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機補貼、尋租行為與我國農機行業的發展

董 科

（貴州財經大學經濟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0 引言

農業是第一產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任何國家和社會的健康、持續發展必然以發達的、可持續發展的農業為前提。2004年中央一號文件的發布正式拉開我國農機購置補貼政策的序幕，同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機械化促進法》規定，中央財政、省級財政應當分別安排專項資金，對農民和農業生產經營組織購買國家支持推廣的先進適用的農業機械給予補貼。兩年之后《全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頒布。2004—2016年，農機購置補貼資金由中央財政承擔的金額由0.7億元猛增至237.55億元，10余年時間內猛增300余倍，共計發放農機具購置補貼資金1 200億元，享受到國家補貼的農機具超過3 500萬臺（套）。政府在農機購置方面的巨額補貼，極大地提升了廣大農戶購買現代化農機具的積極性，也迅速提高了我國農業現代化水平。據報道，2021年全國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率達72%，近10年提高15個百分點。

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在迅速提升我國農業現代化水平的同時，也導致形形色色的尋租行為。所謂尋租，是指政府對市場經濟采取行政干預導致資源配置扭曲，某些實體為尋求額外財富而采取的非生產性活動。如農機生產企業采取非正當利益輸送、積極游說等方式獲得更多農機補貼，甚至通過自身影響力試圖干擾政府決策，鞏固自身市場壟斷地位，為其他企業設置市場準入障礙。如果不能用制度遏制農機補貼制度導致的尋租行為，農機補貼這項利國利民的重大戰略將有可能淪為滋生腐敗的土壤。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及由此產生的尋租行為將會對我國農機行業的發展產生怎樣的影響？

1 文獻綜述

關于政府補貼等財稅優惠措施對企業研發活動影響的觀點主要有：1）財稅優惠有助于企業提高研發強度。由于我國國情特殊，金融市場未能像發達國家那樣起到促進創新發展的作用，因而財稅優惠對于引導企業創新將發揮重要作用。Bloom等（2002）[1]通過分析財稅優惠與企業研發投入的關系，認為財稅優惠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研發成本，進而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短期內企業研發成本降低10%，將激勵企業增加1%的研發投入，而長期則會增加10%。國內學者如衛舒羽等（2021）[2]、姜彩樓等（2020）[3]、王藝凱等（2020）[4]也持同樣觀點，都認為在特定國情下，財稅激勵政策是降低企業研發成本的有效手段，能夠顯著激發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并能有效提升企業的技術水平。2）財稅優惠會對不同行業、不同屬性企業的研發活動產生不同的影響。Chen等（2019）[5]對中國A股上市企業的數據分析表明，財稅激勵對制造業企業的研發投入起到了顯著促進作用。衛舒羽等（2021）[2]認為，財稅優惠政策對國有企業研發行為的促進作用較大，而對私營企業的促進作用較小。

關于政府補貼等財稅優惠措施引發的尋租行為對企業研發活動影響的觀點主要有：1）尋租行為會對企業研發投入產生不利影響。企業通常通過生產性活動和尋租等非生產性活動進行創新，何軒（2016）發現財稅優惠程度越高，尋租空間越大，則民營企業諸如招待、公關等非生產性經營活動將越普遍，而創新研發等生產性活動將越少。張璇等（2017）[6]發現，實證研究表明尋租行為將通過擠出效應和替代效應減少企業的創新投入。2）尋租行為對企業研發投入可能產生有利影響。Faccio等（2006）[7]通過分析面板數據發現，尋租行為作為企業與政府之間的潤滑劑，有助于改善政商關系，從而對企業從政府獲得扶持和資源產生有利影響，進而對企業研發投入產生積極的影響。龍小寧等（2018）[8]認為，由于我國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制度尚不完善，企業往往通過尋租行為維護自身合法的知識產權，而這種做法通常是有效的，因而能夠對企業研發活動產生積極影響。

綜上所述，通過梳理相關文獻發現，關于政府補貼等財稅優惠措施對企業研發的影響，學術界基本認為政府補貼能夠對企業研發產生積極作用，但是不同的補貼方式、補貼時點、補貼對象會對補貼效果產生不同影響[9]。而關于由政府補貼等財稅優惠措施引發的尋租行為，則會引發企業將資源投向非生產領域，從而對企業研發行為產生消極影響。

2 農機補貼對我國農機行業發展的積極影響

1）極大地提升了我國農業機械化整體水平。2013—2018年，我國財政農機補貼投入除了在2017年和2018年出現了下降，其他年份均保持增長。巨額的農機補貼以及其他一系列助農政策的實施，導致我國農機設備數量迅速增加，農業現代化、機械化、規?；窖杆偬嵘?。2013—2018年，我國的聯合收割機數量增長97%，達到13.6萬臺；排灌動力機械設備數量增長66%，達到1 431萬套；機耕面積占比從66.7%上升至94.5%，機械播種面積占比從38.3%上升至82.1%，機械收割面積占比從55.8%上升至92.2%。我國農業機械化整體水平的迅速提升，極大地提高了我國農業的生產效率，為農業現代化、智能化、集約化提供了強有力支撐。

