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楠,任 浩
(江蘇第二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222)
《晚安,媽媽》是美國當代女作家瑪莎·諾瑪的作品,作品中反映的社會現實以及體現的精神內涵具有現代意義,受到國內外觀眾的喜愛和好評。
20 世紀60 年代初,美國第二次女權運動興起,更多女性意識到自己的主體地位,開始反抗父權社會的壓迫,瑪莎·諾曼也受到該運動的影響,開始站在底層婦女的角度,描寫她們的艱苦生活,表達對性別歧視的不滿。她關注弱者的生存困境,創作主題涉及“異化、孤獨、自由意志、死亡、認識狀況和身份認同”等關鍵詞。在《晚安,媽媽》中,她通過對兩個“小人物”的塑造,表達出對“生命意義”這一哲學問題的思考,挖掘女性擺脫父權社會禁錮、尋求自我價值的可能性。
在戲劇結構上,《晚安,媽媽》這一作品嚴守西方話劇“三一律”的原則,按照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順序安排情節,將故事發展和人物情感態度變化,完整地呈現在舞臺上,步步推進,將外在沖突與人物內心的矛盾交織在一起,形成緊張、激烈的戲劇氛圍。在戲劇語言上,劇作通過高度個性化的語言、豐富的潛臺詞以及生動的情節語言塑造人物的身份、性格,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表達人物的思想情感。在敘事視角上,《晚安,媽媽》采用內聚焦的方式,直接展示母女的行為、語言,使觀眾能夠更加親近角色,站在角色的立場上,思考角色的處境與心情。
《晚安,媽媽》是瑪莎·諾曼上演時間最長的劇目。它于1979 年在百老匯首演,大獲成功;于1983 年斬獲普利策文學獎,隨后便成為百老匯的經典保留劇目。時至今日,《晚安,媽媽》已在百老匯上演三百余場,飽受好評。而在國內,《晚安,媽媽》也先后在東方先鋒劇場、廣東演藝中心大劇院、鼓樓西劇場等多個劇場進行演出,引發討論。目前許多高校也關注到《晚安,媽媽》這一作品,西南大學、武漢大學均在校內進行演出,其他學校則是以朗讀會的形式來呈現和推廣該劇目。
校園戲劇是我國話劇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我國話劇事業的發展提供實踐經驗,促進我國話劇事業的創新與發展。作為校園戲劇的重要組成部分,高校小劇場話劇在藝術形式、作品內容等方面大膽創新,在實踐的過程中也因其演出環境“小”而“空”,觀演群體為高校學生等特點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特色。
戲劇導演彼得·布魯克曾說:“我可以選取任何一個空間,稱它為空蕩蕩的舞臺。一個人在別人的注視下走過這個空間,就足以構成一幕戲劇了。”由此可見,小劇場戲劇的演出空間具有多樣性與不確定性,任何場地都具有成為小劇場的可能性。舞臺設計者通過多種方式,改變舞臺空間以達到推倒“第四面墻”的目的,縮短物理距離,模糊舞臺邊界感,使觀眾和演員處于同一戲劇空間內,讓觀眾直觀地感受自己與舞臺的緊密關系。
高校小劇場話劇大膽地在演出空間上進行實踐創新。各種各樣的舞臺布局出現在高校小劇場,如中心式、開放式、混合式和圍繞式。高校小劇場在復雜多樣的演出空間內,不斷探尋著新的美學原則。
小劇場中,演員情感的表達與傳遞便更加容易。演員的一舉一動都更加鮮明,細微的情感表達都清晰地展現在觀眾眼前。物理距離的拉近會使觀、演雙方之間更容易產生親密感,在“小”空間內,演員與觀眾之間的情感碰撞也會比在大劇院中更加激烈。
小劇場特殊的空間使觀眾的觀演狀態更清晰地展現在演員面前,也使演員的演出心理更易受到影響。彼得·布魯克曾在一所大學進行實驗,實驗顯示當觀眾產生厭煩感時,朗讀者感受到觀眾的消極情緒,也會變得慌張;反之,當觀眾投入時,表演氛圍也會變得濃厚起來。正如阿·波波夫在《論演出的藝術完整性》中提到的那樣“觀眾到來時,他將以自己的態度,以他自己的合作式的參與、肯定這臺戲或是把它破壞”。
與一般的小劇場演出相比,高校小劇場更容易在觀眾和演員之間產生親密感。高校小劇場的演員和觀眾是處于同一年齡階段的學生,他們的思維方式、理解能力、生活經驗、情感態度相對一致,這有利于觀、演雙方在演出過程中產生心靈上的交流,使觀眾進入演員的情感空間和心理空間。高校小劇場在演出中應注意作品的互動性,構建更親密、更靈活的觀演關系。
寫意風格在高校小劇場內的廣泛運用,給高校話劇團體進行大膽的藝術設計與創造提供機會。相較于寫實風格,寫意風格更加自由瀟灑,注重描繪神形。
寫意風格體現在“小而空”的舞臺上。程銘認為“小劇場戲劇中寫意的空間是極簡的空間。”舞臺布置簡單樸實,講求少而精,更加注重演員的“演”,并通過演員的“演”來塑造場景,常形成一種“景隨人動”的效果。舞臺的留白使表演空間突破了時空的限制,舞臺空間得到延伸,演員的表演也更加自由,為觀眾留下想象的空間。
