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及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研究

于新亮 左雅璇 石玉建 梁馨月 蓋 楠 孫洪波

（1山東財經大學保險學院 濟南 250014；2西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成都 611130；3山東省醫療保險事業中心 濟南 250013）

1 引言

我國正處于老齡化深度、廣度大幅加速階段，老齡人口的增多、老年人健康水平的下降和醫療服務價格的虛高均有可能導致老齡人口醫療費用居高不下，對基本醫保基金平穩運行帶來風險。根據《“十四五”國民健康規劃》顯示，2015年至2020年，我國人均預期壽命從76.34歲提高到77.93歲[1]。《中國老齡產業發展報告(2021—2022)》數據表明，截至2022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達到2.8億，其中失能、半失能老年人大約4400萬。在80歲以上的老年人群中，失能、半失能老人約占40%左右，他們不同程度需要醫療護理和長期照護服務[2]。可以發現，隨著人均預期壽命的提高，我國老年人可能存在較高的失能風險。《2018—2019中國長期護理調研報告》以23個已開展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的城市為調查框架，居住于當地主城區的60歲及以上老年人和30歲—59歲成年人兩個人群為調查對象，發現調查地區中約4.8%的老年人處于日常活動能力重度失能、7%處于中度失能狀態，總失能率為11.8%。依賴程度最嚴重（日常活動能力和獨立生活能力均重度依賴他人照護）的老年人占25.4%，即有四分之一的老人需要事無巨細的照護[3]。北京大學人口學研究顯示，預計到2030年，中國失能老人規模或超過7700萬，每位失能老人平均經歷7.44年的失能期[4]。失能老年人口規模的擴大將導致長期護理服務需求快速增長，失能風險可能演變為影響程度更深、范圍更廣的社會風險[5]。綜上所述，中國人口老齡化規模與速度不斷增加，失能老人群體不斷擴大，使得我國面臨養老體系和社會經濟發展的雙重挑戰。

在借鑒國外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經驗基礎上，結合國內實際情況，我國開始對長期護理保險制度進行探索。2015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提出，建設以居家為基礎、社區為依托、機構為補充的多層次養老服務體系，推動醫療衛生和養老服務相結合，探索建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2016年，《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辦公廳關于開展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的指導意見》(人社廳發〔2016〕80號)提出，在廣州市、長春市等15個城市以及吉林省和山東兩個重點聯系省份開展試點工作，并從保障范圍、資金籌資、待遇支付等維度明確了長期護理保險制度政策框架。2020年9月，國家醫保局聯合財政部發布《關于擴大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提出擴大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城市范圍，完善政策框架，力爭在“十四五”期間，基本形成適應我國經濟發展水平和老齡化發展趨勢的長期護理保險制度政策框架，推動建立健全滿足群眾多元需求的多層次長期護理保障制度。

《指導意見》指出，長期護理保險籌資以單位和個人繳費為主，單位和個人繳費原則上按同比例分擔，其中單位繳費基數為職工工資總額，起步階段可從其繳納的職工基本醫療保險費中劃出，不增加單位負擔；個人繳費基數為本人工資收入，可由其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個人賬戶代扣代繳。有條件的地方可探索通過財政等其他籌資渠道，對特殊困難退休職工繳費給予適當資助。建立與經濟社會發展和保障水平相適應的籌資動態調整機制。

從實際試點情況來看，我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籌資主要通過個人繳費、醫保基金劃轉和財政補助等方式，而非獨立籌資。同時，也有研究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實施，可能將部分原先在醫療機構接受醫療照護的群體轉為在家或者在機構接受長期照護服務，從而減少了醫療費用支出，節省了醫保基金支出。那么這種依附于醫保的籌資方式對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有多大，值得進一步探究。

本文探究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以及基本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以期為長期護理保險的發展提供理論依據。

2 文獻綜述

2.1 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影響

近年來，我國醫療服務利用需求急劇增加，且增速較快，醫療總費用將持續呈上升狀態[6]。部分學者認為醫療服務利用需求增加可能受宏觀因素影響，包括老齡化程度較高、醫療價格扭曲、環境污染、經濟發展水平等，以及受微觀因素影響包括個人稟賦和需求等。其中，人口老齡化影響最為顯著，Angulo[7]運用西班牙相關數據發現，高齡老年人醫療消費顯著高于其他年齡段，且其住院概率也更高。

