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驚悚片《了不起的夜晚》的復合敘事研究

□曹智 申逸

電影《了不起的夜晚》于2023 年3 月31 日正式上映，作為一部小成本影片，最終能在院線上映并收獲4689.3 萬元的票房，可見有其獨到之處。該電影將喜劇和驚悚兩個類型進行糅合，為喜劇片和驚悚片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同時采用復合敘事，利用多個敘事層將不同風格的類型自然銜接并與現實世界相映射。

“戲中戲” 套層結構

互聯網平臺、新媒體技術的逐漸成熟，為文化娛樂產品的多元化發展提供了技術支撐。一方面，日益多元化的電影風格使得觀眾的審美、對敘事的理解都有了很大的改變，更加適應互動式體驗。在此背景下，電影敘事也從經典敘事轉向了觀眾參與度更高的復雜敘事，其中以套層結構為典型代表，現如今大眾對影視作品的要求越來越多元化，因此套層結構被更多的電影人運用到創作中，并發展出了更加多元化的結構樣式；另一方面，傳統敘事風格的影片被大批量、模式化生產，使得觀眾產生審美疲勞，電影人積極進行創新，嘗試將非線性敘事手法運用到電影敘事中，創作出了很多優質電影。

蘇珊·海沃德在《電影研究關鍵詞》中提到了套層結構，解釋為：當影像（image）或涉及整個文本的概念重復出現時，文本之內就出現了套層結構。從廣義上來說，套層結構指的是只要在元文本內還存在著其他的文本層，無論何種形式都可以看作是套層結構，甚至可以無限堆疊，例如《盜夢空間》；從狹義上來說，套層結構可以理解為“電影中有電影”，即借助場面調度，電影中的電影指向的是那部“真正”被拍攝的電影，例如《法國中尉的女人》和《攝像機不要?！返?。

喜劇驚悚片《了不起的夜晚》主要講述的是在三寶傳媒作為自媒體團隊拍攝恐怖視頻發布至網絡平臺獲取流量，但在效果不佳且需承擔巨額賠償的背景下，來到驚悚片片場進行拍攝，遇到專業團隊拍攝《麗妃傳》，在此過程中遇到真鬼與假鬼、真死與假死等一系列事件，三方人馬互相做局、互相驚嚇，形成了完整的套層敘事。

整部影片的套層結構是由“被拍攝的《麗妃傳》（第一敘事層）”和“拍戲（第二敘事層）”兩個敘事層構成，第一敘事層講述的是兩個太監夜探深宮，想要尋找到傳說中麗妃生前留下的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卻在拿到夜明珠時遇到鬼魂“麗妃”的故事。第二敘事層講述的是為了完成戲中戲的這部影片——《麗妃傳》，在面對拍攝周期臨時縮短、演員演技不過關、廣告無法植入等困難時，導演組、演員、自媒體人三方合作更改劇本，做了一場局中局，不斷給觀眾帶來反轉戲碼，將電影人對藝術創作的堅持和對電影商業價值的屈服之間的矛盾通過套層敘事展現得淋漓盡致?！氨慌臄z的《麗妃傳》”和“拍戲”兩個敘事層的故事以片段的形式呈現、以非線性的方式講述，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給觀眾呈現出了一場戲中戲、局中局，不斷反轉，不斷入局、做局、破局。

兩個太監遇到“麗妃”，逃跑時不慎撞倒“墻”，在此揭露了“戲中戲”結構，也打開了第二敘事層，向觀眾表明第一敘事層是被拍攝的影片。飾演“麗妃”的演員吊威亞時身受重傷被送往醫院，替身演員上場繼續演戲，回到第一敘事層，當兩個太監以為遇到真鬼而真情流露時開始反轉，切換至第二敘事層。所有的一切都是導演組做的局，目的是為了激發兩人表演的潛力。三個“麗妃”同時上場，讓眾人應接不暇，驚嚇連連，當導演組被嚇到以為出人命抱頭痛哭時，反轉又來了，原來是三寶傳媒無意中發現了導演組做的局，上演了一場反捉弄的戲碼。在面對制片人撤資、拍攝時間僅剩最后一晚的情況下，三方人馬合作，決定更改劇本，直到新劇本演到一半時，觀眾才明白從反捉弄戲碼那一場景發生人命時，就已經是在演新劇本了，最終以三寶傳媒的三個人去醫院為結局，既是“戲中戲”拍攝的結局，也是《了不起的夜晚》這部影片的結局。最終，《麗妃傳》獲得制片方認可，整部影片結束。

該影片運用“戲中戲”套層敘事，將兩個敘事層不斷切換，不斷反轉再反轉，拍戲中戲，三方人馬互相騙中騙，引導觀眾和戲中人入局、中局。電影的套層敘事從文本結構來看，往往呈現為打亂時空序列的非線性形態，該影片采用了非線性敘事手法，當觀眾、太監以為在拍攝過程中遇到了真鬼時，畫面閃回交代原因；當觀眾、導演組以為片場發生人命，死去的猴子變鬼來索命而驚嚇連連時，再次閃回交代第二個局。兩次閃回，兩次反轉，一系列操作帶給了觀眾無限的驚喜、驚嚇與歡笑。

