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天航 肖 文 許光建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貨物貿易優化升級,創新服務貿易發展機制,發展數字貿易,加快建設貿易強國”(1)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32頁。。長期以來,發達經濟體的制造業呈現出由“工業型”向“服務型”轉變的趨勢,即以制造為基礎,以服務為導向,集中人才、物力將生產轉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服務環節。這對新興工業化國家的制造業發展帶來挑戰,一方面新興工業化國家被迫只能從事于低端加工制造業出口,產業轉型升級困難,進而陷入全球價值鏈“低端鎖定”困局;另一方面在勞動力成本上升、創新驅動不足以及逆全球化加劇等事件影響下,新興工業化國家的低端產業生存空間縮小,容易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一般認為,貿易數字化是以信息通信等數字化技術為支撐,以數據或數據形式推動實體貨物、服務和知識技術高效交換的新型貿易模式。(2)馬述忠、房超、梁銀鋒:《數字貿易及其時代價值與研究展望》,《國際貿易問題》,2018年第10期。貿易數字化不僅通過減少貿易中間環節、降低產品貿易成本、拓展消費邊界等路徑推動傳統貿易提質增效,而且引領國際貿易規則變革,成為驅動產業轉型升級的新引擎??梢哉f,貿易數字化為我國等新興工業化國家突破困境提供了新機遇。我國政府高度重視數字貿易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打造數字貿易示范區,要求“促進數字技術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不斷做強做優做大我國數字經濟”(3)習近平:《不斷做強做優做大我國數字經濟》,《求是》,2022年第2期。。根據最新數據,2022年中國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貿易規模達2.5萬億元,5年時間累計增長78.6%。(4)羅珊珊:《提升服務貿易還有大空間》,《人民日報》,2023年6月26日第5版。隨著數字技術廣泛滲入生產、流通、消費等經濟循環的各個環節,服務的可貿易性得到極大增強,跨境電商等服務貿易新業態不斷涌現。貿易數字化在推動傳統貿易方式變革、產業升級和經濟轉型中的作用和地位愈加重要。
在此背景下,本文理論剖析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及其協同發展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同時展開實證檢驗并提出相關政策建議。具體包括:(1)將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納入統一分析框架,明確二者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機制;(2)厘清二者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交互效應以及投入不同服務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異質性影響;(3)從國內增加值率、數量邊際和價格邊際角度探討二者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渠道。
在服務與貨物、服務業與制造業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的背景下,服務化成為制造業轉型的一個重要方向。早期文獻研究發現制造業企業可以通過“服務+產品”的形式改善企業文化、降低組織惰性、優化企業戰略等,從而創造額外價值、改善企業績效、(5)Baines T. and Lightfoot H. W., “Servitization of the Manufacturing Firm:Exploring the Operations Practices and Technologies that Deliver Advanced Servic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Operations and Production Management,vol. 34, no. 1(January 2014), pp. 2-35.提升全要素生產率。(6)李楊、閆蕾、章添香:《中國生產性服務業開放與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基于行業異質性的視角》,《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趪H貿易視角的研究表明,隨著制造業出口貿易中消耗的服務投入快速增長,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出口企業全球價值鏈的提升有重要作用,制造業投入服務化通過垂直效應和水平效應等機制提升了出口企業的產品質量和復雜度,(7)劉斌、魏倩、呂越、祝坤福:《制造業服務化與價值鏈升級》,《經濟研究》,2016年第3期。增加了企業產品附加值,(8)Opresnik D. and Taisch M., “The Value of Big Data in Servitiza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duction Economics, vol. 165(July 2015), pp. 174-184.從而對其參與更高層次的全球價值鏈的分工產生積極影響。相關研究還發現,服務貿易與貨物貿易的交織程度不斷加深,(9)呂云龍、呂越:《制造業出口服務化與國際競爭力——基于增加值貿易的視角》,《國際貿易問題》,2017年第5期。如果對服務或貨物貿易任意一種采取制裁或者設置壁壘,均會傷及另一種貿易。(10)Ariu A., Breinlich H., Corcos G., et al., “The Interconnections Between Services and Goods Trade at the Firm-Level”,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vol. 116(January 2019), pp. 173-188.
貿易數字化方面的研究早期集中在互聯網貿易與電子商務領域,研究認為在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等技術應用于國際貿易后顯著降低了貿易的信息成本,促進了貿易增長。從作用機制來看,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等技術通過削弱地理距離、提升企業出口的擴展邊際和集約邊際(11)溫珺、王健、尤宏兵:《電子商務能否促進外貿增長——來自我國的證據》,《國際貿易問題》,2015年第6期。等方式促進了國際分工水平的提升。(12)施炳展、李建桐:《互聯網是否促進了分工:來自中國制造業企業的證據》,《管理世界》,2020年第4期。G20杭州峰會將數字經濟作為重要議題,制定了《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此后有關數字貿易的研究增多,但是關于數字貿易內涵的界定仍未統一。大多數研究認為,數字貿易促使傳統實體貨物、數字產品與服務、數字化知識與信息之間的高效交換是消費互聯網向產業互聯網轉型并最終實現制造業智能化的新型貿易活動。一方面,數字貿易可以通過“貿易成本效應”有效增加其制造品的國內增加值的出口;(13)何樹全、趙靜媛、張潤琪:《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貿易成本與增加值貿易》,《國際經貿探索》,2021年第11期。另一方面,通過簽訂區域貿易協定等方式降低數字貿易壁壘、促進數字貿易自由化,也可以大大促進服務貿易的增長。(14)張亞瑛、劉曉輝:《數字貿易壁壘、區域貿易協定與服務出口增長——基于雙邊貿易的樣本數據》,《商業經濟研究》,2023年第7期。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強調要“提升加工貿易水平,提高出口附加值,擴大服務貿易,發展數字貿易”(15)習近平:《當前經濟工作的幾個重大問題》,《求是》,2023年第4期。。推進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深度融合對穩定我國進出口貿易、提升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分工地位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從相關文獻的梳理來看,該領域的研究亟待補充完善。一方面,大多數文獻集中于“數字化”或“服務化”的單個視角,缺少基于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協同視角的研究。貿易數字化首先影響且影響最深的領域是生活性與生產性服務業,單個視角研究很難準確揭示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總體影響。另一方面,現有文獻缺乏行業、服務投入等異質性視角的分析,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途徑及存在的短板尚未明確。事實上,貿易數字化在便利制造業服務貿易的同時,也可能帶來“進口替代”等問題,從而對我國出口和產業分工產生沖擊。因此,有必要對現有研究進行補充,厘清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協同作用及異質性影響,以此明確政策著力點,為貿易強國建設提供理論參考。
基于此,本文首先分析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其次引入貿易數字化變量,分析二者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交互影響機制,在此基礎上展開實證分析??紤]以下簡化模型,在開放經濟條件下,將某一制造業i分為兩個部門,一個是最終品部門,另一個是中間品生產部門,同時將服務視為制造業生產過程中的中間品投入。最終品生產需要資本、勞動和實物中間品(Mi)、服務投入品(Si)。(16)劉會政、張靖祎、方森輝:《貿易數字化與企業出口國內附加值率》,《國際商務》(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2022年第5期。據此,根據超越對數生產函數模型,可以得到服務投入占總中間投入品的比例(θi):

