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勁光,閆貝明
(東北財經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作為誕生在中國政治環境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對于中國政治實踐而言表現出了鮮明的制度優勢和治理效能,這已經成為學界的廣泛共識。中國改革開放之所以能夠取得巨大成效,從政治運作層面而言,是因為堅持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運作路徑。這里面就產生了另外的問題,那就是:全過程人民民主之于國外民主政治建構而言,又有什么積極的價值和意義?全過程人民民主能夠為世界民主政治的建構提供什么中國經驗與中國方案?對于這些問題,學界尚欠缺相關研究。作為人類民主政治建構與民主政治經驗的重要組成部分,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僅對于中國民主政治建構具有特殊性,同時其對于世界其他國家民主政治建構而言也具有一般性,尤其是在世界深陷西方自由民主的泥淖而出現諸多民主失敗和治理失效局面的當下,其意義更加凸顯。探究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普遍性,也就是探究全過程人民民主之于世界其他國家民主政治建構的價值與意義,這是其理論探索的應有之義。
上世紀80年代末,美籍日裔學者弗朗西斯·福山提出了其著名的“歷史終結論”,認為人類政治文明已經“終結”在了西方自由民主的政治形態[1],人們要做的以及能做的就是不斷向西方自由民主體制化靠攏和過渡。與“歷史終結論”互為表里的是美國另一政治學者塞繆爾·亨廷頓的“第三波民主化”理論,亨廷頓以西方自由民主制度形態,也就是多黨競爭性選舉為標準來界定和“預言”人類政治文明形態的演變[2],其同樣認為人類民主政治形態的演變是以西方自由民主為最終目的和最終依歸的。
在這種“民主轉型學”的邏輯下,民主已經不再是一種政治行為方式,而是代表著發展、自由、和平、繁榮、穩定、公平、正義以及人類社會所有美好追求的集合體。然而,現實世界的發展與這種理論預期出現了嚴重的背離。一些所謂“民主轉型”國家非但沒有出現預期的穩定、發展與進步,反而在引入西方民主體制后出現政治衰敗和治理失效,以至于即便福山本人也不得不承認(西方)民主表現得非常糟糕[3]。不僅僅是所謂民主轉型國家的民主失效,在自由民主的大本營——西方國家——內部也出現了民主的衰退。美國政治學者拉里·戴蒙德指出:“或許民主衰退中最令人擔憂的就是西方國家(包括美國)內部的民主效能、活力和自信的下降。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際上,越來越多的人認為美國的民主制度沒有足夠有效地發揮作用,無法有效應對治理方面的重大挑戰。”[4]
實際上,這里的“民主衰退”并非民主的衰退,而是西方自由民主體制的衰退。長期以來,世界民主政治的發展禁錮在西方自由民主理念下,因此也產生了一些問題與困境,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民主的意識形態化。民主的意識形態化是指 “以民主之名”來宣揚自身政治價值和劃分社會與國家陣營。這里的“民主”已經不再是有效推動國內政治改革和政治發展、推動社會進步、有效提升公民生活水平的政治機制,而成為政客競選的說辭和國家開展外交的工具。就國內而言,民主不再是治國理政、經世濟民的政治價值,而是哄騙選民、界別你我的意識形態。哈佛大學教授西德尼·維巴指出:“(在西方自由民主體制下)政客們關注公眾——他們閱讀民意調查,他們閱讀郵件,他們閱讀民意的各種跡象。但他們這樣做并不是為了追隨公眾。相反,他們這樣做是為了弄清楚如何——通過政客所精心設計的談話——讓公眾轉而支持他們想要推行的政策。”[5]表現在外交領域中就是所謂“民主外交”,即以自身標準的民主來強行劃分政治陣營,典型表現為西方所謂的“民主峰會”。其并非根據客觀現實的發展展開外交,而是從意識形態出發。這種外交理念掩蓋了深層次的國家利益(實則為資本利益)的需求,以民主之名展開,具有誤導性與欺騙性。民主的意識形態化使得民主脫離了關乎政治發展的核心命題,僅僅作為一種政客的政治操作性工具而存在。在這里,民主成為一種“宗教般的信仰”,卻無關政治的真實進步與公民生活水平的真實提升。