2）推動我國農機行業高質量發展。長期以來，我國農業機械行業企業數量巨大，以中小企業居多，工藝水平低，同質化嚴重，自動化、智能化水平不高，部分核心技術和重要零部件方面尚未完全實現自主化，競爭以價格競爭為主，在制造工藝、高端裝備方面與國際先進農機廠商存在明顯差距。農機購置補貼政策的實施，為我國農機行業的發展注入了強勁的發展動力。隨著補貼資金大量進入農機生產行業，大量企業被吸引進入這一領域，在成本、技術、營銷、售后方面展開激烈競爭，一批技術落后、工藝水平低的企業被淘汰，行業集中度不斷提高，逐漸形成了以中國一拖、雷沃重工、常州東風、山拖農裝、悅達鹽托、中聯重科為代表的少數龍頭企業規模化競爭與廣大中小企業專業化競爭并存的局面。2017—2020年，我國規模以上農機企業數量從2 429家下降至1 615家，數量下降約三分之一。而同期我國農機制造行業實現了長足的發展，2015—2022年，我國農機制造行業總產值從4 759.2億元上升至5 018.6億元。

3 農機補貼制度不完善引發的消極影響

農機補貼制度中的尋租行為有以下幾個特點：1）補貼程序煩瑣，案發環節較多。農機補貼實施過程涉及廠商資格審查、產品推介、招投標等多個環節，很多環節的審批并無絕對的標準，相關主管部門擁有較大的裁量尺度，這就形成了灰色地帶，容易滋生貪腐犯罪。2）隱蔽性較強，查處難度較大。農機補貼制度是一項長期堅持的制度，企業和主管部門之間往往形成穩固的長期共同利益，而且在套取補貼、行賄受賄時都會采取合法形式進行掩護，導致尋租行為具有極強的隱蔽性，增加了查處難度。3）手段花樣翻新，犯罪金額不斷攀升。隨著國家監察機關對農機補貼制度中的貪腐行為查處力度的不斷加大，農機補貼中的貪腐行為也不斷升級，出現了不少新花樣。如巧立名目，在招投標活動中設“辛苦費”，在將農機具列入補貼名單時向企業收取“農機具推介費”，在審批環節向企業索取“好處費”，倒賣補貼名額，虛報購機數量、虛構購機手續以套取補貼資金等。

尋租行為損壞了農機補貼制度在群眾心目中的形象，也破壞了農機生產企業之間原有的公平競爭環境。少部分企業憑借利益輸送等尋租行為獲得大筆農機補貼，勢必在其他企業心目中造成負面示范效應，讓這些企業認為與其踏踏實實地進行產品研發改進，還不如對主管部門采取尋租行為，導致企業將生產資源從生產領域轉移至非生產領域，從而造成資源錯配和效率損失。

4 相關政策建議

針對農機購置補貼政策中出現的尋租行為，應該采取以下措施加以預防和管控：

1）剔除不必要的審批環節，鏟除權力尋租的土壤。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實施過程中之所以出現尋租現象，歸根到底在于行政干預扭曲了市場經濟自發形成的資源配置，加之農機廠商、經銷商為利益所驅使，不惜鋌而走險，對主管部門進行腐蝕拉攏。為杜絕此類現象，各級農機主管部門要在企業和農戶之間主動搭建信息溝通的橋梁，將農機補貼對象由“政府指定”改為“用戶選擇”，剔除不必要的審批環節，在企業與企業、企業與農戶之間營造公開、公平、公正的交易環境。同時，各級主管部門要轉變自身定位，從農機交易流通環節的合同主體，轉變為落實國家支農惠農政策的監督主體，不再介入到具體的經濟利益中去。唯有如此，才能從制度上徹底鏟除農機購置補貼政策中權力尋租的土壤。

2）建立有效的監督機制，將補貼環節置于群眾監督之下[10]。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實施中存在的尋租行為與其他貪腐行為并無本質區別。為防止尋租行為的發生，應該根據各級農機主管部門審批各環節的特點，找出容易導致貪腐行為的關鍵部位和重點環節，有針對性地采取切實有效的監督機制。最根本的還是讓廣大農戶知曉國家的惠農支農政策，主管部門要提高農機購置補貼工作的信息化、網絡化水平，主動將補貼政策具體實施的程序、內容、要求公之于眾，接受人民群眾的監督?！瓣柟馐亲詈玫姆栏瘎保r機購置補貼政策的具體運行過程越公開透明，則發生尋租行為的可能性將越低。

5 結論

農機購置補貼政策是一項利國利民的良法善政。該政策實施以來，我國農業機械化水平迅速提高，農機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穩步提升，為確保我國糧食安全、實現農業現代化和智能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但存在制度法規不健全不完善、信息流程不公開不透明等問題，以致農機購置補貼政策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出現了尋租行為，引發了農機生產企業之間的不正當競爭和人民群眾的不滿。相關管理部門應通過剔除不必要的審批環節，營造公開、公平、公正的交易環境，將補貼環節置于群眾監督之下等方式杜絕這一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