(1)



(2)
最后,基于全球價值鏈決定模型,(17)Kee H. L. and Tang H., “Domestic Value Added in Exports: Theory and Firm Evidence from Chin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106, no.5(June 2016), pp. 1402-1436.(18)邵朝對、蘇丹妮、李坤望:《服務業開放與企業出口國內附加值率:理論和中國證據》,《世界經濟》,2020年第8期??梢缘玫?

(3)
推論1: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具有積極影響。
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還可能在最終品、中間品生產和貿易過程中相互影響,從而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正負兩方面交互效應。正向效應方面:從供給端來看,在大數據設施、信息和通訊技術等數字技術的有效支撐下,數字化與服務化融合程度的提升為企業提供了更高質量的服務供給;從需求端來看,大數據為企業在更大范圍內整合制造業、服務業資源提供便利,企業日益多元化的服務需求能夠得到更加精準的匹配;從貿易視角看,數字技術與服務要素的緊密結合,降低了交易成本和信息成本,促進了貿易的便利化與自由化,拓展了進出口貿易邊界。
負向效應方面:貿易數字化同樣推動了進口貿易的增長,并由此帶來“進口替代”問題,從而抑制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一方面,貿易數字化可能增加來料加工等低增加值中間品貿易的增長;另一方面,與數字化貿易程度較高的國家開展貿易,可能導致部分企業直接使用進口中間品,而非使用本國服務投入來進行生產。(19)Ma S., Xu G. and Zhang H., “Input Tariff Liberalisation and Servitisation in Manufacturing: Evidence from China’s WTO Accession”,The World Economy, vol.42, no.12(August 2019), pp. 3569-3587.
基于以上分析,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最終產生的交互效應受上述正負兩方面效應的影響。據此,提出以下有待實證檢驗的推論:
推論2: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產生正向(負向)交互效應。
本文基于擴展的引力模型,使用我國與28個貿易伙伴國HS4位數編碼層面的出口貿易數據研究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為檢驗推論1,設定回歸方程:

(4)
其中,GVCijt為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用出口國內增加值率(DVA)衡量,i、j、t分別表示出口目的國、行業和時間。該變量為國家-行業層面的雙邊雙向變量,即我國對目的國i的出口額中我國增加值所占的比例,通過WIOD投入產出表計算得到。(20)Wang Z., Wei S. J., Yu X., et al., “Measures of Participa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nd Global Business Cycles”, NBER(March 2017).
回歸公式中,核心解釋變量servitizejt表示我國制造業投入服務化水平,用制造業對服務業的完全消耗系數來衡量。本文基于WIOD投入產出表HS4位數編碼行業層面的數據,計算得到我國出口制造業對服務行業的完全消耗系數。(21)Cui Y. and Liu B., “Manufacturing Servitisation and Duration of Exports in China”,The World Economy,vol. 41, no. 6, (February 2018), pp. 1695-1721.若servitizejt的系數η為正且顯著,則表明制造業投入服務化會促進我國制造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X表示一組包括行業和國家兩個維度的控制變量,β為其對應的回歸系數。行業控制變量從WIOD數據庫獲取或計算得到,具體包括:行業規模(lnGO)使用行業產值的自然對數來衡量;行業勞動生產率(tfp)使用行業產值與勞動力數量之比來衡量;行業高技能人工占比(labHS)使用行業高技能員工人數占全體員工人數的比例進行衡量。國家層面控制變量為出口目的國人均GDP自然對數(lngdp),GDP數據來自CEPII的Gravity數據庫。為控制難以觀測的或隨時間推移而變化的因素影響,回歸還加入了國家層面(λi)、行業(υj)和時間層面(μt)的固定效應。此外,回歸方程中β0表示常數項,εijt表示不可觀測的擾動項。
為檢驗推論2,在方程(4)基礎上引入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交互項,以研究二者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交互效應。設定如下回歸方程:

(5)
如果式(5)中交互項servitizejt×linksit系數δ顯著為正,則說明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正向交互效應。現有文獻多采用互聯網普及率、數字基礎設施等指標來衡量數字化,但該類指標為基于單個國家或地區的指標,無法反映貿易數字化的雙邊雙向特征。(22)Chung.,“The Geography of Global Internet Hyperlinks and Cultural Content Analysis (Dissertation)”,University at Buffalo,2011.為克服這一難題,Hellmanzik等學者基于Yahoo提供的470億個網址和各個國家的國碼頂級域名構建了87個國家雙邊雙向網址鏈接數量指標,以此來衡量貿易數字化的特征。(23)Hellmanzik C. and Schmitz M., “Virtual Proximity and Audiovisual Services Trade”,European Economic Review,vol. 77(July 2015), pp. 82-101.(24)施炳展:《互聯網與國際貿易——基于雙邊雙向網址鏈接數據的經驗分析》,《經濟研究》,2016年第5期。(25)劉斌、顧聰:《互聯網是否驅動了雙邊價值鏈關聯》,《中國工業經濟》,2019年第11期。(26)顧國達、周咪咪、郭愛美:《互聯網、產品差異化與企業出口定價》,《國際貿易問題》,2023年第2期。該指標包括1998年、2003 年和2009 年數據,但1998年指標缺失嚴重,為此本文選取2003年和2009年組成的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同時使用2009年的截面數據進行穩健性檢驗。本文選取的制造業行業是HS編碼和WIOD行業的一個合并數據集。(27)由于WIOD編碼為16的和HS編碼為12、14的行業無法相互匹配,在實際回歸中將其刪除,最終整理得到61個制造業行業共計20090條數據。詳細的行業對照表見附表。此外,在拓展分析中使用的行業出口額(export)、行業進口額(import)、出口數量(exquanty)等數據來自UN comtrade數據庫,中間品貿易(expi)來自WIOD數據庫。 表1匯報了主要變量的統計特征。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1.推論1檢驗。表2匯報了基準回歸結果。第(1)-(2)列是OLS回歸結果,第(3)-(6)列依次引入控制變量和不同的固定效應?;貧w結果表明,無論是使用最小二乘法回歸(OLS)還是固定效應回歸(FE),servitize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可以顯著提升我國出口增加值率。以第(6)列對相關變量及國家、行業、時間和國家×時間固定效應進行控制的回歸結果來看,servitize系數為0.322,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制造業投入服務化水平每上升1%,出口增加值率提升0.322%。表2的回歸結果支持研究推論1,表明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具有積極影響。

