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濤
(湖北經濟學院 經濟與貿易學院,武漢 430205)
我國人口出生率長期在低位徘徊,且近年來屢創新低。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 年中國新增956 萬出生人口,出生率為6.77‰,與1978年的18.25‰相比,下降幅度高達62.9%。橫向來看,2020年我國總和生育率是1.3,這低于多數歐美發達國家總和生育率(1.6~1.8),甚至低于少子化嚴重的日本(1.4)。更嚴重的是,陳衛(2021)研究表明:基于二孩生育堆積效應逐步減弱的考慮,中國總和生育率很可能還未見底[1]。而家庭生育率長期處于低位運行,不利于國家和民族的安全與長期繁榮昌盛。因而,中國生育率下降問題異常嚴峻。
2021年5月31日,《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指出:進一步優化生育政策,實施一對夫妻可以生育三個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減輕家庭生育、養育、教育負擔。因而,降低養育成本①問題和支持多孩生育的配套政策問題,正在引起全社會全面而深刻的討論。其中,存在一個極具現實意義的分支問題:校內減負導致初中生離校時間②較早,是否可能引起生育率下降,以及通過何種途徑影響家庭生育。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明確指出:減輕中小學生課業負擔,把減負落實到中小學教育全過程。從政策執行層面看,李超海(2019)發現:課業負擔重是“減負”政策文件的關注焦點。控制學習時間,壓縮在校學習時長,成為“減負”政策文件應對課業負擔的具體策略[2]。教育“減負”在精神、理念和初衷方面,是值得肯定和支持的。然而,“減負”政策引起的在校學習時間縮短(較早放學),卻產生了政府“未預期”的結果——校外增負。更為嚴重的是,為獲取教育資源或者緩解工作-養育沖突,家庭往往將孩子(較早放學)送入校外培訓班機構,這在“無意”間進一步促發甚至加劇家庭間“教育軍備競賽”。這不僅造成學生和家長身心疲憊,而且提高家庭養育成本,進而很可能抑制家庭生育需求。本文將探索離校時間早晚如何推高家庭養育成本,進而抑制家庭子女數量的因果“鏈條”。
學生離校時間早晚,本質上屬于教育供給問題。學校較早放學,一方面將減少學校課程教育時間供給、加劇家庭工作-養育沖突,另一方面很可能給家庭進行“教育軍備競賽”提供了時間支持,從而引起養育和教育成本上升,進而抑制家庭生育需求。本文發現:離校時間對家庭生育具有正向的因果影響——學校離校時間如果提前或者推后一小時,平均家庭生育將減少或者增加0.05。這意味著:如果有1400萬家庭孩子正在上初中,且下午離校時間提前1小時,那么家庭兄弟姐妹數量將下降70萬。進一步分析發現,較早放學的學校,一方面教育資源供給較少;另一方面其學生校外補習時間較長、培訓班費用和家長心理負擔較高。這表明較早放學提高了家庭養育成本。
本文的邊際貢獻和意義:(1)文獻意義。本文從在校課程時間下降的角度,提供了中國義務教育供給時間下降,降低生育的證據。中國教育供給影響生育的文獻,主要側重于學校數量供給和教師供給對家庭生育的影響[3~4]。學校課程教育時間受到學生數量變化的影響較小,使用課程教育時間長短度量教育供給,有助于大幅降低反向因果的可能性。(2)理論和實踐意義。初中生較早放學,產生的教育代價遠遠小于較早放學的小學生(小學生相對更需要大人陪伴)。對于小學生,較早放學產生的負向生育效應相對更高。因而,本文實際上估計了較早放學對家庭生育影響的最小值。(3)政策意義。政策明確要求“減輕家庭生育、養育、教育負擔”,本文結論有助于為落實該政策提供相關執行建議。本文后續安排為:第二部分為文獻綜述;第三部分為基本事實與假說;第四部分研究較早放學對家庭子女數量的影響;第五部分分析較早放學如何影響家庭子女數量;第六部分為結論與政策建議。
教育成本上升抑制家庭生育需求問題,越來越受到全社會的關注。教育對生育的影響大體可以分為四類:
第一,個體(往往為女性)教育程度提高,對個體生育的影響大小、方向及條件研究。這類文獻主要關注兩點:(1)監禁效應。教育推遲女性婚姻和生育時間,但不影響生育數量。(2)人力資本效應。女性教育上升,其未來發展前景和收入上升,從而引起養育機會成本上升或者避孕知識進步等等,進而抑制生育[5~6]。教育程度上升或者高等教育日益普及,可以推遲女性初婚年齡,進而推遲生育[7]。此外,還有文獻研究男性教育機會上升對生育的負面影響[8]。
第二,高等教育成本和學生債務,間接導致婚姻和生育推遲。Addo(2014)利用美國1997年全國青年縱向調查的數據發現,與沒有教育貸款債務的女性相比,有教育貸款債務的女性,更容易推遲婚姻和向同居過渡[9]。Nau等(2015)發現,學生貸款往往會推遲女性生育,尤其對高負債水平的女性而言[10]。這兩類文獻表明教育對受教育者本人未來生育的影響。然而,教育對受教育者所在家庭的生育也存在影響。
第三,子女教育代價大幅上升,抑制家庭生育需求。在父母時間和經濟資源有限的約束下,“教育軍備競賽”或“教育熱”[11],大幅提高家庭教育投入,導致撫養孩子價格非常昂貴,進而抑制家庭生育需求。此外,楊華磊等(2020)認為政府提高財政教育支出,有助于降低家庭養育成本,更可能促進社會生育[12]。
第四,教育供給對家庭生育的影響。學校和教師數量變化影響生育。義務教育擴張,在歐洲大陸提高了生育,但在英國卻降低了生育[13]。中國小學和幼兒園數量變化,影響家庭教育成本,進而影響家庭生育[3~4,14]。此外,小學生師比上升,提高家庭競爭教育資源的程度,進而抑制生育需求。
以上文獻從多個角度分析了教育對生育的影響,但并未分析離校時間早晚對家庭生育的影響。在理論上,學校課程教育時間長度及其結構,很可能通過教育資源供給或者工作-養育沖突,影響家庭養育成本,進而影響生育需求。
學校較早放學如何影響家庭養育成本、生育需求?在理論上,學校離校時間早晚存在兩條機制影響家庭養育成本。
第一,學校較早放學,意味著學校課程教育時間供給減少——教師備課、上課時間和批改作業時間總量相對下降——學校教育資源供給下降。這導致孩子在學校獲取教育資源數量和質量相對下降,從而促使家庭不得不通過課外培訓和家庭輔導等方式,提高孩子獲取教育資源的數量和質量。無論是課外培訓還是家庭輔導,最終將增加家庭教育成本(金錢、時間和精神負擔),進而抑制家庭生育需求。
表1提供了初中二年級學生17點前后放學,子女數量、在校課程總學習時間、教師上周工作時間、參加培訓班時間和培訓班費用等變量的比較。表1表明:17點前放學學校的教師上周工作時間(13.34小時)顯著低于17點后放學學校的教師上周工作時間(15.83小時)。與此伴隨的是,17點前放學的學生在校課程學習總時間312.83小時,而17點后放學的學生則是361.90小時,兩者具有顯著差異。這意味著學校課程教育時間資源供給下降和學生在校課程學習時間相對下降。這實際上很可能“推動”學生參加課外培訓機構以獲取學校教育“遺漏”的知識。此外,學校較早放學,客觀上給學生提供了較為充分的時間參加校外培訓。從CEPS數據看,17點前放學和17點后放學相比,前者學生參加課外培訓的平均時間(1.51小時)顯著高于后者學生的培訓時間(1.43小時)。

表1 17點放學前后基本變量的均值比較
第二,學校較早放學,一般與家長工作時間結構沖突,從而“激化”家庭工作-養育沖突,進而提高養育成本、抑制生育需求。在實踐中,不少家庭家長表示“較早放學,學生無處可去,不報培訓班,怎么辦”。這也凸顯家長面臨的工作-養育沖突矛盾[2]。然而,相對于幼小階段,初中生自理能力較強,總體來講,初中階段的工作-養育沖突要小于幼小階段的該沖突。因而,本文實際上估計了較早放學對家庭生育需求抑制效應的最小值。
根據表1,17 點后放學學校與17 點前放學學校相比,其教師工作時間和學生在校學習時間顯著增加。17點后放學學生參加培訓班的時間和費用顯著下降。這可能是因為較早放學學生為獲取知識,不得不參加校外課程培訓。由于在校課程時間相對較少,他們更可能承受學校和教師的“催促”和壓力(例如學生學習不佳或字寫不好等,教師會給家長做工作),其家長被老師聯系的次數可能相對較高。且與教師聯系時,家長害怕程度顯著高于較晚放學學生家長。因而,較早放學學生家長面臨更高的教育成本和心理壓力,其生育需求可能受到更高的抑制。故本文提出兩個假說:
假說1:較早放學學生的家庭,面臨更高的養育成本,生育需求受到更大抑制,其家庭子女數量更低。故學生離校時間越早,其學生家庭子女數量越低。
假說2-1:學校放學較早,其學校教育供給時間較少,學生所在家庭面臨更高的課外培訓費用和時間成本。故放學越早,學校教育供給時間越少,家庭教育成本越高。