2.民主的極化。民主的極化指的就是政治極化,即政治價值觀與政策取向的兩極(或多極)分化,其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政黨的極化,二是選民的分化。政黨極化指的是兩黨制(多黨制)的政治極化,兩黨(或多黨)之間缺乏政治交流與政治妥協,只是一味地從政黨立場出發對另一方進行“責難”。拉里·戴蒙德指出,美國政黨政治的分化與敵對情緒壓抑了民主的實踐,“當政黨之間的差距變得太緊張和太寬泛,以至于覆蓋到每一項議題時,它就可能有礙于尋找對急迫政策問題的使用解決辦法,并有降低公眾對政黨和政治人物的信心”[6]。選民的極化指的是選民同樣出現了兩級(或多級)分化的趨向,選民的選舉行為也不再是選民理性,而是政治立場,這種政治立場基本上也是被政客所強行引導的。阿倫·阿布拉諾維茨等人指出,在美國極化不僅僅是一種精英現象,同樣在選民中也越來越極化[7]。這也導致選民群體出現了裂痕乃至分裂,典型表現就是美國政治選舉中“紅藍州”現象。這種選民極化極易引發選民群體的非理性行為,甚至是過激行為。這也造成了美國建國之初聯邦黨人所擔憂的在民主政治中“參加裁決的是公眾的情感而不是理智”的現象[8]。
3.民主的泛程序化。程序化是民主的一個必要條件,但并非充分條件。“泛程序化”指的是把程序當成了民主的唯一條件和唯一標準,僅僅關注政治選舉程序和選舉過程,忽視了選舉結果和政治產出。只要選舉程序是合法的,就具有政治合法性,甚至是正義性,也就是程序合法性和程序正義。程序正義原本只是一個心理學的概念,指人們心里普遍接受一件事情的解決過程要遠比其所產生的結果更為重要[9]。這一概念被引入政治學領域,再結合熊彼特的程序性民主觀,就變成了“程序合法性”,即只要符合民主程序(一般為政治選舉)其就具有合法性,至于到底產生了什么政治績效則是其次,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這種泛程序化使得公民失去了真正影響政策議程和政策制定的權利。正如本杰明·巴布爾所言:“在(西方)代議制民主下,人們只是立法過程(政治過程)的被動旁觀者……代議制政府使得政客與選民之間的距離漸行漸遠,這是‘寡頭政治的鐵律’。”[10]泛程序化掩蓋了民主的實質,使得民主成為政客的一種政治游戲。
4.民主的精英化。精英化(資本化)指的是民主實質上是由社會精英所控制,其最終導向并非公民的利益而是資本的不斷增殖。美國政治學者托馬斯·戴伊等人指出,美國社會大多數的政治、經濟與社會決策都由少數精英所決定[11],公民只能“被動性”地賦予政府合法性,并不能實質性影響到政策議程與政策制定。即便是“歷史終結論”的提出者弗朗西斯·福山本人也指出,美國本應服務于公共利益的政府機構為私人集團所攫取,民主多數派難以掌權[12]。學者佟德志指出:“美國的民主,長期生存在資本主義的經濟基礎上,從而使其成為一種特殊形態的資本民主,這一民主,強調了財產權利和資本規則對公民權利和平等的優先性,在人民的民主和資本的統治之間選擇了后者。”[13]這種精英(資本)取向的民主運作就導致了社會貧富差距不斷擴大,約翰·P.麥考尼克指出:“(西方自由民主)除非受到正式約束,否則最富有的公民往往會利用他們的特權騷擾同胞而不受懲罰,并將政府的運作導向他們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普通公民的利益。”[14]民主的精英化使得公民的政治話語權逐漸喪失,公民的政治權利和社會利益也就難以得到有效保障。
5.民主的低效率化。從當下世界發展來看,對于很多國家來說,(西方)民主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了效率低下的代名詞,民主雖然能夠讓公民暢所欲言(也是一種局限性的暢所欲言),但是卻并不能保證公共政策制定的效率和質量,更不能保證公共政策執行的效率和質量,從而陷入了一種“議而不決”“決而不行”的境地。低效率化同樣表現在民主的權力制衡變成了權利掣肘,學者孫來斌指出,美國“制衡制度的設計初衷在于避免權力濫用,但在實踐中由于結構性失衡而導致政府運作缺乏連貫性、行政效率降低”[15]。民主多元主體之間并非從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而是從各自的政治立場和意識形態出發,“為了反對而反對”成為了一種政治常態,權力監督與權力制衡失去了其原本的價值和意義。
