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蘇素
2023 年諾貝爾文學獎,花落挪威作家約恩·褔瑟(Jon Fosse)。有趣的是,在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前,中國作家殘雪沖到了賠率榜的第一位,約恩·褔瑟則居第二位。而除了殘雪外,中國當代作家余華、閻連科也同樣榜上有名。
繼2012 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這一獎項在中國的知名度越來越高。每年十月的諾貝爾文學獎,都能成為一個熱點話題、一個饒有趣味的文學現象。一條條熱搜、一個個彈窗消息都在引發全民的強烈關注。而在頒獎后,當屆得主便會被推到“聚光燈”下,成為新晉“文學偶像”,他的作品將被大量搬上書架,帶起一大波購書潮,甚至其人生經歷和情感生活也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只是相比于對諾獎作家本人的討論,閱讀其作品是一件難度更高的事情。就像今年的獲獎者約恩·福瑟,在諾貝爾文學獎的官方頁面上,有一個調查:你有沒有讀過福瑟的作品?截至北京時間10 月6 日晚,有7800 多人投票,其中91% 投給了“沒有”。但這并不妨礙福瑟的作品在中國“身價大漲”。原價55 元的戲劇選集《有人將至》在某舊書買賣平臺上,已經被炒到了6000 元。
不知花高價搶購到福瑟作品的人,讀后是覺得實至名歸還是曲高和寡?福瑟的作品并不好懂,諾獎委員會給福瑟的頒獎詞是“表彰他的創新戲劇和散文,為無法言說的事物發聲”?!盁o法言說”這一評價本身就很抽象。其代表作《有人將至》:一對情侶在海邊的懸崖上買了棟老房子,準備過無人打擾的生活。面對無盡的大海、長夜漫漫的北極圈,兩人的對話始終圍繞著“有沒有人來”展開。唯一的沖突就是前房主的拜訪——那個“將至的人”使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岌岌可危。全劇沒有復雜的情節,對白也極其簡單,還一直在絮叨、重復。讀者無法得知確定的主題是什么,只能模糊地感到作者是在探索現代人的一種精神困境。這對于看書講究故事性、講究情節起承轉合的中國普通讀者而言,自然是難以進入。在某書評App 上,很多讀者的評價是“根本讀不下去”“看完了,好無聊”“靠回車鍵寫劇本的大師”“我讀不了劇本,就像山豬吃不了細糠”。
諾貝爾文學獎通常被認為是文學領域最具權威性的獎項。在2012 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該獎項走進了更多中國尋常百姓的視野中,不再那么遙不可及。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僅是作家個人成就的體現,也是彰顯一國文化實力的標志。中國當代作家殘雪、余華、閻連科,能夠屢次登上諾獎賠率榜,這無疑說明了世界對中國作家的認可,中國當代文學已與世界文化融為一體。即便大眾不甚了解純文學,也迫切希望作家能像奧運賽手一樣,為國奪得“金牌”。
從另一方面說,諾貝爾文學獎也更具有大眾色彩,是一種“高”卻“可及”的存在。物理學獎、生理學或醫學獎的獲得者,成果具有一定的專業門檻,如今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獲得者之一卡塔琳·卡里科(Katalin Karikó),人們津津樂道于她的勵志成長故事、培養女兒成為奧運冠軍的“媽媽經”,但對其核苷堿基修飾的醫學原理和醫學價值,可能知之甚少。但對于文學獎的獲得者,人們可以通過閱讀作品來走進他的世界,就像每年關注高考作文一樣,即便不熟悉,也能發表幾分見解。更何況“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藝作品的衡量標準本身就帶有爭議性,這種爭議性最容易引起廣泛的互動和討論。熱議諾貝爾文學獎在某種程度上已成為了一種社交儀式,是否懂得甚至是否讀過作品都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以何種姿態參與到這一話題討論中以及如何緊跟這一文化潮流。
優秀的作品從不依靠嘉獎來增添光彩,偉大的文學家也不需要一個獎項來加冕。但我們仍相信,對諾貝爾文學獎的關注是件有意義的事。在純文學被日益邊緣化的今天,一年一度的諾貝爾文學獎,大概是純文學得到最大曝光度的“高光時刻”。正如很多人或許聽過流行歌曲《斷橋殘雪》,但未必聽說過當代作家殘雪。殘雪的小說擅長用荒誕的情節、碎片化的結構、夢囈般的敘事手法以及沉悶的精神格調來刻畫復雜的人性,被稱為“殘雪之謎”。這般晦澀、深刻的作品注定不會擁有大批讀者。但在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大熱人選后,殘雪才第一次如此盛大地走進大眾視野,很多“文學圈”外的普通讀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開始讀起了她的作品。諾貝爾文學獎給了讀者一個了解冷門好作品的機會,激勵全世界尊重文學、對嚴肅文學有所堅持。
作為普通讀者,面對諾獎作品,我們仍可以讀得懂就讀下去,讀不懂就放一旁。實際上無論是否“讀懂”,當捧起作品的那一刻,讀者與作者的對話就已經開始,每個人都能收獲屬于自己的啟示,潛意識中對生活的認識也更為深刻,這就是文學的魅力?;蛟S,人們關注諾貝爾文學獎還有一個深層原因,那便是在一個文學聲浪式微的年代,每當文學被人們漸漸忘記的時候,每年都需要有這樣一個時機,讓我們重新討論起文學。這就像一種不可缺少的大眾文學生活,至少在這一刻,文學仍然能給人出神的體驗,讓我們走出日常麻木的時刻。