假說2-2:較早放學學生的家長,不得不承受更高的源于孩子教育的心理壓力。故放學越早,家長心理壓力越大。
被解釋變量是家庭子女數量,使用家庭兄弟姐妹數量(并未包括自己)度量。
核心解釋變量是教育減負,使用學生下午離校時間(或在校學習時長)進行度量。其依據是控制學習時間,壓縮在校學習時長,是教育減負政策的具體策略。此外,離校時間早晚往往與在校學習時間長短相關。
工具變量是地方政府教育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使用地市級財政撥款+縣區級財政撥款比例進行度量。控制變量是父母教育程度、家長期望、上學距離、經濟條件、家庭收入相對水平等,它們可能影響家庭對學校的選擇,也可能影響家庭子女數量。
選擇上周教師總課時、備課時間、批改作業試卷時間和工作時間等變量反映學校教育資源供給。選擇孩子寫家長、補習班布置的作業時間和上校外培訓班,反映家庭對孩子教育的時間、精力和金錢等投入。選擇家長是否曾經主動聯系教師次數和聯系時交流話題,以及家長與老師交流時是否感到害怕等等,反映家庭獲取學校教育資源的時間、精力或者心理成本。
本文數據完全來自于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EPS)2014-2015學年調查(八年級)學生問卷、家長問卷、任課教師問卷和班主任問卷導問卷。本文變量具體詳見表2。

表2 變量基本統計描述
一方面,子女數量較高的家庭,很可能在合適的離校時間和上學距離的學校中進行選擇;另一方面,也不能排除不可觀測因素對子女數量和學校選擇的影響。因而,本文使用工具變量回歸模型(1)和(2)估計離校時間對家庭子女數量的影響。
其中,下標i指學生,f為學生家庭,s為學生所在學校,r為學校所在地區。numif是指學生i在家庭f中的兄弟姐妹個數。timeifsr為在r地區、f家庭中i子女(學生)所在學校s的下午離校時間。ivsr為工具變量——地方政府教育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Cf為家庭層面控制變量,例如家庭父母教育程度、父母期望、經濟條件和收入在社區的相對水平等等;Ds為學校層面的控制變量,例如教師教學職稱等;Rr為家庭所在地區的控制變量。μ和π 為各自的擾動項。
本文以地市級財政撥款和縣區級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作為學校下午離校時間的工具變量,分析下午離校時間對家庭子女數量的影響。工具變量回歸需要滿足相關性條件、獨立性條件和外生性條件。
1.工具變量相關性
傅勇和張晏(2007)認為中國地方政府支出呈現出重基本建設、輕教育公共服務的傾向,地方政府沒有激勵進行義務教育投入[15]。本文使用地市級、縣區級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衡量地方政府進行教育支出的壓力程度。
學校較早放學,實際上縮短了學校課程和教師工作時間,有助于學校降低教育供給時間,進而有利于降低地方政府對義務教育的潛在投入或者支出。在地方政府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較高的地方,地方政府越有激勵推動或者默認“較早放學或者縮短在校課程教育時間”,從而降低教育供給時間,進而相對降低政府教育投入。因而,在地方政府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較高的地區,學校很可能順勢而為——較早放學。故工具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相關。
在表3第一階段回歸中,地方政府教育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系數顯著為負,這意味著地方政府教育財政撥款占比較高的地方,學校較早放學。即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條件。而且第一階段回歸F值大于10③,說明工具變量回歸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獨立性條件要求影響家庭子女數量或者生育率的變量與工具變量不相關。由于地方政府對于教育的財政撥款比例與家庭子女數量并無直接的關系,家庭生育決策時并未關注地方政府教育撥款比例變量。故獨立性條件滿足。