總結國內外關于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研究，可以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影響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長期護理保險通過替代效應和健康效應降低了醫療總費用。Coyte[8]基于加拿大未來人口年齡、健康等級等方面，觀測到當地長期護理保險的推行使得部分住院患者轉為居家護理，將醫療費用轉化為居家護理費用，減少了醫療費用支出。根據相關文獻研究，本文認為，替代效應是指長期護理保險制度通過直接補貼現金或是按比例報銷等方式，引導長期居住于醫院且僅接受護理的老人轉移至家庭或護理機構，將虛高的醫療費用轉為更經濟專業的正式照護服務，達到降費目的[9,10]。Masuda[11]發現，日本實施長期護理保險政策豐富了護理人員的專業知識，提升了服務態度，護理質量的提升促進了老年人從醫院護理轉向專業居家護理，減少了醫療費用。實踐方面，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發展較為成熟的國家，護理費用每增加1英鎊，醫療費用將會減少0.35英鎊；正式照護時間每增加10%，住院時間將會減少6%—9%[12]。而對于仍處于試點階段的中國來講，長期護理保險的引入同樣顯著減少了患者醫療總費用[13]。因此，本文認為，健康效應是指長期護理保險制度使得失能老人獲得正式照護服務的可能性增強，進一步提高失能老人的健康水平，從而減少額外的醫療費用。

另一種觀點認為，長期護理保險制度通過收入效應和知識效應增加了醫療總費用。收入效應是指失能患者的護理費用通過長期護理保險得到補償，減少了護理費用，增加了實際收入水平，釋放了部分被抑制的醫療需求，從而增加了醫療費用。知識效應是指通過長期護理保險的宣傳與施行使得人群更加關注自身健康問題，投入更多醫療費用。蔣曼等研究發現，長期護理保險激發了老年群體對慢性病預防與護理康養的需求，并有效利用此需求[14]。

2.2 長期護理保險對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

由于我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屬于“依托醫保”的籌資模式，且面臨著醫療費用不斷上漲的局面，這勢必會對基本醫保基金平衡造成一定沖擊。德國、日本等國家建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時，相關制度改革討論多集中于資金籌集方面，時至今日是否應從基本醫療保險中支付長期護理保險費用仍是討論的焦點與難點。我國長期護理保險試點發展僅有7年左右，部分試點地區主要采用從醫療保險基金劃撥一定比例資金的方法作為長期護理保險資金的來源，長期護理保險資金籌集依賴于醫療保險，并沒有開拓其他籌資渠道，部分試點地區利用福利彩票等渠道進行籌資，但整體來看，籌資渠道較為單一[15,16]。

隨著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推進，失能人口規模逐漸擴大、給付需求逐漸增高，完全依靠醫療保險基金的籌資模式不利于長期護理保險的發展，可能會影響醫療保險基金的可持續性[17]。因此，國內學者基于長期護理保險與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問題進行了相關研究分析。荊濤[18]等基于理論分析，通過構建動態精算模型，模擬了擴大長期護理保險試點對我國職工醫保基金運行的影響，發現17個長期護理保險試點如果在所屬的省、市全面推廣的情況下,預計到2025年，將至少有6個省市醫保基金累計結余出現赤字,將直接影響職工醫保基金的可持續性運行。田勇[19]的研究同樣支撐了此觀點，提出長期護理保險依托居民醫療保險建立所導致的財政支出暫且處于可控范圍，但長期護理保險依托職工醫療保險建立所導致的問題會對職工醫療保險統籌基金可持續性產生負向影響。

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說：一是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具體影響取決于正向影響與負向影響的相對強度。二是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取決于上述問題及籌資模式的共同作用。

本文的研究意義在于：①研究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制度通過減少個體年門診次數等機制降低了醫療總費用，減少了基本醫保基金支出，從而增強了對基本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的正向影響。②在以往研究當中，大部分學者僅討論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的負面作用，缺少長期護理保險對基本醫療保險正面作用的分析，本文將以此為出發點，為長期護理保險與醫療保險互饋機制提供理論解釋。

3 實證研究和數值模擬設計

本文采用實證方法研究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影響情況，采用數值模擬的方法探究長期護理保險籌資制度對基本醫保基金的影響。

