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經濟形勢分析及推進中法合作建議

李星辰

今年一季度，法國經濟超預期環比增長0.2%。目前看，全球供應鏈中斷持續、歐央行激進加息、公共債務不斷擴大等仍是限制法國甚至全球經濟復蘇的主要因素。盡管法國通脹出現小幅回落，外貿赤字有所改善，但工資上漲幅度不及通脹，家庭購買力恐將持續下降，法國經濟增長動力仍明顯不足。若公共債務率持續升高，家庭預期繼續轉弱，貿易逆差將重新惡化，加上自身經濟不平等、社會不公、種族歧視、移民融合、政治信任等矛盾進一步突出，法國未來經濟復蘇將面臨巨大挑戰。中法在政治、經貿、文化等多領域已開展廣泛而深入的合作，建議繼續加強政治互信，實現戰略的有效對接，深化合作機制建設，共同推進全球經濟治理。

一、近期經濟形勢及展望

根據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INSEE）最新數據，在工業生產和外貿復蘇的支撐下，今年一季度法國經濟環比增速為0.2%，略高于此前0.1%的預期。

（一）一季度GDP環比超預期增長

今年一季度，法國GDP環比增長0.2%，略高于此前0.1%的預期和去年第四季度的0增速。居民家庭消費方面，盡管食品消費繼續環比收縮（去年第四季度環比收縮2.9%后，今年一季度又環比收縮2.7%），但受能源消費大幅上漲的影響（去年第四季度環比下跌8.0%后，今年一季度環比增長5.7%），居民家庭消費轉為環比小幅上漲0.1%（去年第四季度環比下跌1.0%），略好于市場預期的下降0.1%。固定資本形成總額（GFCF）方面，受建設投資環比大幅下滑1.1%的影響，GFCF整體環比下滑0.8%（去年第四季度環比上升0.2%）。貨物和服務貿易方面，貨物進口大幅下跌導致進口整體環比下滑2.8%；出口下滑相對溫和，環比下滑0.2%（去年第四季度環比增長0.2%）。整體看，商品和服務貿易對GDP增長作出最大貢獻，帶動GDP增長1個百分點，而庫存變化和最終國內需求（不包括庫存）大幅下滑是拖累經濟增長的主因，拖累GDP增長0.8個百分點。

從產業看，一季度焦炭和重整石油制造業顯著回升，環比增長9.4%，電子制造業和運輸制造業也重回增長軌道，分別環比增長1.8%和0.8%，帶動制造業整體環比上漲0.2%，成為今年開年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而建筑業及農業、林業和漁業分別環比萎縮1.0%和0.6%，成為拖累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

（二）對外貿易規模持續擴大，逆差大幅改善

2022年法國貨物進出口總額為1.35萬億歐元，增長23.9%。其中，出口5945億歐元，增長18.5%；進口7581億歐元，增長29.1%。貿易逆差1636億歐元，擴大91.3%，創歷史新高。今年一季度，貨物進出口總額為3320億歐元，同比增長5.3%。其中，出口1512億歐元，同比增長7.2%；進口1808億歐元，同比增長3.7%。貿易逆差296億歐元，同比收窄11.4%，環比收窄28.7%，為2000年以來最大環比改善幅度，主要得益于能源價格持續下跌使得進口大幅下降。

2022年法國前五大貿易伙伴是德國、美國、中國（包括中國香港地區）、意大利、西班牙；前五大出口市場是德國、意大利、美國、西班牙、英國；前五大進口來源地是德國、中國（包括中國香港地區）、美國、西班牙、意大利。在對外貿易中，法國主要出口商品是食品和活畜、化學品、車輛和運輸設備、航空航天設備、機械設備，所占比重分別為10.5%、9.6%、8.3%、7.9%、7.5%；主要進口商品是石油、車輛和運輸設備、化學品、冶金產品、計算機和電子產品，所占比重分別為11.9%、8.8%、7.7%、7.4%、7.4%。