表3 IV估計
2.排斥性約束討論
工具變量回歸需要滿足排斥性約束,即工具變量是否反映了其他變量對于生育的影響。在表3列(1)回歸中控制孩子培訓班費用。這是因為在隨后部分分析中,培訓班費用與離校時間相關,故將其作為控制變量引入回歸。
第一,工具變量——地方政府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比例是否可能反映家庭與學校之間的距離。家庭與學校之間距離的遠近,很可能與地方政府對教育的財政支持程度相關。且家庭與學校之間距離對生育具有影響。故在表3 列(2)工具變量回歸中,控制家到學校之間的距離,仍然發現下午離校時間系數顯著為正。該系數大小(0.102)與列(1)該系數(0.106)基本相同。
第二,工具變量可能反映了地區家長對孩子的期望程度或者孩子對于自己的期望程度。地方政府對教育的財政支持程度高低與家庭經濟能力強弱和眼界寬窄相關。故在表3列(3)回歸中控制“孩子希望書讀到什么程度”和“家長希望孩子將來做什么”兩個變量。結果仍然顯示下午離校時間變量的系數顯著為正,但該系數大小(0.0996)略為下降。
第三,工具變量可能反映了地區家庭收入及其不平等狀況。家庭收入狀況以及經濟不平等狀況可能與政府對地區教育支持力度相關。故在表3列(4)回歸中加入一組反映家庭經濟條件和家庭收入相對水平的變量。結果發現下午離校時間變量系數(0.0904)顯著為正,但與之前回歸系數相比已經有一定幅度下降。
第四,工具變量可能反映該地區教師質量的水平。較高的地方政府財政撥款占教育總費用之比,可能意味著可以引入更高水平的教師,進而意味著家庭教育競爭更激烈。故在工具變量回歸中引入教師教學職稱變量,回歸結果仍然顯示下午離校時間系數顯著為正,但是該估計系數大小(0.0517)與前4組回歸相比,下降幅度接近一半。表3列(5)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表明,下午離校時間較早,是引起家庭子女數量下降的原因之一,即支持假說1。
如果上述分析邏輯成立——學校較早放學,促使家庭競爭校外教育資源,從而提高教育成本,降低生育需求。那么,參加培訓班受到限制的樣本,應該觀察不到下午離校時間與家庭生育數量之間的相關關系。
第一,寄宿學生參加課外培訓班的可能性比未在學校寄宿的學生更低。故樣本分為兩組:學校寄宿組和未在學校寄宿組。表4列(1)回歸表明,未在學校寄宿組,下午離校時間對生育率的影響顯著為正。表4列(2)回歸表明,在學校寄宿組,下午離校時間變量系數并不顯著。這是因為較早放學通過上課外培訓班影響教育成本的途徑,在校內寄宿組并不存在,故表4列(2)下午離校時間系數不顯著。

表4 安慰劑檢驗(IV回歸)
第二,以居住是否在中心城區區分樣本組。中心城區通勤方便,更有助于學生參加課外培訓。居住于中心城區的家庭,相對更方便參加課外培訓班或者請家教。表4列(3)顯示在中心城區組,下午離校時間變量系數顯著為正。但是,對于居住在非中心城區的家庭,他們通勤不便,即使放學較早,也較難參加培訓班。這意味著影響生育的途徑很可能并不存在或者被大幅削弱。因而,在表4列(4),對于非中心城區組,下午離校時間變量系數并不顯著。
第三,將樣本組分為上學距離較近組(上學時間小于30 分鐘)和上學距離較遠組(上學時間大于30 分鐘)。往返學校時間較長,將擠壓參加培訓班學習時間,從而不利于參加培訓班。在距離較近組,表4列(5)下午離校時間系數顯著為正。在距離較近組,表4列(6)下午離校時間系數并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上學距離較遠限制孩子參加培訓班。因而,較早放學通過上課外培訓班影響教育成本的途徑,在距離較遠組并不存在。
下午離校時間如何影響家庭子女數量?離校時間較早和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對學生獲取教學資源、教師工作時間供給存在影響,從而影響孩子參加校外培訓班時間或者家庭補習時間,進而影響家長與教師之間聯系次數和內容,甚至影響家長心里負擔。基于此建立模型(3)和模型(4):