小劇場的寫意風格還體現在演員“虛假”的表演中。中國戲曲中“三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萬雄兵”“咫尺地五湖四海,幾更時萬古千秋”的表演方式,在小劇場中也有體現。演員脫離逼真景物的束縛,通過表現藝術形象的形態、神態、精神實質來塑造人物、憑空構建景物。
根據高校小劇場的話劇藝術特色,我們著重從解構舞臺、觀演關系、寫意性的運用這三個角度創排《晚安,媽媽》。
在《晚安,媽媽》中有一段經典的臺詞:
“媽媽,我知道以前你老坐公共汽車。公共汽車又熱、又顛、又擠、又吵,世上你最想擺脫的就是這種狀況,而你不下車的原因就是離你要去的地方還很遠。而我,我馬上就能下,因為我再坐五十年,到達的還是原來的地方。所以,我什么時候想下就下,只要坐夠了,那就是到站了。我現在已經坐夠了。”
針對上述臺詞,我們抓住“公共汽車”這一元素,對舞臺進行設計。按照公共汽車車廂的結構設計小劇場,舞臺在劇場中心,觀眾圍繞在舞臺左、右、后三面,暗示觀眾也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員。杰茜將人生視為一趟行程,人們坐在“公共汽車”上,通往各自的站點,杰茜和母親作為這趟公共汽車上的兩位乘客,在這趟“人生的公共汽車”上與其他乘客一起,演繹自己的人生。
在設置觀眾席時,我們將觀眾席搭得高出舞臺,使觀眾以俯視的角度觀看演出,突出母女倆低微的社會地位,讓觀眾更好地感受母女二人的弱小、處境的艱難,以及當時社會對底層人物的歧視與不公,增強作品的宿命感。
演員向觀眾輸出情感、故事的同時,也需要觀眾融入故事,理解其中的情感,與演員一同入戲。杰茜第一次提出自殺計劃后,母女二人的談話逐步深入,二人生活的不易與艱辛都浮出水面。杰茜與母親不再是面對面的交流,而是分坐在沙發兩側,以傾訴的形式向周圍的觀眾敘事,拉近觀眾與演員之間的心理距離,使觀眾更容易沉浸到戲劇故事里。
“這只是一種病,不是天意。癲癇就是癲癇,不意味著什么。”
這段臺詞后,作品進入情緒高潮。我們設計讓演員分別走進左右兩側的觀眾席,進行演出。縮短觀眾與一側演員之間的距離,使觀眾能夠清楚地看到、感受到演員顫抖的身體、崩潰的情緒。同時,演員站在觀眾席中面對面交流,給觀眾一種演員是在向自己傾吐的感覺,使觀眾的情緒被充分帶動起來,在心靈上與演員共鳴。
通過燈光和音樂體現舞臺的寫意性。為了展示母親在這個家中的無助與寂寞,我們關注母親的臺詞:
“晚上坐在這兒,看著你們倆輪流抽風,就像兩個燈泡似的這個亮了那個暗了。”
兩束頂光代表過去的杰茜父女,以燈光的明暗體現父女二人的狀態。將環境燈熄滅,只留一盞燈照亮孤身站在廚房角落里的母親,看著遠處兩束依偎在一起的頂光,忽明忽暗,母親沉默地干著手頭的活,無人問津,體現家庭氛圍的荒唐與壓抑。父親死亡后,代表父親的燈光逐漸熄滅,母親走到父親曾經的位置上,燈光重新亮起,母親成為“父親”角色的繼承者,成為家庭的守護者。整個過程通過燈光的設計展現出母親經歷的荒唐與孤獨,解釋母親對生活麻木的原因,也暗示了母親是父權社會的幫兇。
在音樂方面,我們設計以鐘聲暗示時間的流逝以及杰茜對四位男性角色的失望。作品中提到了兒子、哥哥、丈夫、父親四位男性角色,他們是導致杰茜悲劇命運的關鍵因素。在母女二人的交談中,杰茜對四位男性的失望依次展現出來,鐘聲分別在說完這些臺詞后敲響:
“他拿走的兩個戒指是我僅有的值錢東西,現在他又打起別人的注意了,好像要把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據為己有似的。我希望他們把他送進監獄里去,要是我知道他在哪兒,我就把他交出去。”
“可他們還是把它打開了,他們看見了上面的小玫瑰花”
“你不愛他,我很難過,我是說為你難過。他好像是個挺不錯的人。”
“我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那種人,所以他要離開我,那樣更好。”
沉悶的鐘聲既與杰茜悲傷的情緒相照應,又暗示了杰茜自殺的原因,每一聲鐘聲的響起,都意味著杰茜對一個人絕望,四次鐘聲后,杰茜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理由。同時,鐘聲也能吸引觀眾關注時間,使觀眾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在無形中產生壓迫感。
戲劇是一門融合了文學、美術、音樂、舞蹈等多種要素的綜合性藝術,它不斷發掘著人的精神價值,有利于培養人文精神,能更好地對學生進行情感教育,幫助學生建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通過對《晚安媽媽》這部戲的創排,我們不斷挖掘當代校園戲劇舞臺藝術,為高校小劇場的話劇舞臺帶來更多的藝術可能性,為西方經典戲劇帶來新形式和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