（三）通脹壓力進一步回落，失業率保持低位

2022年，法國通脹水平一度飆升至6.2%的歷史高位。2023年1—6月，通脹呈現波動下降趨勢，CPI同比增長分別為6.0%、6.3%、5.7%、5.9%、5.1%和4.5%，降至14個月以來的最低水平，進一步表明歐洲央行加息以遏制通脹的努力已經取得較好進展。其中，能源價格和食品價格下跌是推動通脹回落的主要因素。

2022年以來，法國失業人數不斷下降至220萬人，且失業率一直維持在7.2%左右，較疫情前（即2019年水平）下降1個百分點，達到2008年以來最低點。今年一季度法國失業人數較2022年第四季度繼續減少7000人，失業率進一步下降至7.1%。

（四）政府債務規模創歷史新高，大幅擠壓財政政策空間

法國政府公共債務率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不斷走高，2019年末達到97.4%，遠高于2007年末的64.5%。近三年來，受新冠疫情暴發以及國際地緣政治變動加劇的影響，法國政府采取大規模救助和刺激措施積極應對，公共債務率在2021年第一季度末升至117.5%，為歷史最高值，2022年末降至111.8%。2023年一季度末，法國公共債務較2022年末增加634億歐元至30134億歐元，首次突破3萬億歐元，占GDP比重也升值112.5%，給尋求增強預算可信度的政府帶來更大壓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2年發布報告，呼吁法國政府自2023年開始進行財政整頓，降低公共債務率，提高財政政策調控空間。

（五）經濟形勢展望

經濟增長和通脹將進一步放緩。得益于通脹放緩，家庭消費將有所復蘇，但歐央行為遏制通脹瘋狂加息8次的行為將抑制經濟進一步復蘇。通脹方面，得益于能源價格不斷下跌，6月法國央行預計2023年第二季度通脹將達到峰值，下半年降幅會更大，年底通脹率將降至4%。由于食品價格下降速度低于預期，預計全年通脹率將維持在5.6%，從2024年開始，通脹將進一步放緩，估計年通脹率將降至2.4%，2025年將進一步降至1.9%，從而達到歐央行設定的2%的目標。經濟增長方面，6月15日，歐央行繼續將歐元區三大關鍵利率上調25個基點至4%、4.25%、3.5%。法國央行預估2023年法國經濟將明顯放緩，在2022年增長2.5%后，2023年GDP將增長0.7%。這雖比法國央行此前的預期上調了0.1個百分點，但仍低于法國政府預期的1%的增長率。同時，法國央行預計2024年和2025年，法國經濟將緩慢復蘇，預計分別增長1%和1.5%，均比此前的預期下調了0.2個百分點。

居民購買力或將持續下降。法國工資上漲仍然跟不上通脹成為法國居民購買力繼續萎縮的重要原因。根據法國勞工部統計局（Dares）公布的最終數據顯示，2023年第一季度，法國基本月薪指數（SMB）環比增長1.9%，同比增長4.7%。盡管這與2021年下半年之前1.5%的同比增幅有了顯著躍升，但仍低于一季度5.7%的通脹同比增長率。若法國2023年全年通脹率維持在5.6%左右，而2023年工資水平僅增長5%，居民購買力將呈現持續下降的趨勢。

外貿赤字或將惡化。盡管法國對外貿易常年處于逆差狀態，但2022年法國貿易逆差創歷史新高，較2021年幾乎翻了一番，外貿持續疲軟已經成為法國經濟復蘇道路上無法忽視的“絆腳石”。同時，全球范圍經濟放緩，特別是歐元區和第一大貿易伙伴德國都可能步入衰退的境況，將使法國外貿承受更大壓力。