類型電影的融合

學者馬立新、何源堃在《從套層結構、身份轉變到復合敘事——論當代電影敘事美學的視野轉向》中提到：“套層結構還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性，那便是能夠將不同類型的文本內容接合在一起，基于套層形式使得不同文本自然過渡，形成類型雜糅，無論是強類型還是弱類型，進而使得整個文本形成特殊的混雜風格?！鳖愋腿诤鲜钱斚码娪暗陌l展趨勢，目前大多數的類型融合嘗試都是基于兩個較弱類型進行融合或者分化出亞類型，例如科幻愛情片、懸疑喜劇片、公路喜劇片等，套層結構存在多個敘事層，可以兼容不同的類型。

驚悚片在20 世紀60 年代前是屬于恐怖片的范疇，希區柯克導演是該類型的典型代表，經過不斷發展，驚悚片逐漸成為了一種類型電影。它經常被稱作恐怖片的亞類型，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尤其是發展到后現代，驚悚片已經成為了一種形式獨特且風格相對統一的電影類型。驚悚片作為一種混合類型電影，不僅能像傳統恐怖電影那樣提供緊張恐怖的觀影情緒，而且還可以通過懸念的設置令觀眾產生深層次的焦慮心理，同時該類型影片在視聽語言上也受到了恐怖片的影響。此外，驚悚片融合很多不同的元素，比如在其中加入動作、愛情、喜劇等元素，該特點也使得驚悚片更具有吸引力。驚悚片經常以低成本、高收入、產量高而受到關注，但發展仍舊非常緩慢，電影人應該正視觀眾的心理訴求，強化驚悚片的本土特色。在歐美恐怖驚悚片中，惡魔、撒旦較為常見，但對于中國人來說，魑魅魍魎、中式恐怖更容易激發觀眾內心的恐懼感。

伴隨著國內電影市場化程度的不斷加深，電影產業得到了快速發展，觀影人數逐漸增多，觀影需求越來越多元化，反向促進了電影的類型化發展。通過觀察國內近幾年的院線電影可以發現，類型電影已經成為了院線的中流砥柱，尤其是隨著互聯網、新媒體等新技術的興起和發展，電影產業也形成了新的格局。盡管國內電影在朝著多元化的方向發展，但劇情類、喜劇類、主旋律類電影仍然占據了絕對地位，喜劇類電影目前已經成為了國內電影市場非常重要的一種類型。現在的中國喜劇電影在展現思想性、社會性的同時，也致力于喜劇效果的打磨，使其類型有所延伸，各種喜劇接踵而至，呈現出了百花齊放的局面。

現階段，想要以一種類型獲得成功相對困難，在類型電影深受歡迎的背景下，電影工作者積極創新，嘗試將各種類型進行融合，例如“喜劇+ 科幻”“喜劇+ 懸疑”“喜劇+ 主旋律”等，在滿足人們對“笑”的需求的同時，也促進了電影行業的發展，為低迷的電影產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馬凱導演將一個強類型——喜劇片和一個恐怖片的亞類型——驚悚片進行了深度糅合，形成了喜劇亞類型片——《了不起的夜晚》。

當下國產喜劇電影普遍存在以下情況：營造感性氛圍，刻意制造“笑點”；口碑整體下降，笑點與人們“笑”的需求不匹配；驚悚片很容易拍成爛片等。在此壓力下，馬凱導演將二者進行糅合，用較小的成本完成了《了不起的夜晚》，最終在院線上映。該影片是喜劇片與驚悚片糅合的成功之作，賦予了喜劇類型電影更加豐富的表達和呈現，讓觀眾在害怕中捧腹大笑，在捧腹大笑的下一秒尖叫出聲。

在我們的認知中，害怕與大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風格，但都是可以直接刺激到感官的類別，國外有嘗試將兩種類型進行結合，但是國內進行這種嘗試的卻非常少。影片《了不起的夜晚》的導演是擅長用鏡頭語言和音效制造恐怖氛圍的馬凱，監制是擅長拍攝各種風格的喜劇片的易小星，他們兩人的合作，也可以說是驚悚與喜劇的合作，也是驚悚與喜劇在形式上的融合創新。當畫面與音效制造出了足夠的恐怖氛圍時，參加過《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演員蔣龍、極具喜劇形象的范丞丞等人可以利用本身的優勢將觀眾立刻拉回喜劇氛圍中，蔣易飾演的猴子在廁所借紙的片段可謂是影片中喜劇與驚悚結合的典范，也是影片的亮點，以慘白的臉、麗妃的服裝、飄逸的長發、尖長的指甲的形象出現，和廁所的人借紙，在此處導演用了較多的特寫、慢鏡頭來表現，連續特寫的疊加調動了觀眾的觀影興趣。令人害怕的形象、嚇到失色的路人、卡點的驚悚音樂，共同營造了較強的驚悚氛圍，但處于上帝視角的觀眾卻是爆笑連連，做到了片中驚悚、片外好笑，驚悚的鏡頭語言和演技高超的喜劇演員的相加，也是喜劇與驚悚的最好融合。《了不起的夜晚》在擁有喜劇性、驚悚感的同時兼具了藝術性和商業性，從類型上來說，這是一種很好的嘗試，給類型片帶來了更多的發展空間。