表2 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影響的回歸結果
2.推論2檢驗。表3匯報了對推論2的檢驗結果。第(1)-(2)列使用OLS回歸,第(3)-(6)列逐步加入貿易數字化(links)、控制變量、國家、行業、時間和國家×時間固定效應?;貧w結果顯示:首先,各列制造業投入服務化(servitize)系數仍顯著為正,這與表2保持一致。其次,從貿易數字化(links)的系數來看,第(4)列和第(5)列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貿易數字化促進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再次, OLS回歸和固定效應(FE)的結果均顯示交互項servitize×links顯著為負。以第(6)列對相關變量及國家、行業、時間和國家×時間固定效應進行控制的回歸結果來看,交互項系數為-0.171,并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我國與貿易國雙邊雙向數字化程度越高,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作用越弱。這與推論2相符,即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產生負向交互效應,意味著我國與數字化貿易程度較高的國家開展貿易時產生了一定的進口替代效應,削弱了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作用。

表3 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影響的回歸結果
本部分通過替換變量、調整樣本和更換回歸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表4第(1)-(2)列是依次使用前向聯系出口國內增加值率(VAXf)和后向聯系出口國內增加值率(VAXb)作為被解釋變量回歸的結果,第(3)-(4)列依次是僅保留2009年的截面數據、對樣本進行1%縮尾的回歸結果。結果均表明,交互項servitize×links的系數在1%水平下均顯著為負,服務化servitize系數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為盡可能避免回歸可能存在的內生性,第(5)-(6)列分別使用極大似然法和廣義差分法進行回歸。以第(6)列為例,分析中引入貿易數字化與否的虛擬變量,并將2003年的links數據替換為0,將其定義為差分變量post09,在此基礎上將交互項servitize×links替換為servitize×post09。檢驗結果顯示,交互項系數仍穩定為負,表明在對內生性問題進行處理后,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負向交互效應。
基于生產性服務業的分類,筆者進一步分析了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不同服務投入的交互效應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異質性影響。表5第(1)-(4)列分別報告了交通服務、電信服務、營銷服務、金融服務等四類服務業的投入水平與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回歸結果,所有交互項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這表明貿易數字化與各類型服務化投入均產生負向交互效應。第(1)-(4)列交互項系數分別為-0.626、-0.338、-0.353和-1.242,從系數絕對值來看,第(4)列系數最大,表明貿易數字化更大程度上削弱了制造業金融服務投入所帶來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提升。

表5 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
進一步地,基于WIOD行業代碼將制造業行業分為資本密集型行業和勞動密集型行業、進口密集度高的行業和進口密集度低的行業、技術含量高的行業和技術含量低的行業,然后分別產生虛擬變量引入方程(5),構造差分模型:

(6)
其中,D分別代表行業資本密集度、進口依賴度、出口依賴度、技術密集度的虛擬變量,高于平均值的為1,反之為0。由于WIOD沒有識別技術的變量,本文使用高技能人才占比高低進行分類。表5第(5)-(8)列報告了不同制造業分類下的異質性情況。結果顯示,按照資本密集型行業和技術密集型行業進行分類的交互項系數γ均顯著為負,表明資本密集型行業和技術密集型行業的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產生的負向交互效應更強。按照進口依賴度和出口依賴度進行分類的交互項系數均不顯著,表明國際貿易參與深度不影響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交互效應。
本部分基于最終品貿易、中間品貿易的方式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進行分解,以厘清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影響途徑。除此之外,針對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變化可能對貿易產品的數量邊際或價格邊際產生的影響,本部分將對比進行檢驗分析,以全面把握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貿易規模的影響。
根據KWW法對出口增加值率進行分解,(28)Koopman R., Wang Z., Wei S. J., “Estimating Domestic Content in Exports when Processing Trade is Pervasive”,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 99, no. 1, 2012, pp. 178-189.下圖繪制了2009年中國與28個貿易伙伴國最終品、中間品的增加值貿易所占比重。可以看出,無論是貿易總額還是增加值,不同行業中間品與最終品貿易結構差異較大。因此,對出口國內增加值率(DVA)進行分解,不僅有助于規避貿易結構不同對回歸結果的干擾,而且能夠明確貿易數字化、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作用途徑。
為此,按KWW法對出口增加值率進行分解,表6報告了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出口增加值率主要分解項的影響。第(1)-(4)列依次為最終出口的國內增加值率(DVA_F)、被直接進口國吸收的中間出口增加值率(DVA_I)、被直接進口國生產向第三國出口所吸收的中間出口增加值率(DVA_R)、返回并被本國吸收的國內增加值率(ROV)?;貧w結果顯示,對于不同類型的增加值率,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交互效應存在差異。第(1)列和第(3)列系數為負且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最終品、轉口貿易中間品的出口增加值率產生負向交互效應;第(2)列和第(4)列交互項顯著為正,表明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直接出口、出口轉內銷的中間品增加值率產生正向交互效應。由于最終品、轉口貿易中間品是我國出口貿易的主要組成,因而整體層面而言,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我國出口增加值率產生負向交互效應。
為進一步探析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基于現有研究從價格邊際、數量邊際、貿易總量維度對61個制造業行業的進出口分別進行了實證檢驗。表7結果顯示:出口貿易方面,第(1)列交互項系數顯著為負,第(2)列和第(3)列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產生的交互效應有助于降低出口產品價格,促進出口產品數量和總額的擴張,意味著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協同發展提升了出口產品的國際競爭力,推動出口產品向“價低質優”方向提升。進口貿易方面,第(4)列系數為負但不顯著,第(5)列和第(6)列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推動了進口貿易銷量的發展,但對進口中間品價格無顯著影響。

表7 基于進出口貿易的分解結果
當前,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新一輪科技革命、產業革命與大國之間競爭加劇、國際貿易壁壘加深等因素相互交疊,全球價值鏈的演化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使得全球范圍內的生產要素重組更加便利,但亦會加劇全球技術的不平等,導致發達國家產業回流和其他國家產業分工固化,最終造成全球價值鏈的收縮。研究表明:第一,制造業投入服務化有利于促進我國GVC提升,但這種促進作用在與數字化貿易程度較高的國家開展貿易時會被減弱;第二,對出口增加值率分解后發現,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直接出口、出口轉內銷的中間品增加值率產生正向交互效應,但對最終品、轉口貿易中間品的出口增加值率產生負向交互效應;第三,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產生的交互效應有助于降低商品價格邊際、提升數量邊際,從而促進貿易增長。
“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創新發展服務貿易,推進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開放平臺建設,提升貿易數字化水平”(29)《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人民日報》,2021年3月13日第1版。。新形勢下,面對更加復雜的國際經貿關系,可以從以下四方面著力來充分發揮貿易數字化與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協同作用,提升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推動貿易強國建設。首先,完善數字貿易基礎設施。加快工業互聯網、5G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提升數字貿易的硬件條件。同時,應著力加快推進物流體系建設,為企業開展數字貿易提供更便捷的內部環境。其次,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深化重點領域服務業對外開放,積極參與重點領域國際規則制定。充分發揮自由貿易試驗區等開放平臺的示范引領作用,促進服務業、制造業與數字貿易的深度融合??偨Y數字貿易示范區等開放平臺成功經驗,完善數字貿易基礎制度和標準規范,逐步向全國推廣。再次,我國與數字化貿易程度較高的國家開展服務貿易時產生了較強中間品“替代效應”,削弱了制造業投入服務化對GVC的促進作用。因此,應高度重視并采取有效策略,以規避服務領域“進口替代”對我國產生的不利影響。例如,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完善創新激勵機制,鼓勵企業利用數字化技術展開創新,而非直接使用進口品,支持企業參與更高附加值的中間品貿易等等。最后,把握貿易數字化和制造業投入服務化的發展趨勢,鼓勵各地區根據自身稟賦發揮比較優勢,形成優勢互補的區域開放格局,為我國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進一步攀升提供戰略支撐。

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