由以上分析可知,世界民主政治在西方自由民主理念下面臨諸多現實和理論困境,尤其是,這些問題與困境并不能夠簡單依靠西方自由民主來解決,甚至恰恰是西方自由民主本身造成的,這些困境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西方自由民主的結構性和本質性而不是其政策性和時間性問題而引發的。如何有效破除世界民主政治發展由于簡單建立在西方自由民主理念下而引致的各種問題與困境,就成為擺在國內外政治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命題。全過程人民民主正是這一重要命題的關鍵。
人類進入21世紀以來,最重大的事件莫過于中國的迅速崛起,其無論是速度,還是規模都超乎了人們的想象與預期[16]。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無論用哪一個標準衡量,中國在過去幾十年中的崛起都是令人嘆為觀止的。”[17]中國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發展,關鍵就在于在政治上始終踐行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踐路徑。雖然這一概念是習近平總書記在2019年提出的,但是中國共產黨的民主實踐從一開始就具有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特征,全過程人民民主可以視為是對中國共產黨人民民主實踐的全新總結[18]。“全過程人民民主”概念的提出使得這種民主實踐從“自在”的階段到了“自覺”和“自為”的階段。探析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價值,必須回到中國民主實踐中,也就是要從中國經驗出發。
1.以政黨為中心的有效領導體制。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首要與核心特征就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踐行全過程人民民主中,中國共產黨堅持積極的政治領導、思想領導、組織領導、經濟領導、文化領導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體制在全過程人民民主運作中至少發揮著以下幾個重要功能: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有效運作提供了一個穩定的政治體和政治環境;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有效運作提供了相對均質的文化和身份認同;提升了公民的民主參與意識,建構了民主政治的文化氛圍;提升了民主的運作效率和政治系統的有效性;維護了社會公平,有效實現了社會正義需求;有效應對了外部環境干擾,為中國持續發展提供了一個穩定的國際環境等。
由此可以看出,以政黨為中心的有效領導體制是中國民主政治運行和經濟發展的核心保障。也正因為如此,吳玲娜等人指出全過程人民民主是黨領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歷史必然[19],陳愛萍指出黨的領導是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政治保障[20]。中國革命、建設與改革的歷史也證明,全過程人民民主正是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才發揮了積極的政治治理效能。
2.以協商合作為基礎的政治運作機制。習近平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協商民主是實踐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協商民主就是有效協商與合作下的民主,即多元主體包括政府等就公共政策展開積極有效的協商與合作,在協商的基礎上找到符合社會各個利益主體的“最大公約數”,在合作的基礎上有效凝聚國家、社會以及公民等不同主體的政治與經濟能量,協同促進國家、社會以及公民個人的發展。
中國的協商民主體制不僅僅是一種政治原則和政治文化,更重要的,它是一系列的制度與機制安排,這就是完備的協商體系,主要包括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以及社會組織協商等,這幾大協商體系囊括了全過程人民民主運作的所有制度層面,這也使得全過程人民民主在各領域、各層次都包含協商民主的有效運作。協商民主符合中國文化中“和而不同”和“有事好商量”的理念追求。一方面,協商民主可以有效考慮社會多元主體尤其是社會少數群體以及弱勢群體的需求,避免西方民主體制下“多數暴政”的問題,可以更為有效地提升社會公平和社會正義水平,以及區域協同發展水平和發展能力;另一方面,協商民主可以創建一個和諧融洽、和合共生的政治環境,在此基礎上有效促進多方利益主體之間的充分合作,提高政治效率。同時,協商民主可以在有效協商的基礎上增強公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提升政府公信力,為政府政策的有效執行奠定一個良好的公民和社會基礎。