“戲中戲” 與現實互相映射

電影《了不起的夜晚》本身講述的是一個團隊拍攝夜探深宮尋找夜明珠遇“鬼”的故事，因為各種原因最終更改為自媒體團隊來到驚悚片片場的故事。該影片的整個拍攝過程，既展現了導演組、演員、道具組等在拍攝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問題，也反映了現實生活中電影人對藝術的堅守，是現實生活中無數電影創作者的縮影。

首先，從電影價值角度出發進行了批判。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電影的藝術價值正在被削弱，在多元化的時代，只考慮藝術價值已經不能滿足如今以商業電影為主流的發展需求了，所以電影成為一種商品是必然趨勢，勢必會流失一些東西，例如電影的藝術價值。在商業電影為主流的時代，人們應該注意電影本身雖然也是一門藝術，但也可以有商業價值，但過多則溢，電影人應該考慮如何將二者進行有機結合?！读瞬黄鸬囊雇怼分幸泊嬖谒囆g價值和商業價值的沖突，拍攝的戲中戲內容是關于古代麗妃的故事，但要求廣告植入摩托車，摩托車這一現代元素和古代題材是相悖的存在，但制片人強制要求加入，甚至以換導演來拍作為要挾，這里就是對一些只顧商業價值、影片利益而不考慮藝術價值和合理性的人進行了批判和諷刺。現如今喜劇電影的諷刺批判精神衰弱，該影片通過委婉的方式批判利益至上的電影行業，商業價值遠超藝術價值。最終在高壓力之下，導演組采用了戲中戲、不斷反轉、更改劇本等方式很好地將二者進行了融合。這部影片不僅對一些電影人進行了批判，也是將商業價值和藝術價值進行融合的成功嘗試，為現實生活中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

其次，以導演為切入口，傳達了中國電影人的電影精神?！读瞬黄鸬囊雇怼吩跀⑹律辖梃b日本的《攝像機不要停》，但所傳達的主題觀念卻截然相反。《攝像機不要?！贩从沉藦娏业闹械燃壷贫?，前輩拒絕讓后輩代替自己拍攝掌機，而在《了不起的夜晚》中，導演從綁威亞的小訣竅，到如何激發演員的表演潛力，再到如何控場拍攝等，每時每刻都在傳授經驗給導演助理，希望她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同時也為之后導演親自上場表演，導演助理臨危受命控場完成拍攝做鋪墊。這部影片在借鑒日本電影敘事的同時，結合了我國本土化的價值觀念，注重技藝傳承精神。

最后，體現了電影人為堅持夢想所作的努力。無論是拍攝第一敘事層“戲中戲”的內容，還是第二敘事層的拍攝過程，都遇到了很多問題，如演員演技不過關、強行植入與內容相悖的廣告、拍攝時間不夠等，除了想要表現拍攝電影屬實不易，更多的是想告訴觀眾，道具、燈光等組內人員可以不要片酬，演員請求導演再讓所有人努力一次，自媒體人受傷也堅持完成拍攝等，這些演藝人、電影人都是為了自己心中的熱愛和夢想所作出的努力。

總結與反思

《了不起的夜晚》是喜劇和驚悚的糅合之作，在“喜劇+懸疑/ 公路/ 親情”等類型都有成功案例的情況下，導演將國內目前發展進入瓶頸期且口碑有所下降的兩種類型進行結合，將恐怖與搞笑兩種截然相反的風格放在一起，營造了前一秒大笑、后一秒大叫的氛圍。該影片還采用了“戲中戲”套層結構和非線性敘事手法，反復反轉，反復入局、做局，引得觀眾反復大笑和尖叫。

導演嘗試將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融合在一起，創新了喜劇片和驚悚片的形式，在題材上讓觀眾眼前一亮，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做到了驚悚片中最好笑的，喜劇片里面最恐怖的，但是驚悚感有所欠缺，有笑點但不密集，尤其是影片后半段，煽情戲碼偏重，沒有跳出喜劇片的套路，喜劇片應有的批判諷刺色彩也較少。在劇情方面，可以適當留下一些懸念給予觀眾想象，而非讓觀眾全程站在上帝視角觀看影片。此外，該電影宣發不到位?！读瞬黄鸬囊雇怼肥且徊啃〕杀倦娪?，靠粉絲撐起了前一周的票房，前期票房雖然不錯，但在宣發非常少的情況下，后期票房明顯跟不上。電影本身的質量雖是根本但宣發也不能忽視，可以利用短視頻平臺進行營銷，持續推動線下票房的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