3.1 數據來源

本文運用2011年、2013年、2015年和2018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庫（CHARLS）及同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省級統計年鑒進行微觀數據分析。

本文在分析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影響時，選取2018年之前開展長期護理保險試點的長春市、濟南市等15個城市作為實驗組。根據于新亮[20]等研究，多數學者認為個體、家庭和地區等變量可能對醫療費用產生影響。因此，選取個體變量（年齡、已婚率、教育水平和平均工資）、家庭變量（家庭兒童數等）、地區變量（地區生產總值）等作為控制變量（見表1）。

表1 變量設定

3.2 實證方法

雙重差分方法是評估某項政策效果時常用的實證分析工具，一般而言運用兩期數據即實驗組與控制組，對比實驗組與控制組接受政策沖擊前后變化差，對政策實施效果進行定量評估，排除其他無關因素影響，避免“內生性”問題。傳統雙重差分模型要求政策沖擊時間點一致，但在實際情況中，大部分政策起始時間不一，運用傳統雙重差分模型將出現效果評估偏差，漸進雙重差分方法應運而生。

本文基于長期護理保險試點這一準自然實驗，評估其對醫療費用的影響。考慮到各試點城市開展長期護理保險的時間不同，本文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法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其中，下角標c和t分別表示城市和時間。被解釋變量Cost表示個體醫療費用。Treat為實驗組虛擬變量，若城市c開展長期護理保險則設定為1，否則為0。Post為處理期虛擬變量，若城市c于t年開展了長期護理保險則設定為1，否則為0。二者相乘表示若城市c于t年開展長期護理保險，那么該城市t年及以后均設定為1，否則為0。Zn為其他影響醫療費用因素，δn為各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Tt為時間固定效應，Pc為地區固定效應，α1為常數項，εct為隨機擾動項，β1為我們所關注的Treatc×Postct的估計系數，即長期護理保險影響醫療費用的平均處理效應。

3.3 測算模型

各試點地區長期護理保險籌資主要來自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本文將基于前文長期護理保險對于醫療費用的影響結果，運用成本-收益分析法研究長期護理保險籌資制度對基本醫保基金的影響。成本-收益分析方法是通過比較項目的全部成本和收益的制度決策方法，尋求以最小成本收獲最大收益。此方法被應用到各類政府政策評估中。

3.3.1 基本模型。目前，我國長期護理保險資金籌集主要源于居民醫療保險和職工醫療保險（以下簡稱基本醫療保險）基金，長期護理保險能否長期發展的影響因素之一即為其是否影響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

本文以養老護理費用比例提取模式為例，將長期護理保險籌資本應從基本醫保基金中提取的金額定義為成本F。

設t年全國人口總數為Nt；年齡概率分布為αj，其中j=1,2,3，分別表示年齡低于65歲的概率、年齡介于65歲至80歲的概率和年齡高于80歲的概率；不同年齡段失能分布概率為λij，其中i=1,2,3,4表示健康、輕度失能、中度失能和重度失能四個程度，λij表示在j年齡段下i種失能情況的概率；平均照護費用為fi；長期護理保險報銷比例為π。則t年成本為Ft，具體公式如下：

本文將長期護理保險減少醫療費用后節省的基本醫保基金支出金額定義為收益，計算公式為：

E=μ×e

其中μ表示基本醫療保險實際報銷比例，e表示執行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后所減少的醫療費用。

3.3.2 參數設置。具體內容如下。

城鄉居民人數。數據選取聯合國《世界人口展望2015修訂版》2020年—2030年人口預測數據。

失能分布概率。本研究利用stata軟件基于年齡分組對失能程度進行了 OProbit模型估計①被解釋變量為有序離散變量，因此采用OProbit模型，即。其中表示老年人失能程度，包括健康、輕度失能、中度失能和重度失能，的潛變量，滿足，X為核心解釋變量，D表示控制變量，為待估參數。。對于年齡低于65歲的人群，測算得出重度失能概率、中度失能概率、輕度失能概率和健康概率分別為0.0015、0.0043、0.0141和0.9807；年齡介于65歲與80歲之間的人群，測算得出重度失能概率、中度失能概率、輕度失能概率和健康概率分別為0.0071、0.0162、0.0415和0.9352；對于年齡高于80歲的人群，測算得出重度失能概率、中度失能概率、輕度失能概率和健康概率分別為0.0181、0.0340、0.0740和0.8730。