公共債務率或將拖累經濟復蘇。公共債務的持續增長可能導致法國的信用評級下調，從而增加借款成本，并降低投資者對法國經濟的信心。這可能使法國政府更難以融資，同時也可能對經濟增長和就業形勢產生負面影響。早在2022年11月4日，考慮到能源價格演變和歐洲宏觀經濟前景走弱等因素，信貸評級機構惠譽國際將法國的前景展望評為“負面”。4月，惠譽更是宣布將法國信用評級下調一級。6月，信用評級機構標普也宣布維持法國信用評級不變，評級展望仍為“負面”。此外，高比例的公共債務還可能對法國的財政穩定性產生潛在風險。若國家財政出現問題，法國政府可能被迫采取緊縮政策，削減開支并提高稅收，以應對債務危機，這可能引發更多社會不滿和政治不穩定，對法國整體的經濟和社會穩定構成威脅。

二、中法雙邊經貿合作現狀

法國是第一個同中國正式建交的西方大國，建交后，兩國關系總體發展順利。近年來，中法兩國經貿關系穩步提升，貿易、投資、金融、數字、綠色合作實現全面發展。

（一）雙邊貿易極具韌性

一直以來，法國是中國在歐盟內第三大貿易伙伴，中國是法國亞洲第一大、全球第六大貿易伙伴。2022年，中國躍居法國在全球第三大貿易伙伴。雙邊貿易中，中方長期處于順差地位。近年來，在新冠疫情危機、烏克蘭危機等多方因素的影響下，中法經貿關系雖遭遇波折，但總體保持良好增長勢頭。據中國海關統計，2022年中法兩國貨物貿易總額達812.2億美元，下降4.4%。其中，中國對法國出口456.6億美元，下降0.5%；中國自法國進口355.6億美元，下降9.0%；中國對法國貿易順差為101.0億美元。2023年上半年，中法雙邊貿易額404.6億美元，同比增長0.7%。其中，中國對法國出口211.5億美元，同比下降9.3%；中國自法國進口193.1億美元，同比增長14.6%；中國對法國貿易順差為184.2億美元。

從雙邊貿易產品結構看，中國對法國出口主要商品有機電產品、紡織品及原料和家具雜項制品、賤金屬制品、化工產品、運輸設備、塑料橡膠等。中國自法國進口主要商品有運輸設備、機電產品、化工產品、食品飲料煙草等。

同時，兩國在科技、文化、教育、藝術等領域的交流也頗為活躍。一是兩國簽有科技交流合作協定、環境保護合作協定、和平利用核能合作協定、衛生和醫學科學合作協定等。二是兩國設有政府文化混合委員會，曾多次舉辦中法文化藝術交流活動。三是中法雙方簽有教育交流與合作協議，定期舉行磋商會議。我國是法國主要留學生來源國之一。四是兩國民間往來密切。我國是法國在亞洲的最大游客來源國，法國是最受中國游客歡迎的歐盟國家。截至目前，兩國間已有友好城市和省區111對。特別是2024年，中法將共同舉辦中法文化旅游年。

（二）雙邊投資基礎扎實

從中法雙邊投資來看，截至2021年底，中國對法國直接投資存量為48.64億美元，占中國對歐盟直接投資存量的5.07%，是中企在歐盟的第五大投資目的國。法國商務投資署發布的《2021外商對法投資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中國已連續三年成為對法投資和創造就業的第一大亞洲國家。2021年，中國企業在法國進行了53項投資，創造并保留了2169個工作崗位，同比增長28%，主要涵蓋交通運輸、電氣設備和汽車制造三大領域的生產經營活動。法國則是中國在歐盟的第三大投資來源國。根據中方統計數據，截至2021年底，法國在華企業（累計設立）已超過6000多家，投資存量達180.25億美元，主要集中在航空、汽車、電力、化工等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中歐雙邊投資協定》（BIT）或《中歐全面投資協定》（中歐CAI）能否批約，將直接影響中法和中歐之間FDI數量與質量及其趨勢的演變。目前，部分歐盟決策者如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法國總統馬克龍等均已表態支持。