3.以公眾有效參與為指向的制度設計。西方世界對中國政治最大的誤解就是認為中國政治運作只有政府的權威,而沒有公民的參與,這也是西方認為中國不是民主政體而是所謂“權威政體”(Authoritarian)的原因。實際上,中國民眾的政治參與權利不僅得到國家政治層面的承認,而且得到了系統的制度支撐,這就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體系。
全過程人民民主包含著“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雙向政治參與機制設計。“自下而上”指的公民能夠積極主動參與到政治進程,表達政治訴求。其中,從公民直接行使民主權利來看,有基層民主制度;從公民間接行使民主權利來看,有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從少數民族行使民主權利來看,有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從民主黨派行使民主權利來看,有政治協商制度等。除此以外,還包括一些其他制度體系,如信訪制度、工會制度等。“自上而下”指的就是逆向政治參與[21],即政黨和政府主動了解并滿足民眾政治需求的過程。這個鮮明的體現就是中國共產黨的“群眾路線”,即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深入群眾、了解群眾、為群眾服務、為群眾排憂解難。此外,還有人大的主動聯系群眾功能。正如習近平指出的,人大代表要做到“民有所呼,我有所應”,要“豐富人大代表聯系人民群眾的內容和形式,擴寬聯系渠道,積極回應社會關切,更好地接地氣、察民情、聚民智、惠民生”[22]。
4.以民生建設為重點的政策導向。民生建設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區別于西方自由民主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真實性”的具體呈現。民主與民生兩者是相互促進、互動共進的關系[23]。唐亞林認為:“(全過程人民)民主與民生天然地聯系在一起。民主為民生的發展提供了表達多樣化需求與公正分配公共利益的制度框架與運作機制,而民生為民主的發展奠定了可持續化推進的動力與人心基礎。”[24]也只有扎根民生,民主發展才能有足夠的動力基礎[25]。
因此,民生建設一直是中國共產黨的建設重點,其涉及人民群眾的衣食住行、教育醫療、休閑度假等各個方面。民生建設的一個重要政策導向就是共同富裕,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強調要“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著力解決好人民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健全基本公共服務體系,提高公共服務水平,增強均衡性和可及性,扎實推進共同富裕”。正是在這種積極的政策導向下,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得到了顯著提升,這是中國共產黨合法性的一個關鍵所在,也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廣泛性、真實性和有效性”的真切體現。
5.以和合共贏為原則的外交理念。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僅體現在國內政治建設上,同時也鮮明地體現在國際外交領域;不僅是“國內民主”,同時也是“國外民主”。其主要包括:承認并尊重一個國家的獨立主權、國家利益和國際人格;不會強行按照自身發展模式來要求他國作出政治與社會變革;主張采取積極主動、和平協商的方式解決國家爭端和地區沖突;以維護國家和平與地區穩定為目的等。正是在這種外交理念指導下,中國在過去幾十年一直都維持著一個和平穩定的環境,尤其是,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的重要性也日益凸顯出來,如中國政府促成了沙特與伊朗恢復外交關系,徹底打破了美國在中東地區長期推行的霸權主義的政策路線。這種“國際民主”的外交理念為中國改革開放的持續穩定發展贏得了良好的國際環境。