照護費用。參照李元[21]的研究，將照護費用按不同護理方式分類。

報銷費用。根據試點城市長期護理保險政策報銷標準，設定報銷標準設置為90%、80%和70%。

醫療費用減少金額。利用stata軟件基于基準回歸數據測算出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具有降低50%的邊際效用。

本文對近代青島城市建設中的對景手法進行研究，其作為城市景觀組織的主要手法對城市空間特色的形成起到了積極作用：

基本醫療保險對醫療費用實際報銷比例。根據2018年CHARLS數據統計得出基本醫療保險對醫療費用實際報銷比例為46.6%，這一比例也和封進[22]等學者的研究結論一致，將該比例與減少的醫療費用金額相乘，得出長期護理保險通過減少醫療費用后降低的基本醫保基金支出金額。

4 實證結果分析

4.1 基準回歸結果

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其中，（1）列為僅加入時間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長期護理保險試點變量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為-1.4590，說明長期護理保險顯著降低了醫療費用。（2）和（3）列為在（1）列基礎上依次加入特征相關變量和受訪城市特征變量的回歸結果。（2）列結果為長期護理保險試點變量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大小為-1.3347，說明在加入了特征相關變量后，長期護理保險顯著降低了醫療費用。（3）列結果為長期護理保險試點變量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大小為-1.0971，說明在加入了特征相關變量和受訪城市特征變量后，長期護理保險顯著降低了醫療費用。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4.2 穩健性檢驗

4.2.1 平行趨勢檢驗。本文首先計算醫療費用在不同試點城市的受訪年份與長期護理保險政策開展年份之間的差異，得出醫療費用差異的均值和置信區間。結果顯示，長期護理保險政策實施前并不存在明顯差異，而政策實施后醫療費用的置信區間均低于0線，通過了平行趨勢檢驗，證明長期護理保險試點對醫療費用具有降低作用（見圖1）。

4.2.2 安慰劑檢驗。本文從原有數據庫中剔除原有試點城市，并基于此隨機抽取20個城市作為對照，假設其于2018年開展長期護理保險試點，且其覆蓋范圍為職工醫療保險的參保者；隨機抽取5個城市作為對照，假設其于2018年開展長期護理保險試點，且其覆蓋范圍為居民醫療保險的參保者；隨機抽取1個城市作為對照，假設其于2018年開展長期護理保險試點，且其覆蓋范圍為居民醫療保險、年齡大于60歲的參保者；其余地區設定為控制組，重新進行回歸。圖2匯報了499次隨機抽樣后回歸結果的估計系數和對應的p值，結果表明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降低作用通過了安慰劑檢驗。

圖2 安慰劑檢驗結果

4.3 機制分析

長期護理保險制度作為社會保障體系的一大補充，其作用之一在于合理配置醫療資源，緩解全社會醫療費用快速增長的現象。部分患者因失能等緣由長期使用醫療資源，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出現將醫療服務與護理服務區分，使部分患者從醫院轉移至家庭或是護理機構享受照護服務，降低了醫療成本。本文實證檢驗同樣證明，長期護理保險制度的實施顯著降低了醫療費用。

本文采用漸進雙重差分方法，探求長期護理保險對年門診次數、年住院次數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1）列為長期護理保險對年門診次數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長期護理保險試點變量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為-1.1243，說明長期護理保險降低了個體年門診次數。（2）列為長期護理保險對年住院次數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長期護理保險試點變量不顯著，無法說明長期護理保險與個體年住院次數的關系。長期護理保險的實施減少了個體年門診次數，進而降低了醫療總費用，產生了健康效應，符合前文機制設想。

表3 機制分析結果

5 數值模擬分析

5.1 參數測算

5.1.1 城鄉居民人口數量預測。本文基于聯合國《世界人口展望2015修訂版》數據，預測未來10年中國人口總數（見表4）。高、中、低三種方案代表著不同參數擬定，報告主要針對生育率的不同而設定方案，一般而言，高方案和低方案表明結果閾值范圍，中方案處于值域范圍內，從而更接近未來現實情況。

5.1.2 照護費用。本文將照護費用分為兩類，即以居家為主的照護模式和以機構為主的照護模式；失能程度包括輕度失能程度、中度失能程度、重度失能程度三種。具體數據如表5所示，若我國的護理養老方式均為居家照護模式，則在2025年人群照護總費用可達2244.42億元。

