現,就如李倩分析韓偓的消極人格,認為他有“性格矛盾”,“是一個一切按規章制度辦事的文臣”[17]。身為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他對于晚唐的局勢格外清楚,故“處可機密,率與帝意合”但卻始終“欲相者三四,讓不敢當。蘇檢復引同輔政,遂固辭”[12]。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唐朝已經無力回天,任相便會成為眾矢之的,難得善終,除了名存實亡的昭宗外,始終孤立無援。所以在他“孜孜莫患勞心力,富國安民理道長”(《朝退書懷》)的儒者外表內,還有著一個擔憂、畏禍的消極人格。在得罪崔胤及朱溫,由此招來殺身之禍后,韓偓更體驗到了仕途的險惡及唐亡的無法挽回。正是在這種避禍心理和消極人格的驅動下,他才會在這一時期的詩作中不厭其煩地表明自己隱逸的緣由:
未入慶霄君擇肉,畏逢華轂我吹齏。
(《訪同年虞部李郎中》)
詩道揣量疑可進,宦情刓缺轉無多。
(《春陰獨酌寄同年虞部李郎中》)
門傳組綬身能退,家學漁樵跡更奇。
(《贈易卜崔江處士》)
挾彈小兒多害物,勸君莫近市朝飛。
(《翠碧鳥》)
道方時險擬如何,謫去甘心隱薜蘿。
(《雪中過重湖信筆偶題》)
從以上詩句可以看出,他的消極人格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有一個逐漸顯化的過程。他在貶官之初仍未打算隱逸,而是前往赴任,體現出的仍然是一個執著于事功的儒者形象。如其在詩《出官經硤石縣》所示:“尚得佐方州,信是皇恩沐。”直到其儒家積極用世的精神支柱崩塌——朱溫逼昭宗遷都,唐王朝自此名存實亡,不久昭宗、何后被弒,昭宣帝繼位的消息傳來,其儒者的政治理想徹底破滅,韓偓人格中的消極因素才成為主導,于是他在赴鄧州司馬的路上選擇棄官歸隱。而翌年,韓偓還停留在湖南時,得知朱溫在白馬驛將朝士三十余人盡數坑殺,其中有往日同僚崔胤及座主趙崇等人后,更堅定了他隱逸的決心,如《翠碧鳥》中所昭示一般。由此可見,韓偓這一時期內詩歌中的隱逸情懷產生的原因,就是在其政治理想破滅后,感慨世道混亂、仕途叵測而借隱逸以保全性命,同時又退而踐守儒家“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18]的體現。
第二階段是朱溫代唐后。這也是韓偓隱逸詩大量出現的時間段。自后梁太祖開平元年(907)朱溫篡唐自立后,韓偓由被動變為主動地選擇歸隱。從開平元年唐朝滅亡到寓居南安,他的主動隱逸還是出于儒家觀念的為唐守節。韓偓是一個多情的長厚儒者,他的多情在愛情上體現為直到生命將要終結仍然對李氏女充滿愛戀“腸斷蓬山第一流”(《思錄舊詩于卷上凄然有感因成一章》);政治上便是對昭宗知遇之恩的報答和唐亡后為唐守節。韓偓在唐亡后作的詩文都不稱年號而以干支紀年,其文章書信等也以唐時官職稱呼自己及他人,這些都表明他始終以唐人的身份自居。得知唐亡的消息他甚至傷心到快要癲狂的地步“郁郁空狂叫,微微幾病癲”,并緊接著申明自己將“終去問青天”(《感事三十四韻》)以為唐守節,并在此后的詩中多次重申,“多難始應彰勁節,至公安肯為虛名”(《息兵》),“莫負美名書信史,清風掃地更無遺”(《余臥疾深村聞一二郎官今稱繼使閩越笑余迂古潛于異鄉聞之因成此篇》)。由此可見,韓偓主動選擇歸隱的思想動機是儒家思想中的青史留名。從其作品來看,這一階段的隱逸詩多采用儒家典故且直接在詩中表明自己的隱逸之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離開福州,居沙縣、尤溪、南安時,韓偓才真正地沉溺于隱逸生活,借助閩南秀麗的自然山水及自身的宗教信仰以求得精神寄托和自我安慰。到此,韓偓已經徹底看破紅塵,斷絕了宦海生涯,多次拒絕朱溫的詔復及王審知的任用,“高閣群公莫忌儂,儂心不在宦名中”(《此翁》)。他的不少詩中都言及自己讀道經、修仙、煉丹等活動,且多與僧人之流往來唱和,詩中也多采用佛道二教的術語乃至整首詩都充滿禪味:
澡練純陽功力在,此心唯有玉皇知。
(《夢仙》)
立談禪客傳心印,坐睡漁師著背蓬。
(《江岸閑步》)
三接舊承前席遇,一靈今用戒香熏。
(《贈僧》)
茶煙睡覺心無事,一卷黃庭在手中。
(《使風》)
相逢兩無語,若個是南能。(《與僧》)
這些詩都表明韓偓在儒家思想影響下主動歸隱后,隨著唐亡的哀慟在時間作用下被隱居生活與宗教信仰所撫慰,從而發現隱逸生活的樂趣,并在求仙尋道與自然山水中自得其樂。他的《與僧》和《寄禪師》兩首詩,語言平淡而富含禪味。可見韓偓晚年的隱逸緣由已經由為唐守節而隱逸的儒家思想變成了沉醉于求仙問道與隱逸生活的閑適而甘愿隱居的宗教思想。
綜合來看,韓偓晚年先是被迫隱逸以避禍保身,唐亡后在報答知遇之恩與“莫負美名書信史”(《余臥疾深村聞一二郎官今稱繼使閩越笑余迂古潛于異鄉聞之因成此篇》)的儒家動機驅使下主動選擇隱逸,同時隱逸中的山林美景、閑適村居、交游僧道、煉丹求仙等又使他的佛道思想讓其在隱逸生活中自得其樂。
韓偓隱逸情懷呈現出鮮明的階段性:進士及第前是愛情失意、科舉受挫、江南的地域風貌與以隱求名的時代風氣;及第后到貶濮州司馬則是自身的宗教信仰與仕途艱難;貶官后則是被動的避禍保身轉變為主動的為唐守節再到晚年醉心隱逸。從韓偓其人的思想來看,又呈現出以儒家思想為主擴大到儒道并行最終包含儒釋道三教的過程。
韓偓詩自唐末五代就廣為流傳,然受儒家傳統批評觀念影響,他的隱逸詩始終未能得到足夠重視。韓偓其人也始終以完美符合儒家觀念的形象出現于文學史上,但他的情感經歷與宗教信仰等個性化因素卻往往為人忽視。這種現象既有悖于歷史上真實的韓偓,亦對其詩歌價值與文學史評價有所影響。以韓偓隱逸詩為基礎,結合史實探討韓偓不同人生階段隱逸詩的創作動機,不僅有利于還原一個更為真實的韓偓,亦有利于發掘其隱逸詩的文學價值,并對進一步從文學價值的角度深入研究韓偓的文學創作和文學史地位有所裨益。
注釋:
①本文所引韓偓詩皆來自《全唐詩》第10冊:卷680—卷683,中華書局編輯部點校,中華書局, 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