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謝晉的“養生經”

◎趙 暢

今年是著名電影導演、紹興上虞鄉賢謝晉誕辰100 周年。盡管他離開喜愛他的廣大觀眾已經10 余年了，但大家并沒有忘記他。他曾經說過“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觀眾的口碑就是對他最直白最持久的熱愛；黨和國家更沒有忘記他，他作為唯一一位電影導演而被授予“改革先鋒”稱號。

謝導以85 歲的高齡走完他的生命旅程。如果說支撐他從事高強度、快節奏的電影事業的，是他高度的責任感和事業心，那么，一副強壯的身體也是其中一個不可或缺的基礎條件。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先后在謝導老家上虞接待過他40 多次。謝導平易近人，他與我幾乎無話不談，因而我得以了解謝導那套特殊的“養生經”。爬梳謝導的“養生經”，聚精會神、持之以恒地忙碌于當導演、辦電影學校、培養電影藝術人才等電影事業，定然是其養生的核心要義。因此謝導始終處于精神亢奮的狀態——不僅兩眼炯炯有神、說話中氣十足，而且思維敏捷、走路穩健，看上去顯得格外“年輕”。當然，從細節方面考量，其“養生”也有著諸多“謝氏邏輯”，比如關愛家人、節制飲食，廣交朋友、適當運動及愛好讀書等等。

謝導重視“養生”，首先是因為他挑著一副格外沉重的家庭擔子，他能夠健康地活著，就是家庭最大的希望和保障。要知道，與事業上的輝煌成就相比，生活給了他太多的不公和磨難。四個子女中，除了長子謝衍，其他子女都有些缺陷，尤其老三和老四智力低下，生活不能自理。于是，他除了工作，平日很在意“養生”。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既為電影事業而活，也為我這個特殊的家庭而活。一旦我倒下了，家庭就會坍塌，我鐘愛的電影事業也就不復存在”。謝導知道，只有自己注意勞逸結合，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也才能為家人、家庭提供堅強的“堡壘”和堅實的依靠。

對于飲食，謝導從不追求奢侈，更不以饕餮山珍、暴殄天物為樂。每次回老家，我們招待他時，他總是再三交代我：“酒，我只喝女兒紅，小菜上霉千張、篤螺螄、莧菜梗等家鄉菜就可以了。葷菜過多，既浪費也不利于養生。”一個朋友對謝導“喝酒是對心臟的鍛煉”有過這樣的一段回憶：“……看著我不解的樣子，他解釋說：‘一般坐辦公室的人，心跳每分鐘72 次，比較緩慢無力。而跑了1500 米的人，心跳自然加快且有力得多。我喝酒的感覺就相當于跑了1500 米。如果說這真是鍛煉的話，那么我是從小就開始了這種鍛煉。我的老家在紹興，那里是全國聞名的黃酒之都。如果說體育鍛煉，我是被動的，那么飲酒鍛煉我則是主動的。’”關于飲酒，謝導曾經告訴過我有關他孩提時的一樁“趣事”：他小時候，祖父曾用調羹讓他嘗過酒。有一天，調皮的他竟然自己偷偷跑到酒窖去喝開甏老酒，以至醉倒在地，讓家人忙活著找了半天。謝導年輕時候的酒量，確實不錯。他愛喝女兒紅，但絕不過量，尤其是上了年紀以后，他懂得節制，曾說：“黃酒是糧食釀制的，適量有益，過量有害身體。飲酒，說到底，喝的是氛圍和心情，六七分足矣。”

廣交朋友，無疑是謝導“養生”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從我了解到的情況看，還是從一些回憶性悼念文章中了解，謝導生前的確有好大一幫朋友。而正是因為有這些朋友相伴相隨，謝導便自有了宣泄壓力、放飛情緒的精神港灣。而更為可貴的是，作為一個大導演，他絕不端架子，就連老家的一些普通的鄉鄰，也成了他的好友。1975 年，原上虞解放鐘表店經理王玠文，與當時在春暉中學拍《春苗》的謝導相遇。一棵大樟樹下、一口老水井旁，正在認真導戲的謝導因手表帶松脫而摔壞了手表玻璃，并致手表停走。拍好一個鏡頭后，有人告訴謝導現場有一位上虞修手表技術最好的師傅。謝導即刻求見王玠文。怕謝導不放心，王玠文將隨身戴的瑞士表暫借謝導使用。修好表后，王玠文馬上送還。1 個月后，當謝導再見到王玠文時，一個勁地夸其修表技術高超，并說手表比以前走得更準了。正因為這一次的不期而遇，他們成了30 多年的莫逆之交。每年春節回老家，他還會專門安排時間，與前去給他拜年的年輕朋友敘舊，看得出，謝導顯得格外的興奮，話題也頗為寬泛。

在我接待謝導的那些年里，同樣是走路，我發現他的節奏明顯要比別人快，這是他職業習慣使然，也是精神狀態好的表現。他說過：“我在生活中主張順其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我的工作量很大，每天要走不少路，幾十千米吧，可以說是工作形成的鍛煉方式。”是的，他常利用拍片選景時的機會，加強走路“鍛煉”。就比如，當年為《紅色娘子軍》選景，他就花了半年時間，幾乎走遍了海南全境，還攀登過五指山、黎母山等海南多座山峰。即便是在老家，為讓家鄉的好山好水能夠成為一些影片的選景點，謝導跋涉過老家虞南片不少的山水。謝導還告訴我，早年他出門辦事，只要路途不是太遠，就堅持自己騎自行車出行。“騎車能活動筋骨，還能使腦子反應靈敏，鍛煉身體協調性”。謝導對騎自行車可謂情有獨鐘。在老家休假，只要阿四他們在，白天謝導還會經常抽時間與他們踢踢足球，若是下雪天，他還會與孩子們打雪仗……我知道，這樣的體育娛樂活動，對于謝導既是與孩子們加強親密互動的方式，也是他茶余飯后所選擇的健身方法。

言及讀書養生，或許有人不信，但謝導認為，讀書是健康養生的一部分。其理由，一則讀書可以讓人心神入定，將情緒調節到最佳狀態；二則讀書可以拓寬視野，開闊胸襟；三則常讀書、讀好書、善讀書，能臻于“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境界。我知道，謝導愛讀書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而這習慣的養成，離不開其祖父謝佐清的引導培養。一次，在上虞區謝塘鎮小學（前身為謝晉祖父興辦的陳留小學）“小梨花”科普節開幕儀式上，謝晉動情地說起自己孩提時在陳留小學受到的啟蒙教育，并在自己七歲生日時收到了祖父送給他的一份特殊禮物——全套500本《小學生文庫》。就是這一套涉及百科知識的《小學生文庫》，令謝晉愛不釋手，從此與讀書結下了不解之緣。謝導也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至今縈繞耳際：“有人說‘思想是有重量的’，這是因為讀書會讓血液加快涌向人的腦袋，無形之中增加了其重量。你去觀察，平日愛好讀書的人，大多臉色紅潤、心態恬適、舉止從容。”這其中是否也對讀書之于養生的真諦做了生動的詮釋呢？

謝導雖然已經離我們而去，但其留給我們的經典作品及“悲天憫人”的精神猶在。即便是他留給我們的這份獨特的“養生經”，也同樣顯得彌足珍貴——須知道，透過融合在“養生經”中眾多的訊息，我們依然可以去洞悉謝導身上那份可貴的藝情、鄉情、親情和友情。這樣的“養生經”，該是值得我們一輩子去解讀、去回味、去遵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