表5 人均照護費用（單位：元）

5.1.3 醫療費用減少金額。基于CHARLS數據測算得出2018年人均醫療費用，并結合國家統計年鑒中衛生保健和醫療服務指標可計算出未來10年內逐年增長的人均醫療費用。本文將人均醫療費用與未來人口預測總數相乘即得出醫療費用總支出，并將其與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費用的邊際遞減效用（50%）相乘得到醫療費用減少金額（見表6）。

表6 人均醫療費用減少金額（單位：元）

5.1.4 基本醫保基金支出減少金額。將醫療費用減少金額乘以基本醫療保險制度實際報銷比例（46.6%），即得長期護理保險通過減少醫療費用支出而節省的基本醫保基金支出金額（見表7）。

表7 人均基本醫保基金支出減少金額（單位：元）

5.1.5 基本醫保基金結余費用。基于我國國情，有學者建議構建90%的老年人以居家護理模式養老、7%的老年人以社區護理模式養老、3%的老年人以專業護理機構模式養老的國家養老體系。本文將合并社區護理模式養老和專業護理機構養老模式，形成“90+10”護理模式，即90%的老人居家模式護理，10%的老人機構模式護理。因此，本文以中方案人口數量預測為基礎數據、“90+10”方案為照護模式、全體失能老人為保障對象、70%比例為報銷模式為例，測算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的影響。

第一步，基于四年數據擬合得出65歲以下、65歲至80歲和80歲以上三個年齡段人數占比，分別為4.20%、12.61%和1.76%，并將其與中方案各年份未來人口總數相乘，可得未來各年不同年齡段下人口數量。再根據參數設定中各年齡段失能分布概率，分別測算未來各年不同年齡段下、不同失能程度人口數量（見表8—表10）。

表8 65歲以下不同失能程度人口數量預測（單位：人）

表9 65歲至80歲不同失能程度人口預測（單位：人）

表10 80歲以上不同失能程度人口預測（單位：人）

第二步，參照參數設定的人均照護費用，以三種照護模式為分組依據，分別將各失能程度人均照護費用與對應的各年齡段各失能程度人數相乘，并將測算所得的不同失能程度照護費用加總，所得即為未來各年份總照護費用（見表11）。

表11 照護費用預測（單位：億元）

第三步，基于“90+10”照護模式，設定本方案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報銷比例為70%，計算長期護理保險籌資本應從醫保基金中提取的金額，即基本醫保基金提取金額，這源于我國長期護理保險制度中規定報銷比例應以70%為基準。同時，依據參數設定中人均醫療費用減少金額，乘以各年齡段年度人口總數，得出醫療費用減少金額，再乘以基本醫療保險制度實際報銷比例得出年度基本醫保基金支出減少金額。計算長期護理保險通過降低醫療費用而節省的醫保基金支出金額，將其與長期護理保險籌資從基本醫保基金中提取的金額相減獲得結余費用，即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保基金可持續性影響的具體數值（見表12）。

表12 結余費用預測

在以中方案人口數量預測為基礎數據、“90+10”方案為照護模式、全體失能老人為保障對象、70%為報銷比例的模式下，長期護理保險對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具有正向影響。具體而言，隨著失能老人數量的增加，失能護理需求逐漸增多，長期護理保險從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提取的金額也持續增加，于2030年預期達到1595.86億元，客觀上會造成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增加。根據前文的分析，長期護理保險通過替代效應和健康效應減少了不必要的醫療服務利用，又節省了醫療費用。根據本文預測，2030年基本醫保基金支出減少金額將高達3134.10億元，且遠高于長期護理保險從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提取的金額。而且從長遠來看，該結余費用對于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的正向影響在逐年增強，具體而言，人均結余增加金額從2021年的65.44元上升至2030年105.05元（見表12）。

5.2 敏感性分析

5.2.1 中方案下“90+10”模式不同報銷比例分析。本文在人口預測中方案下，基于“90+10”照護模式，設定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報銷比例為80%和90%，分析長期護理保險不同報銷比例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影響作用。由表13可以看出，在中方案人口數量預測為基礎數據、“90+10”方案為照護模式、80%和90%為報銷比例的模式下，長期護理保險依然能夠對基本醫保基金可持續性產生正向影響，但結余金額有所降低。可以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報銷比例越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結余金額越多，相比于90%報銷比例，80%報銷比例模式下基本醫保基金結余增加總額將提升227.98億元左右，人均結余增加金額提升15.57元左右，但也應結合其他因素綜合考慮，確定適當的報銷比例，既能減輕患者照護負擔，也能確保長期護理保險基金可持續性。