y指學生獲取的教育資源,例如在校課程學習總時間或者教師資源供給,例如教師上周總課時、備課時間、批改作業試卷時間和工作時間等。X指相應家庭或者學校或者地區層面控制變量。ν指擾動項。表5結果由模型(3)估計。

表5 較早放學的影響——學生獲取教學資源或者教師教學資源供給
考察較早放學對于學生獲取教學資源和教師或者學校教學供給的影響。表5列(1)被解釋變量為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下午離校時間系數顯著為正,這意味著下午離校時間越早,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少。
表5列(2)~(5)回歸進一步分析下午離校時間與學校教師資源供給的關系。列(2)顯示,下午離校時間系數仍然顯著為正。這意味著下午離校時間越早的學校,教師在上周總課時越少。同樣的邏輯,本文進一步考察了下午離校時間分別與教師上周備課時間、批改作業試卷時間和工作時間的關系。列(3)~(5)回歸分別表明,離校時間越早,教師備課所用的時間越短、批改作業試卷的時間越短,以及工作時間也越短。這意味著學校教師教學供給越少,即表5結果支持假說2-1。一個問題是:面對在校課程學習時間下降,家庭將以何種方式進行“彌補”——家庭對孩子課外學習時間如何安排?
孩子在校內獲得教育資源減少,家庭很可能通過校外培訓或者借助于家庭輔導進行反應。因而構建模型(4),分析下午離校時間與校外培訓班或者家庭輔導的關系。
其中,y是指寫作業時間或者指上校外培訓班時間(表6被解釋變量)或者指課外培訓班費用或者家長是否與教師聯系或者聯系時所談內容或者家長是否感到害怕(表7被解釋變量)等等。time2指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X是指相應家庭或者學校或者地區層面控制變量。κ指擾動項。表6 和表7 結果是使用模型(4)進行估計。

表6 較早放學和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對家長補習和課外補習的影響

表7 較早放學、在校總課程學習較短和家庭養育成本:培訓班費用和家長心理負擔
表6列(1)回歸被解釋變量為寫學校老師作業時間。回歸發現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與寫學校老師作業時間顯著負相關,這意味著在校總課程時間越短的學校,周一到周五學生寫學校老師作業的時間越長。列(2)回歸意味著在學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短的學校,學生回到家里寫家長、補習班作業的時間就越長。列(3)被解釋變量為上校外培訓班時間,回歸結果顯示下午離校時間越早或者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短的學校,其學生上校外培訓班時間越長。表6列(1)~(3)意味著家庭用于孩子教育方面的時間、精力和金錢更多,這將提高家庭養育成本。
表6列(4)回歸顯示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短的學校,其學生寫學校老師作業時間越長。列(5)顯示下午離校時間系數和在校總課程時間系數均顯著為負,這意味著學校放學越早、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短的學校,學生寫家長或者補習班作業的時間越長,進而學生家庭為孩子學習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越多,這無疑將提高家庭養育負擔。表6列(6)意味著放學較早和學習時間越短的學校,孩子上校外培訓班的時間越多,家庭將會付出更多的直接成本上培訓班。
表6背后邏輯在于:學校較早放學、學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學校所教的知識自然有限。因而,家庭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即表6結果支持假說2-1,或者以參加校外培訓班的方式,或者以家長布置作業的方式等等,彌補孩子校內學習時間的不足。