總之,中國之所以能夠取得持續而平穩健康發展,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中國的發展始終堅持全過程人民民主,這是從政治層面理解“中國之治”與“中國崛起”的關鍵。國外理解中國崛起的原因常常歸結為所謂“權威政體”,預期中國會走向西方民主模式,這是對中國政治的誤解,也是西方政治的傲慢。這種傲慢某種程度上已經侵蝕到了西方自由民主本身,這也是西方自由民主面臨多重困境的一個直接原因。
從“中國經驗”出發而形成的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僅具有針對中國自身的特殊性,同時其對于世界其他國家民主政治建構而言也具有普遍性,這種普遍性經驗與價值可以為世界遭遇西方民主的困境提供積極的價值與啟示,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把民主從意識形態的爭論落實為具體的治理績效。民主如果不能夠轉化為具體的治理績效,不能夠真正促進國家和社會發展,則就成為一個毫無價值的空洞的外殼。這就需要各個國家根據自身的具體實際,而不是以一種從他人歷史經驗出發總結出來的抽象概念來展開自己的民主體制運作。
比如非洲國家和地區普遍存在著治理失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非洲國家建構尚未完成,民族、種族、宗教問題復雜,這就需要一個有效的能夠統合國內各種復雜因素的政治體(政黨或政府)。正如楊光斌指出的,“組織起來”依然是發展中國家建設的優先議程[26]。而有效的組織起來就不能建立在原本就主張多黨競爭(多元主體的競爭)的西方民主體制上,因為這種競爭缺乏西方各種社會條件,只會演變為政治沖突。再有,后發國家也不能夠簡單地信奉所謂“唯市場主導”,因為西方牢牢占據著市場的主導權,如果單純以市場為主導,那么在與西方國家的競爭中只會越發處于不利的地位,這就需要國家層面形成有效的進入市場機制,積極引導市場發展,以國家能力為基礎展開有效的國際競爭等。這同樣適用于西方國家內部,多黨建立的目的在于權力的有效制衡與監督,而不是為了競爭而競爭、為了反對而反對,如果剝離了政治效率,權力制衡就失去了意義。這就要求各個國家要力爭把民主從意識形態的爭論轉化為具體的治理績效,同時要清醒地認識到任何促進國家發展和社會進步的政治體制都應該被考慮到民主體制建設之中。每個國家唯有正視自我、尊重自我,方能在此基礎上積極探尋自我、完善自我。
2.把民主從僅僅關注政治選舉轉向關注民主的全過程常態化運作。西方自由民主給世界民主政治發展造成的最大的誤解就是“把民主等同于選舉”,選舉固然是民主的一個關鍵要素,但并不是唯一要素。這不僅誤導了一般民眾的政治認知,同時也極大地限制了學術研究的進步。當下來看,西方學者對于民主的研究,與其說是對于民主的研究,倒不如說是對于選舉的研究,對于選民選舉意愿、選民投票率、選民選舉行為等的研究,在這種“選舉研究”中恰恰忽視了民主的常態化運作。
民主的常態化運作指的是一種常態性、真實性和有效性的運行狀態。習近平指出:“如果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只有競選時聆聽天花亂墜的口號、競選后就毫無發言權,只有拉票時受寵、選舉后就被冷落,這樣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22]民主不僅僅是選舉,它更應當是一個全過程的范疇,包括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等不同民主形式,同時它也是一種常態化機制,公民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和任何事情上都具有民主權利。
3.把民主從對抗性政治轉向協商合作性政治。當下西方自由民主呈現為一種對抗性政治。一是國內對抗,包括政黨之間、媒體與政府之間、公民社會與政府之間、政府與市場之間、聯邦政府與州政府以及各個州政府之間的對抗等等;二是國外對抗,即以“民主—非民主”的對立思維來看待國際關系。這嚴重影響了世界尋求民主政治的價值規范與建構內容,民主政治建立的“規范”就是政治競爭。但政治競爭的目的是為了有效監督政治權力的運作,而不是以犧牲社會穩定和降低政治效率為代價。無序化和過度的政治競爭只會損害民主。比如美國新冠防疫失敗的部分原因就在于美國聯邦制結構中地方州政府之間的權力分裂,這場疫情“充分暴露了現任政府下美國聯邦體制的功能失調、小政府的意識形態和黨派政治的陷阱”[27]。這就說明:民主需要的不僅僅是競爭,更需要合作。