5.2.2 中方案下其他護理模式、不同報銷比例分析。本文在人口預測中方案下，基于“95+5”模式（設定95%的老年人以居家模式護理、5%的老年人以機構模式護理）和“85+15”模式（設定85%的老年人以居家模式護理、15%的老年人以機構模式護理），設定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報銷比例為70%、80%和90%，測算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影響作用。由表14可以看出，在不同護理模式、不同報銷比例分析下，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仍具有正向影響。結果顯示，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作用受護理模式和報銷比例影響較大。

5.2.3 低方案下不同護理模式、不同報銷比例分析。本文在人口預測低方案下，基于“90+10”模式、“95+5”模式和“85+15”模式，設定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報銷比例為70%、80%和90%，測算長期護理保險對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影響作用。由表15可以看出，在人口預測低方案下，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仍具有正向影響。當以同一護理模式分析時，可以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報銷比例越低，長期護理保險為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結余金額越多、影響程度越大。當以同一報銷比例分析時，可以發現以居家護理模式為主的老年人口占比越多，長期護理保險為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結余金額越多，但作用效果微弱。

表15 基本醫保基金結余增加總額（單位：億元）

這意味著，為了降低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的負向影響，一是可以適當調整長期護理保險報銷比例，確保該報銷比例既能滿足于大眾需求，又不會為財政附加更多壓力；二是可以鼓勵老年人群多以居家照護模式養老，適應我國傳統照護思想、家庭中心化模式等國情，推進長期護理保險的深入與發展。同時本文以高方案為例，估測基于“90+10”模式、“95+5”模式和“85+15”模式，設定長期護理保險制度報銷比例為70%、80%和90%下，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影響，結論與中方案和低方案相近（礙于表格篇幅過長而未展示）。可以發現，長期護理保險對于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支出的作用受未來人口總數影響不明顯，但受未來人口老齡化程度影響較大。

6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研究結果顯示，一是長期護理保險具有醫療降費作用，使得個人醫療費用年均降低50%；二是長期護理保險對醫療保險基金可持續性具有正向影響，在中方案人口數量預測為基礎數據、“90+10”方案為照護模式、以全體失能老人為保障對象、70%為報銷比例的模式下，2030年長期護理保險可為醫療保險基金人均節省105.05元。由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明晰長期護理保險保障內容，以日常基本照護為主，以基礎醫療護理為輔。國家明確規定制度試點初期重點解決的是重度失能人員的基本護理保障需求，根據地區不同經濟水平、不同基礎醫療設施水平、不同老齡化程度和不同保障需要等自行調整保障范圍。應明確長期護理保險與基本醫療保險的區別與聯系，長期護理保險與基本醫療保險本質特性上是不同的，長期護理保險注重的是長期性和照護服務，而基本醫療保險注重的是短期治療服務，如果“重醫輕養”，那么長期護理保險就等同于“補充醫療保險”，無法更好地解決社會老齡化公共問題。明晰長期護理保險保障內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適當降低醫療費用，減輕醫療保險基金支出。

第二，明確長期護理保險獨立籌資機制，科學規劃資金籌集和待遇支付標準。長期護理保險制度仍處于試點和探索階段，試點城市長護險籌資對基本醫保基金依賴度很高。面對中國老齡化愈演愈重趨勢，伴隨著政策保障范圍不斷擴大、程度更加深入，同時基于本文基金預測結果，長期護理保險基金將持續上漲并保持高速增長，如果過度依賴醫保基金，會增加基本醫保基金壓力，依賴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的局面亟須被打破。

第三，待遇設計應強調居家護理優先原則，增強居家照護功能。國際經驗顯示，居家護理補貼制度更為盛行。例如，德國居家護理補貼，對于親屬或是自聘護理人員照護提供現金補貼。這種行為一方面順應我國“孝道”情懷，維護失能老人的情感需求，另一方面減輕家庭財務負擔，緩解社會醫療護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