在表7中考察了較早放學和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縮短對家庭養育成本的影響。在列(1)中,被解釋變量為孩子上校外培訓班或學習興趣班的費用。列(1)回歸發現下午離校時間和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分別與上校外培訓班或學習興趣班費用顯著負相關。這意味著下午離校時間較早的學校,或者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的學校,孩子上校外培訓班或學習興趣班的費用較高,即支持假說2-1。其背后邏輯比較容易理解,較早放學學校的學生,在校獲得教學資源較少,他們不得不花費較高的代價在校外獲取知識。
較早放學、在校總課程學習縮短,孩子面臨學習問題、品行問題和心理問題的概率可能上升,在與教師交流時,教師可能會把這一部分“負擔”或者問題向家長進行轉移④,進而可能影響教師與家長之間的關系。
在表7列(2)中,被解釋變量為家長是否主動聯系學校教師,發現盡管離校時間與其不顯著相關,但是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與其顯著負相關。這意味著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越少的學校,學生家長主動聯系學校教師的次數越多。表7列(3)~(5)進一步將聯系的原因進行細化,分為學習原因、品行原因和心理原因,回歸發現總課程學習時間越少的學校,家長主動聯系老師談孩子學習、品行和心理的概率越高。其背后邏輯可能在于,學校課程時間較短,難以滿足孩子良好品行和心理狀況的培養需要,很可能導致家長與教師進行較多的溝通與交流。
表7列(6)回歸,進一步以孩子老師主動聯系家長次數作為被解釋變量,結果表明:下午離校時間和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分別與其顯著負相關,即下午較早時間放學和在校總課程時間越短的學校,孩子教師聯系家長的次數越多。這意味著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的學校,其家長可能面臨較高的精神負擔、心理負擔和經濟負擔(例如往返學校的時間成本)。列(7)回歸直接將“要與孩子的老師交流時,家長會感到害怕嗎”作為被解釋變量,發現下午離校時間較早的學校,或者在校總課程學習時間較短的學校,與教師交流時,家長會感覺到較害怕,即表7支持假說2-2。
本文在“校內減負、校外增負”的基本事實下,分析較早放學、在校學習課程時間縮短對家庭生育的影響。結果發現:下午離校時間提前1小時,家庭兄弟姐妹數量將下降0.05人。較早放學降低了教師上課、備課和閱卷等時間,縮短了學生在校課程學習時間,從而促使學生參加課外培訓班,進而提高家庭教育成本。
進一步分析發現,較早放學加劇了學校教育供給與家庭教育需求之間的緊張程度,這很可能促使家庭與教師之間的互動關系趨于緊張化,從而增加家長與教師交流時的精神、心理和時間負擔,進而提高家庭教育成本。本文回歸結果表明,在校學習時間較短的學校,學生家長主動聯系學校老師的次數較多,談孩子的學習、品行和心理的概率也較高;老師主動聯系家長的次數也較多;家長與老師交流時,家長感覺到較害怕比例較高。這無疑將增加家庭精神和時間負擔,從而抑制生育需求。
學校課程教育時間下降,本質屬于教育供給時間下降問題。本文政策建議在于:增加對學校和教師的投入,提高學校教育供給時間,有效增加教育供給。增加教師數量、教師工作時間與學生在校課程時間(適度),進而降低家庭教育成本,釋放生育需求。
注 釋:
①本文養育成本或生育成本/代價/負擔均為同義,是指養育一個孩子所付出的代價,包括直接代價和間接代價。
②在全文中,離校時間和放學時間是同一含義。此外,CEPS數據僅提供了初中學校數據,因此全文中離校時間一般指初中離校時間。
③有兩個回歸F值小于10,但是主回歸第一階段F值大于10。
④這里并非表明孩子品行和心態培養,完全是學校的事情,與家庭無關。相反,作者認為家庭是培養孩子良好品行和心態的重要力量,同時學校也是培養孩子多方面能力的重要力量和關鍵平臺。一個例子是孩子字寫得不好,教師會給家長專門打電話,溝通這件事情。最后,家庭不得不報書法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