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一種講求協商合作的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迥異于西方競爭式民主,更加體現出中華文明追求和合的價值底蘊。雖然全過程人民民主也承認競爭(競選)的價值,如差額選舉亦是其應有的題中之義,但全過程人民民主并不將競爭視為民主的本質特征,而將合作視為自我的價值導向”[28]。社會固然存在著多元利益主體以及多元利益需求,但這種需求不應當是一種“贏者通吃”的需求,而應當是一種追求和諧、和合共生的需求,在多元主體中尋求協商,在協商中找到彼此利益交集的最大公約數,在利益交集的基礎上展開充分、有效合作,在合作的基礎上實現利益共贏。
4.把民主從漠視公民權利轉向真正尊重公民意愿和公民能力。一個吊詭的現實是:西方雖然一直在宣稱自身的民主理念,但在很大程度上一直在避免公民廣泛和直接的政治參與,其之所以把民主僅僅界定為選舉,除了約翰·密爾所言的以民族國家地域過大為由之外,更重要的是因為西方從根本上就不信任公民的政治參與能力。作為競爭性選舉民主理論的奠基者,約瑟夫·熊彼特認為,民主就是人們選擇政府的一個過程,其本身并不具備設計政府政策所必須的知識和能力,民主“就是那種為做出政治決定而實行的制度安排。在這種安排中,某些人通過爭取人民選票而獲得做決定的權力”[29]202。選民的唯一作用就是對代表投票,除此以外,他們不能做出政治決定,更不能控制政府,“不要以為選民既然可以選擇政府,就可以控制政府。不,不是這樣。在正常情況下,選民除拒絕再選他們或再度選出他們外,不能以任何方式控制他們的政治領袖,偶爾也有自發的直接傾覆政府或趕走某個部長的事變,或者逼迫他們做出某些方向上的變故發生,但這不僅是例外,而且,……它違背了民主的精神”[29]304。
從這里可以看出,西方自由民主體制下的選民只是在進行“選舉”,而不是在進行“民主”,“沒有民主的選舉”同樣出現在西方自由民主體制之下[30]。這就需要真正尊重公民意愿和公民能力,讓公民切實參與到政治進程,而不是僅僅參與選舉。
5.把民主從外交工具轉向各國的相互理解和相互合作。西方外交理念下,民主已然成為了一種外交工具,即便是赤裸裸的侵害他國利益的行為,也被經常性的冠以“民主”之名。民主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西方政治文化的底線思維——文明沖突論[31]——的最后的遮羞布,這只會引發各國之間的政治誤解和政治沖突。這種“民主工具”的現狀必須得到改變,這就需要建立一種以理解代替誤解、以合作代替沖突、以協商代替強權的國際新秩序格局。民主不僅僅是針對國內而言,同時其也應當成為國家間的基本行為準則,只有這樣,才能達至國家間的相互理解與相互合作。首先是尊重,亦即放下“民主成見”,任何國家都有獨立探索自身民主政治運作機制的權利,全過程人民民主正是中國獨立探索自身民主政治的成果體現;其次是轉變理念,重新審視“文明沖突論”的底線思維,形成一個文明和合共生的思維理念;最后是跳出修昔底德陷阱的思維模式[32],國家的發展并非只有競爭,同時也有積極有效的合作的需要與可能。
全過程人民民主雖然是基于中國政治環境和政治語境下誕生的民主概念與民主理論,但是作為一種人類社會全新的民主形態,其對于其他國家的民主政治建構而言同樣具有普遍性,但這種普遍性也要各個國家注意自身具體的政治環境與政治條件,因為這種價值和意義可以提供積極的借鑒,而不是提供一種完善定型的“標準模式”。具體來講,中國可以為世界提供中國經驗,但是中國不會強行按照自身的政治模式來對別的國家指手劃腳。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全過程人民民主對世界民主政治建設最大的啟示在于:要有獨立探索符合自身民主政治機制的精神與行動;要從現實出發,而不是從抽象的理論和標準出發,更不是從約束性的規則條件出發;要走出“歷史終結論”的心態,政治的背后實質上是人以及人的行為,承認政治的不完美以及承認政治的可發展性,就是承認人的不完美性以及承認人、承認自我的可發展性。對于民主,我們需要的是冷靜的、科學的態度,而非宗教般的癡迷與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