（三）氣候和金融合作潛力巨大

中法兩國和中歐雙方在氣候和環保立法上的合作空間巨大。以碳排放立法為例，歐盟最早嘗試在該領域進行立法和規范，已經出臺多版相關法規。其中，“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已于今年4月份通過歐盟理事會投票，并于5月17日生效。而中國則長期深耕產業發展，在環保立法上，中法存在明顯的優勢互補。

同時，中法在氣候和環保融資領域也存在高度共識。6月，李強總理訪法受邀出席新全球融資契約峰會，其六場圓桌會議涵蓋的領域包括多邊發展銀行、綠色合作、債務與特別提款權、私營領域、創新金融工具和信息數據等。幾乎所有主題均涉及氣候和環保領域，特別是該領域的金融支持和可持續發展。該峰會是中國和法國等部分新興經濟體和發達經濟體致力于開創新的世界金融模型的一種嘗試，也被視為中法雙邊關系在多邊層面的又一次延展。

三、推進雙邊合作建議

中法經濟互補性強、利益契合點多，在深化互利合作方面具有充沛的活力韌性和廣闊的發展空間。近年來，中法在醫藥、新能源電池、半導體等領域技術交流涌現出諸多創新成果。雙方將繼續深化核能、航空航天等傳統領域合作，挖掘環保、數字經濟、人工智能、先進制造等新興領域合作潛力。

（一）深化雙邊貿易投資合作，構建持久緊密全面戰略伙伴關系

以兩國領導人達成的經貿領域重要共識為引領，積極推動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推進中歐投資協定談判，探討中歐自貿協定聯合可行性研究，為雙方企業深入合作營造良好貿易投資環境。支持法國企業參與中國新一輪擴大開放，落實核能、航空航天、互聯互通、農業、先進制造業、金融、環境等領域雙邊重大合作項目和重點合作事項。積極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鞏固傳統合作領域，拓展新的合作領域，不斷提升雙方合作水平。在深化合作的基礎上，中法應繼續加強政治互信，實現戰略的有效對接，不斷深化中法全面戰略伙伴關系。

（二）加強在多邊框架下合作，共同應對全球挑戰

受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沖擊，當前國際貿易局勢持續緊張，后續進展還不明朗。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造成的關稅壁壘最終將傳導至消費品價格，而對經貿摩擦升級和報復的擔憂還將抑制商業投資，擾亂供應鏈，影響金融市場，無疑將給世界經濟帶來震蕩，包括中法在內的多雙邊經貿合作恐也將被波及。中法應在多邊主義框架下加強務實開放合作，為后疫情時代彌合全球基建赤字、破解世界發展難題、引領全球經濟發展轉型發揮建設性作用。加強在世貿組織改革問題上的合作，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權威性和有效性。繼續推動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的簽署。深化中法綠色環保領域合作，共同化解轉型難題，為全球低碳轉型貢獻務實方案，為全球氣候治理注入更多確定性。依托G20平臺，推動加強多雙邊宏觀經濟政策協調，促進世界經濟增長。

（三）密切多方面溝通交流，強化中法增信釋疑

辦好中法戰略對話、高級別經濟財金對話、高級別人文交流機制會議，積極化解歐盟內部對華認知偏差和防范心理。近年英國脫歐、民粹主義、難民危機等分別從政治、社會和經濟各方面對歐洲聯合形成沖擊，導致歐盟一些政治精英和工商組織對自由貿易的立場趨向保守，甚至遷怒于來自中國的競爭，對華貿易投資防范心理增強，歐盟及成員國層面也出臺了多項被認為是限制中國貿易投資的舉措。但事實上，正如國際金融危機時中國市場需求為歐盟較快走出危機、實現復蘇提供了強勁動力，中歐經貿合作本質上是互利共贏的，符合雙方利益。法國作為歐盟核心成員，可為中歐雙方增進相互了解、化解矛盾分歧發揮積極作用。可以2024年中法迎來建交60周年、中法文化旅游年和巴黎奧運年“三年合一”為契機，深化文化、教育、旅游、體育、藝術等方面的民間交流。◆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改革委外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